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玲 贾华杰:王益原罪(时代周报 201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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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开始了。历时近两年,原国家开发银行副行长王益涉嫌受贿一案,近日由北京市检察院一分院提起公诉至北京市第一中级法院。北京市一中院办公室有关负责人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此案法院是否已受理尚不清楚,也未就此案召开协调会。有知情律师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春节后,王益将在北京市第一中级法院受审,届时相关迷雾将会拨开。
如果说涉案之初,王益对自己被调查感到诧异的同时,仍心有不甘。毕竟只是因为秘书的三四万元贿赂,导致自己被顺藤摸瓜。但经过了近两年的“折腾”,也许他已想明白,他周围那个庞大的吸血生态圈迟早会让他与拥有的一切挥手。
据接近案件调查的人士透露,王益已经变得“非常老实”,甚至消极,时代周报了解到,截至起诉日,王益仍未委托辩护律师。
静待开庭
1995年11月,年仅39岁的王益成为证监会副主席,分管发行、基金等最为核心的部门。彼时,证监会尚处于初创阶段,但同时也是权力猛涨的阶段。
证监会内部人士告诉时代周报,“1995年11月到1999年2月,王益做证监会副主席期间管得比较多,整个市场的核心都在他手里。王益掌握实权的几年,是中国证券史上投机最严重的几年。由于历史的局限和监管制度的匮乏,庄家操控严重危害着市场”。有熟悉王益者称,王益的目标曾是当证监会主席,但是告他的告状信有一尺高。
1999年2月,王益被调离开证监会,出任国家开发银行副行长之职,时长近九年。但据其身边人透露,王益从不曾离开证券市场,多年来争议不断,但始终屹立不倒,直至此次被司法机关采取强制措施。
2008年6月8日,在由宁波返京的飞机上,王益被中央纪委专案组控制,随后被“双规”。据了解,王益被“双规”之前,有关部门已掌握其违纪违法问题,主要集中于其收受贿赂、家属经商及个人作风问题,但陆续进行的调查慢慢将矛头指向了资本市场。
2008年2月,王益在开行的第一任秘书孟涛因在河南的一笔贷款中受贿数万元而被捕。办案人员顺藤摸瓜,了解到深圳利联太阳百货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涛曾以自己企业的名义,替王益送给中央电视台一名女主持人两套房。该公司亦为太平洋证券(上海交易所代码,601099)的小股东(持股0.67%)。几乎与此同时,王益之弟王磊也因在开行河南的一笔贷款中,以财务顾问费的名义获取数千万元被调查,并被发现持有太平洋证券股票。
北京检方认为,王益在其亲属等关系人的投资经营中,利用了其职权的影响,涉及不公平竞争。在多数情况下,王益是事后收受财物。
据时代周报了解,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已将王益诉至北京市第一中级法院,指控其受贿罪一项罪名,涉案金额约1200万元。据起诉书,王益涉嫌受贿的行为,80%发生在其任职国家开发银行副行长期间。王益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巨额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
连锁反应
王益被调查后,涉足王益案的大佬渐次曝光,一个环环相扣、错综无间的关系网终于显山露水。
2009年4月28日,王益在证监会时的铁杆部下、银河证券前总裁肖时庆被正式刑事拘留。5月13日应涉嫌受贿罪,被批准逮捕。几乎同时,国金证券发布重大事项公告称,董事长雷波因个人原因正在接受有关方面调查。而雷波曾担任中国证监会前副主席王益的秘书。
以王益为连接点,雷波、肖时庆、魏东等共同组成了一个紧密的关系网。
关系网中,关键人物是魏东。2008年4月29日下午,魏东在北京“中海紫金苑”家中突然坠楼而亡。一周后,魏东的追悼会在北京八宝山公墓举行,雷波和王益均有出席。
魏东是“涌金系”创建人,旗下有九芝堂、国金证券等上市公司。魏东因其私德赢得赞誉,但其发家史离不开王益的栽培,一位业内人士曾言魏东是“内幕交易的受益者”。
魏东临终之前,中央专案组曾与他有两次谈话。“魏东之死与王益案关系重大”。据悉,王益之弟王磊因财务顾问费问题深陷开行河南的一笔贷款被查时,被发现持有太平洋证券股票。其时,正是魏东出面帮助王益“营救”王磊。
雷波是魏东从王益身边挖来的“红人”。这位医科大学毕业的前国金证券董事长据说是在王益生病时悉心照料而深受重用。雷波后来出面运作“涌金系”对国金证券前身成都证券的收购与借壳上市。
当时国金证券在四川是二流券商,要直接上市难度很大, 但是雷波和王益对证监会的发行部很了解,这个时候他们瞄上的人就是股改办副主任肖时庆。
