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公民社会的力量 说出一个新中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2:23:20
以公民社会的力量  说出一个新中国
笑蜀
调查报道渐趋衰落之后,时评开始繁荣。当下社会问题丛生,大众急需判断,时评的横空出世,适应了思想市场的这个强烈需求,但其锋芒所指,远不如调查报道那样具体,所承受的压力也就有限,因而还有一点点空间。
别小看这一点点空间。它就像盐,有没有可是质的差别。《凤凰周刊》十年之中,不乏时评佳章,诸如《道德权威不属于政府部门》,《医改和教改,应该对教会开门》,《倾斜的水杯:在华基督教忧思》。显而易见,如果没有那一点点空间,这些佳章肯定不可能出得来。
只凭借一点点空间,就演出了威武雄壮的大剧,这是《凤凰周刊》,也是整个时评界的独到风景。某种程度上就像微雕大师,哪怕给我的只是一颗米,我也能让它展现出整个世界,展现出造化的无穷丰富与精妙。方寸之间天宽地阔,这就是中国人的智慧,中国时评界的智慧。
正是这种智慧,在一点点改变中国媒体生态的同时,更在一点点地改变我们国家的整个话语生态,进而一点点地改变我们国家的公共生活,这无疑是中国时评界的重大贡献。应该承认,此前我们国家确实没什么公共话语可言,只有权力的、党派的,甚至是帮派的,整个国家都被这种权力的、党派的甚至是帮派的偏私话语所绑架。
话语被绑架,实质上是思维被绑架。通常所称的“狼奶”不是通过别的渠道,主要就通过权力话语、党派话语甚至帮派话语,一点点渗透国人的大脑,一点点毒化国人的心灵。权力思维,党派思维,帮派思维,进而整个专政思维,斗争思维,仇恨思维,渐渐构成了国人的主流思维方式。
话语的依附性,最终导致思维的依附性,导致整个民族智商和情商的急剧下降,导致理性精神和人文精神离我们民族愈来愈远。不会思考,不会说话,居然成了我们这个据说有三千年文明史的古老民族的一大特色。现代文明的政治是什么政治?根本上说,是讲道理的政治。但是我们不会思维,不会说话,当然也就不会讲道理,当然,也就不会有讲道理的政治。没有讲道理的政治,那么拳头政治、丛林政治,也都不足为怪了。
这就意味着,学会思考,进而学会讲话,是我们这个转型时代中,最重要的社会基础工程。改变从学会说话开始,转型从学会说话开始。这实质上就是训政——它不单指向统治者,也指向每个人,即指向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双方,即指向全民。
中国的公共舆论场,正好就起着这样的作用。中国不搞代议制,从来不曾有议会大厅里激烈而公开的辩论。但是中国的公共舆论场,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个众声喧哗的议会大厅,每天都上演着围绕公共事务尤其是公共政策的激烈而公开的辩论。时评则是其中的主力军,或者说是火车头。每一个时评人,某种程度上就等于一个代议士。
这无疑让全体国民大开眼界。原来,说话还可以像时评人那样去说呀;原来,事情还可以像时评人那样去看呀;原来,问题还可以像时评人那样去想呀。那么时评人到底是什么话语方式呢?大致可用如下几个词组来概括:
第一个词组是独立。时评往往是对权力喊话,当然就不可能处在权力体系之内,而必须置身权力体系之外,保持对权力的独立,保持跟权力的对等。否则,对权力如影随形,就很难有对权力喊话的资格,很难赢得权力的尊重。
第二个词组是公共。时评对象是公共事务,而非一己之私,这就要求时评人必须是公共利益的代言人。作为公共利益的代言人,他应超然于各个既得利益集团之上,尽可能摆脱各种既得利益的束缚,尽可能忠实于公众。否则,就很难有公信力,很难赢得公众的尊重。
第三个词组是洞见。时评人的任务,是基于常识常理剥茧抽丝,从混沌到清晰,从表象到实质,说到骨子里,说出真相来,尽可能为公众提供信息增量,尽可能丰富认知的新角度,新见解,新方法。而非随波逐流,人云亦云。
第四个词组是敬畏。时评人不能是工具理性的教徒,而必须有信仰,即对于人文主义的信仰,即对于人的价值和尊严的信仰。必须基于这样的信仰,才会有恻隐之心,才会有悲悯情怀,也才能保持对于一切强权的本能的警惕,捍卫良知的底线。
第五个词组是审慎。时评人捍卫良知但不是良知的化身,追求真理但不是真理的垄断者。他必须牢记人的有限性,因而保持必要的谦卑。交流而不是抢话筒,讨论而不是下命令,判断而不能独断,批判而不能宣判。以这种清明的理性,才能示范公众逐步告别对神的迷信和对自我的迷信。
时评的这五大特点,显然都是对传统的权力话语,党派话语,帮派话语的深刻解构。但它不只是解构,同时更是建构,即给公众提示一个崭新的话语方向,公民话语的方向。就此而言,它更是公民言说的再生,或者说重建。
所有这些,都不难从《凤凰周刊》十年时论中读到。即以上述列举的篇章为例,无论是《道德权威不属于政府部门》,还是《医改和教改,应该对教会开门》,抑或《倾斜的水杯:在华基督教忧思》,都体现了对权力的强烈批判意识,以及同样强烈的人文情怀,都属于典型的公民言说。而这之于整个中国时评界,不过是个小小的漩涡而已。
概而言之,公民言说,这是《凤凰周刊》十年时论的灵魂,更是整个中国时评界、整个中国公共舆论场的灵魂。囿于现有体制,现实中很难马上发育出一个完全基于自组织、自发展的经典公民社会出来。但在公共舆论场,先通过互联网,是早就降生了一个以公民言说为灵魂的虚拟的公民社会。这个虚拟的公民社会通过都市报,通过包括《凤凰周刊》在内的几乎所有市场化时政媒体,逐步影响公众的日常生活,伴随着市场经济逐步从虚到实、到小到大地成长起来。
一路走到今天,公民社会力量已经成为中国社会中不容小觑的现实的力量,并在多种历史发展的关键时刻发挥了关键的作用。诸如孙志刚事件,诸如钉子户事件,诸如厦门PX事件,诸如广州市民抵制垃圾焚烧,所有这些关键事件最终都能够走向良性解决,离不开以公民言说为灵魂的公民社会力量的推动。
这正是当下中国跟过去中国之最大区别所在。我们不再都是碎片化生存,不再都是一盘散沙,我们不再孤独,我们不再柔弱,我们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公民社会可以作我们公共生活的支点。因此我们自身也就是强大的,自信的。不必总像从前那样战战兢兢、诚惶诚恐,那样悲苦无助。我们完全可以告别说的恐惧,告别说的低能。只要愿意,每个人都能找出一个麦克风,每个人都可以直接对世界发言,说出自己心声,说出自己的希望和悲欢,说出自己的建议和主张。
说固然不都等于做,但在特定时刻,特定的契机,说,就是行动,就是做。现在这样的契机已经到了,中国正处在转型的十字路口。风到底在朝哪边吹,即民意到底朝着什么方向?我们不说出来,就没有人知道。十年时论辉煌,并未到终点。转型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那就让我们持续地说,自由地说,尽情地说吧,说出中国意见即公民意见,以整个中国意见即公民意见来形成排山倒海的压力与动力,这样来创造一种新生活,创造一个新中国。
——为《凤凰周刊》十年特辑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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