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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2:24:49




                   李志良[浙江牌头中学311825]

    陶渊明(365-427),东晋著名田园诗人,历来以“隐士”著称。自渊明之后出现不少所谓的“隐士”,有的故作清高,沽名钓誉;有的以“隐”求“仕”,待价而沽……终因口是心非、言行不一而为世人所遗弃、所鄙视;渊明却不同,他清高超逸、孤标傲世,为世人所倾慕和景仰。

    终观陶渊明的一生,大半是在农村隐居度过的。虽然他在29岁出任江州祭酒至41岁辞去彭泽令期间,曾陆续做过几次小官,但为时都很短,过的也是半仕半隐的生活。41岁辞令以后直至他“托体同山阿”(见《挽歌》),一直隐居村野,再也没有出仕。即使晚年生活举步维艰,有人劝他再谋官职(如宋文帝元嘉三年,江州刺史檀道济亲自登门请他出仕、义熙末年官府征其为著作佐郎等),但看惯了战乱、篡夺、阴谋、危机的陶渊明,始终不为所动,以躬耕的生活走完他的一生。在隐居田园期间,他饮酒赋诗,弹琴读书,闲话桑麻,棹舟“寻壑”,驾车“经丘”,登高“舒啸”,植杖耘耔……应该说,陶渊明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隐士。无怪乎,钟嵘在《诗品》中称誉陶渊明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此前在首页部分显示#

    辞官归隐是陶渊明自觉自愿的选择,然而他的隐逸生活并非总是悠闲自得、乐而无忧的,正如鲁迅所说的“并非整天整夜的飘飘然”(见《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七》)。他虽隐居不仕,但并未做到心如止水,仍需“乐琴书以消忧”;并非泯灭是非,仍遇事而激动感发;“猛志固常在”,仍关心外面的世界……。严格地说,陶渊明是一位内心充满矛盾的隐士。这些矛盾包括以下几点。

    一、“大济于苍生”(理想)和“性本爱丘山”(志趣)的矛盾

    陶渊明出生于官宦之家,祖辈多在朝中做官(如曾祖陶侃官至大司马,祖父陶茂官至武昌太守、父亲陶敏曾任安城太守,外祖父孟嘉曾任征西大将军等),使他产生了效法祖辈、建功立业的愿望。同时,受儒家传统思想教育的影响,产生了“大济于苍生”(《感士不遇赋》)的壮志。他多次出仕,先后做过江州祭酒、镇军参军、建威参军、彭泽令等,以期实现自己远大的政治抱负。

    然而素有宏志的他却又向往田园的隐逸生活,在诗作《归园田居·其一》中说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他的本性是热爱丘山、追求闲静的。正是他的这种“质性自然”,使得他孤独傲世、卓然独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何等的悠然自乐;“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是何等的快然自得;“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与淳朴的农民共话桑麻是何等快乐;“漉我新熟酒,只鸡邀近局”,与邻里相与宴饮是何等欢畅;“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移居》),与友人谈心赏文是何等闲适高雅等。也正因为他性爱自然,崇尚自由,使得他在身处官场受到拘束时,觉得有“池鱼”“羁鸟”之感,常生“思故渊”“恋旧林”之念,几欲冲出“樊笼”。

    出仕为官,可图展宏志;归隐田园,可任性随情。官场龌龊,使他艳羡归隐;“猛志”难图,又使他重新出仕。多年来,陶渊明一直是“一心处两端”(见《杂诗四首(其一)》,仕隐无常。

    应该说,陶渊明既是“性爱丘山”,又欲“大济苍生”的。他“大济于苍生”的思想,使他多次自觉自愿地走出田园,甘落 “尘网”;他“性本爱丘山”的思想,又使他多次自觉自愿地回归田园,甘入“樊笼”。他的这种“忽仕忽隐”的矛盾生活,直到41岁辞去彭泽令时才彻底结束。

    二、“审容膝之易安”(羡隐)与“猛志故常在”的矛盾(慕仕)

    41岁的陶渊明在彭泽令任上,因不愿束带去见郡中派来的督邮,留下一句“我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决然归隐田园,从此不再出仕。隐居是退居山野,不问世事,不求官,不求名,不求利,陶渊明确乎做到了。他“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诗人在这个宁静、安闲的环境中,“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好不逍遥自在、悠然自得!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否真的是“审容膝之易安”呢?

