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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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拳击高手     我正要关体育馆门的时候,一个高大的陌生人向我走来。    他戴着黑帽子,穿着黑西装、黑皮鞋和黑外套,手里拎着一个手提袋。    他的眼睛也是黑的。“听说你为人安排拳击比赛?”他问。    我耸耸肩。“我当过几位好手的经纪人。”    不错,是当过几位好手的经纪人,但他们都不是一流高手。最好的就是斯通,他曾经上过拳击杂志,名列轻量级第十名,不过,只上过一次。后面,他遇见了纳诺,连输四场,于是我决定请他退休。    “我想请你当我的经纪人,”陌生人说。“我打算进入拳击界。”    我打量着他。他身材魁梧,体重估计有一百九十磅,身高可能是六尺一寸。但是,他脸色苍白,好像很久没有晒太阳了。还有他的年龄,很难猜测,但肯定不是小伙子了。    “你多大年纪?”我问。    他动了一下。“一位拳击手的最佳年龄是多少?”    “先生,”我说,“在本州,任何四十岁以上的男人参加拳击比赛,都是非法的。”    “我三十岁,”他赶紧说。“我会弄张出生证明给你的。”    我微微一笑。“嘿,朋友,拳击这一行,三十岁刚刚过了巅峰,而不是刚开始。”    他两眼闪动。“可是,我很强壮,强壮得令人难以置信。”    我咧嘴笑起来。“像诗人说的,你十岁得到神力,因为你心地纯洁?”    他点点头。“我的确是十岁有这份力量的,不过不是因为心地纯洁。事实上,我明白自己拥有这份巨大的力量,才使我意识到,最好还是合法地运用它。”    他放下手提袋,走到放着杠铃的地方,像玩儿童玩具一样,玩起杠铃。    我不知道那个杠铃有多重,对于举重我是外行,可是我记得,两小时前,温尼举那个杠铃的时候,汗流浃背,嘴里不停地咒骂,温尼是个重量级拳击手,还得过州举重冠军呢。
    陌生人给我留下印象,但我兴趣仍然不大。“这么说,你力气很大,也许我可以介绍你认识几位本地的举重人士,他们有自己的俱乐部。”    他两眼冒火。“举重不赚钱,我需要大笔的钱,”他叹了口气。    “以前我从来不操心钱的事,可是现在,当我最需要的时候,偏偏没有钱。那天晚上醒来,突然发现我身无分文。”    我又看看他,他的衣着看来很昂贵,但有点脏,还有点皱,好像穿了很长时间,可能还穿着睡觉。    “我看过好多报纸,”他说。“包括体育新闻,我知道,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在拳击界就可以赚大钱。”他指指手提袋。“在我一贫如洗之前,我买了拳击用的短裤和鞋子,手套必须用借的。”    我扬起眉毛。“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就上场和人比一比?”    “对。”    我看看体育馆,现在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叫鲍比的小伙子还在打沙袋。    鲍比是个乖孩子,很上进,拳打得不错,很有前途。到目前为止,他赢过六场比赛,三场击昏对方,三场裁判判他胜利。但是,我认为他不可能成为顶尖高手。    我心想:好,那就让这位黑衣绅士试试,了结此事,我好上床睡觉——我的床,就是办公室的一张便床。    我把鲍比叫过来,对他说:“这位先生想上场和你比划两下。”    鲍比同意,于是陌生人进入更衣室,出来时身上穿着黑短裤。    我为他试戴手套后,他就和鲍比上场,各占一角。    我取出一支新雪茄,敲响铜锣,然后开始点烟。    鲍比像平常一样,主动进攻,在场中四分之三的地方与陌生人相逢。他一记右拳,接着一记左钩拳,陌生人很容易地闪过了。接着,陌生人挥出左拳,快得你根本看不清。那拳打在鲍比的下巴,他仰面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我发现火柴烧到了我的手指,连忙吹灭它。然后,我爬进场中看鲍比,还好,他仍在呼吸,但要过一会儿才能醒过来。    如果你像我一样在拳击界混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只要看到那一记左钩拳,就会心跳加速。    我四处张望,想再找个人取代鲍比,可是我刚刚说过,体育馆里没有人。我舐舐嘴唇说:“好家伙,你的右拳怎么样?是不是和左钩拳一样好?”    “实际上,我的右拳比左拳更好。”    听了这话,我吓得流了汗。“天哪,我承认你打得非常出色,但是,拳击中,不仅是挥拳出击,你还要能挨拳,你行吗?”    他微微一笑。“当然,你打一下试试。”    这有什么不行呢?如果他能挨拳的话,最好现在就弄个明白。    我脱下鲍比右手上的手套,戴在自己手上。    三十年前,我在巅峰状态时,右拳是非常有威力的,现在也还不错,于是我用尽全力,猛击他的下颚。    然后,我含着眼泪跳到一边,我的手痛得像断裂了一样,而这位陌生人则面不改色,微笑着站在那里。    在我检查右手是否受伤时,鲍比醒了过来,我很高兴自己的手指没有断裂。    鲍比呻吟着站起来,准备再打。“他这是运气好。”鲍比很勇敢,但没有脑子。    “今晚不打了,鲍比,”我说,“改天吧。”我要他去淋浴,然后带陌生人到我的办公室。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加里。”    他说话带着口音,可能是外国来的。我说:“好吧,以后我就叫你加里,你叫我华伦。”我点着雪茄。“加里,我也许可以使你成功,但是,首先我们得使一切合法。明天一早,我们去律师那里,他会为我们草拟合同,使我们成为合作者。”    加里神色不安地说:“不巧的是,明天上午或下午都不行,事实上,任何一天的上午或下午都不行。”    我皱起眉头,不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不行?”    “我有所谓的畏光症。”    “畏光症是什么?”    “我不能忍受阳光。”    “会中暑是吗?”    “不只是中暑。”    我嚼嚼雪茄:“这畏光症妨碍你拳击吗?”    “不,实际上,我认为它与我的体力有关。无论如何,所有的赛程都必须安排在晚上。”    “那倒不难,反正现在的拳击比赛都在晚上举行。”我想了一会儿。“加里,畏光症这事,不要向卫生局提起。我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看法,我们最好不要冒险。这种畏光症不会传染吧?”    “通常不会,”这一次他的嘴巴咧得很大,我看出先前他为什么会抿嘴巴了。
    他上牙床有两颗大牙齿,像虎牙一样,各长在嘴角。    这可不雅观,要是我,就拔掉它们。    他清清嗓子说:“华伦,我可不可以先预支一点钱?”    平常,假如任何刚认识的人开口借钱的话,我会要他滚蛋。但这个加里是个很有前途的人,我认为可以破例。我说:“当然可以,加里,我猜你没钱吃饭了。”    “不是,”他说,“不过,我的房东说,如果再不付租金的话,就要赶我走。”    第二天上午大约十一点的时候,我接到纳什的一个电话,谈到星期六晚上麦加洛和伯克的比赛。    麦加洛是纳什的骄傲,也可以说是他快乐的源泉。他是重量级拳手,速度快,而且很年轻。纳什精心培养他,也许麦加洛不是顶尖人物,但他退休前,是可以赚不少钱的。    “华伦,”纳什说,“我们星期六的比赛出了点麻烦。伯克在体重检查时,发现有病,所以不能参加比赛,我需要找个人填补他的位置,你手上有没有人?”    伯克赢过十八场,输过十常这种记录,报纸上对他仍然看好,只是报上没有提到,他输的十场中,有六场是被击昏的,而且是胜了十八场后,连续失败。因此,我知道纳什要什么样的拳击手来代替伯克。    我想了一会儿。目前有三、四位退休的拳击手在体育馆,他们为了赚钱,愿意上场比赛。然后,我想起了加里。    通常,当你找到一个新人后,慢慢培养他,但是,对于加里,我觉得可以走捷径。    我对电话说:“纳什,目前我手边想不出有谁,倒是昨晚来了一个新人,名叫加里。”    “没听说过,他的输赢记录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是国外来的,我还没有他的纪录呢。”    纳什小心翼翼地问:“你见过他打拳吗?”    “我见过他用左手,速度很快,可是没有见过他用右手,还不知道他右手的情况。”    纳什感兴趣地问:“还有别的没有?”    “他穿着一套破西装来这里,告诉我他身无分文,如果他能成功的话,三十五岁就会成为顶尖高手,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纳什笑起来。“好吧,不过,我可不想要不堪一击的,他能挨两个回合吗?”    “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    那天黄昏,加里出现在体育馆的时候,我急忙带他去律师那儿,然后去做赛前的身体检查,同时,每场我们抽取门票的百分之十。    我给加里一件长袍,背面什么也没写,不过,是他喜欢的黑色。    然后,我们进入赛场。    麦加洛是本地人,因此来看比赛的人特别多,他的邻居大都来了。    我们在赛场准备就绪,当铃声响起时,麦加洛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从他的角落里跳出来。    加里一动不动,惊恐地转过头,问我说:“麦加洛必须那样做吗?”    “做什么?”我问。“加里,告诉你,没有时间害怕了,出场打吧!”    加里望了一眼站在赛场中央的裁判和麦加洛,深吸一口气,转身跑了过去。    他左手猛地挥出,打在麦加洛的下颚,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就这么简单,只一拳,干净利落,麦加洛就和昨晚的鲍比一样,躺在地上了。    连裁判也目瞪口呆,过了好几秒钟,才清醒过来,开始数数。    数与不数都一样,那场比赛总计十九秒,包括裁判数数的时间。    有人发出不满的嘘声,不是因为麦加洛失败,而是因为比赛过程太快了,又是陌生人胜利,拳迷认为钱花得不值。    我们回到更衣室,纳什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他气得满脸通红,瞪着加里,然后把我拉到一边。“华伦,你在玩我吗?”    我是无辜的。“纳什,我发誓,这纯属偶然。”    “我们再比赛一场”    “再来一场?”我搓搓下巴。“也许可以,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应该保护加里的利益。我们要分门票的百分之六十,而不是百分之十。”    纳什气得差点跳起来,可是想到这是他拳击手记录上的污点。    越快洗刷越好。我们吵了半天后,最后决定对半分。    两天后的一个夜晚,我关好体育馆的门,回到办公室,发现加里正坐在电视机前看吸血鬼片。我一进去,他就换了频道。    我点点头说:“我就不能忍受这种吸血鬼电影,即使是影片,我也喜欢合乎逻辑的,那种片子不合逻辑。”    “不合逻辑?”    “对。比如说,开始是一个吸血鬼,他溜出去,吸了某个人的血,使那人也变成了吸血鬼,对不对?所以,现在有了两个吸血鬼,一个星期后,他们俩都饿了,出去觅食,又吸了两个人的血,于是变成四个吸血鬼。一个星期后,四个出去觅食,然后就成为八个。”    “是的,”加里说。“二十一个星期后,我们应该有一百零四万八千五百七十六个吸血鬼,对吗?”    “大约是这样。三十个星期后,地球表面所有的人都成了吸血鬼,再过二个星期,他们全得饿死,因为再找不到食物了。”    加里咧嘴一笑,露出大虎牙。“华伦,你倒是挺能算的。不过,假如这些想像的吸血鬼明白,吸干人血,会使受害人也变成吸血鬼,成为他的竞争对手,那么,他们会不会进行限制,如果他们只是这个人吸一点,那个人吸一点,只使受害人有几天轻微的贫血和疲倦感,如果这样的话,不就没问题了吗?”    我点点头,调低电视的声音,谈比赛的事。“加里,我知道你几秒钟内就可以击倒麦加洛,可是,我们得记住,拳击比赛也是一种表演。观众不愿花钱来看二十秒钟的比赛。我们必须表演一会儿,让观众过过瘾。所以,当我们再次遇见麦加洛的时候,我要你多和他打一会儿,不要打得太重,使比赛看上去不分高低,一直到第五回合,再打倒他。”    我点着一支烟。“如果你太厉害的话,以后找对手就很难了,我们得为未来着想。可以打昏对方,但不要显得太容易了。”    在我们等待与麦加洛重新比赛的那几个星期里,我根本没法使加里进行正式的训练,他根本不愿意训练。    所以,我就随他,不加干涉。还有,他不肯给我住址,我猜大概是他自尊心太强,不想让我看见他破落的住处。还有,他没有电话,不过,他每隔一两天就会到体育馆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第二次比赛的日子到了。加里和麦加洛打得很热闹,你来我往的,打了四个回合,到了第五个回合,加里一拳打倒了麦加洛。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签了很多场比赛,因为我们是来者不拒。    我和加里商量好,他每场要被击倒两、三次。运用了这个策略后,我们给观众留下了一个印象,那就是,加里能打,但不能挨,渐渐的,每一位拳击经纪人都以为自己的人可以击倒加里。    一年里,我们参加正式比赛七场,每场都击倒对手,于是,我们慢慢引起其他州人的注意。现在,我们财源滚滚,加里高兴了半年,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心事重重,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摇摇头,不肯说。    他出了名,也引起女孩子的注意。她们仰慕他,崇拜他,他则以礼相待,甚至从不问女孩的住址,就我所知,也从来没有去看望过她们。    我们赢了第十场比赛后,一天早晨,我正在办公室憧憬美好的未来时,有人敲门。    进来了一位女人,她衣着讲究,中等个,长相一般,黑发,鼻子嫌大,看上去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她站在那里,神色有些紧张。    她咽了一口唾沫,问道:“我是不是可以在这里找到加里先生?”    “他偶尔来一下,”我说,“不过,我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你没有他的住址?”    “没有,他喜欢保密。”    她怔了一会儿,然后决定告诉我来这里的原因。“两个星期前,我开车去外州看姑妈,回来的时候,夭已经黑了。我一向搞不清方向,那天又下着雨。我转了又转,希望找到一条熟悉的路。我驶上了一条泥泞的小路,我的车滑进一条沟里。我没法弄出汽车,最后只好放弃努力,坐在那里等候,看看有没有经过的汽车,可是那条路根本没有车辆经过,四周又没有人烟,我精疲力尽,终于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怪梦,但现在想来又不是梦,反正,醒来时,我的汽车门边有个高大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我。开始他真把我吓了一跳,但我恢复镇静之后,便请他送我一程,到一个有电话的地方,打电话给我父亲,请他派人来接我。他的车正好停在路边,于是,他送我到一个有加油站的十字路口。”我注意到,她的喉部有两点如蚊虫咬过的红疤。    她继续说:“总之,在我打电话的时候,他驾车离去,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接受我一声谢谢。不过我一直在想他……”她脸红了。“昨晚,我看晚间新闻时,看见加里先生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我才知道那晚帮助我的陌生人就是他。我到处打听,有人告诉我。    你是他的经纪人,同时给了我体育馆的地址。我只是想来拜访一下,亲自道谢。“    我点点头。“下次见到加里,我会告诉他的。”    她仍站在那里思索着,突然,她开朗起来。“还有,我要把一个钱包还给他,里面有一千元,它掉在我汽车旁,拖车在拖我的汽车时发现的。”    我心想:真了不起,那个拖车司机真是个诚实的君子,捡到一千元,还没有据为己有。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我还是点点头。    “好吧,把一千元给我,我替你转交给他。”    她干笑一声。“不巧的是,我忘了把钱和钱包带出来,”她打开皮包,掏出一支圆珠笔和一张纸。“我叫黛芬,我留下地址,请你转交给加里先生,他必须亲自来,才能认领。”    第二天,加里来的时候,我告诉他黛芬找他的事,并且把条子交给他。    加里皱起眉头。“我并没有遗失一千元,再说,我从来不用钱包。”    我咧嘴一笑。“我知道。不过,人家愿意花一千元认识你。