《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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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职业刺客    “你想要杀谁?”我问。    “我自己。”米切尔说。    又是一个那种人。    我说:“我没有必要知道你为什么要死,不过,也许你可以满足我的好奇心。”    “我欠了一屁股债,只有用保险费来偿还,剩下的钱还能让我太太和两个孩子过上好日子。”    “你确信这是唯一的办法吗?”    他点点头。米切尔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人。他问:“你是一位好射手吗?”    “最出色的。”    “我要你射穿我的心脏。”    “一个明智的选择,”我说。“这没有什么痛苦,也不会引起怀疑。大部分的人喜欢打开棺木供人瞻仰遗容,棺木盖上的话,可能引起人们的怀疑和幻想。你觉得什么时候最好?”    “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最理想,”他进一步解释说。“我是海湾储蓄所的会计,十二点是我们吃午饭的时间,星期五除外。星期五我是柜台负责人。那时候只有我和一位小姐在营业厅。”    “你要那女孩做证人?”    “是的,我觉得,如果没有人看见我被枪杀,我的死亡可能引起怀疑,那时赔偿就会很麻烦。”    “星期五,十二点三十分整,我走进营业厅,开枪打死你?”    “穿过心脏,”他再次说。“我想我们可以使整个事件看上去像抢劫。”    “还有报酬问题。”    “当然,要多少钱?”    我试着开了一个数目:“一万元。”    他皱着眉毛想了一下,说:“我先预付五千元,其他的事后——”他停下。    我微微一笑:“很显然,没有什么事后了。”
    他让步了,不过,他不是那种先付全款的人。    “我们这么办,我现在付给你五千元,其他的我放进一个信封。    放在营业厅的柜台上,你杀了我后,可以拿走信封。“    “我怎么能肯定信封里装的不是报纸或其他东西呢?”    “你可以先看看信封里的东西,然后再杀我。”    这似乎很合理。    “从你的情况来看,你几乎是破产了,你到哪儿去弄一万元呢?”    “我过去两个月里从公司挪用出来的,”他打量着我。“告诉我,你经常有像我这样的顾客吗?”    “不经常有。”    实际上,在我的生涯中,我处理过像米切尔这样的事,有三件我干得非常满意。    例外的是皮罗。    皮罗是本市一所中学的数学教师,他深深地爱上了一位教家庭经济史的小姐,不幸,这位小姐并不喜欢他,嫁给了一个校董事会的成员。    皮罗勇敢地参加了教堂的婚礼,但是婚礼后,他立刻散步到海滨的一家酒吧,他在那里认识了弗伦——我的代理人之一。四杯威士忌下肚后,皮罗向弗伦表示,他不想活了,但他没有自杀的勇气。    弗伦把他介绍给我。    “我猜有那样的人,他们在雇用了你之后,又改变主意,不想死了,是吗?”
    米切尔问。    “是的。”    “可是,一旦你收了人家的钱去杀人,你就不能停下,不管他们怎么哀求,是吗?”    我微微一笑。    “我不会请你饶命的,”米切尔坚决他说。    “不过,你会逃跑吗?”    “不,我不会逃跑的。”    可是,皮罗逃跑了,我仍然遗憾这项工作没有做完。    米切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数出五千元,说:“开车到营业厅,向我开枪,然后开车离开,用不了十分钟。记住,一定要穿透心脏!”    他走后,我锁上门,走到隔壁套房,打开门。    我和顾客见面时,总是祖两间相连的房间或套房,那是防备有人等着跟踪我。    进入第二间房子后,我取掉假胡子、墨镜和淡金色假发。    我将那些东西和衬衫、西装外套一起,塞进我的高尔夫球袋。    我套上一件运动衫,戴上一顶棒球帽,背上高尔夫球袋,当我离开时,我是个出门打高尔夫球的人。    到达旅馆停车场时,我看见米切尔正开着一淡蓝色的轿车离去,我默默地记下他的车牌号。    我驱车来到凯西街的罗盘酒吧,我约好弗伦在这里会面。    我有许多代理人——我喜欢称他们为协会会员。    他们分布在全国各地。当他们找到一位顾客时,便在当地报纸上刊登一则遗失广告:“遗失棕白色牧羊犬,名叫紫罗兰,送还者有奖。”后面是电话号码。    这些年来,我的会员们和我合作得很愉快,只有一些小麻烦,那就是我们得给那十三只名叫紫罗兰的牧羊犬找人家。    至少,表面上我与邻居们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我订有十六份美国报纸和两份加拿大报纸。    弗伦留着一部大胡子,一对平静的眼睛,总是穿着淡绿色夹克,戴着船长的长舌帽。有人可能以为他在海上过了大半辈子,其实,他是社会安全局的退休会计。    他住在郊外,但是,每天午饭后,便穿上他的制服,开车进城,或者到海边。
    他在海边和酒吧消磨大部分时间,听人家聊大海的事,偶尔请请客。他非常向往海上生涯,他是因为早婚和五个孩子才放弃的。天黑前,他返回女婿家。    我发现他坐在一张画痕累累的桌子边,正在喝啤酒。    “你得到多少?”他问。“你带来没有?”    “他预付五千元,”我在桌子下面打开信封,数出两千。    我付四成佣金给我的代理人,我想有些人会认为付高了,但是,我觉得我的会员做的和我一样多,他们的期望也和我一样高。    弗伦是我的新会员,到目前他只介绍给我两个人:皮罗和现在的米切尔。    他把钞票折起来,放进淡绿色夹克的口袋。    “你怎么发现米切尔的?”我问。    “其实,是他发现我的。我正坐在这里看午报的时候,他进来,从吧台上要了一杯啤酒,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喝完啤酒后,看着我,说:”你要喝什么?
