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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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9月20日傍晚,在抚顺第二医院的走廊里,手术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满脸沧桑的老人,穿着脏兮兮的很破旧的衣服,胡须很长,嘴没有闭上,好像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说完,我可敬、可恨、可怜的叔叔离开了人世,时年79岁。

   叔叔生于1931年,14岁就和我的父亲一起下煤矿(日本人开的)小小年纪就过早地承担起了家庭的责任,曾经历了瓦斯、冒顶煤矿事故,幸运的是大难未死。熬到解放后的1950年,全家从辽源来到了抚顺,和父亲一起进了钢厂,当上了一名轧钢工,当年加入了共青团,次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由于工作出色,头脑灵活,逐步由工人提升为共青团书记、食堂科科长、车间党总支书记、总厂福利副厂长(全厂3万多人)。在此期间还曾经担任过厂史编辑委员会副主编。曾带领质量部门、技术部门、销售部门组成的走访用户小组对我厂的用户进行了走访调查,在用户中留下极好的印象。改革开放初期1986年,被派往广州,在当时的冶金部办的一个钢材销售点(主要是作为一个窗口,了解市场需求情况)工作 。那时的叔叔受到广州人文的影响,穿的西装革履,头发梳理得油光铮亮,北京话讲叫“倍儿精神”,开双份工资收入也高,很是令人羡慕 。

   叔叔很讲原则,当福利厂长时主管分房子,这权利有多大?那时缺房子,人口多房子小的有多少,包括他自己的儿女,一律正常参加评房,他的女儿一家3口一直住在不足20平米的单间(孩子25岁),直到今年11月份她的女儿才因动迁住上了套间楼房(女儿已经50岁)。1979年我结婚,因为没有房子,父亲找到叔叔想让他帮助解决,叔叔一口回绝,气的父母想起来就念叨念叨,积恨直到离开人间。

       叔叔非常健谈,知识面非常宽,唠起嗑来滔滔不绝,有表情、有动作、有声有色,又很幽默,像讲评书一样,叫你听不够,听上一宿不睡觉都不会犯困。1986年我去广州出差,我去看望叔叔,当时不知怎么就唠到天文地理、天干地支、360度除以24小时,每15度时差相差1小时......,令我至今难忘。

   1991年叔叔离开了工作岗位,由副厂长变成了老百姓,受广东人的影响,开始琢磨办工厂,几个人合伙办了一个耐火材料厂,生产耐火砖。由于经营不善,他欠别人的债可以找他要,别人欠他的债他找不到人家,总账算起来他可以赚几万元钱,最后厂子破产倒闭了。为了还债,他把动迁得到的66平米的套间房子以5万元低价卖给了别人,自己租了一个小煤棚住着,叔叔风光的时候带着婶子去过香港(1987年那时还没有回归)现在住得这么憋屈,婶子哪能受得了?着急上火得了脑出血,不久就撒手人寰去了极乐世界......

   单身的叔叔认识了一位比他小9岁的阿姨,两人相处的很好,为了躲避债务,两个人由城市搬到了农村,住在大姑家的农家小房,这间小房离堡子挺远,孤零零一户人家,冬天水缸都冻冰,厕所在外边,对于70多岁的老人是多么的不方便。叔叔很乐观,心态非常好,他常说:工资少点不怕,好好活着,我多活二年就都找回来了,你看谁谁走在我前头了吧?在农村,他一瘸一拐的总不闲着(大骨节病),上山砍柴火,柴火垛垛得整整齐齐,小院里栽了不少各种各样花,葡萄架结满了葡萄,小房也进行了装修,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房前屋后开了点荒地,种了不少的玉米,到了秋天装了满满一XX(叫不出名,架起来的一个围栏)。养了20多只鸡,就喂这些玉米,那鸡肉的味道真比城里买的肉食鸡好上一千倍。就是冬天里洗衣服不方便,衣服穿的油渍麻花的,由于风吹日晒,满手的老茧,满脸的皱纹,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老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曾经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叔叔哪能愿意是这个样子?

   我感谢我的叔叔,在他任车间党总支书记的1976年,我是他车间的工段团书记,我打着他的旗号报名上了工农兵大学,我在车间领导班子成员中游说,说叔叔希望我能上大学,车间班子讨论时一致同意推荐我(那时我刚加入中国共产党),没有叔叔的面子,400多年轻人中我哪能去得了?所以我每年过年都去农村看望叔叔,每次去叔叔都非常的高兴,又是滔滔不绝的唠他那些“光荣历史”,还有家族的那些陈年往事......临走时还要带上他养的鸡下的笨鸡蛋、新玉米面.....眼里含着没有流出来的泪花,一瘸一拐的送你到院门口。

   叔叔走了,给我留下了许多思念,我敬佩叔叔的水平和能力,敬佩叔叔的廉洁自律,敬佩叔叔的知识和幽默,敬佩叔叔的豁达和开朗,敬佩叔叔面对挫折勇敢乐观的生活态度,佩服叔叔那种坚韧不拔的大无畏精神。虽然叔叔最后是一贫如洗,但他却留给我们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我恨叔叔当年有权有势的时候,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之下,为什么不为自己的亲属办点事情,我可怜叔叔,一个70多岁的老人,拖着大骨节的病身子,在偏远的小山村艰苦的度过10几年。

   眼看着又要过年了,今年不能去看望叔叔了,我再也见不到我那可敬可恨又可怜的叔叔了,想着医院床上躺着的叔叔,想着在满脸沧桑一瘸一拐的叔叔,使我不禁潸然泪下.....

  怀念叔叔,愿叔叔在天堂里生活不再这样劳累,和婶子一起过着幸福美满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