她说的全是假话吗?”    “晤……我……我发现她在车中熟睡后,是送她到加油站。”    “我不知道你有车子。”    “我上星期买的,有些地方没有车子不方便。”    “什么牌的汽车?”    “1974年的大众汽车,马达不错,车身需要修理。”他坐在我的办公桌边,眼睛中显出沉思之色。“她开的是林肯豪华型。”    “别发愁,加里,不久你也可以开那种车了。”    现在,我们的拳击事业欣欣向荣,不像过去那样求别人了。    我们又赢了两场,电视台还现场转播了那两场比赛,加里应该感到高兴,可是他仍然闷闷不乐。    一天晚上,他到我办公室,宣布说:“华伦,我要结婚了。”    我吃了一惊,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很多拳击手都结了婚。“跟谁啊?”    “黛芬。”    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你是说那个黛芬?”    他点点头。    我盯着他。“我希望你没有搞错,加里,不过这位小姐不怎么漂亮。”    他一扬脖子。“她很有个性。”    我对此表示怀疑。我说:“加里,别骗自己了,她跟你不般配。”    “不久就会般配了。”    我灵机一动,吃惊地问:“加里,你该不是为了钱和她结婚的吧?”    他脸红了。“为什么不可以呢?这种事以前也有过。”    “可是,加里,你不必为别人的钱而结婚。你很快就会很有钱,大笔大笔的钱,数以百万计。”    他扭过脸。“华伦,我接到许多关心我的亲友的来信,尤其是亲戚,他们似乎听说了我在拳击界抛头露面的事。他们都指责我,说像我这样背景的人,不应该为钱而比赛。”他不敢看我。“对这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我想他们说得对,我不应该当职业拳击手。    我的所有亲戚和朋友,一致激烈反对。华伦,一个人如果想在这个世界上过得快活,必须有他的自尊,并得到同辈贵族的赞同。“    “贵族?”我说。“你意思是说皇室?你是个公爵?你的血管里有贵族血液?”    “可以这么说,”他叹了口气。“我的亲戚已经开始为我捐款,要挽救我脱离贫困,但我不能接受亲戚们的救济。”    “可是,你不在乎为了钱而和那女子结婚?”    “华伦,”他说。“为钱而结婚,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另外,结了婚,我就可以停止拳击。”    我们争了半天,我请他重新考虑,告诉他拳击将给他和我带来多大的财富。    最后,他好像软化了一点,至少他离开时,答应再好好想想。    一个星期过去去,没有一点他的消息,我急得快要精神崩溃了。    一天晚上十点半左右,鲍比带着一封信来到我办公室。一见到那封信,我立刻感到不妙,拆信时,两手禁不住发抖。果然是加里的信。    亲爱的华伦:    事情发生这样的变化,我深感抱歉,不过,我已决定退出拳击界。我知道你对我的未来寄予厚望,我也深信,我真可以赚到你所说的数百万元。但是,还是再见了,祝你好运。不过,我决定不使你两手空空。    加里    不使我两手空空?他是不是在信封里留给我支票什么的?我抖抖信封,没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他不使我两手空空,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火冒三丈地望着还站在那里的鲍比。    他咧嘴一笑说:“打我!”    我盯着他。鲍比的喉咙上有两个蚊子咬过的大红点,嘴上则长出两个从未见过的大虎牙。    “打我!”他再次说。    也许我不应该打他,但是,我等待了一个星期,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要发泄。于是,我用尽全力打了他一拳。    那一拳,打得我手腕骨折。    当医生为我上石膏时,我倒是微笑了。    我找到了一位代替加里的人。  
    与杀手为邻
    玛丽无精打采地拆开信封,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可能只是一封广告信。
    可是,当她阅读信上的内容时,不禁瞪大了眼睛。    “天哪,”她说。“我不相信这事。”    她丈夫吉米从早报上抬起头,皱起眉头问:“出了什么事?”    “这个——信件里的这个,是关于我们邻居赫文的。或者说,与赫文有关。里面说——啊,算了,你自己看吧。”    她把信递过去。玛丽过去是个苗条、迷人的女人,但是,由于贪吃,她已经非常肥胖,她四十岁,可看上去要老得多。    吉米五十岁,保养得很好,身材依然健康修长,像个体育明星。    他放下报纸,脑子仍然昏昏沉沉的,昨天晚上在乡村俱乐部,他喝多了。他从她手中接过信,努力想弄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信纸的最上面,是一行手写的大字:“你要这个畜生生活在你们中间吗?”    下面是一张影印的剪报,是芝加哥的报纸,日期是三年前。    (本报讯)警方今天逮捕了一名叫哈利的男子,他现年四十九岁,经营与黑社会有关的生意,他被控为职业杀手作介绍人,如果有人要谋害同行,只要付钱,他就可做中介。    哈利和一个年轻女子住在湖滨公寓,两人均被带到警察总局,过去四年中有九件凶杀案与他有关。有些受害人是以黑社会的方式被杀害的,但另外一些死亡则故意布置成意外事件。年轻女子自称叫珍妮,经过审问后,她已被释放。    警方对案子的细节没有正式评论,但据记者从警方高层人士那里得到的消息,哈利是凶杀案的中介人。    哈利多年来一直是警方调查的目标,但这次他首次被控犯罪。    报道旁边还配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位衣着整齐的白发男人,挽着一个穿超短裙的黑发女郎,两人正从电梯里出来,警方从两边冲过去。    影印部分有些模糊,但那男子肯定是赫文,而那个女子当然是赫文太太了。    还有一张影印剪报夹在下面,日期是几个星期后。标题是:“涉嫌谋杀案件,罪证不足作罢”。    (本报讯)涉嫌为一连串商人谋杀案做中介的哈利,今日意外获得释放。首席检察官对此案不愿发表评论,据说,本案的关键证人失踪……吉米惊恐地扔下报纸,觉得胃部在下沉。赫文这个老好人,会是黑社会的人物?如果这是真的话……“我早就有一种感觉,觉得赫文家有点怪,”玛丽几乎是高兴地说。“他那个太太——年轻得可以做他的女儿,还有他在外面经营的神秘生意……”“我不能相信,”
    吉米说,“虽然我喜欢赫文这个人,不过,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他有点流氓气。
    我相信,如果你让他做的话,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不过,为谋杀牵线?不,这我可不相信。“
    “都是你,瞎吹自己有知人之明,”她皱起眉头,点着一支烟。    “从他们搬来后,我就不喜欢赫文,是你把他介绍给大家的,嘿,进乡村俱乐部还是你做介绍人的,还有——”电话铃响。    玛丽摇摇摆摆地走过去。    “洛克吗?你也收到了一份?亨利家也到了?史密斯家也有?    是的,我同意,太可怕了,我知道。是的,他在这儿,等一等。“    她转过身,把话筒递给丈夫说:    “是洛克打来的。”    洛克是本村的前任村长,银行的高级职员,现任乡村俱乐部委员会主席。    “早晨好,吉米,”洛克慢吞吞地说,但是,吉米听出声音中包含着强硬的味道。“好像住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收到了剪报,我想,我们最好采取行为。”    “我认为现在采取任何行动还为时过早,”吉米小心翼翼地回答说。“除非我们得到更多的消息。这可能是捏造的,或者是某个缺德鬼开的玩笑。赫文对政治的看法很激进,这儿有些人——”“我知道,”洛克打断他的话,“所以,我们今天晚上要找些人开会讨论,太太们也参加,先喝点鸡尾酒,过后到俱乐部用餐,六点见。    洛克突然挂上电话,那是在告诉吉米,假如他和玛丽不参加的话,吉米未来在村子里的社交生活就结束了。    当然,未来还是很重要的,因为身为专门负责证券业务的经理,他的工作需要仰仗郊区这些富豪的帮忙。    吉米和玛丽到达洛克家的大厦时,已经有十二对夫妇先到了,他们是村子社交界的精英人物。    吉米拿了一杯酒,溜到一个角落。这事他要尽量躲过,他怎么会蹚这浑水呢?