    ‘我说啤酒。他要了两杯,在我桌边坐下。没过多久,他就告诉我他的烦恼和他的想法。“    “他知不知道你的名字?”    “不知道,我从来不告诉别人。”    “可是他来找你,几乎马上就和你谈起他的烦恼。”    弗伦缓缓地点点头说:“现在想想,都是他先提出的。”    我们想了很久,然后我说:“你能肯定,你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与我的关系?”    “我发誓,”弗伦肯定地说,“一位船长发的誓,世界上没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当然,皮罗除外。”    皮罗?米切尔会不会是从皮罗那里来的呢?    我的会员们从不告诉顾客真实姓名或住址,不过,皮罗仍然可能有办法帮助米切尔找到弗伦。    弗伦的制服,他的大胡子,还有他经常在海边——还有,我现在才注意到,弗伦右眉毛上有一个星形的伤疤。    是的,要找到弗伦不难。    我想,如果米切尔是从皮罗那里得到消息的话,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弗伦,”我说。“我想你现在最好不要用那些钱,至少在我告诉你之前不要用。”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你认为也许钞票做了记号,或者警方有号码?”他淡淡地一笑。“我希望我们不必扔掉它。”    我也希望如此。    第二天,我开车来到米切尔住的那个小镇。它在两百英里之外。我两点过后到达那里。    那个小镇就像个农村,生意大部分在一主要街道上。镇界上有块牌子上写着:入口2314.我停下车,走进一家药店,进入公共电话亭,翻阅镇上的电话保镇上有二十二家商店,三位医生,一位按摩师,两位牙医,六家餐厅,四座教堂,一家储蓄所和国家律师事务所。    我注意到,四位律师中,有一位名叫米切尔。我考虑了一下。    米切尔曾经说他是储蓄所的会计,他是不是律师兼会计呢?    再翻阅住宅部分,我没有发现皮罗这个名字。
    我离开药房,在主要街道上漫步,我停在一家理发店,看选举海报。    从海报上看,米切尔还是当地地方法院的检察官。    我叹了一口气,漫步经过海湾储蓄所,里面有三、四位职员,六、七个顾客,没有看见米切尔。但是,他可能在里面的办公室。    我拐进最近的一家酒吧。里面很安静。有两位穿着工作服的人坐在吧台的一头,边喝边聊。    他们喝完酒后,就离开了。    “酒吧侍者擦擦吧台,向我走来,准备聊天。    “刚到这里?”    我想他不可能认识这里的两千三百一十四人,但是,他却认为我是陌生人。可能因为我这样子太显眼。    在喝三杯啤酒的时间里,我打听到,米切尔是个单身汉,没有成家,他正在竞选当地法院的检察官,但这很困难,因为他不是本地人,而选民总喜欢选自己家乡的人。我也打听到,警长马丁的妻子是米切尔的姐姐,他的妹妹则刚和一位中学数学老师结婚。    那位数学老师叫什么名字?    他叫莫洛。    三点差一刻时,我离开酒吧,徒步走回我的停车处。我很快找到海湾中学,停在外面,学校门口有一排校车,等着学生放学。    三点过十分,学校的铃声响了,三十秒之后,学生蜂拥而出,他们大部分冲向校车。    当第一位老师开始离校时,大部分的校车都已经坐满学生,开车了。    我等着,最后看到了皮罗——现在叫莫洛。他个子高高的,有点驼背,将近三十岁。    我看着他走向他的汽车,如果他注意到我的话,那也没有关系,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而那次我是戴着假胡子、墨镜和假发。    皮罗预付了三千元,对一个教师来说,这可是一大笔钱。    对他的死亡,他没有提出确切的时间,他不愿意知道确切的时间,只限定在一个星期内完成。    三天后,当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失踪了。    后来我得知,皮罗在跟我见面后二十四小时内,认为生命很宝贵,不应该去死。    他急忙赶到我和他见面的旅馆,但我当然早已不在了。    他又赶到第一次与弗伦见面的酒吧,但弗伦那天去外地看孙子,也不在。皮罗吓坏了,收拾起行李,逃跑了。    现在,我看着莫洛一也就是皮罗——上了汽车,开走了。    我紧跟其后。    走过六条街后,他停在一栋高大的维多利亚式住宅前。下了车,钻进大厦。    当我开车过去时,我也注意到,米切尔那辆淡蓝色轿车正停在皮罗的汽车前。    这又使我想起米切尔。    他骗我说已婚,又有两个孩子。那是什么意思呢?要使他自杀的动机更可信?    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我回到那条主要街道,停在镇上唯一的旅馆后面,登记后,拿着衣箱和高尔夫球袋进了房间。    第二天是星期五,我很晚才吃早饭,又漫步到那条主要街道。    我遇见一位肥壮的警察,从他的年龄和举止来看,我猜他是马丁警长。    我走上台阶,进入镇图书馆。我找到一本书,在一张靠近窗户的桌子边坐下,那窗户正对着主要街道,从那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海湾储蓄所。    十一点十分,我看见马丁警长,他走进储蓄所。    我等着。    他没有离开。    十一点半,十二点,十二点半,他仍然没有出来、一点钟的时候,米切尔从储蓄所出来,他向街道两头看看,又看看手表,回到里面。    