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致命EV71病毒调查(21世纪经济报道 2008-4-29)

阜阳致命EV71病毒调查
2008-04-29 15:20:23  来源: 21世纪经济报道   作者: 曾航　周扬
一种夺走了19个儿童生命、名为EV71的病毒正在安徽阜阳肆虐。
恐惧的阴影聚集在安徽省阜阳市第二人民医院。4月28日，医院里人头攒动，偌大的院子里满是抱着孩子、等待就医的家长，脸上写满焦躁和迷茫。
在有保安严密把守的重症病区，不时有家长将头探出窗外，或失声痛哭，或黯然伤神。第二人民医院是阜阳市唯一的传染病医院，目前救治着全市绝大部分的EV71病毒感染者。
今年3月上旬，阜阳市几家医院陆续收治了以发热伴口腔、手、足、臀部皮疹为主的疾病患者，少数伴有脑、心、肺严重损害。
经卫生部、安徽省和阜阳市专家的流行病学调查、临床诊断和实验室检测，确定该病为肠道病毒EV71感染。
EV71病毒是手足口病的主要病原体之一，主要通过唾液、疱疹液、粪便污染的物品密切接触传播，5岁以下儿童多发。手足口病曾在世界多个国家和地区流行。
据新华社报道，截止到4月28日晚，安徽省阜阳市已有915名儿童感染肠道病毒EV71，19人经全力抢救无效死亡。阜阳市正全面整治卫生环境，最大限度阻止疾病蔓延。
最新统计
祸从天降，王女士一家没能幸免。
她4岁零5个月的儿子丁丁(化名)自小在北京长大，就在一周前，王女士举家迁回阜阳老家，儿子丁丁也随着转学到阜阳市区的育英幼儿园。但丁丁在幼儿园上学仅仅两天后，就感到浑身不舒服。
4月19日晚上，王女士发现丁丁老是用手摸自己的脸，手心发烫，同时丁丁脸上开始起水泡，这让天生警觉的王女士立马想起了最近传说中的可怕病症，当天晚上就将小丁丁送到了阜阳市人民医院。
医院测量丁丁的体温已经达到37.8摄氏度，最高时体温接近40度，在医院检查了好几天，拍了不少片子，直至发病第三天，医院仍然宣称没有什么事情，医生声称这只不过是普通的发烧而已。
但门路颇广的王女士找到自己在第二医院一位相识的大夫，在检查后断定孩子感染了EV71肠道病毒，认为必须及时给孩子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听说有孩子从发病到死亡，中间不超过20个小时。
转院到第二医院后，医生给丁丁挂了十几瓶水，终于把烧退下去了，目前丁丁已经可以由母亲抱着出院晒晒太阳了，医生表示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完全康复。
然而，许多阜阳的小孩，尤其是广大农村地区的孩子们，却没有小丁丁那么幸运。
记者采访获悉，在发病初期，许多农村的小孩都被诊断为水痘等病症，结果导致病情延误。“孩子在重症病房住院时，每天都会传出有孩子不行了的消息，眼看着一个个幸福的家庭就这样活活的被拆散，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王女士说。
“在北京的幼儿园都是一个孩子一个床，一个被子。但是回到阜阳后，大家一起睡一床被子。”王女士认为，相对较差的卫生条件显然是这种疾病迅速蔓延的重要原因。
记者随即赶到了丁丁所在的育英幼儿园，幼儿园已经放假，但门口的黑板上赫然写到：“接市政府通知，本幼儿园于4月28日起开始放‘五一’长假。”很显然，自病情发生的3月上旬到4月28日整整一个多月，该幼儿园没有采取措施疏散儿童。
“我们这边卫生意识还是要差一些。”站在发热门诊门外，30出头的艾女士对记者说，她2岁半的女儿脸上起了几颗痘痘，所以迅速带她到医院检查。
而在刘猪园村，刘女士两岁多的儿子4月23日发现嘴里出现几粒红丘疹。4月24日，镇上贴出通知，要求有口腔起泡泡，发烧的小孩应该及早送到医院检查，察看。刘女士赶紧将孩子送往市里检查，儿子经诊断为EV71病毒感染者。
目前，刘女士的儿子病情已经得到初步控制，但她认为政府的通知已经很晚了，因为之前已经出现了小孩因此病死亡。在她看来，如果政府再稍微晚点通知，自己的孩子可能也将危在旦夕。
“这几天来的人很多。”二医院发热门诊的黄医生告诉记者，几乎全阜阳的儿童一有点发热和出痘的症状，家长都会将孩子送来检查。
记者在现场看到，二医院发热门诊的桌上堆着厚厚的一叠病历，医生已经来不及给孩子一一检查，只好先统计孩子的大致情况和病因，在排号后通知他们来检查。
最新统计显示，阜阳已发生肠道病毒EV71感染病例915例，其中19例因伴有脑、心、肺等多脏器功能严重损害抢救无效死亡。目前有269名患儿在定点收治医院阜阳市第一、第二人民医院住院接受专家治疗，留院观察204例。其中重症患者21例，病危7例。