    对赫文的那种说法是不可信的。    他从开始就和赫文夫妇处得很好,在吉米看来,赫文是个什么事都不在乎的人,以前他渴望成为演员,但是在妻子的坚持下,过着一种呆板的生活。    至于赫文太太,她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子,她不像一般的女人,她年轻、艳丽,经常高谈阔论,话题涉及股票和债券的投资。赫文夫妇曾在吉米的证券行开过一个户头,赫文的投资决定,似乎都是由他太太作出的。不,他们一定是遵纪守法的良民……洛克让大家安静。他说:“显然,我们必须召集一个委员会来保护我们自己。这种人——我们不能和他们住在一起。”    “我们决不能忍受这种事,”村长说。“如果这消息传出去,本村的名誉就毁了,这对我们这里房地产的影响将是巨大的。”    “更别提对孩子们的影响了,”一位太太说。“那种下流卑鄙的人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嘿,他们可能——”“现在,请听我说,”吉米说,他喝了酒,管不住自己,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是,又不能不说下去,于是他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如果赫尔家真像剪报上说的那样,那么,没有人比我更急于采取行动了,但是,我们要慎重,那剪报可能是假的。”    “不过,”洛克说。“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赫文能够很容易地证明那是假的,那么,寄信人何苦要造假呢?总之,让我们面对事实吧,他是有点奇怪,他从来不提过去,即使提了也非常含混,没有人知道他靠什么为生。”    “他跟一般人不同,”有人说。“有一次,他说我们村子需要的是一家好的黄色书店,这想法真奇怪!”    “还有他太太,”一个女人插话说。“瞧她在游泳池边穿比基尼,就好像——”“好了,诸位,”洛克打断说。“我想我们大家都同意说,我们应该派人当面问赫文,如果他否认,我们就出面请这儿的警察向芝加哥警察局调查。”    “如果他承认这事是真的,”一个男人面色沉重地说,“他必须立刻搬走。”    “这么短的时间里,谁也没法搬走,”村长公正地说。“那样昂贵的一个家,即使运气好,也得好几个星期或好几个月才能找到买主。现在恐怕更困难了。”    “我来安排,”洛克说。“我们来买那栋房子,我们今晚参加会议的人,大家来买。向银行货款,要我们掏口袋的差额就不多了。    我们可以把房子交给律师,等到有了合适的买主,再过户,那样,一个星期左右,我们就可以赶走他们了。“    “我想可以这么办,”村长让步说。“可是,谁去跟他谈呢?”    “当然是吉米去啦,”洛克说。“怎么样,吉米?你跟他比较熟悉,他也是你介绍给我们的,记得吗?推介他入会的也是你。如果事情是真的,不会有人怪你,如果他真的和黑社会有牵连,我们也会谅解。”    洛克话虽这么说,但语气里仍暗示该受责备的是吉米。    “明天去他那儿,”洛克说。“坦白地跟他说,让他知道,如果那事是真的,那么,最好把房子卖给我们,搬走。告诉他,如果他不搬的话……”第二天上午,吉米跨过街道,来到赫尔家大门前。    他情绪坏透了。他和玛丽为这件事吵了半夜。开始时,吉米抱怨洛克逼他去见赫文,玛丽说谁让他这么容易上当受骗,这是他的报应。这个话题还没吵完,他们又争起别的事来,诸如他们是否相爱之类的事,最后他们两人破口大骂,互相指责。    现在,在冷冷的阳光中,吉米忧心忡忡,急得胃都痛起来。    他刚走近赫文家的大门,门就开了,赫文太太走了出来。虽然吉米心情不好,但是见到艳丽的赫文太太,心里还是不禁嫉妒起赫文,他这么大年纪,还有这样如花似玉的年轻太太。    她将近三十岁,一头乌发,身材苗条,穿着一件迷人的短套装,手里拎着皮包。    当他走近时,她微笑着问:    “嘿,星期天起得这么早埃”    “是啊,”他和气地说。“我只是想和赫文谈谈。”    “他在后门廊晒太阳,我要开车进城,我哥哥刚飞过来,我们已经多年未见了。今晚你和玛丽过来吃顿便饭吧?我们好久没有聚聚了。”    “谢谢,不过,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他看着赫文太太走过车道,上了汽车,她的步态婀娜多姿。    真够刺激的……    他握紧拳头,走进赫文家,要和老赫文好好谈谈。    “他发现赫文正在看电视,身边放着一个酒杯。    赫文抬起头,咧嘴一笑说:“一起喝一杯怎么样?从你的表情看,你可能需要一杯。”    “不,谢谢。”    吉米很不舒服地坐在椅子里。    “不错,是有事让我烦心,希望你能为我澄清一下事实,和谁可能寄这东西给我。瞧——”他从口袋里掏出剪报的影印件,扔给赫文。    赫文皱起眉头,关掉电视,开始看影印件。    他读完后,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久。    “真该死,”他说,声音很疲惫,已经没有先前的愉快了。“这么说,他们发现了。”    “他们?”    “芝加哥的一些警察,他们一直盯着我不放,这种事我们住在佛罗里达州的时候,也发生过。在此之前,在加州也发生过。他们没有办法在法庭上整倒我,就以这种方式整我。我们一在某地安顿下来,他们就——”“你的意思是说这报道是真的?你真名叫哈利?你是黑帮的外围人物?”    “啊,我知道,从剪报上看,是很可怕——”吉米火冒三丈。“该死,的确是很可怕。至少你应该知道,你害了我,还让我介绍你进俱乐部。还有,昨天我还为你辩护,说是别人诬告的——可是,算了。赫文,你和太太必须卖掉这房子,立刻搬走。”    “这是你个人的意思?”    “不,洛克召集了一个委员会,他们派我来看你,假如剪报上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就给你下最后通牒,假如你不搬的话,我们会让你无法住下去。”    “我可不想搬走,”赫文慢吞吞地说,“这一次不想搬了。我让他们把我赶出加州,赶出佛罗里达州。但是,这一次,我要坚持到底,拒绝被赶走。”    “别犯傻了!你不知道你会使自己陷入什么样的困境。”    “什么样的困境?说出来听听!”赫文坐直了,盯着吉米。“你们要把我赶出俱乐部,坦白地说,我一直不喜欢那个俱乐部。你们在街上见到我时,会不理睬我。也许,我晚上会接到一两个匿名电话,但是过了一阵之后——”“不会有过了一阵之后,”吉米打断他说。“你低估了我们,洛克说得很明白,这涉及到房地产价格,所以我们会想办法赶走你,会不断有电话和恶意的破坏等等。外加官方的压力。当你请求警方保护时,他们会置之不理,而且会跟踪你们夫妇,驾车略有违规,立即开罚单,市府人员会来找你麻烦,找出加盖的棚屋什么的,你的税金会加重。
    清洁工人会不收你家的垃圾。如果这些还无效的话——嗯,会有那么一个晚上,我们放火把你们烧出来,夷平这地方,我们只会袖手旁观。当然,消防人员会在没有东西可救时才赶来。不是我赞成这样的做法,不过——“赫文在考虑。    “好,”他说。“我不能让我妻子成为众矢之的,不过,卖掉这房子很不容易,我这地方不小,最近的房地产又一直在跌——”“委员会会买你这房子,出价不低。”    “那太好了。你愿不愿意为我们找个新住所?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    “这个嘛,”吉米不得不回答说,“这种事你在为黑社会凶手牵线之前,就应该考虑到。”说着,站起身。“对不起,不过——”“等一等,”赫文的声音中突然有一种发号施令的腔调。“当你回到你们那个自以为是的委员会时,我要你传达我的意思。那种事开始的时候,我的第一位太太还活着,她是个残废人,不停地需要治疗。她的医药费拖垮了我,使我一贫如洗。当银行不肯再贷款给我时,我只好转向愿意借钱的黑社会。当我无力偿还时,他们向我建议说,如果为他们效力的话,我欠的账就一笔勾销。我同意了,因为我需要钱为我太太治病。等到她去世时,我已经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我可以理解,”吉米说。“可是为凶手做中介人——”“我别无选择,等我明白‘效力’的意思时,已经晚了。如果我不照约定的那样做的话,就会性命不保。再说,那些请杀手的人,也是不得已。”    “你是在为自己辩护?”    “我只是告诉你,当一位商人绝望到要请杀手时,他总是有充分理由的。顺便告诉你,剪报上那消息是不正确的,警方想把破不了的案子全往我身上推。不过,我涉及的每个案子中,被杀的人都是死有余辜,他们做生意的方式太残酷,只有杀掉他们,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只有一个例外。”    赫文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    “这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委员会的人,咱们私下说,那是一个人的太太。她像母老虎一样,使她丈夫无法忍受,所以他来求我,我转告我的经纪人。”    “经纪人?”    “我就是这样称呼那个人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我拨打那个号码,告诉他顾客的名字,然后就挂上电话。    经纪人就从那儿开始着手。他会和顾客联系、商量价格、收款,安排人下手。