我仍然等着,对马丁曹长感到好奇,他会出来吗?    两点差一刻的时候,我放弃了。到了离开小镇的时候了。我将书放回书架,走回旅馆。    当我打开房门时,马丁警长正拿着手枪在等我。    他微笑着说:“这么说,你决定不上储蓄所亮相了?”    我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亮相?亮什么相?”    他走到我面前,搜我的身,但没有找到武器。    我注意到他搜了我的衣箱,也查了高尔夫球袋。我的假胡子、墨镜和假发都在床上。    他放回手枪。“当你没有按时出现时,我很奇怪,有五千元在等着你来取,你竟然不来,为什么?”    我没有说话。    “你怀疑到我的安排了?”他咧嘴一笑。“米切尔穿着防弹背心,你开枪后,他佯装倒地死去,然后,我从藏身之处出来,命令你扔掉手枪。否则要你脑袋开花。”    这么说,是一个陷阱!    马了曹长继续说:“这件事是从莫洛开始的,也许我应该称他为皮罗。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皮罗、米切尔和我三人在一起喝酒,皮罗喝多了,说出了他雇你杀他之事。他认为你可能仍在追杀他。”    马丁警长又笑了一下:“米切尔灵机一动。他正在竞选地方检察官,他需要拉选票。他估计,如果他冒着生命危险来破获黑社会组织,可以博得选民的信任。所以他想出了这个小计谋。”    马丁警长从制服里面的口袋取出一根雪茄。“是的,正像我说的,当我在储蓄所等候时,我心想,也许你怀疑了,放弃了。可是,是什么引起了你的怀疑呢?是不是你先住进来,打听到什么了?    也许你仍然留在这里,看看是不是一个陷阱?“    马丁警长点燃雪茄。“我拿起电话,找到旅馆账房希尔,问他有没有人住宿,他提到你,说你还没有结账。所以我从后门离开储蓄所,到旅馆来查。”说着,指指从高尔夫球袋取出来的东西。“我想,如果你戴上那些东西,你就和米切尔向我描述的一样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就要以凶手的罪名入狱吗?不,可能入狱,但不是以杀人的罪名。    理由很简单:我的协会和我都是假的,我们从来没有杀过人,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没有。    我们的确是拿别人的钱,但是过后,我们总是没做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不会忘记给受害者寄一封匿名信,告诉他有人急于看他死去,并且说出名字。    这至少可以使受害者提高警惕。    我们也寄一封信给警方,告以同样的消息。这不一定能使警方逮捕我的顾客,因为缺乏扎实的证据,但我相信,当警方查问我的顾客时,这至少能阻止他们采取进一步的杀人计划。    总之,我们是救人的,同时也借此赚点钱。    我们从没有听到顾客抱怨,说到底,雇人杀人的顾客,不会因为我们没有履行合约而报警。遇到像皮罗这种自杀的情况,我总是过了好几天以后,再去找他们。
    我总是发现他们已经改变主意,因此,我会“允许”他们活下去,光这一点,就使他们感激不尽,没人会要求收回预付款。    我来这里,并不是要枪杀米切尔,取那五千元。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怀疑皮罗可能就在这里,我准备找到他。    告诉他,我已放弃杀他的意图。    马了警长缓缓地吐着烟,说:“是的,先生,我在等候的时候,认真考虑过了。”    他打量了我三十秒。    “没有人知道我来这里,”他说。“米切尔也不知道。”    我皱起眉头,猜测这是为什么。    又有三十秒过去了。    最后,他似乎下了决心。他说:“是我那个该死的太太,我不能忍受和她一起生活了,她又不愿和我离婚。”他探过身。“我银行存有四千元,我愿意给任何人,只要他能够替我解决我的难题。”    我盯着他,然后,我松了一口气。    我又有一位顾客了。      两个老头
    莫利说:“犯罪很有意思。”    巴克咕哝了一声,没有反驳,反正莫利自己会解释这话是什么意思,巴克有的是时间。    他们俩坐在靠墙的两张折叠椅上,面前是碧绿的草坪,再过去是铁栏杆和街道,铁栏杆把退休中心全围了起来。    这个中心很不错,大部分住在这儿的人都不愿离开。    这天早晨,草坪上露珠闪闪,太阳还没有穿过依密的树叶。莫利和巴克两人坐在树下,其他人还在餐厅吃早饭。    莫利拿起膝盖上的望远镜,眺望着对面公寓。莫利瘦骨嶙峋,肩上顶着一件大花运动衫,一头白发乱蓬蓬的,满脸皱纹,两眼湛蓝,他已经七十五岁了,可看上去很年轻,并没有显得迟钝或呆滞。    “五楼的那个女人,”他说,“又到阳台来了。每天早晨同一时间,一定穿着比基尼晒太阳。”    “比基尼有什么稀奇的,海滩上多的是。”巴克说。    莫利把望远镜递给他说:“海滩上可不是这样的。”    巴克拿起望远镜,打量着那座公寓。“我不喜欢她晒得黑黑的,一个身段那么好的女人,应该白嫩嫩、软绵绵的。”说着,放下望远镜,靠着椅背斜躺下。他个子矮小,脸上的肉很松弛,秃头上闪着汗珠。巴克怕热,即使早晨在阴凉处,他也流汗。他宁可陪莫利回屋里聊天。他小心地摸摸铁灰色的头发边,好像那稀疏的头发是什么宝贝一样。    “这也无聊,”他说。“做什么好呢?”    “犯罪,”莫利说。“我早该过犯罪生活,那样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到这里了。我现在有什么?几块养老金,几块社会福利金,全交给这个中心了。自己口袋里的钱,还不够买进城的公共汽车票。    即使有钱搭车,口袋里没有钱,进城干什么呢?“    “我有钱,”巴克说。“我儿子寄给我五块零用钱。”    “那有什么用,”莫利抱怨说。“我们俩辛苦一辈子,剩下什么?    两袖清凤,一无所有。我们是老老实实、奉公守法的人,结果无路可走。我们积蓄的一点钱,都因为通货膨胀用光了。我告诉你,巴克,昨天中心的负责人叫我到办公室,要我每星期再交十美元,否则要我离开。我到哪里弄十美元?如果我不住在这儿,又住到哪儿去呢?“
