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冯学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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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学成先生:禅说庄子
禅说庄子---达生第一讲  通达生命和生活的实质(一)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 。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达生》也是《庄子》三十三篇里比较重要的一篇。什么叫“达生”?这个“达”,就是“通达”,“达生”就是通达我们的生命,通达我们的生活,通达我们的生存之道。“生”,包含了生命、精神、生活、工作、生存等等,我们生命过程中的一切一切,都可以包含在这个“生”里边。人从生到死也就是一百年,这一百年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怎样过好我们的日子?我们怎样提高自己的修为?这是稍有教养的人,稍有觉悟的人都要追求的目标。生命的意义、生存的意义在东方和西方有一定的差别,在东方来说,不论是伊斯兰教、印度教、佛教、儒家或者道家等等,表面上看起来,是有有一定的差别的。我们怎样看待这些差别?怎样找到他们的共同点并且把握住他们的共同点?现在我们学《庄子》,《庄子》是道家学说,那么今天,我们就来体会一下道家学说中,对“生”这个概念,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通达生命之实情
以前我们讲《易经》、《大学》的时候,多次谈到“知止”的问题,《庄子》在《齐物论》、《大宗师》、《养生主》里也谈到了“知止”。
《齐物论》里说“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这就说明了我们的智慧存在局限性。《大宗师》说“以其知之所知,养其知之所不知”,也是同样的意思。《易经》说:“君子以知不出其位”,同样给我们指出了——我们的思维不能超出我们的半径。那么,我们自己的定位点在什么地方?你超越了这个半径,你就会犯错误,就会走入歧途。《易经》的“艮卦”的核心思想,它所关注之处,予人启迪之处就在 “知止”这两个字上。这篇《达生》在这里所提到的这一切,也是在谈“知止”。在《庄子•养生主》里,这个“知止”,也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生命是有限的,知识是无穷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是很糟糕的。现在《达生》里这头两句,就把生命的有限性、局限性先放在大家面前。而作为一个“达人”,在面对生命、面对精神时,所应该有的一种态度给我们挑明了——“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生之情者”,就是通达我们生命的实情,明白养生之道的人。“生之情”是什么呢?我经常说,人的生命有两个,一个是“自然生命”——生老病死,这是任何人免不了的;一个是“社会生命”——富贵穷达,有的人富,有的人贵,有的人穷,有的人贱。生老病死是人人平等的,当了皇帝也离不开生死二字。就算是秦皇汉武,想长生,找神仙,结果找了一辈子也找不到。富贵穷达则是我们大家都很注重的,很多人,特别是年青人认为这个生死对自己还遥远的很,觉得与自己还没有关系。看到那些老头子、老太太,觉得他们该死了,我还不该死。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年青,还有本钱,但当你老了,或进了医院,下病危通知书了,这下才知道身体、生命的可贵。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年轻人更看重的是社会生命,他们希望得到事业有成,飞黄腾达,这个就是年轻人的“生之情”。那么,我们又应该如何来给自己进行一个正确的定位呢?人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人生活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我们要成为一位“君子”,那么作为君子,又应该是怎样的一种人生定位呢?所以,“达生之情”,就是要明白这个“生之情”是什么。道家如何来回答这个“生之情”呢?庄子立刻就把答案给出来了,这就是要“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这里说“不务生之所无以为”,用佛教里的一类语言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决定见”,儒家学说里的“止于至善”,其实也离不开这一条!
“不务生之所无以为”——我们有没有认真考虑过?在我们生命过程中,哪些事情是与我们生命有关的,需要我们去做的?哪些是与我们生命无关,不需要我们去做的?哪些是和我们社会生活有关,需要我们去做的?哪些是与我们社会生活无关,不需要我们去做的?