    一般情况下,价格是一万五到两万元之间,如果要弄得像意外死亡的话,外加五千元左右的费用。当然,现在通货膨胀,费用也许高一点。“    赫文身后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张赫文太太穿比基尼站在游泳池边的照片,诱人极了。    照片后面,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对面他自己的家,吉米看到玛丽笨拙地走出来,肥胖的身体裹在一件紧身衣里,显得非常丑陋。    “我想,”吉米慢悠悠地问,“你身边是不是还有那个电话号码?”    那天晚上,赫文太太在厨房桌子上放下皮包,坐下来说:“这么说,洛克召集了一个委员会?难怪吉米今天早晨看上去怪怪的,”她摇着头说。“就像佛罗里达和加州一样。”    “当然。”    赫文为太太倒了一杯酒,他们互相碰杯。    “这些假剪报,”他说,“效果非常好。第一,我们这些吓坏了的邻居,提出高价购买我们的房子。第二,那些容易上当的傻瓜,纷纷把钞票往我这里送,要我为他们安排杀人的勾当。他们想都没有想过,我一生中一个歹徒也没见过,更别提认识了。”    “到现在一共有多少啦?”    “五个,包括洛克和吉米在内。吉米要除掉他妻子,洛克要除掉他的上司,以便爬上最高的职位。等我们搬离这儿的时候,我想我们可以捞个二三十万。你哥哥愿意扮演经纪人,跟他们谈价钱,为根本不会实现的杀人勾当收钱吗?”    “愿意,”赫文太太深思道,喝了口酒。“这太妙了,等那些傻瓜领悟到自己上当了,他们也不能声张。如果告发的活,他们还得承认教唆杀人。当然,到那时候,我们早已改头换面,到了千里之外了。坦白地说,洛克和其他人付款雇人杀人,我并不觉得惊讶,但是吉米那个老好人——”“我只是说,”赫文回答说。“以前我安排过除掉一个泼妇,他立刻就上钩了,我知道他会上钩,我不是一直告诉过你,我对人性很有判断力吗?”      时    差    巨型喷气式客机降落到希思罗机场。    大卫凝视着窗外,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英国的国土,但他所能看见的,只是越来越浓的晨雾,这晨雾耽误了他们一个小时,到现在才降落下来。    他顺利地通过海关的检查,证件上说他是商人,作二十四小时的过境停留,没有人要他打开唯一的行李箱,即使他们要检查,也没有关系,因为手枪和消音器藏得很隐秘,很难查出。当然,如果是肯尼迪机场的X光检查的话,是会查出来的,不过,他们只照手提的袋子。    他急于赶到旅馆,因此叫了一辆出租车,穿过雾蒙蒙的郊外,进入伦敦。如果不是此行任务特殊的话,他可能停下来仔细观光这座古老的都市。但是,这次时间很紧张,第二天下午他就得飞回纽约,运气好的话,人们还不知道他离开过呢。    大卫住进公园路的旅馆时,时间还很早,上午十点不到。他只住一晚上,没有必要打开行李,但是,他花了几分钟,迅速把手枪和消音器装好。他不担心回去时海关检查,在回去前他就会把它扔掉。    六月中旬的伦敦,晴朗多云,气温通常在七十度以下,居民出门不用携带雨伞,少女们脱掉外套,露出修长的双腿,一对对情侣,携手在海德公园漫步。    大卫很喜欢这情景。    匆匆用过早餐,洗过澡,他就朝距旅馆几条街的“纺车俱乐部”走去,他习惯性地走那些狭窄、僻静的街道,偶尔停下来研究在机场买的旅行指南。    中午之前,他来到“纺车俱乐部”,这个俱乐部设在地下室。他从一个清洁女工身边走过,她探询地看着他。赌场的大厅可与赌城相比,里面有二十张桌子,供赌轮盘、骰子和纸牌。现在,桌子全是空的,但当他在绿色台面的桌子中间走过时,看见大厅后面有一张赌纸牌用的桌子上,仍点着一盏灯。他推开分隔赌客和私人重地的传统屏风,看见一个大个子独自坐在那儿,正数着成堆的英磅。    “查尔斯先生吗?”他问,声音很冷静。    大个子紧张地抬起头,手指差不多要去按桌子底下的按钮。    “你怎么进来的?你是谁?”“我走进来的,我是大卫,你找我来的。”    “哦,”那人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对不起,我正在结昨晚的账单。我就是查尔斯,很高兴见到你,先生,”他微微皱起眉头。“我以为是个年纪大点的。”    “这行里没有年纪大的,”大卫说,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我只在这儿停留一天,事情必须今晚了结,你能告诉我详情吗?”    查尔斯行动缓慢地把一叠叠钞票锁进一个大保险箱里,然后走回大卫坐的桌子前,坐下,开口说:“我要你去干掉那个爱尔兰人。”
    “爱尔兰人?”    “一个名叫奥本的人,他在这儿有点投资,其他你不必知道。”    “今晚方便吗?”    查尔斯点点头说:“我可以告诉你去那儿找他。”    大卫看着查尔斯点着烟,他自己不抽烟,干他这一行的,烟头可能是危险的。
    “你为什么要那么远雇我来呢?”他问。    “比本地人安全,”查尔斯告诉他。“另外,我发现这事很有讽刺意味。远在1920年,爱尔兰人曾经进口芝加哥枪手来暗杀英国官员和警察,那时候他们是乘船来的,价钱从四百到一千。如今,你乘飞机来,干掉一个爱尔兰人,可以得五千。”    “我可不是芝加哥枪手,”大卫平静地说,他可不欣赏英国人的幽默感。“今晚这位奥本会在那儿?”    “我看看,今天是星期二,他会到巴特西收款。”    “巴特西?”    “跨河过去,在巴特西公园的开心游乐场,他在那儿有各种各样的赌博机器,有利润可抽,小孩子玩的。”    “那一定积少成多。”    “说来你会吃惊,有时候小孩子一玩就是一个小时,”他停下想了一下,“对我来说,他们是明日的顾客。”    “我怎么才能认出他呢?”    查尔斯叹了口气。“这是个问题,这儿有张照片,不过不太好。”他递过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中有男人正站在一位穿超短裙的金发女郎旁边,那男人相貌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从照片你能认出他吗?”    大卫考虑了一下。“在黑暗中可能认不出来,而我在黑暗中最拿手,”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细长的管子。“你今天能见到他吗?”    “那爱尔兰人?我可以想办法。”    大卫举起管子说:“用这东西在他皮肤上涂一下,这东西白天看不见,黑夜中却会发光。”“涂在他外套上怎么样?那样比较容易。”    “他夜晚可能换外套,大卫说,他不喜欢冒险。”涂在皮肤上比较好,这东西不会立刻洗掉。“    查尔斯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坚持要这样的话,我可以照办。”    “还有,我要先看看巴特西四周环境,我想你也许不愿意让人发现你去了那儿,不过,你或许有个助手。”    “是的,有,”他手伸向按钮,立刻有一个彪形大汉出现了。查尔斯告诉他:“把珍妮叫来!”    大汉默默地退出。    一位金发披肩的女子推开屏风,走了进来。大卫不必经人介绍,就认出眼前的女子就是和奥本一起照相的人。她年轻美丽,颧骨高高的,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    大卫断定,她习惯于被人呼来唤去。    “你找我?”她问。    “是的,珍妮。大卫先生,这是珍妮,我的一位职员。”大卫点点头,懒得站起来。他不是被雇来猜测他们关系的,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猜测。    “很高兴认识你,”女孩说。她说这话,可能出自内心。    “珍妮会送你到巴特西公园,告诉你他的停车处和收钱的地方。”    “你知道他的路线?”大卫问。    “知道,我曾和那个爱尔兰人跑过同样的路线。”    查尔斯拿起那个发着磷光的管子,问大卫:“这玩意儿,她可不可以涂在唇上?”    “如果她小心不要吃进嘴里的话,我想是可以的。涂之前,先擦点冷霜之类的东西,以便事后容易抹掉。”他并没有问查尔斯是什么意思。    “我会觉得像《圣经》中出卖基督的犹太。”    查尔斯不屑地哼了一声。“相信我的话,那个爱尔兰人不是基督!这一点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说着,从一包皱巴巴的香烟盒里拿烟,递给大卫,他谢绝了。