阜阳布控
资料显示，手足口病与EV71感染有关的报道始自20世纪70年代初，1972年EV71在美国被首次确认。
山东临沂在2007年5月曾爆发手足口病，根据山东省卫生厅的统计，截至去年5月23日，临沂市累计报告手足口病1263例，3例死亡病例，其余绝大部分均已康复。
新加坡卫生部在2008年4月27日的一份声明中证实，该国迄今发现的手足口症病例已经增至3721个，且近期大多数病例多由肠道71型病毒(EV71)所引发。2000年至2001年，新加坡曾发生肠道71型病毒引起的疫情，这种病毒最终导致7名儿童死亡。
专家表示，肠道病毒EV71感染具有发病急、发展快等特点。目前，当地病例分布已由4月20日前的阜南县、临泉县、颍州区和颍泉区2县2区扩展到全市8个县市区和开发区，并发现亳州市利辛县、六安市霍邱县和河南省淮滨县的病例。发病人群年龄段相对集中，所有患者均为6岁以下儿童，主要集中在2周岁以下。
眼下，阜阳市正在对重点区域全面进行消毒处理，消除传染源，切断病毒传播途径，集中收集、定点掩埋、集中处理农村生活垃圾，尤其是着重处理人畜粪便，消除肠道传染病和寄生虫病发生病源，全面灭杀蚊蝇等病媒生物。阜阳市卫生部门组织了相关器械和药物，分发各地农村进行除害灭病，消除蚊蝇孳生地，防止虫媒传染病的传播。
同时，阜阳当地的广播和电视不断播放专家的访谈，向全市老百姓讲述该种病毒的传染途径、发病特点等。从目前看来此类宣传已经收到了较好的效果，除了部分发热、出痘的儿童家长外，阜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大部分市民正以平和的心态投入到新的工作中。
阜阳市防治工作领导小组还编制了《婴幼儿(特别是5岁以下)肠道传染病防治要点》，发放到全市所有5岁以下儿童家庭。
防疫体制激辩
但是，这次EV71病毒在阜阳肆虐，关于基层卫生防疫体制的争论再次摆上了台面。
记者拿到的一份阜阳市卫生局于4月25日下发的名为《关于印发〈阜阳市肠道病毒(EV71)感染疾病防控卫生监督方案〉的通知》显示：自4月25日起，市卫生局将在阜阳市各县市区开展全面检查。
卫生部、安徽省政府等对此事给与了高度关注，记者在现场看到，来自北京中国疾病控制中心、上海复旦大学等地的教授正在给当地的医生做紧急培训，卫生部等部门也在阜阳密切监控病情进展，随时上报患者人数。
但整个疫情的控制过程，则有一定的滞后现象，特别是早期对该病毒的重视方面。
3月上旬，阜阳市人民医院就接收了5例患病儿童，症状几乎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5例患病儿童相继死亡。医院随即于3月31日上报，安徽省派出的专家组很快赶赴阜阳。但疫情蔓延仍然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同时，政府迟迟没有公布病情进展及病毒特征。直到4月15日，当地政府才在本地媒体上首次公开关于此病的信息。
市政府下发的《市医院儿科专家就出现呼吸道疾病问题答记者问》和《有关人士就近期阜城出现呼吸道感染症状较重患儿问题答记者问》等文件显示，该市最近呼吸道感染症状比较重的患儿，有“几例”已死亡。经疾控中心专家流行病学调查，表明这几个病例没有相互传染联系，患儿家庭和他们接触的人群至今未发现类似症状的患者，“请转告群众不用担心”。
而各级卫生医疗部门也接到阜阳市卫生局的内部文件，称死亡6例，因发烧、呼吸系统衰竭而死亡，属于“重症肺炎”，要求加强春季呼吸道感染疾病的防治工作。
这些错误的判断促使各幼儿园并没有采取有效的隔离措施，尤其是提前放假等果断手段，致使病情迅速蔓延。同时，广大农村地区由于医疗条件较差，误诊率较高，许多患者都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从而延误了病情。
另外，在突发疾病救治经费上，本次阜阳儿童疾病事件上也有许多值得关注的地方。本报记者在采访中获悉，即使在疾病已经全面爆发的3月底，广大患病儿童住院时仍然需要自行垫付高额住院费用。以丁丁为例，从患病到出院不到一周时间，已经花费了5000多元医疗费用，而许多重症患者，其治疗费用动辄高达八九千元。“患病儿在住院时需要注射多针人体免疫球蛋白，这是一种相当昂贵的药品。许多农村患病家庭不一定有能力承受。”丁丁的母亲王女士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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