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主权财富基金引发西方担忧

几
个月来，俄罗斯财政部长库德林(Alexei Kudrin)一直在全世界奔走宣传：俄罗斯新创立的国家财富基金(National Wealth Fund)将完全是商业性质。该基金创立之初资产为327亿美元，但可能会增长许多倍。
这个说法很难让人相信。
Reuters
石油收入的大幅增加以及商业活动日益活跃使得莫斯科房地产市场变得炙手
可热。但是欧美领导人越来越担心俄罗斯在国际投资中的崛起。
莫斯科日渐成为全球投资者的事实引起了欧美的警觉，欧美领导人越来越担心俄罗斯政府对俄经济的控制，及其贸易力量向海外的扩张。
在一家俄罗斯国有银行收购了空中客车公司(Airbus)母公司部分股份后，德国有关部门开始起草规定，对外国政府赞助的投资进行限制。美国国会也在研究是否需要加强限制。
印第安那州民主党参议员埃文•贝赫(Evan Bayh)说：“俄国人总是非常积极地运用他们的资产去寻求与经济无关的政策。如果接受俄国人的投资而不去担心会有些什么附带条件，那就太天真了。”
俄罗斯官员说这样的指控不公平，并表示他们的海外投资都是纯粹的金融决策。但在即将卸任的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领导下，俄罗斯的政治和商业之间的界限已经模糊得几近于无。而他一手挑选的接班人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Dmitry Medvedev)周三就职后，情形很可能还是保持原样。
俄罗斯政府高官都极大地涉入大型国有公司的重大决策。世界最大的天然气供应商OAO Gazprom的董事长就是新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在OAO Aeroflot，普京上个月不顾管理层反对，公开促成了在政治上有重大意义的投资意大利航空公司(Alitalia)的交易。今年2月开始运营的新投资基金的建立让俄罗斯政府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国际经济杠杆。
俄罗斯成为重要的国际投资者也是大宗商品价格暴涨令全球经济版图发生变化的又一例证。普京留给他的继任者的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俄罗斯。据信普京将出任俄罗斯总理，在这个职位上，他很可能依然是俄罗斯最具影响力的政治领导人。
十年前，俄罗斯飞快地陷入信贷危机，该国官员们极力寻求外国贷款机构的救援。而现在，由于俄罗斯出口的原油及其他原材料价格飙升推动了其经济强劲复苏，俄罗斯政府已经付清了几乎所有债务，并拥有了逾5,000亿美元的储备。
为了利用部分资产得到更好的财务收益，俄罗斯现在也照搬挪威、中国和部分海湾产油国的做法，建立了主权财富基金。全球这类政府资产总额高达3.5万亿美元。虽然俄罗斯的国家财富基金迄今还只投资了政府债券之类的稳健型资产，但其计划最早从今年秋季开始收购外国公司的股份，以期实现更高收益。
信贷危机
主权财富基金支撑了陷入全球信贷危机的欧美金融公司，因而美国财政部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IMF)对其称颂有加。为了避免引起贸易保护主义者的强烈反对，IMF和美国财政部都在试图说服俄罗斯及其他国家签署一个涉及主权财富基金投资战略及财务披露等问题的行为准则，以确保主权财富基金的投资都是出于商业动机。IMF希望能在今年秋季之前就相关行为准则达成协议。
但许多欧美决策者都担心主权财富基金的投资会带有政治上的附加条件。
今年2月，美国国家情报局局长迈克尔•麦康奈尔(Michael McConnell)对议员们说，他最担心的问题之一就是“俄罗斯、中国和欧佩克国家的金融实力，以及它们可能会利用市场的力量，发挥金融杠杆的作用来实现政治目的。”
俄罗斯相关官员信誓旦旦地说国家财富基金不会成为威胁，但俄罗斯政府将政治与其国有公司和银行的业务混为一谈的前科纪录让欧美国家政府心存疑虑。