    “他每星期要涨十美元?这倒没有对我说。”    “会说的。”    巴克叹了口气:“那么,我们俩得一起离开此地,我一星期也拿不出十元。”    “你有儿子可以帮忙,我可没有。”    “不,他自己也要养家糊口,他没法每星期多付十元。”    “把望远镜给我,”莫利说。    他再次打量对面的公寓。他说:“每天上午,她丈夫一出门,那个年轻人就来。然后窗帘就放下来。想一想,每天早上,他们不累吗?”    “你以前也年轻过,”巴克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可没有到那种程度过,”他放下望远镜。“如果我到她那里,告诉她,如果每星期不给我十元的话,我就把这事告诉她丈夫。    你想她会同意吗?“    “敲诈勒索?”巴克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呢?全国小偷多的是,你每天都可以在报纸上读到。大财团操纵金钱,生意人偷税漏税,警察收受贿赂,即使他们被抓到了也是不了了之。还有贩毒的,抢银行的,欺诈的。巴克,我告诉你,他们想得对,等他们年老时,钱已经弄够了,那时就不用担心每星期加十元钱了。我一直在想,昨天晚报上有一条消息,说有一个人走进银行,递张字条给出纳,说他有一把枪,如果不将所有的钱交给他的话,就开枪。结果她照办了,他得手后,带着五千元逃进人群。真容易!你想,在这么大的城市里,他会被抓到吗?    告诉你,永远不会!真的,我早就该想到做那种事了。“    “这么说,你想去抢银行?”巴克问。    “为什么不呢?那只需要一点胆量,那我倒是有一点。”    “你没有枪,即使把我们俩的钱凑起来,也买不起一把枪。如果你有枪的话,你也用不了。你有关节炎,枪都拿不稳,何况,你对枪一窍不通”莫利说:“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不需要枪,我可以造个小包裹,告诉出纳小姐我包裹里有炸弹。我想,她会给钱的。”    “你倒是挺当真的。”    莫利举起望远镜,看了好久,他说:“我是当真的。为你自己想想,我们俩坐在这儿。为每星期增加的十元发愁,没钱就得滚蛋,就得被赶走。那时,我们就得到贫民窟找个房子,日夜不敢出门,深怕被抢。同时呢,由于物价飞涨,我们势必慢慢饿死。为了区区十元,我们就不能住这个好地方,受人照顾!这儿不是最好的,不过,你愿意离开吗,巴克?”    “不愿意,”巴克说。“他们下棋、打扑克时,是有点吵人,不过,那是因为我不喜欢那类事情。”他环顾四周,其他的椅子上开始坐满人,而且人们开始走来走去。“这儿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我真怀疑他们能拿得出十元钱。”    “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昨天一晚上没有睡着,我想的只是我自己,结果,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把望远镜递给巴克,“看看公寓房子过去那家的招牌,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了。”    巴克接过望远镜。“洗车厂有什么好看的?”    “另一个方向,”莫利烦躁地说。    巴克转动方向,望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你是说银行?”    “对,我们去那儿连车费都不用。”    “我们?”    “我需要你帮忙。”    “可是我对银行一无所知。”    “去抢银行,不必知道什么。你以为抢银行的人比我们知道得多?他们就是进去,然后抢,干净利落。”    “进去,然后抢,说得倒容易。银行有警卫和警察,他们有枪,会开枪的。”    “是很容易,”莫利说。“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抢银行埃昨天晚上我计划好了,我们照样做,一定能成功的。”    “假如我们被逮捕了呢?”    “我们不会被捕,”莫利耸耸肩。“就是被抓到了,他们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我们还能活多久?坐个几年牢又有什么关系?至少那些日子我们不必为每星期提高的十元食宿费发愁了。“他从巴克手里接过望远镜,再次眺望银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过,我们不会被抓住的,各种可能我都考虑过了,我考虑过储蓄所、零售店、酒吧,甚至洗车厂,没有一个地方比银行更容易下手的。“    “假如你想抢劫什么人的话,我建议你到绿石南,去抢我们那儿的一个屠夫,那个坏蛋,总是缺斤短两。”    “一个卖肉的能有几个钱?”    “他们有现金埃”    “算了,抢银行最好,这家小银行,只有一个进口,中午时,路边的人行道挤满了人,警卫或警察不会对人群乱开枪,那就容易逃脱。”    “我腿上静脉曲张,你指望我能跑得快?”    “你不用跑,”莫利不耐烦地说。“你要慢慢走,免得引起人家的注意。如果需要跑的话,我来跑。”    巴克不屑地说:“你会跑出心脏病的。”    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太婆,费力地走到他们旁边,如释重负似地跌坐到椅子上,对他们笑笑。    莫利凑到巴克耳边低语道:“回我房间去,我不要这位美国小姐听到我们的谈话。”    莫利的房间在二楼,小小的,但很温馨。主人坐在床上,客人坐在唯一的椅子上。    “这事我没把握,”巴克抗议道。“我总觉得不对劲。”    “银行不会赔钱,”莫利说。“他们都保了险,再说,我们拿的也不多,只要几千块,应付几年就行了。你我反正不久人世了。”    “我觉得身体很好,”巴克说。“还可以活二十年,你也一样。”    莫利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打断巴克的话。“那是你一厢情愿,我们关心的只是现在每星期加的十元。”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我可不想变成坏人去犯罪。”    “你年轻时,是不是在银行存过钱?”    “存过,但不常去存。”    “银行利用你的钱去赚钱,却只付你一点点利息。你现在做的,只不过是多收一点利息罢了,你不觉得有权多收回一些吗?”    “想是想,”巴克摸摸下巴,沉思道。“只是,你准备怎么做这事?”    莫利伸手到抽屉里,拿出一只用褐色纸包着的长方形盒子,得意地笑着说:“这是我的炸弹。”    “看来倒像是一个用纸包着的鞋盒子。”    莫利脸一沉。“这本来就是鞋盒子,不过银行的出纳员不会知道里面是什么。”    “里面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莫利承认说。“我想也不需要放什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巴克。“这是我的字条。”    巴克眯起眼睛,伸直手臂看。上面写着:“盒子里有一枚炸弹,把所有的钱放进纸袋,不许叫喊,除非到我离开,不然的话,我会将炸毁整个银行,让每个人粉身碎骨,包括你在内。”    巴克说:“是不是太长了点?你不必告诉她,炸了那儿,她会死,她知道这一点。如果是我,我就不写那几句。”    “她看懂就行了,”莫利暴躁地说。    “好,你给她字条。那么纸袋呢?”    “就在这儿。”莫利递给他一个沾满油渍的袋子。“我今天早晨在厨房拿的。”    巴克皱皱鼻子。“什么不好找,偏要找他们装鱼的。”    莫利不耐烦地说:“这已经够好了,她把钱放进去,我就走开。”    “然后呢?”    “你要在外面等候,我把纸包塞给你,即使我被抓到了,也没有证据。”    “警卫会开枪打你的。”    “只要出纳认为我有炸弹,就不会。”    “他会追到外面。”    “在人群里,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敢做。”    “你真是疯了。”    “这样才能成功,你以为别人有更好的办法吗?我经常研究报上的这类事情,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办法。”    “你递钱给我的时候,他们会揪住我。”    “没有人会注意到,你只要走过马路,回这儿来。我逃脱后再来和你会合。”    “你会在牢里和我会合。”    “不,”莫利说。“他们不会想到老人抢劫,他们认为老年人只会小偷小摸。
    只有出纳小姐看到我,那时候她吓坏了,不会认出什么。我们呢,就成了两个午间出来散步的老人。“    巴克没有说话。    “每星期涨十元,”莫利说,“我们需要的只是每星期十元,银行不会为了区区几千元而小题大作的。”    “你真是疯了,”巴克说。“我不相信你会做这种事。”    “当然,我是疯了,我真的准备这么干。我要和别人一样,得到我所需要的,如果你不愿帮忙的活,我自己一个人去干。”    巴克摸摸脸,扯扯领子,梳梳他的宝贝头发,一脸忧郁。    “好吧,”他最后同意了。“如果你坚持要进监狱的话,我就陪你去,免得你一人孤单。今天是个好日子吗?”    “今天和任何一天一样,是好日子。我们下楼,等到那一刻来临。”    十二点一过,他们就走过草坪,穿过大门。莫利在前,巴克在后。    莫利胸前紧抱着空鞋盒,纸袋则捏在手中。两人缓步跨过街道,留心红绿灯,巴克低着头,一破一跛地跟在后面。    在银行的旋转门前,莫利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巴克一眼。    里面很安静,出纳的窗口前,人们心不在焉地排着队。三个窗口的出纳小姐,对着顾客露出职业的笑容。莫利站到靠近门边的那一排。    他的手掌在出汗,胃部抽紧,像消化不良一样,他想起早晨忘了吃胃药。    当他向巴克解释时,事情好像很简单,可是现在,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了。    每星期加十元的食宿费,他想。    他排在第四个。他前面是个高个子,挡住了他和出纳之间的视线。莫利觉得有点激动不安,他微微转向一旁。那位出纳小姐很年轻,一副活泼、开朗的样子,短短的金发,皮肤泛着健康的色泽。    队伍向前移动。    莫利向外瞥了一眼,巴克站在门边,正探头探脑向里看,秃秃的脑袋,闪闪发光。莫利心想:笨蛋,那样会引起人们注意的。    