身为上市公司监管部副主任的肖时庆非常清楚,国金证券的借壳上市要走重大重组委审核的程序,但是拿去审核的话,国金证券的借壳周期可能更长,成本更大。在肖时庆等人的运作下,借着股改的机会将第一次借壳上市混在股改之中,直接走了股改办这个临时机构。
时任股改办副主任的肖时庆面对的最大的诱惑,是“涌金系”掌门人魏东抛出来的信托计划。
云南国际信托投资有限公司收购浦发银行法人股一事中,在魏东的亲自操刀下,云国投冲破了上交所及中国证券登记结算公司上海分公司两道篱笆,以折价53%的超低价格,在股改期间将浦实电子持有的1500万浦发银行法人股收入囊中。协助其完成此番动作的关键人即是肖时庆。身为上市公司监管部副主任的肖时庆对股权过户程序相当清楚,毕竟在股改期间,一切解释权都掌握在股改办的手里。
知情人向时代周报透露,肖时庆获得的好处即是:“购买了云国投发行的信托计划,最终获利好几倍。”
获利后的肖时庆后被调往新成立的银河证券,2008年魏东突然蹊跷跳楼身亡,王益也被“双规”,有熟悉肖时庆的人介绍,肖此时开始紧张,为自己谋出路,甚至“希望能够去党校学习,然后调任到北京以外的城市当个市长干干”。
肖时庆两进两出证监会,自由穿越于证监会、证券公司之间,身份在“猫”与“鼠”之间不断变换。当然,王益、雷波等莫不如是。
据时代周报统计,已先后有42名证监会工作人员离职后到基金公司任董事、总经理、监事等高管职务,遍布33家基金公司;证券公司高管中7人以上有在证监会工作的背景;目前,至少有28名基金公司高管曾在证监会任职,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发行部、会计部、上市部、基金部、机构部五大敏感监管部门的官员。
知情人士向时代周报透露:“王益案牵出的证监会及金融圈涉案人员名单很长,但估计相关部门会适可而止,让案件平衡过渡下去,毕竟继续追查下去,范围可能扩大到无法控制。”
证监整肃
无论如何,清理“王益”一度被很多评论人士认为是资本市场的最大利好,意味着既得利益集团的铁板松动的开始。
“对于王益们的清理和约束,是市场效率提高的关键一步”。华中科技大学经济学院的张学功称,由于王益的存在,长江证券得以上市、国金证券(魏东控制)得以借壳,导致市场资源错配;而质地比较优良的光大证券只能在2700点的时候进行IPO(首次公开发行股票),投资者由此错失牛市中一个较好的投资品种。
但是,这种清理和约束是否真正能够到位,尚存疑问。
最近5年内,针对资本市场的整肃曾一度轰轰烈烈地展开,当局先后清理了周正毅的农凯系、唐万新的德隆系,以及以证监会发审委官员王小石为首的内幕交易事件,但皆不能根本性剿灭“长庄系”(控制着不同实业和金融企业的类似金融控股公司的庄家)势力,屡有沉渣泛起,难以禁绝。
根源在哪里?王益染指太平洋证券上市时,对于媒体的质疑,证监会并未予以表态,涉及此案极深的太平洋证券也并未停牌对其行为作出说明。据《财经》报道,证监会有关人士私下解释称,这是“股改特例”,现在对外的统一口径是“集体决策”。
“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证监会的不作为和不表态滋生和助长了这种交易。”业内人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以证监会对基金公司屡次违规的宽容为列。2009年6月,融通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原基金经理张野搞‘老鼠仓’东窗事发,证监会在通报时竟然申明‘纯属个人原因’,但按照证券投资基金法和民法通则相关规定,基金公司应对员工违法行为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不排除某些证监会的工作人员是在给自己留条后路,在监管的过程中对有关的人与事手下留情,甚至在制定制度时故意留下漏洞。”业内人士向时代周报表示。
但这“后路”开始变窄。2009年11月4日,证监会发布实施《中国证监会工作人员行为准则》。明确规定,证监会工作人员(包括派出机构人员)离职后,必须经过国家相关法律规定的冷冻期后,才能去证券公司、基金公司等监管对象任职,其中,证监会领导人员离职需要在三年“冷冻期”满后,方能在监管对象中任职,一般人员的“冷冻期”为一年。
“虽然证监会的相关规定过于‘温柔’。但是从促进资本市场健康稳定发展的层面看,证监会在健全内部人事制度方面是一个不小的进步。在建筑证券行业系统的防火墙。”一券商内部人士向时代周报表示,至少证监会在行动。
对于已经过去的2009年,中国证监会主席尚福林公开表示,“证监会集中力量快速查处了融通基金老鼠仓案、高淳陶瓷、五粮液等一批市场高度关注社会影响大的案件,执行了汪建中等一批罚没款较大案件,可谓功不可没。”
而对于刚刚到来的2010年,尚福林则表示,将加大违法违规案件查办力度,重点打击内幕交易、老鼠仓和损害上市公司利益等违法违规行为,加大案件宣传曝光力度,提高执法的社会效率。
即将开庭的王益案,或是对证监会此番表态能否落实的最佳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