面对这样的问题,而且是有关人生根本性时重大问题,其实我们身边很多人都没有真正去考虑过!我经常说,没有事的时候,要学会给自己“盘点盘点”。《论语》里说“吾日三省吾身”,每天自己检查一下自己做的事情,哪些是该做的?哪些是不该做的?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肚子里每天来来去去的念头那么多,哪些念头是可以想的?哪些是没有必要去想的?大家仔细体会一下,我们平时用在正事上,用在学习、修养、工作上的时间,是否真的充足?实际上,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荒废在无所事事、莫名其妙中的时间实在是太多太多!很多人都在无所事事中度过一生,莫名其妙地就耗费掉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精神。
为什么会这样呢?“生之所无以为”——很多无聊的事情,大家恰恰爱去“为” !很多本该“无以为”——那些用不着去做的,画蛇添足的、抱着娃娃找娃娃的、头上安头的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大家都总爱去“为” !像这样忙这忙那,忙了一辈子,结果毫无意义。这样愚蠢的行为,就是不知道“不务生之所无以为”啊!如果一个人善于安排自己的工作,善于安排自己的思维——就象西方提倡的“经济思维” 、“优化思维”那样。那么,我们的思维程序,就会像一台性能优越的电脑一样,遥遥领先于其他的电脑,其能量就会得到极大的提升,得到最佳的展示!你的生命、你的精神,也会得到极好的保养。这一点,就是我们人生最简单、最基本的修为。但是很多人不明白这层道理,一天到晚就处在无所事事之中,或处于种种莫名其妙的不当为的事务之中,虚耗了自己的生命,虚耗了自己的精神。如果不虚耗,把自己的精力用在应该用的地方,就像我们平时说的——如果我们心能够作主,身能够作主,能够自主驾驭自己的念头,能够自主驾驭自己的精神活动,那么,搞一个科研,做一项研究就会事半功倍,想拿诺贝尔奖就可以如同是囊中探物!为什么我们不能一以贯之地去做出成绩?就在于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生活习惯,经常自己给自己制造些莫名其妙的干扰,走入了歧途。精神走入歧途,行为也走入歧途。所以说,我们要对自己生命负责,要对自己的精神负责。
我们要调整自己,让自己走在一条最简洁的道路上达到我们的目的,而不能被其他杂事所干扰。我也反复说过,《易经》提倡的是“简易”,如果搞复杂了,搞麻烦了,那就不叫“易经”,应该叫“难经”了!我们怎样在生活之中做到简易、简洁和简捷?从而使自己能够完成自己的人生理想,达到自己人生的目标呢?这一条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只有做到简易、简洁和简捷,才能使自己具备一个良性的工作平台,也才可能达到我们的目标。所以,我们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工作习惯,把不相干的事情、不该去干的事情全部舍掉。“舍得宝来宝换宝”嘛!不良的生活习惯,不良的思维习惯,不必要的人事关系,不必要的事情,我们要分清轻重缓急。重的事情要做,急的事情要做,又重又急的事情要最先做;重而不急,你急有什么用?放在后边嘛;急而不重,也可以放在一边嘛;不重又不急的事情,你就完全可以不料理它,放在一边就是了。所以,一定要善于使用自己的精神,善于使用自己的生命。
你为什么选择? “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我们要使自己“知命”,乃至于“达命” 。《庄子》里的这个“达命”,应该说比孔夫子的“知命”还要高一层。孔夫子说的“知命”仅仅是知而已。而“达命”是通达,洞悉!“达命之情”是什么?我经常说,命就是自己这么一百年间,种种选择所连成的线——我们今天在选择,明天还是在选择,把这一百年选择的轨迹连成一条线,就是我们的命运。但是,你为什么选择?你为什么会这样选择而不那样选择?各人有各人的价值观念,不同的价值观念就有不同的选择。有的价值观念高、价值观念美,他的“命”就显得精彩。有的人价值观念庸俗,他的取舍也庸俗,那么他的“命”也就谈不上精彩,自然就流于庸俗。那么,价值观念如何确立?这就需要通过“学养”,使自己的身、心、性三者得到优化,身体得到优化,性格、情趣得到优化,智慧也得到优化。这三者优化以后,你的命运才能得自由、得自在。平时我经常说,命有命运的“密码”,其实,这个“密码”,就在我们上面阐述的这几条之中。所以,如何把握自己的命运?如何把控自己的命运?这就需要我们“达命之情”。“达命之情”与“达生之情”,是协调统一的,一个是社会生命,一个是自然生命。“达命之情”一般就是属于社会生命。比如说,今天我想有一百万,我命中没有,老爸、老妈没有给我们留下亿万家产,我到哪去找这一百万?再想一下再自己周围的人事关系,自己的亲戚、朋友也全部都没有这些;我想当官,想当省长、部长,有没有那个命?既然没有那个命,就不要用那个心思去胡思乱想。命就是这样,看起来“无奈何”,但我们的人生经常会处于这样的无可奈何之中。有些事情你作不了主,就像一片树叶落在大江中的旋涡里一样,天知道大江会把这片树叶送到哪个地方?