现在,轮到前面的高个子了,莫利伸长脖子打量那个出纳小姐。    她的脸色不再有健康的光泽,而是一片苍白。她正把钞票塞进一个纸袋中——而且根本不数。    根本不数!    莫利警觉起来,那女孩给别人钱时,总是不慌不忙地数两遍,为什么现在数都不数就往袋子里塞呢?    她的两眼盯着忙碌的双手,好像不敢抬头,莫利注意到她有点发抖。    那人伸手进柜台,从小姐手中接过纸袋。她抬起头,眼睛刚好与莫利的视线相遇,他看见那双眼睛充满了惊恐和哀怨。    那人转身走开。不知为什么,莫利跟在那人身后,他知道那人强迫出纳小姐给钱,但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做的。    莫利生气地想:那是我的钱,他无权拿走。    那人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这时,巴克走进银行,两眼盯着莫利,举起一只手,向前走了一步,刚好挡住那人的去路。那人骂了一声,猛地一推巴克,巴克踉跄了几步,然后咚地一声摔倒在地。    莫利记起年轻时的一个把戏,那时候,他经常走在别人身后,伸出一脚,钩住对方的脚踝,一使劲,让对方身体失去平衡,摔一跤。这把戏需要运气和掌握好时间,莫利在这方面可以说是专家。    现在,他使出这一招,那人冷不防被钩了一脚,身体前倾,脑袋撞在旋转门的铜框上,重重地响了一声,纸袋从那人手中落下,钞票散落了一地。小手枪在大理石地上滑过,发出清脆的声音。    莫利身后的出纳小姐,终于从惊愕从醒来,高声尖叫。一位穿制服的警卫跑过来。    巴克痛苦地站起身,低头看看躺在地上的人,再看看莫利,耸耸肩说:“还有什么稀奇的?”说着,全身发抖,脸色苍白。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草坪的草仍然闪着露珠。莫利和巴克像平常一样,坐在椅子上。    莫利用望远镜眺望远方,他说:“她又出来了,仍然是比基尼。”    “我不感兴趣,”巴克回答说。“我全身还是痛,上了年纪的人,干那种事没有什么好处。”    “那人活该,现在坐牢,你能把他怎么样?”    “可能是你坐牢,而不是他。”    “我不这么认为。你应该注意到,如果不是我钩他一脚,他就逃走了。没有人钩我的脚。我仍然认为那是一个好主意。他们没有问我为什么到那里。我告诉过你,巴克,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七十五岁的人。我问你,你进银行干什么?你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我正准备进去阻止你。像我们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不应该犯罪,而且,我们也做不好。”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们这儿有许多人很有本领,我们应该组织一个帮会——”“那倒不错,”巴克无精打采地说,“我们可以坐轮椅逃走,别尽说废话。”    “这么说,你可以忍受金钱、精神和肉体的煎熬了?”    巴克耸耸肩说:“过了七十五岁,受一点煎熬也无所谓了,我们可以想办法熬过去。”    莫利叹了口气说:“至少我们有一阵子不用担心钱了。银行经理告诉我,他会付百分之十的酬金,那应该有一千元。还有,报社还要付我如何逮到歹徒故事的支票,一个老态龙钟的人,很少见义勇为,奋不顾身抓歹徒的。他们不知道我是生气,因为他取走了我们的钱,又推了你一把。所以,我们还可以在这儿静静地住一段时间。”    “我们还可以多住一阵,”巴克说,从口袋里摸出一叠钞票,递给莫利,钞票的纸带上写明是一千元。“我倒在地上的时候,从地上捡起来的。你想他们会查吗?”    “当然会查,不过,那里有很多人,任何人都可能拿走。”    “我想我们应该退回去。”    莫利想了一会儿,说:“不用着急,我们留下钱,现在我们是不需要,也许永远不需要,到时候我们可以留下遗嘱,把它退回银行,我们把它当作免息的贷款。”    “那么,”巴克说。“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看了。把望远镜给我。”    “有件事我们必须做。”莫利说。    “另外买一副望远镜,你的视力跟我不同,每次我都得调整焦距。”    巴克愤怒地说:“我也正为这事心烦呢,我们今天下午就去买。”    “中午的人潮过后,”莫利说。“就会有很多漂亮的年轻姑娘出来散步。”    “是的,上帝保佑那些漂亮姑娘,幸亏你没有抢银行。”    “为什么?”    “万一被捕,在牢里有什么可看的?”      人生指南
    晚饭后,戴维脱掉鞋子,躺在沙发上看书,立体音响开得震天响,他那间位于十楼公寓的小房子,充满了流行歌曲的声音。    据说,有些经历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当戴维翻到《从艰难走向胜利》的最后一页时,他深信,这本书将改变他的一生。    五分钟内,他就忘记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全身心地投入到《从艰难走向胜利》里。那本书的广告上写道:“一本男人必读的书,有事业心男人的人生指南。”这正是一本值得戴维认真阅读的书。作者詹姆士是一位杰出的房地产经纪人,也正是戴维心目中的榜样——富有、勤奋、自负。詹姆士通过他的书,告诉戴维怎么达到成功,而戴维正在洗耳恭听。    