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绘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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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注释作者译文典故主旨
  楷书《宝绘堂记》
《宝绘堂记》,又名《王君宝绘堂记》,是北宋大文学家苏轼的作品。

原文
宝绘堂记[1]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焉耳。刘备之雄才也,而好结髦。嵇康之达也,而好锻炼。阮孚之放也,而好蜡屐。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而乐之终身不厌。
凡物之可喜,足以悦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钟繇至以此呕血发冢,宋孝武、王僧虔至以此相忌,桓玄之走舸,王涯之复壁,皆以儿戏害其国凶此身。此留意之祸也。
始吾少时,尝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于画,岂不颠倒错缪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复好。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复念也。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
驸马都尉王君晋卿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屏远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宝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为记。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远其病也。
熙宁十年七月二十二日记。[2]

注释
①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病,担忧,与“虽微物足以为乐”的“乐”字相对。尤物,特异之物,与“微物”相对。
②王君晋卿:北宋词人。即王诜(1036-1093后),字晋卿,太原(今属山西)人,徙居开封(今属河南)。出身贵族。熙宁中尚英宗第二女魏国大长公主,拜左卫将军、驸马都尉,为利州防御使。
③常与寒士角:角,,念jué,角斗,口角,有竞争的意思,引申为“比赛”,“与寒士”作“角”的状语。
④熙宁十年:公元1077年。

作者
苏轼
(公元1037~1101)著名文学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北宋眉山人。他学识渊博,多才多艺,在书法、绘画、诗词、散文各方面都有很高造诣。他的书法与蔡襄、黄庭坚、米芾合称“宋四家”;善画竹木怪石,其画论,书论也有卓见。是北宋继欧阳修之后的文坛领袖,文与欧阳修齐名;诗与黄庭坚齐名;词气势磅礴,风格豪放,一改词的婉约,与南宋辛弃疾并称“苏辛”,共为豪放派代表词人。
嘉祐二年(1057)进士,任福昌县主簿、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节度判官,召直史馆。神宗元丰二年(1079)知湖州时,以讪谤系御史台狱,三年贬黄州团练使,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哲宗元祐元年(1086)还朝,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知制诰。九年,又被劾奏讥斥先朝,远贬惠州、儋州,元符三年(1100),始被召北归,卒于常州。著有《东坡全集》一百十五卷,今存。
译文
君子可以把心意寄托在事物中,但不可以把心意留滞于事物中。如果把心意寄托在事物中,即使事物很微小也会很快乐,即使事物特异也不会成为祸害。如果把心意留滞在事物中,即使事物很微小也会成为祸害,即使是特异的事物也不会感到快乐。老子说:“缤纷的色彩使人目盲;动听的音乐使人耳聋;丰美的食物使人口伤;骑马打猎使人心发狂。”但是圣人并没有因此而废除这四样东西,也是暂且用来寄托心意罢了。刘备有雄才大略,却性喜织毛物。嵇康恬静寡欲却喜爱打铁。阮孚狂放不羁却喜爱制鞋子。这难道有什么音乐美色和香气吗?但他们终身喜欢而不厌弃。
事物之中最可喜而且足以取悦于人而不足以移动人心的,莫过于书和画了。然而到了那把心意留滞在书画上而放不下的程度,它的祸害就说不完了。钟繇发展到因此吐血盗墓,宋孝武帝和王僧虔发展到因此互相猜忌;桓玄发展到打仗时还把书画装在船上带在身边,王涯发展到把书画藏在夹墙内,都是由于小孩子玩的把戏害了他们的国家,害了他们的身体。这就是把心意留滞在事物中带来的祸害。
原来我在年少的时候,也曾经喜好这两样东西。家里所有的都担心失去,别人所有的又担心不给我。不久就自我嘲笑说:我看轻富贵而看重书画,看轻生死而看重书画,岂不也是厚薄轻重颠倒错误,丧失自己的本心吗?从这以后就不再那样喜好了。看见喜欢的书画虽然也想再收藏它,然而被人取走了,也不再感到可惜。就像烟云从眼前闪过,百鸟的鸣叫从耳边掠过,岂不愉快的接受,但是一旦消失,也就不再记挂。于是书画二物就常常带给我快乐而不会成为祸害。
驸马都尉王君虽然是皇亲国戚,但他牢记并遵循礼义,学习《诗》、《书》,经常与贫寒的读书人比赛,平日里也排斥精美的食品,弃绝远离歌舞和女色,却专心在书画方面,又建了宝绘堂在私宅的东边,用来储蓄全部的书画,并要求我写文章来记录这件事。我担心他弄不好会像我年少时的爱好,所以写这篇文章告诫他,也许可以使他真正得到快乐而远离祸害。
熙宁十年七月二十二日记。[3]