    义熙十三年,刘裕北伐攻破洛阳、长安,陶渊明听到这个消息后,显得十分高兴。他曾在《赠羊长史》一诗里表示自己在“九域甫已一”之时,颇动“逝将理舟舆”的念头,他的这种跃跃欲试的心情,说明他虽身在归隐的乡村,对政治仍然相当关心。又如,在用隐语写成的《述酒》诗中,他一改诗中不谈政治的惯例,来寄托晋宋易代的悲痛。再如,在《咏荆轲》一诗中,对能“践志”的荆轲充满敬意和钦佩,认为他是“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 ,蕴含诗人的羡慕和失落。

    可见,归隐的后陶渊明虽已彻离污浊的官场、躬身陇亩,但并未全然脱离现实,仍然是“猛志固常在”(《读山海经》), 仍有一股济世的热情流贯在他的身上。,他那“审容膝之易安”闲适心情之后,依旧是心潮起伏,摆脱不了他年轻时“猛志逸四海”的远大抱负。

    陶渊明决裂官场,并非真正厌弃世情;他的归隐闲居,并非不问世事。他是一个有雄心壮志,关心百姓疾苦,极想实现抱负的人,在隐居中仍然强烈渴望人生能有所作为。归隐田园,是由于官场险恶,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同时,他本喜安宁静谧生活,所以又情愿归隐远离污浊的官场。尽管“爱丘山”的夙愿就压倒了“逸四海”的猛志,可是,在“易安”的背后仍掩盖不了他的“猛志”。

    三、“少无适俗韵”(禀性)与“心为形所役”(官场)的矛盾

    东晋陶渊明的时期是一个动乱的年代,社会混乱,战乱频仍,政治黑暗,风气败坏。在那个时代一个人涉身官场,要保持自己纯朴的本性,而不被混浊的风气所影响,不同流合污,真的是难上加难;要表现清高又不受排挤,并且图展自己“经世济民”的理想,更是一种侈谈。

    29岁时,陶渊明出任江州祭酒,由于森严的门阀制度,出身庶族的他受人轻视,感到“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晋书陶潜传》);36岁时,投入桓玄门下作属吏,由于桓玄窥伺篡夺东晋政权,渊明不肯与之同流,趁母丧辞职回家;40岁时,投入刘裕幕下任镇军参军,但是入幕不久,看到刘裕为了剪除异己,杀害了有功、无罪之人,却凭私情任用奸邪小人,渊明感到失望,就辞职隐居;41岁,出任彭泽县令,由于不肯“为五十斗米折腰乡里小儿”,到任八十一天,就挂职归田。

    陶渊明断续仕宦的十三年,是诗人保持自己高洁的操守不向现实低头的十三年。陶渊明坚持理想的性格,率真自在的性情,高洁脱俗的胸怀,真的是与当时社会风气格格不入。若继续留在官场,虽有俸禄得以糊口,但必须和一些他看不惯的人相来往,甚至鞠躬哈腰的,以他的性情来说,这是比没钱吃饭挨饿受冻更痛苦的事。“少无适俗韵”的陶渊明,以如此的个性涉身官场,难免是“心为形所役”,以至“奚惆怅而独悲”(见《归去来兮辞》)。

    正因时局的动荡、官场政治的腐败、门伐制度的森严,秉性真淳的陶渊明身在官场,觉得仕途险恶,在多次仕隐之后,与官场彻底决裂,毅然辞官归隐。

    四、“忧道不忧贫”(乐耕)与“夏日长抱饥”的矛盾(忧贫)