公寓门口传来低沉的敲门声,像枪声一样,打破了戴维的幻想。    戴维将书放在咖啡桌上,走过去开门。    来人是住同楼D户的明克斯。他站在走道上,正举手准备再敲。当房门打开时,明克斯举起的拳头像一朵玫瑰一样张开,然后放下手臂。他年纪和戴维差不多,三十六岁,但是个子矮些,蓝眼睛中含着沮丧的神情。他的头已经开始秃了,而且有中年人发胖的趋势。    “你的音响,”他对戴维说,圆圆的脸上努力装出微笑,上面闪着汗珠。“假如你把声音放低的话,我非常感激。时间不早了,我明天一早要上班——”“好吧,”戴维不客气地说,关上房门。他不想和邻居发生冲突,但是,明克斯老是抱怨他的音响,这使他烦透了。    他走到音响前,伸手要调低音量,又突然停下了。他心想:明克斯算什么?凭什么要我听他的?他和明克斯一样出钱付房租,完全有权利为所欲为,也许更有权利,因为他比明克斯住的时间长。    想到这里,戴维离开震天响的音响,回到沙发上,重新拿起书。    他翻到第三章“从胁迫到胜利——徐徐灌入恐惧的艺术。”    戴维再次大声朗读,声音超过音响。门上不再有敲门声,他对詹姆士的书信心大增。    当戴维上床休息时,他惊讶于自己的好运气。《从艰难到胜利》这本书,早不来,晚不来,刚好在这个时候进入他的生活。目前,他是公司东南区新成立的分公司经理的候选人之一。公司高层人物正在考查他和另一个名叫韦尔的人,准备从中选一位任分公司经理。    第二天早晨,在电梯里,韦尔向戴维打招呼说:“早晨好。”    戴维没有回答,让他去纳闷吧!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重要性。
    两人离开电梯时,截维很高兴地注意到韦尔和蔼的脸上,有一种迷惘的神情,那种表情詹姆士曾在第二章中形容为“敌人遭到打击后,失去平衡的第一个标志。”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戴维一直等到韦尔快要返回办公室时,才离开。他到韦尔平常吃饭的餐厅,经过仇敌桌边时,不经意地挥挥手,算是打招呼,然后走到消费更昂贵的雅座,挑一个韦尔看得见的座位坐下。戴维要了一杯马提尼,一边喝着,一边时不时看看手表,做出一副等人的样子。他知道韦尔一点三十分有个约会,很快就得离开,不会知道戴维等的是谁。等韦尔离开后,他再回到廉价的座位上,叫一份三明治。    显然,韦尔没有读过詹姆士所写的畅销书。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带微笑地向戴维走过去。戴维故意不报以微笑。    “戴维,”韦尔笑容可掬地说,“你在等谁啊?”    “哦,一位朋友。”    “嘿,今天早晨在电梯时,你不理我,我希望没有什么误会。”    “没有,韦尔,我在想心事,没有听见。”    这可不行!韦尔站着,戴维坐着。于是戴维端着饮料,站起来。    “你要走了吗?”    “恐怕是的。”    戴维故意盯着韦尔的领带,上面有一点油污。韦尔似乎没有注意到,也不在意。    “你等的朋友呢?”    “他有事,不能来了,”戴维说,喝完饮料。“再见。”    戴维先韦尔离开餐厅,然后两人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戴维故意把车停在韦尔的汽车旁边。戴维的汽车比较新,最近打过蜡。    他一语不发,爬上发亮的汽车,驶离停车场,心中很高兴自己的车是深蓝的———种有力的颜色。    那天黄昏,戴维疲惫地回到公寓,心情很恶劣。在公寓的房门前,刚好碰上明克斯从隔壁公寓走出来,他一边扣着皱巴巴的西装外套,一边斜着瞄了戴维一眼,然后急急忙忙地向电梯走去。    “明克斯!”戴维叫道,声音很轻。    等明克斯转过身,戴维走进公寓,关上门,觉得自己高人一筹,心情舒畅了一点。    那天晚上,戴维再次钻研《从艰难到胜利》的第三章,对它的简单和实用,感到非常惊讶。韦尔会逐渐受到他的影响。詹姆士在第六章指出,某种类型的人,有时候很难打垮,要多费些时间。    然而,他的阅读不得不中断。他听见邻居明克斯返回住所的沉重脚步声,于是,放下书,故意把音响声放大。明克斯这种无用的人,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书上所说的技巧非常灵验。韦尔是个敏感、沉默的人,很像明克斯这位邻居。潜意识里,他们都是一样的(见第四章)。那晚睡觉时,戴维相信,为了达到目的,需要的只是时间。    第二天在韦尔办公室里,他得到了可以更进一步试验第三章技巧的机会。    公司罗蒂经理在那儿,准备让他们两位候选人做一个有关双层货柜的综合报告。表面上,这任务是减少一半人为错误的可能性,但是,戴维知道,谁交上去的报告切实可行,谁就能成为东南区的经理。    开会时,罗蒂经理迟到,韦尔请戴维坐下,但他拒绝了,反而慢慢地、心不在焉地在办公室踱步,偶尔瞄一眼坐在办公椅上的韦尔。    韦尔似乎并不在乎,很轻松地说:“我明白,我们正在试验既不提高生产费用,又能改进新负荷的货柜。”    “我可以马上提出几种可能的方法,”戴维说,声音非常轻,韦尔必须侧耳倾听才能听到。“说出来听听怎么样?”韦尔和蔼地说。    他疯了?戴维心中无名火起——他要韦尔憎恨他,畏惧他!    当一头白发的罗蒂经理走进办公室时,戴维对他很恭敬,但并不显得卑躬屈膝,而是用书中第九章所说的“一种与经理平等的态度”,罗蒂经理似乎没有注意到。    公司需要的,正是加重货柜负荷的综合报告。在罗蒂经理说话时,戴维两眼一直傲慢地盯着韦尔,韦尔开朗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迷惘,而不是他预期的畏惧。    “戴维,”罗蒂经理突然说,“你在听吗?”    “当然在听,经理!”戴维说。眼睛盯着一个人看,同时又要听罗蒂经理的话,这是比较困难的。这正是他所害怕的,他在镜前练习了很长时间。“这时,韦尔露出了微笑——至少他似乎在微笑。    戴维觉得非常沮丧。那天晚上,他把工作带回家做。    整个晚上的大部分时间,他的思想都集中在纸板的厚度、波状纸板的样式、立体的尺寸和压力等因素上。最后他决定,答案是减小旁边纸板口盖的尺寸,增大末端口盖的尺寸。按照工程学原理,那是可行的。    当他累得躺下来听音乐对,不停地想到韦尔,这个沉静、不易激动的韦尔!    敲门声被音乐声压倒了,戴维很高兴地不予理睬。    但是,电话就不能不理了。在响到第六次时,他骂骂咧咧地从沙发上起来,拿起话筒。当他听到电话中畏怯的声音时,不由得厌恶起来。    “戴维先生,我敲门,你没有开门。求求你,把音乐声放小些,我要睡觉……
    我精疲力尽,不休息不行……我们全家人都不舒服,我弟弟目前住院……“明克斯声音中的畏怯,反倒鼓励了戴维。他认为詹姆士的理论在明克斯这位邻居身上生效了,明克斯不仅尊重他,而且害怕他。    “我对你家的问题和谁住院不感兴趣,”戴维说。    “我不指望你感兴趣,不过,那噪音——”“好吧。我关小一点就是了,”这是书上第七章所提到的“同意与生气”的把戏。戴维没有说再见,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回到沙发上躺下,音响依旧。公寓管理员度假去了,他相信明克斯没有胆子报警。    戴维在沙发上呼呼睡着了。    醒来时是凌晨四点,音响仍然震天响,最后放进去的那盘录音带一定自动反复放了十来遍。    明克斯没有再打电话,即使他打了的话,戴维也没有听见。    早晨,戴维和明克斯碰巧一起乘电梯下去。显然,明克斯身体不好,眼睛里充满忧郁,黑黑的一圈,脸色苍白。他根本不看戴维,后者却死死地盯着他。戴维知道不用怕明克斯动粗的,像明克斯和韦尔这种人,他们在这世界上,除了幻想,什么都不会(见第八章)。世界属于那些无畏的、有进取心的人,戴维就属于那种人。    戴维觉得,明克斯是一个有趣的实验品,但是,重要的是韦尔——而他却没有被戴维的技巧所折服。    那个星期,在综合报告提出前的一个晚上,戴维在办公室加班。当同事们都下班后,他利用塑料卡片打开门,进入韦尔的办公室。他喘着粗气,心怦怦乱跳,搜索韦尔的办公室。这是第五章所说的“合理的侦察”,戴维知道,如果韦尔有胆量的话,他也会秘密进入他戴维的办公室。    戴维在中间抽屉找到综合报告,他迅速阅读了一遍。韦尔对解决货柜的方法是,用不同形式涂粘口盖,另外,采用一种构造较粗的纸板。那方法比戴维的方便得多——费用上也节省得多。    经过一秒钟的犹豫后,戴维把冗长的综合报告带到自己办公室,涂改一些数字,然后放回韦尔的抽屉里。    那天晚上,戴维高兴地回到家,在浴室镜子前练习了一会斜眼看人,然后决定到外面吃饭。沐浴后,换上休闲衣服,离开公寓。    音响则照样开着,目的在骗小偷。    第二天,罗蒂经理通知戴维,东南区的分公司经理是他了。罗蒂经理向他握手祝贺,他则以平等态度对待罗蒂经理——第三章的预言得到证实。    韦尔对落选一事很泰然,没有流露出失望。戴维并不为他难过,没有意义的怜悯是弱者的表现,人生中总要做一些不择手段的事,只有这样,像戴维这种人才能爬上去。    戴维平常很少喝酒,但是那天晚上,他要喝酒庆祝自己。他公寓附近有一家酒店,还算不错,他和朋友进去吃过几次。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去那里喝酒,在徒步回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走路不稳,才意识到自己喝多了。    他把钥匙插进公寓门时,发现地毯上有碎玻璃。    一进入屋中,他大吃一惊,因为家中那个昂贵的音响箱,被砸得稀巴烂。四分五裂的录音带乱扔了一地,进口的唱片机转盘,像一只锡罐盖一样,弯在那里。戴维摇摇身体,握紧拳头,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这一切。    “这是我的唯一选择,”他身后有人道歉般地说。    戴维转身离开那堆破箱烂片,看见明克斯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我不想这么做,”明克斯继续说。“我不是使用暴力的人……但是我身体不好,我们家人一向患有人格分裂症,你使我畏惧你,憎恨你,逼迫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喝下去的酒突然在胃里发酸,愤怒的胆汁涌上来。    他大步向正襟危坐的明克斯走去。“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赔我!”他大叫道。“你得赔偿!”    “我怕应该赔偿的是你,”明克斯很有礼貌地更正,声音不像平常的那样畏缩,反而极为坚定。他面带嘲弄的微笑,站了起来,举起一把紧急救火的斧头,那本来是放在走廊消防箱里的。    戴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那张固执的脸,再移到长长的斧头柄上,这时,斧头带着死亡的气息向他砍了过来。在那瞬间的平静中,他感到好奇,不知道詹姆士对人格分裂症有什么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