又比如树上落下的树叶,如果大风来了,也没有谁会知道它到底会被吹到什么地方……在《红楼梦》里,少爷和小姐们咏柳絮,薛宝钗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而林妹妹说“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两人心态不一样,说得也就不一样。如果我们细心地在社会上观察,人的命,确实不一样。有的人贵,他为什么会贵?有的人贱,他为什么会贱?有的人穷,他为什么会穷?有的人达,他为什么会达?这是由诸多因素决定的,既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人都想突破自己,那么,能找到一个突破口以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扩大自己的认识空间,这个就叫“智”。
这个“智”,有“可奈何”的,也有“无可奈何”的。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自己吃什么、到哪里去玩,这个自己可能能够作主。另外一些事,比如我们经常说的,一分钟以后你会想什么东西,你知道吗?一分钟以后,你会说什么东西你知道吗?一年以后,你想什么、有什么因缘,你知道吗?所以,要成为一个“达命之情者”,并不容易。我们无时无刻不是处在“十字路口”上,后面是已知,前面是未知;后面是已拥有,前面是未拥有;后面是过去,前面是未来。其实,无论何时何地何人都是如此。不管你是当皇帝也好,还是当亿万富翁也好,或者当小老百姓也好,都永恒地处于这种“十字路口”之中。面对于未来,就是无知,你不可能会知。对尚没有拥有的,你也未曾拥有。对于无知、未来、未拥有……知识便显得无可奈何,你的智慧也就无可奈何。遇到类似这样的问题,你只有用“逼近法”,用蚕食政策,今天啃一点,明天啃一点。吃饭都是这样,你不可能一口把一锅饭吃完,你必须一口一口地吃。走路也是这样,也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必须一步一步地走。当然现在有飞机了,可以两个小时飞到北京,很便捷,以前要一二个月才能到的。但是这两个钟头还是要一秒秒地过,你不能说自己念头一起,一说到北京马上就到北京了,这就成孙悟空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这里,庄子才会总结说“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在智力、知识、能力无可奈何的地方,我们就不要去强为。古人说“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佛教里常说“因缘成就”,什么叫“因缘成就”?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条件成熟了,你才能办好事情。如果条件不成熟,你要硬上,莽撞地去做,那么耗了精力却得不偿失,那就不划算。所以,我们在看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明白“达生之情”和“达命之情”。“达生之情者”就“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就“不务知之所无奈何”。那些莽撞的人,不相信前途上的麻烦、障碍,结果碰得自己头破血流。一个真正的智慧者,一个真正的贤达者,他对这两点都必须要有所考虑。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并不是明白了这个,我们就把自己封闭起来,百事不做,成了一个消极主义者,那是不对的。这里只是在提醒大家,特别是那些过于冲动的人,给他们一点清醒剂,使之回过头来明白这个“生之情”,明白这个叫“命之情”,让他们能在知己知彼的前提下有所为。禅说庄子---达生第一讲  通达生命和生活的实质(二) 生、死本是一 “养形必先之以物”——这个“形”就是我们的身体、生命。怎样保养我们的这个身体?当然,现代医药卫生,包括现代的美容业、保健业,养生方法简直多得不得了。但是不论怎样保健,怎样保养,你都必需“先之以物”——你首先要有一定的物质条件,没有相应物质条件,那么你用什么来保养自己?首先温饱问题能不能解决?解决了这个问题,你才有余力去买保健品,去做些体育锻炼,你也才能消费得起。“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物有余”,前段时间,“林妹妹(陈晓旭)”去世了,她有亿万家产,她才多大的岁数?四十岁冒点头嘛!张国荣是香港的影帝,大款,有几个亿,结果自己却跳楼了,不想活了。上海、北京有很多老板英年早逝。“物有余”,上面这些人,他们从物质上说,有没有“余”呢?那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形”得“养”呢?你看他们,有些是车祸,有些是疾病,有些纯粹是把自己累死的。说条件,他们都有,但尽管是“物有余”却“形不养”啊!现在的“三高”——高血糖、高血脂、高血压,往往都是“物有余”引发的。钱多,吃得好,养得好,山珍海味随便吃,糖尿病、心脏病、痛风症……都冒出来了——这些都是“物有余”反而“形不得养”啊!