    陶渊明归隐后,过上了他向往已久的宁谧、详和的田园生活。他饮酒赋诗、弹琴读书……好不悠然自得。如他在《归田园居》中描绘了恬美静穆的田园风光,抒发了脱离樊笼的自由心境等。儒家是鄙视劳动的,“士大夫多见耻涉家务”(颜之推《颜氏家训》),孔子也被视为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论语·微子篇》)。陶渊明并不全都遵循儒家教诲,冲破了儒家的这种鄙视劳动的意识束缚,走上躬耕自资的道路。

    他“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归田园居·其三》),完全是一个清晨荷锄而出,带着月色荷锄归来的劳动农民形象。在《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一诗中表现他反对不劳而获、主张自给自足的思想,以及不辞辛苦坚持躬耕、乐此不疲的人生态度。

    田园生活乐趣虽很多,但也并如此美妙。陶渊明本认为劳动可以自养,相信“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移居·其二》),但实际上他“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见《 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有会而作》)尤其是44岁后,陶渊明家中不幸遭遇大火,生活更加贫苦。他经常受饥寒威胁,有时因家徒四壁不得不出去乞食,他在《乞食》诗里写道:“饥来验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即门拙言辞。主人解余意,遗赠岂虚来……”。虽然“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见《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其二》),但“瞻望邈难逮,转欲志长勤”(同上),陶渊明不能不忧贫。

    生活上的饥饿、思想上的痛苦,使得他在精神和肉体备受折磨,也许正是对田园生活的“失望”,他才提出“没有剥削压迫”“人人怡然自得”的桃花源这一社会理想。田园生活期间,他也是矛盾的,既有乐趣又有痛楚,既满足陶醉,又要借酒忘忧。

     五、“骞翮思远翥”(崇儒)与人生似幻化”(尊道)的矛盾

    陶渊明29岁前一直在家学习、生活,自幼受儒家传统思想的熏陶。他在《饮酒·十六》中说道:“少年罕人事,激好在六经”。儒家“大济于苍生”的思想,促使他少年时产生“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其五》)的雄心壮志。在对现实绝望之后,“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归去来兮辞》),使他走上了洁身守志的归田道路;在《饮酒·其八》中写道“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凝霜殄异类,卓然见高枝”,表现自己高远的志趣,不随众的个性:这是遵循儒家“穷则独善其身”的教义。在《杂诗·其二》中写道“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可以看出诗人在光阴虚掷中不能实现自己理想的矛盾和痛苦。晚年仍是“刑天舞于戚,猛志故常在”(同上),儒家“有为”的思想仍然影响着他。

    东晋时代,是一个老庄思想、隐逸风气盛行的时代。这对陶渊明也产生很大的影响,使他在早年就有爱慕自然、企慕隐逸的道家思想。陶渊明归隐山野之后,他试图用道家顺应自然的态度对待人生,在《归去来兮辞》说道“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表现了他“委心任去留”(《归去来兮辞》)、乐天知命,不思进取的消极人生观。又在《归园田居·其四》中说道“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流露出虚无幻灭和及时行乐的思想。甚至在《己酉岁九月九日》中,“何以称我情,浊酒且自陶。千载非所知,聊以永今朝”,流露出一种颓废的情绪。

    陶渊明的一生是充满矛盾与痛苦的,他仕而想隐,隐又欲仕,决然归隐而不忘世事。儒家思想使他多次出仕,以求实现“骞翮”之志,即使归隐仍“猛志故常在”;道家思想使他多次辞官归隐,不能容忍黑暗现实,产生虚无厌世思想。

    陶渊明正是早年受家庭影响、儒道思想熏陶以及诗人的个性,使他不能容于官场,也不能长久置身朝廷,并最终与朝廷决裂的,这些造就了他这样一个内心充满矛盾的隐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