    “好了,开车送这位先生到开心游乐场去吧,带他四处瞧瞧,不能出错。”    大卫眨眨眼睛,站起身。“我不会弄错的,明天早晨送钱到旅馆,我要搭中午飞机回纽约。”    他们握手告别,查尔斯的手冷冰冰的,很不友好。    “你第一次到英国来?”珍妮驾驶着小汽车,拐过街角时问。    “第一次。”    “你经常做这种事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这是你在美国谋生的方式吗?”    他微微一笑:“有时候我抢银行。”    “不,说正经的,我从没有见过于你们这一行的人。”    他认识的第一个女子也说过这话,她是个疲倦的棕发女郎,住在布鲁克林区一栋公寓的五层。“查尔斯,或者奥本,他们没有杀过人吗?”    “不像这样,”她越过亚伯特大桥,左转进入巴特西公园的广阔绿野。“人们只有在战争期间才杀人。”    然后,她迅速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战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凝望着窗外。“是这儿吗?”    “是的,”她在一个停车处停车。“从这儿起我们步行。”    “这是去开心游乐场最近的停车处吗?”    “是的。”    “这么说,那个爱尔兰人必须带着钱走到这儿。”    “对。”    他们像一对情侣一样,漫步经过喷泉,踏上一条两旁种有花的小径,一直到十字转门前,那是游乐区的入口处。    “游人并不多,”大卫说。    “晚上人就多了,今晚你就会看到——转马、游乐尝碰碰车等,还有那些吃角子的老虎,吃掉游客袋中的铜板,就像一般的游乐公园一样。”    他点点头,审视一台复杂的赛狗装置,它玩一次要六便士,但赢了的话,赔偿也很可观。    “在美国,我们是不允许赌博的,理由是腐化年青人的身心。    不过,如果这是合法的,为什么奥本有钱收呢?“    “天哪,这可不是什么犯法的事,他只是有股份。”    “他今晚能收到多少钱?”    她耸耸肩:“十或二十磅,数目不多。”    “不过,假如钱被抢的话,可以当作是抢劫了,”大卫说。    “你很聪明,查尔斯就没有想到这点。”    “他花钱请我为他想。关于磷光的事,你能吻他而不令他起疑吗?”    “当然可以。”    “天色还亮着的话,他就不会注意到那磷光。”    “是的,”她领他经过办公室,告诉他爱尔兰人会在何处拿钱。    “有时候,他还会去骑转马,”她说。“他只是一个大孩子。”    “然后他就走这条小路回他的汽车?”    “他一向就是这样。”    大卫透过茂密的树枝,寻找街灯。他向小路两旁望望,确定附近没有人。然后从夹克掏出消音手枪,随手一枪,头顶上的灯发出玻璃破碎声。    “你这是为今晚做准备,”珍妮说。    “是的,”他现在满意了。这里将一片黑暗,只有奥本脸上的磷光可以辨认,成为靶子。    “就这样了?”她问。    “是的,你吻过他之后,离开这里,我不想误伤你。”    “别担心。”    她送他回旅馆,时间还早,刚刚才过中午,他时间很充裕。他去逛街,看看橱窗,考虑晚上的行动。那只是一次普通的行动,不同的只是地点在国外。    奥本大约晚上十点离开开心游乐场办公室,踏上黑漆漆的小路,走向汽车停放处,然后发现大卫在等候。他脸上的磷光,将证明是他,装了消音器的枪一响,就结果了他。然后从他皮夹取出钞票,快步离开。在伦敦,持枪抢劫的事很少,但他知道警方会接受这一事实。他则搭中午的飞机远走高飞。    他考虑到一种可能性,即:奥本可能会带着武器。但那没有关系,他会埋伏在黑暗处,而奥本则是闪光的靶子,不会搞错的。唔,她可能吻错人,但他并不担心这一点,这是那个女孩的事。至于街灯,会有人报告灯坏了,但明天以前,他们一定不会来修。    大卫漫步到特法拉加广场,站在六月的阳光下,看着广场上的鸽子。他在那儿站了很久,甚至太阳躲到云层之后,他还在那里流连徘徊。    因为他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因此那天黄昏,从纺车俱乐部跟踪珍妮到开心游乐常他在一棵树下停车,远远看见她和一位黑发男子谈了一会儿。然后,她迅速吻吻他的脸颊,回到自己车上。大卫看不太清楚,但他相信那人就是奥本。    那人目送珍妮驾车离去后,锁上自己的车,朝通往开心游乐场的小路走去。那时是晚上八点刚过,天还没黑,四周散步的人太多,大卫不敢冒险开枪,他必须按计划等到天黑。    他跟着走,穿过越来越多的年轻情侣和少男少女,擦过长发飘飘的少女身旁,偶尔也碰上一些老年人。现在街灯全亮了,耀眼多彩的灯光,照射出年轻人红红的面颊。    奥本走进办公室,在里面停留了很久。大卫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觉得手枪顶在肋骨上热乎乎、沉甸甸的。    奥本又出现了,他缓缓地在各摊位中走过,轻轻拍拍胸前的口袋,他有钱。他停在一个摊子前,玩了几次球,赢了一个椰子,但他没有拿,叫摊主自己留着。最后,他走进一座黑漆漆的木头建筑物中,玩了一会儿小汽车。大卫也跟过去,开了一会儿。当他看见那人黑黑的脸上,闪着磷光时,他松了口气,珍妮完成了她的任务。    他们在黑暗中拐了一个弯,滑行经过一个亮着灯的地区,大卫取出外套下面的手枪。现在,就在这儿向那个发光点开枪,任务就完成了。    不过,这就成了有预谋的凶杀了,过会儿在黑暗的小路动手,才像抢劫,于是他又把手枪收了起来。    奥本离开汽车,穿过一道室内的拱廊,经过一排排的吃角子老虎机。前面还有一个人口处,叫做“风洞”,奥本走进去,大卫紧跟着也走了进去。    他记得“风洞”这地方,因为下午他来过。“风洞”有个出口处,通向停车的小路。奥本是抄捷径回去。洞穴本身是岩石和混凝纸构成的,是个情侣和儿童喜欢的地方。    大卫看看手表,时间是差五分十点,等奥本出了这个地方,踏上小路时他再开枪。他再次掏出手枪,紧贴着腰,洞里有些人,等他们抵达出口处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了。现在奥本肯定意识到有人在跟踪,因为他面颊上的磷光随着他转头而来回摆动。但是不管怎样,当他们走到外面时,大卫就要躲在黑暗中,奥本则永远躲不过。    在“风洞”尽头,有一条厚厚的布帘,奥本就穿过那布帘消失了。大平知道是时候了,因为奥本可能正在等候他,他弯着腰跑过布帘,脸上感觉到外面凉凉的空气。    外面的天色仍然很亮。    那个爱尔兰人先发制人,向他开了一枪,大卫只觉得胸部一阵灼烧的疼痛。    纺车俱乐部在凌晨三点关门。    奥本走进俱乐部办公室时,只有查尔斯和珍妮在里面。奥本一手握着手枪,另一手拿着美国人的消音手枪。    “这是怎么——”    “没想到吧?你们俩应该都没想到吧?没想到我活着。”    珍妮向他走去,但他用手枪指着她,让她别靠近。“真笨!请美国枪手来杀我,你应该自己下手。珍妮吻我,在我脸上留下一点光,可是你们的枪手仍然像在纽约一样,不知道伦敦纬度在纽约北面十一度的地方,在六月中旬,这儿的天色,晚上十点钟后,天仍然亮着。”    “你想干什么?”查尔斯哑着嗓子问。    爱尔兰人只是微笑,好像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了。当查尔斯向桌子伸手时,奥本立刻扣动扳机。  
    第三者    “被告及律师最后答辩。传被告华伦。”法警喊道。    “被告上前台宣誓。”    “你愿不愿意郑重宣誓,你将要说的证词全是事实,完完全全的事实,绝无虚假。”    “愿意。”华伦说。    “说出你的姓名和职业。”    “华伦,在镇上开一家电器店。”    “你可以坐下。华伦,你今年多大岁数?”    “四十六。”    “结婚没有?”    “结婚二十多年了。”    “你住在哪儿?”    “新泽西州,刚好在边界上。”    “那是在大约五十里外,你是不是每天开车来回跑?”    “是的,包括星期六。我每星期来回跑六天。”    “你在卫克汉镇开店有多长时间了?”    “将近四年。”    “你怎么想到在卫克汉镇开店的?”    “我父亲去世后,我继承了一点钱,我一直想自己做生意,所以选了半天,终于在这地方开了个店,这是镇上唯一的电器用品商店。”    “生意怎么样?”    “不错,但不如我预期的那么好。镇上还不能接受一位新来者,如今又出了这……”“是的……唔,现在,华伦,检察官想讨论你送给玛丽的那台电视机,我想把事情搞清楚。我请你指认一下这个标有‘第十六号物证’的电视机,是不是你送给玛丽的?”    “是的,先生,它是我送的那台。”
    “它是什么牌子的?”    “什么都不是,先生,它是我自己组装的。”    “你自己组装的?”    “是的,我想用新的电路试试……你知道,我什么都想试试。”    “标签上说是麦克牌的。”    “我利用一个旧的电视机壳,因为大小刚好合适,我就把它擦亮,废物利用。”    “它大约花了你多少钱?”    “时间不算,各种零部件花了我两百元。”    “这么说,你实际送给玛丽的,只是价值大约两百元的零件?”    “如果你愿意这么说也可以,先生,但我没有考虑到钱,她喜欢,我就给了她。”    “她看见你组装吗?”    “是的,她经常到店里来,当前面店铺没有顾客的时候,我就到后面办公室组装这个。”    “她经常进你的办公室吗?”    “唔,我不知道你所说的经常是什么意思。”    “每天,或者是一星期两次?”    “不是每天,也许两三天一次。”    “如果你愿意的话,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认识玛丽的?”    “唔,先生,是她中学毕业那年,她常来店里,买些唱片什么的,你知道,就像一般孩子那样,放学途中顺便进来买。”    “后来呢?”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我们聊聊天,很快就产生了信任。    她似乎很成熟,心理上比一般孩子成熟得多,敏感得多。“    “她很漂亮吗?”    “是的,很漂亮。可是她在学校似乎没有男朋友,她太孤单了。    不久之后,我就发现为什么了,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和我聊天“”我们很乐意了解她的性格,华伦,你愿意不愿意告诉本法庭,她为什么喜欢和你谈话?“    “我想在她心目中,我就像父亲或伯父一样,因为她从来没有,又一直希望有。”    “你是什么意思?”    “她从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从小是和继父长大的,继父性格乖戾,经常酗酒,还是个老色鬼,对她一直有不轨的想法,自己又有一大堆前妻的孩子,前妻是离他而去的。因此,玛丽总是没人照顾,成天做些粗活,缺少爱。所以一当能自立时,她就离开了家庭。”    “那时候她多大?”    “也许十三四岁吧。”    “她做什么工作?”    “和一位姐姐住了一阵,然后在不同的地方居住,大部分是在女朋友家,这儿一个月,那几几个星期。”    “她告诉过你没有,她和男人同居过?”    “没有,她从来没有说过。”    “你有没有她在外面鬼混的印象?”    “没有,就我所知,至少在读中学的时候没有。我说过,她一向很成熟,但也很容易相信别人。”    “她很信任你?”    “是的,她很让人同情,总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不过,先生,我想她是信任我,所以才经常找我聊天。但那时候,她从来没有提到过任何男友,只说她家庭多么糟,对她多坏,她多急于完成学业,找份工作,独立自主。可是一直没能如愿。”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唔,首先,她功课不及格,没有读完中学,反而和一群女孩被送到岛上一个救济学校,她在那儿学习打字和秘书工作……一种谋生能力。但是,她经常打电话给我,告诉我那地方非常差劲,那儿的女孩非常粗,还吸毒什么的。她在那儿只待了两个月,就离开,回到这里祝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租了一间房子,也就是她遇害的那间。”    “说实话,华伦,你认为玛丽是不是爱上你了?”    “我……我……我想是的。也许是一种特别方式的爱,她经常告诉我,她一生中只想要有人爱她。”    “可是,你从来没有鼓励过她?”    “鼓励她爱我?不,先生。”    “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因为我为她难过,也许因为我这么大年纪,因为我结了婚,爱我的妻子。可是,我不想瞒。    你,博斯先生,不错,我爱玛丽,但不是一般人所想的那种爱。只是在我心中,一种特别的爱,也许不像是爱女儿。不过是同样保护的方式,她的童年已经够苦了,我不能忍受她再受人伤害。“    “你从没有告诉她?”    “我不必告诉她,她可以看得出,所以当她发现怀孕时,她才会什么都告诉我。”    “她告诉你,她和另一个男人有恋情?”    “马上告诉了我。几个星期后,当她发现怀孕时,她紧张得手足无措。我想她是怕失去我的友谊。”    “你的反应是什么呢?”一‘    “我能有什么反应?自从她和那个家伙开始交往,我就知道会有麻烦的。她是在不久前的一次晚宴上认识他的,一下子就坠入情网。我想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恋情。我不喜欢,但没有反对,因为不忍扫她的兴。她太高兴了,不在乎那人是有家有口的人,她深信他会为她和太太离婚。我心想:”是吗?我们等着瞧吧!‘但我没有对她这么说,我只是听她说,因为她大高兴了。一直到她发现怀孕为止。“    “然后呢?”    “我知道会有麻烦。当她告诉我的时候,真是心痛欲绝,她说那人不是好东西,虽然是个大人物,可是和她在一起时,什么都不是。他总是带她到离这儿很远的地方,那地方没有人会看见他们在一起。当他发现她怀孕时,他非常生气,责怪她粗心。说不想再见她,除非她接受他给的钱,打掉胎儿。”    “他付钱给她去打胎?”    “是的,先生,她说,他给了五百元,就在她告诉他的同一个晚上,同一个地点。”    “她把这一切告诉了你?”    “是的,先生,她告诉了我。”    “然后呢?”    “她不知道怎么办,她想保留跟那个人的友谊,但同时又很伤心,生他的气。
    建议她去看一位神父,可是她不愿意,她把我当成精神上的顾问,问我腹中的胎儿怎么办。“    “你怎么说?”    “我告诉她,假如她堕了胎,搞得不好,她以后可能永远不能生育了,到那时候,她可能痛不欲生。我也试着使她明白、如果她有了孩子,那么,她生命中就第一次真正有可以爱的人了。我还说,她也可以考虑,孩子一生出来,就交给别人领养,这种机构很多。    那样一来,至少她今后不必感到内疚,觉得自己剥夺了孩子的生命。我相信交给别人领养,比她自己抚养好,比较安全,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她对你的这些建议,有什么反应?”    “我相信她走的时候很高兴。”    “可是,你不知道她作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是的,先生,不过,我相信她的情人会威胁她堕胎。”    “你恨他?”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    “而你从来没有见过他?”    “没有,从来没有。”    “她没有告诉过你,他是谁?他的名字?”    “没有,先生,因为她答应他不告诉任何人。”    “你能不能猜出他是谁?或者有没有什么线索?”    “法官大人,我抗议。被告律师应该知道,不能要证人影射他人。”    “博斯先生,你问得离谱了。”法官说。    “对不起,法官大人,我想证人也许可以提供什么线索。”    “那么,重新问你的问题吧!”    “华伦,玛丽有没有暗示过,她的情人是谁?”    “没有。”    “她告诉你怀孕,又从情人那里得到钱,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遇害前一个月。”    “现在,华伦,我知道你明白,这是很重要的,我要你尽可能详尽地把玛丽遇害那天的事告诉法官大人。”    “唔,先生,时间是那天下午五点十五分。她打电话给我,那时候她一定是刚下班。”    “她打电话给你?”    “是的,先生。她说她刚刚打开电视机,调不出图像,问我关门后能不能去看看。通常我是六点关门,所以我说,我会过去检查一下,我想可能只是焊接地方的问题。我知道她非常喜欢那台电视机,因为只要她在家,电视就一直开着,从早开到晚。你知道,她一无所有,以前从来没有收到过别人的礼物。所以,六点十五分我关上店门。拿起工具箱,上车,到大约二十条街外她的公寓。”    “你以前去过吗?”    “去过几次,都是我关门后顺道送她回家。可是只在送电视机的时候,进去过一次,只有那一次,那次也只待了几分钟。”    “那是什么时候?”    “一星期前。”    “那是你唯一一次进入公寓?”    “是的,先生。它不算真正的公寓,只是一栋古老楼房里的一个房间而已,房间对着前面街,进出通过旁边的梯子。”    “你见过她的房东吗?”    “没有。”    “你关门后,便开车到她的住所?”    “是的。那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当我到达时,可以看见她的灯亮着,也可以听见电视响着。我敲敲她的门,没人回答,又敲了敲,还是没有人回答。我试试门把手,门是开着的。开始我没有看见她,因为沙发挡住了我,首先看到的是电视机,声音像是儿童节目,我想大约是卡通影片,但没有影像——屏幕上什么也没有。”    “然后呢?”    “我喊她。我以为她到房东那儿去了,或者在浴室,可是没人回答。当我走到房子中间时,发现她躺在沙发前,面部发黑,一动不动。我按按脉搏,发现她已经死了。”    “过了多长时间你才报警?”    “我不知道,也许十分钟,也许十五分钟。”    “他们以杀人凶手的罪名逮捕了你?”    “是的,先生。”    “我问你,华伦,你杀没杀害玛丽?”    “没有,先生,我发誓没有杀她。”    “现在,华伦,经法官大人同意,我要把你交给检察官先生,由他来盘问,回头我还有问题问你。”    “是的,先生。”    “哈克先生,”律师对检察官说,“请你问证人。”    “啊,华伦,”检察官说,“你的律师想把你打扮成一个慷慨的人,一个仁慈的人,对那个可怜的女孩有着父亲般的感情,你说那个女孩被一位不知名的、使她怀孕的情人杀害,那人本来付钱让她去堕胎,然后在一次狂怒中把那个女孩殴打致死,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么他不仅杀害了那个女孩,还杀害了她未出生的孩子,是不是?这就是你证词的主要内容?”“我抗议,法官大人,我抗议检察官所用的带中伤性的讽刺言词。”    “抗议无效,哈克先生,你可以继续问话。”法官说。    “如果我得罪了这位博学的律师先生,我很抱歉,但是,我看出他的当事人是位邪恶的、工于心计的、残忍的凶手,他跟这个年龄只有他一半的孩子有过暧昧关系之后,为了摆脱自己的责任,竟编造了这个荒谬的故事,说她另有情人,借以开脱自己,想引起陪审团的同情,混淆是非。唔,我可不相信,这话会使陪审团忽略所有证人提供的犯罪事实,那些证人都发誓说这位被告与受害人之间关系不同寻常。”    “检察官在这点上作辩论总结吗?”    “对不起,法官大人。”    “不要长篇大论,注意你问被告问题的范围。”    “华伦先生,你的店员们作证说,他们经常看到玛丽到店里来,每次都不敲门,径自走进你的办公室,而且一进去就是几个小时,你否认吗?他们说,好几次晚上关门后,看见她和你一起坐车离去,你否认吗?”    “不否认,先生,那些我不否认,但是他们理解错了,我们之间并无不正当关系。”    “真的吗?你的意思是说,面对那样一个女孩,一个像你这样成熟、英俊的健康男人,会坐怀不乱?你难道没有受宠若惊?没有热烈地作出反应?”    “不错,我是受宠若惊,但并没有作出热烈的反应……不是你说的那种方式。”    “我说什么了?我还没有问那个问题呢。”    “你暗示存在恋情。”    “你说对了,这正是我的下一次问题。你否认与玛丽有性行为?”    “是的,我否认,绝对否认!”    “你能证明你和她没有那种关系?”    “我抗议,法官大人,”博斯律师说。    “抗议有效,”法官说。    “你否认有发生婚外恋的机会?”    “法官大人,我再次抗议。”    “抗议驳回,我认为这是一个恰当的问题。”    “我怎么能否认有机会呢?不错,我开车送她回家过好多次,我没有办法找证人来证明,我是直接从办公室到她家,或者找人作证,说我只在外面停留一两分钟,我从没有进过她的住所,或偷偷摸摸在外约会,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然,我不能否认有机会。”    “谢谢你,华伦先生,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礼物。平常你是个慷慨的人吗?”    “你的平常是什么意思?”    “你送不送东西给你所有的店员和所有的顾客?”    “当然不。”    “你送不送礼物给一些顾客?”    “有时候送。”    “举个例子。”    “我想不出什么特别的例子。当然,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送点小礼物,像唱片之类的东西。”    “但从不送电视机?”    “不送。”    “可是,你却送玛丽一台彩色电视机,你还送她别的礼物吗?”    “只在圣诞节和生日送。”    “只是那样吗?你没有给过她钱?”    “钱?我想是给过的,偶尔的。”    “多少?怎么个偶尔法呢?”    “这次十块,那次五块,只是在她手头拮据的时候,帮她渡过难关。”    “你想让陪审团相信,你和这女孩之间纯粹只是友谊,没有其他?”    “是的,纯粹只是友谊。”    “有关玛丽的事,你告诉过你太太吗?”    “法官大人,”博斯律师说。“我抗议这种问题,我看不出这和凶杀有什么关系,这方面被告妻子已经作过证,检察官企图使陪审团产生偏见。”    “法官大人,博学的被告律师说得不对,我是想要显示证人的性格,才需要问这个问题。”“抗议驳回。”    “没有,我从来没有向我妻子提起过。”    “但是,玛丽知道你已经结婚?”    “是的,她知道。”    “而你,一个已婚男人,不明白和少女建立这种关系是不对的吗?你还想让人们相信你编造的故事,什么另外还有一个她只认识四个月的已婚男人?被告提不出一点证据,来证明另外那个人的身份,更不用说那个人的存在了!法官大人,我认为根本没有第三者存在。诸位陪审团的女士们和先生们,我认为,被告编造这个故事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罪行,他是——”“哈克先生!我要敲多久法槌你才会注意?陪审团自己会得出结论,不用你来替他们下结论。”    “是的,法官大人,对不起。现在,华伦先生,假如这个第三者存在的话,我强调这纯属假设,你认为他为什么要杀害玛丽?假如他像你所说的那样重视名誉的话?”    “我想一定是她告诉他不肯堕胎,于是他一怒之下殴打她,一失手,杀了她。”    “那是你的猜测?”    “是的,先生。”    “华伦先生,你承认和这女孩有关系,你指望我们相信你的品德。你承认给她礼物,你指望我们相信你只是慷慨,别无其他动机。当警方到达现场时,只有你在场,你指望我们相信你没有逃跑,是因为你有责任留下。你指望我们相信,你以前只进入她的公寓一次,然而,好多证人看见你多次和她开车到那儿;你指望我们相信有另一个男人,实际上没有人,也没有证人证明。你想要我们相信所有这一切吗?”    “是的,因为那是事实。”    “那么,那位情人给她的五百元钱呢?警方也没有找到;银行户头也没有,又没有购买大件的物证,什么都没有,你认为她把那笔假定的钱弄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也许她交还给他了。”    “没有问题了,法官大人。”    “博斯律师,”法官问道,“你是不是想再问证人?”    “法官大人,我宁可到后天再问,以便我仔细研究这份证词。”    “很好,检察官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那么,星期四上午十点再开庭。”    “现在开庭,由杰姆法官主审。”    “提醒被告,你的誓言仍然有效。博斯先生,你可以提问了。”    “法官大人,在我开始询问之前,可否允许我的助手带一个电插头,插到电视机上?也就是第十六号物证上?”    “博斯先生,目的是什么?”    “被告曾经作证说,电视机需要修理,我希望确证一下。”    “检察官没有异议吗?”    “没有异议,法官大人。”    “那么,进行吧!”    “杰克,请你接上那个插头好吗?谢谢,现在,华伦,你说玛丽打电话要你去修理电视机,但当你到达时,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电视机有声音,没有图像,是吗?”    “是的。”    “现在请离席,打开电视!”    “是打开电视机开关吗?”    “是的。好,对了。打开了吗?现在我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黑黑的屏幕,根本没有图像,连线条也没有,就像关掉电视一样。对不对,华伦?”    “是的,先生。”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听到说话的声音……我想那是第七频道的节目,对不对?”    “是的,它是调在第七频道。”    “法官大人,能否请这位证人暂时下来,以便我请卫克汉镇的高尔警官作证?”    “很好,请高尔警官上证人席。”法官说。    “现在,警官,我请你回忆一下现场情景。当你到达时,电视机有没有在响?”    “没有,先生。”    “这台电视机在警察局保管期间,你或者任何人有没有动过它,或者想修理它?”    “没有,先生,我们没有动过它,只是在上面撒过药粉,取指樱”“当然,就像你所说的,在电视机上只找到被告与受害人的指纹?”    “是的。”    “这段时间,这台电视机一直在你的保管中?”    “是的,先生。”    “谢谢你,警官。请被告回到证人席上,好吗?华伦,关于这台电视机,我想多问一些问题。你说它是你亲自组装的?”    “是的,是我组装的,用我自己原有的和买来的零件组装起来的。”    “那么,你对这台电视机很熟悉了?”    “是的,很熟悉。”    “我想请你现在,就在这里,把它修理一下。”    “法官大人,我抗议被告律师这种表演。”    “博斯律师,你有什么目的吗?”    “法官大人,当事人有罪或无辜,很可能全靠这台电视机。我不喜欢法庭否定他的每一个机会。”    “很好,进行吧。”    “华伦,请你取下你的工具袋,也就是二十四号物证,看看你能否修理。”    “我愿意试试。”    “法官,我请求你留心纪录,被告现在把整台电视机翻转过来,拧开一些螺丝,取出组合盘,检查下面的电路。你找到毛病了没有?”    “和我想的一样,看来好像是一个接头松了,只要焊接一下就好了……好了,现在我们就会有图像了。是的,有了。”    “法官大人,我说对了,那是第七频道,色彩鲜艳。谢谢你,华伦,你可以失掉电视机,再回到证人席。现在,华伦,那个电视机的机壳是从哪儿来的?”    “那是从一台旧麦克牌电视机上拆下来的,我用旧外壳配上新零件。外壳轻,而且很好控制。”    “你是说调整声音大小的控制钮?”    “是的。”    “告诉我,华伦,这个外壳或控制钮上,有没有任何指示或标志,说明这台电视机是黑白或彩色的?”    “没有,先生,没有任何标志。”    “告诉我,你在作证期间,或者我在问话期间,我们谁提到过这台电视机是彩色的?”    “没有,我们都没有。”    “还有,华伦,为什么你和我都不提这台电视机是彩色的?”    “因为我们知道,其他唯一知道它是彩色电视机的,就是玛丽的情人。”    “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玛丽情人的身份?”    “是的,我们早就知道,但我们无法证明。”    “我们怎么知道的?”    “因为玛丽告诉过我,他的情人是谁。”    “那么,你在以前的证词里撒谎了?”    “是的,我撒了谎。”    “你为什么撒谎呢?我可以补充说,这是在我的同意下撒谎的。法官大人,我们请求你原谅。华伦,为什么你——或者说我们——要撒谎呢?”    “因为我们知道他有权势,我们知道只有我的一面之词来指控他。我们希望…
    …我们相信,他会说些什么,问些什么,从那些话里套出真相。“    可是,华伦,他不能猜测那是彩色的吗?现在大部分电视机都是彩色的。“    “是的,不过,只有他才会知道他第一次遇见玛丽的时间,是四个月前。关于这一点,我也很小心,没有提到。”    “没有问题了,”博斯律师说。“哈克先生,证人交给你了!”    然而,身为检察官的哈克却在法庭上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