典故
这篇文章有八个典故,分析如下:
一、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老子·道篇》第十二章:
五色①令人目盲②;五音③令人耳聋④;五味⑤令人口爽⑥;驰骋畋猎⑦,令人心发狂⑧;难得之货,令人行妨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⑩,故去彼取此。
【注释】
①五色:青、赤、黄、白、黑叫五色,此指缤纷的色彩。 ②目盲:比喻眼花撩乱。 ③五音:古代音乐的五个基本音阶,即宫、商、角、徵、羽。这里代指纷繁的音乐。 ④耳聋:比喻听觉不灵。 ⑤五味:酸、苦、甘、辛、成。这里代指丰美的食物。 ⑥口爽:爽,伤。口爽,一种口病,这里比喻味觉差失。 ⑦驰骋畋猎:驰骋,马奔跑。畋猎,即围猎。意即纵情玩乐。 ⑧令人心发狂:使人内心放荡而不可抑止。 ⑨行妨:妨,害,伤。行妨,破坏人的操行。老子在这里指出了物欲对人性的损害,提出正常的生活应当是为“腹不为目”,但求安饱,不纵情于声色之娱。 ⑩为腹不为目:一说只为吃饱肚子,不求声色娱乐。一说腹指人的内在自我,目指外在的形象或感觉世界。皆通。为“腹”,即建立内在的宁静恬淡的生活;为“目”,即追逐外在的贪欲的生活。而外在的声色之娱愈过分,心灵就愈空虚。只有摆脱外界的物欲生活,而持守内心的安宁,才能保持心灵固有的纯真。
【译文】
缤纷的色彩,使人眼花撩乱;纷繁的音乐,使人听觉不灵敏;丰美的饮食,使人味觉迟钝;纵情围猎,使人内心疯狂;稀罕的器物,使人操行变坏。因此,有“道”的人只求安饱而下追逐声色之娱,所以摈弃物欲的诱惑而吸收有利于身心自由的东西。
二、刘备之雄才也,而好结髦
《三国志》裴松之注引《魏略》载,刘备屯樊城,诸葛亮曾亲往,进募兵之策:“曹公方定河北,亮知荆州次当受敌,而刘表性缓,不晓军事。亮乃北行见备,备与亮非旧,又以其年少,以诸生意待之。坐集既毕,众宾皆去,而亮独留,备亦不问其所欲言。备性好结髦,时适有人以髦牛尾与备者,备因手自结之。亮乃进曰:‘明将军当复有远志,但结髦而已矣!’备知亮非常人也,乃投髦而答曰:‘是何言与!我聊以忘忧耳。’亮遂曰:‘将军度刘镇南孰与曹公邪?’备曰:‘不及。’亮又曰:‘将军自度何如也?’备曰:‘亦不如。’曰:‘今皆不及,而将军之众不过数千人,以此待适,得无罪乎!’备曰:‘我亦愁之,当若之何?’亮曰:‘今荆州非少人也,而著籍者寡,平居发调,则人心不悦;可语镇南,令国中凡有游户,皆使自实,因录以益众可也。’备从其计,故众遂强。备由此知亮有英略,乃以上客礼之。《九州春秋》所言亦如之。”
三、嵇康之达也,而好锻炼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
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①;钟要于时贤俊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子期为佐鼓排②。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注释】
①钟士季:即钟会,因访问嵇康受到冷遇,怀恨在心,后借故在司马昭前诬陷嵇康,嵇康终于被杀害。②排:风箱。
【译文】
钟士季有精深的才思,先前不认识嵇康;他邀请当时一些才德出众人士一起去寻访嵇康。碰上嵇康正在大树下打铁,向子期打下手拉风箱。嵇康继续挥动铁槌,没有停下,旁若无人,过了好一会也不和钟士季说一句话。钟士季起身要走,嵇康才问他:“听到了什么才来的?看到了什么才走的?”钟士季说:“听到了所听到的才来,看到了所看到的才走。”
《晋书·嵇康传》:
性绝巧而好锻。宅中有一柳树甚茂,乃激水圜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锻。
【译文】
(嵇康)生性非常灵巧,喜欢打铁。宅子中有一棵长得很茂盛的柳树。于是绕着它挖了个水沟。每当到了夏天,(嵇康)就坐在它下面打铁。
四、阮孚之放也,而好蜡屐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
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着背後,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译文】