2006年1月，一些欧洲国家就开始担心俄罗斯政府的投资。当时俄罗斯政府掌控的天然气巨头OAO Gazprom与乌克兰新上台的亲西方政府在价格上产生争端，因而暂时缩减了对乌克兰的天然气供应。这一举措令隆冬之际对欧洲的天然气出口陷入中断，并令人们更加担忧俄罗斯政府是在利用其庞大的能源资源作为政治杠杆，俄罗斯官员对此予以否认。
预警
47岁的财政部长库德林一直是普京的支持者，被视为俄政府中最坚持财政纪律的人。但2006年底，他卷入一桩商业交易，令西欧国家更加怀疑俄罗斯海外金融投资的真正目的。
2006年9月，库德林任董事长的俄罗斯国有银行OAO Bank VTB宣布，已取得了航空巨头、空客母公司欧洲航空防务航天公司(European Aeronautic Defence & Space Co., EADS)5%的股份。
VTB管理层声称他们投资的目的只是为了赚钱，但政府高官的举动表明，俄罗斯政府也在试图实现更大的目标。这家银行持股的消息公开之后不久，普京的高级外交政策顾问普里霍季科(Sergei Prikhodko)表示，俄罗斯或许会将持股比例提高到25%以上，这个比例足以阻挠EADS的重大决策。普里霍季科说，有了这样的谈判筹码，俄罗斯就能推动EADS与俄罗斯状况不佳的航空业合作。
这种一厢情愿让拥有EADS最大股份的法国和德国觉得难以消受。法德两国政府将EADS视为敏感的战略性公司，部分原因在于该公司提供军事技术，包括用于法国核潜艇的弹道导弹。在一定程度上落入俄罗斯政府掌控也会影响EADS极度重视的目标：在全球最大的防务市场美国拓展更多业务。
2006年9月底，法国总统希拉克(Jacques Chirac)和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在法国与普京会晤，向他表示他们不想让自己引以为豪的航空公司多出一个伙伴。他们说，包括法国政府和德国戴姆勒公司(Daimler AG)在内的EADS核心控股股东集团不会接纳另外的人加入。
法德两国并不反对外国政府对EADS进行纯粹的金融投资。2007年，迪拜政府收购了EADS 3%的股份，并未引发太严重的担忧。但许多西欧官员认为，俄罗斯政府可能会利用其投资向合作伙伴施压。
去年早些时候在柏林豪华酒店Hotel Adlon与德国商界领袖私下共进晚宴时，俄罗斯政府官员试图平息上述争论。与会者说，俄总统助理舒瓦洛夫(Igor Shuvalov)表示收购EADS股份的行为是对这家法德合资公司的一种支持，但引发的反响之强烈出乎他的意料。然而舒瓦洛夫又表示，如果EADS对与俄罗斯航空业的合作项目不采取更为合作的态度，俄罗斯或许会抛售所持的股份，这话只能让人们更加怀疑俄罗斯政府所做所为背后的动机。
舒瓦洛夫通过发言人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巴斯科夫(Dmitry Peskov)证实了有这样一场晚宴，并表示舒瓦洛夫的意思是，收购EADS股份既是一种组合投资，也是试图向EADS提供支持，以期建立更密切的合作关系。巴斯科夫说，如果不能实现这一目标，是持有还是出售EADS的股份也只会是出于商业方面考虑的决定。
在一次接受采访时，俄财政部长库德林为收购EADS股份的行为进行辩护，坚称这桩交易只是出于金融方面的考虑，并非试图干涉公司运营。他说：“收购是在公开市场上，以市场价格进行的。我不明白这样的行为为什么会遭到指责。”
去年年底，因股价停滞不前而面临股东压力的VTB将EADS的股份出售给了一家国有银行。后者称，希望最终将这些股份转让给俄罗斯政府正在创建的一家新的国有航空公司。
EADS事件和俄罗斯政府日渐增强的购买力令德国总理默克尔担忧不已，2007年年中，默克尔表示德国需要一部法律，保护自己不受有政治动机的外国投资之扰。这部法律的草案可能会让德国政府对外资收购德国公司25%以上股份的交易拥有否决权，前提是政府认为该交易有损国家安全。默克尔态度强硬的内阁还在为该草案争论不休。
这部法律将适用于主权财富基金和国有银行或公司，因为德国担心外国政府可能会利用这些机构来影响德国经济。默克尔去年曾表示，主权财富基金不应当被当成普通基金或私人投资资本来对待。德国和其他一些欧盟成员国政府最担心的一点是，如果没有更强有力的收购壁垒，Gazprom没准会把欧洲的基础设施全买下来，并加强其对欧洲能源供应的控制。