祖士少即祖约,曾官至平西将军、豫州刺史,后来和苏峻一起反晋,败后北投石勒,被杀;阮遥集即阮孚,曾任广州刺史。两人后来的官位相近,地位相同,然而脾性却大不一样。大抵祖约贪财,阮孚爱鞋。有人去拜访祖约,正值祖约在点检钱财,见有人来,一时来不及收拾,剩下两个小竹箱的财物放在身后,用身体斜倾着遮掩,脸上神色慌张。又有人去见阮孚,阮孚正生起火来熔蜡,来涂到屐上,这大概是一种对所收藏的各式各样的木屐的一种保养工作,见有人来,亦不回避,乃幽幽地叹口气道:“不知我这一生,能穿几双木屐啊?”神色悠闲自在。于是祖约与阮孚的优劣始判。
五、钟繇至以此呕血发冢
西晋·虞喜《志林》:
魏钟繇少时,随刘胜入抱犊山学书三年,还与太祖、邯郸淳、韦诞、孙子荆、关枇杷等议用笔法。繇忽见蔡伯喈笔法于韦诞坐上,自捶胸三日,其胸尽青,因呕血。太祖以五灵丹救之,乃活。繇苦求不与。及诞死,繇阴令人盗开其墓,遂得之,故知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由是更妙。
【译文】
钟繇见到韦诞有蔡邕的《笔法》,他苦苦求索,韦诞就是不给他。钟繇难过得竟捶胸以致呕血,幸亏曹操的“五灵丹”,才使其脱离危险。后来韦诞死去,蔡邕的《笔法》做了殉葬品。钟繇就“盗发其冢”才把《笔法》摄为己有。从此得知“多力丰筋者胜,无力无筋者病”的道理,由是书法更妙。
六、宋孝武、王僧虔至以此相忌
王僧虔(426~485),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南朝宋、齐间著名的书法家。他是王羲之的第四世族孙。齐高帝萧道成与他比试书法,比完之后,齐高帝问他:“谁为第一?”(张怀瓘《书断》,下引同)王僧虔巧妙地回答说:“臣书人臣中第一,陛下书帝中第一。”齐高帝笑着说:“卿可谓善自谋矣。”也正因为他能“善自为谋”,使他能够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官场上自容。早在此事发生之前的宋孝武帝刘骏时代,王僧虔就注意到“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当时刘骏“欲擅书名,僧虔不敢显迹”,(引见《南齐书》本传),以致到了“大明(457—464)之世”,迫使他“常用拙笔书,以此见容。”(张怀瓘《书断》)
七、桓玄之走舸
《晋书》列传第六十九:
元兴二年,玄诈表请平姚兴,又讽朝廷作诏,不许。玄本无资力,而好为大言,既不克行,乃云奉诏故止。初欲饰装,无他处分,先使作轻舸,载服玩及书画等物。或谏之,玄曰:“书画服玩既宜恒在左右,且兵凶战危,脱有不意,当使轻而易运。”众咸笑之。
【解说】
桓玄(369~404),字敬道,一名灵宝,谯国龙亢(今安徽怀远)人,东晋末期桓楚国建立者。元兴二年,他自导自演,先上诏表示要“北伐姚兴”,又自己派人以朝命“下诏阻之”,暴露出他虚荣好大言的轻佻习性。在姑孰,桓玄又造数艘轻巧小船,遍载书画古玩奇物。有左右问其原因,桓玄说:“兵荒马乱,倘有意外,这些东西轻而易运。”大家闻之一笑,心里皆开始有轻视桓玄之意。
八、王涯之复壁
《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一十九:
涯博学好古,能为文,以辞艺登科。践扬清峻,而贪权固宠,不远邪佞之流,以至赤族。涯家书数万卷,侔于秘府。前代法书名画,人所保惜者,以厚货致之;不受货者,即以官爵致之。厚为垣窍,而藏之复壁。至是,人破其垣取之,或剔取函奁金宝之饰与其玉轴而弃之。
【解说】
王涯,字广津,唐太原(今太原)人,生年不详,卒于唐文宗太和九年(835)。太和七年(833),唐文宗任命王涯为宰相。同年十一月,“甘露之变”发生,王涯等人仓惶逃出中书,在永昌里茶肆被禁军抓获,腰斩于子城西南隅独柳树下。他的全家遭诛灭,家产被没收,田宅入官,直到唐昭宗天复元年(901),王涯等人才被平反昭雪,追复其爵位。
王涯一生洁身自好,不收妓妾,厌恶卜祝、方技,喜好读书,他的文章受到当时人们的称道。王涯还是个著名的书画收藏家,“家书数万卷,侔于秘府。前代书法名画,人所保惜者,以厚货致之;不受货者,即以官爵致之”。及被抄家,乱兵冲进,抢夺践踏,大都毁坏遗失。王涯曾著有《唐循资格》5卷、《月令图》1轴,并有《王涯集》10卷行于世。[4]

主旨
《宝绘堂记》写于徐州,这篇文章充分表现了苏轼对待人生超旷达观的襟怀。文章说明人应该忘掉利害得失,用“寓意于物”的眼光去看待万物。联系苏轼的平生遭际,可以看出文章要表达的主旨就是要以豁达的心胸去对待贬谪的不幸遭遇,表现了一种豁达放旷的心境,而这种心境在苏轼身上升华为一种审美的人生境界。
这篇文章曾被作为文言文阅读分析题的材料出现在2009年普通高等院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浙江省的语文试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