克里姆林宫一开始拒绝了对其投资加以限制的意见，对IMF极力促成主权财富基金自律行为守则的举措也很抵触。但最近几个月，俄罗斯政府认识到IMF并未试图强制规定行为守则的条款，同时也意识到这样一个行为守则有助于减少俄国投资在欧美遭遇的阻力。
库德林的战斗
俄罗斯政府投资基金为时尚浅，而其中大多数时候，库德林最关心的并非西方对这些基金的接受程度如何，而是怎样保护这些基金不屈从于国内的政治压力，即要求将这些钱用在俄罗斯国内。
2004年，俄罗斯开始将一大部分高油价带来的额外收入投入一个特殊的“稳定基金”(Stabilization Fund)，以便在油价剧跌的情况下提供预算准备金。但随着油价节节飙升，该基金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应付困难时期所需。政府部长及其他官员纷纷敦促普京将这笔钱花在国内，尤其是在2007年底的大选举行之前。
就连支持库德林的普京有时也会要求把这笔钱用在国内。在2007年5月的一次内阁会议上，普京问库德林，俄罗斯在石油上赚的钱为什么不能投一部分用于推动俄罗斯的股市发展，当时俄国股市正与世界其他重要股市一道下滑。库德林耐心地解释说，这笔钱会在俄罗斯股市造成危险的泡沫并引发通胀，俄罗斯国家电视台转播了这场对话。
库德林后来接受采访时说：“我总是不得不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强调说，普京前一天接见了一些商界领袖，后者正游说政府支撑股市。
库德林认为，俄罗斯从石油上赚来的横财应当投向海外，这一点至关重要。如果允许这笔钱流入俄罗斯经济，就会加剧通胀，推高俄罗斯虑布对其他货币的汇率，从而削弱俄罗斯的产业对外国对手的竞争力。而油价一旦下跌，把这笔钱花掉也会让俄罗斯容易出现严重的金融问题。
曾长期担任政府高官的安德烈•沙朗诺夫(Andrei Sharonov)说：“这么多年来，财政部围绕稳定基金在许多战线上进行了无数场斗争。人们总是健忘，没人感觉到真真切切的通胀风险。”
由于承受着要把募集到的基金花出去的压力，库德林一年前同意将稳定基金一分为二。从今年2月开始，用于应付困难时期的“储备基金”(Reserve Fund)资产限定为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0%。这部分基金被极度保守地投资在最优质的政府债券上，作为油价一旦下跌的保障。其余部分用来建立国家财富基金，进行更为大胆的投资。
这两只基金都只在海外投资，但储备基金的稳健投资战略是政府储备金通常所采用的，并未引起人们担心会有政治操纵的情况。
库德林正着手建立将国家财富基金的投资组合扩大到证券市场的程序，并准备引入外部投资经理。他说，该基金将仿照挪威主权财富基金的模式，将在各公司的持股限制在5%以内，并且不担任任何管理职务。他说，这种策略消除了政治化投资的风险，并降低了投资风险，这对负责管理这笔钱的政府官员来说至关重要。
他说，如果我在表现欠佳的证券上投资，检察官就会对我进行调查，看看我是否浪费了政府的资产。
政治风险
围绕着俄罗斯巨额新增财富的政治风险非常高。库德林的一位高级代表，也是国家财富基金的一位关键构架师去年12月被指控贪污而遭到逮捕，外界普遍认为这是政府内部库德林的敌对方在暗中破坏，是出于政治动机的行动。库德林坚持称这个人是无辜的，不过此人现在仍关在监狱里。
库德林以专业手法运营政府基金的做法给美国财政部副部长罗伯特•金米特(Robert Kimmit)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说，稳定基金的管理方式负责而透明。他说他曾游说德国放宽对外国投资的限制计划。不过德国官员表示，尚未改变计划。
库德林表示，任何限制措施最终都会在经济形势面前低头。他说，当危机到来，他们需要钱的时候，就不会有人阻碍交易的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