美国人曾经做了个实验,选了两窝耗子,其中一窝耗子饱食终日,另外一窝耗子只让吃三分饱,结果饱食终日的那群耗子全部得“三高”,半年之后就全部死了。那群只吃三分饱的活了五年都还活蹦乱跳,充满了活力。所以,穷一穷、饿一饿反而“得养”。我们看波师兄的那位在检察院的朋友,身体太壮,工作太忙,觉得自己头脑不够用,于是干脆自己饿几天,除了喝水,吃些水果,什么都不吃。几天下来觉得自己很清醒。因为现在检察机关也在风口浪尖上,要应对非常复杂的局面,自己觉得心力憔悴,难以支撑,饿一饿使自己清醒,这还是一个有趣的办法。
所以,“物有余而形不养”这是一个悖论,饥寒交迫的时候想能够吃一顿饱饭,那是多么幸福啊!那时,吃一顿饱饭完全是一种奢侈享受!现在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百分之九十几的人都是彻底解决了温饱问题,不仅是温饱问题,已是温饱有余了。大家都开始关注身体问题了,都在“养命”了,我们该怎么养?这里,庄子在几千年前就把这些问题的答案告诉我们了——“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生命的存在体现在什么地方?我们这一百多斤的身体,活蹦乱跳的,有这个肉身存在,才表明我们的生命存在。但是有的人“形不离而生亡者”——尽管他的身体还在,身体还很健康,但是他们的生命已划上句号了!植物人就是“形不离而生亡者”,那些判了无期徒刑关在监狱里的人,他们也是“形不离而生亡者”,他的政治生命,经济生命也就没有了。这样的人是大有人在!就是“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啊!所以《庄子》一层一层的,把人生的必然归宿和几个主要的关节点给大家点到,让大家明白利害,使大家能够过得清清醒醒,活得明明白白,这多好。我取胜了,我要明明白白;我失败了,我也要明明白白,不能糊里糊涂地就了此一生。很多人糊里糊涂地升官发财,糊里糊涂“背时倒灶(指“倒霉”)”,他就是因为不明白其中的种种“因缘”。下边是几句总结性的话,“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父母把我们生下来,我们能拒绝来到这个世界上吗?自己三五岁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有些娃娃十几岁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我家里的娃娃,小的时候也问,我是怎么来的呢?我说:“在垃圾桶里捡来的。”生,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呢?肯定是有来处的,但却是由不得自己。有的小孩和父母关系不好,或在外边惹了麻烦,或是学习成绩不好,在受到父母批评时就强辞夺理“哪个让你把我生下来的,我又没有给你打申请,你凭啥把我生下来嘛!你侵犯我的人权,我又没有喊你生,你要把我生下来”。这就叫“说横话”。“来不能却,去不能止”——古话说“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哪个敢留?毛老人家要走的时候,全国人民痛哭流涕舍不得他老人家走;“总设计师”要走的时候,十几亿人也舍不得他走。舍不得走还是要走,没有办法。结果一位八十几岁走,一位九十几岁走,这都是自然规律,没有办法的。不管你是亿万富翁还是乞丐,要走时都得走。因为在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对任何人都平等,不管你是有权,还是有钱,人该走就必然要走。
昨天我看报纸上说有位老先生活了一百一十多岁,耳聪目明。用现在的科学解释,他有长寿基因,他就可以长寿。但是不管你长寿也好,还是短命也好,拿《庄子•齐物论》里的话来说“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啊!彭祖活了八百岁还是夭折,一个婴儿活了三个月还是长寿。庄子对生死确实是很达观,他没有那么狭隘。因为他是把人生放在大道之中、放在大道的“物化”过程之中来看的。生是死的特殊形态,死是生的特殊形态。生死是一回事,是同一个事情,你就不用去抗拒它。更用不着要在心里面去不舒服、不安逸。否则就说明你的脑袋还没有“操练”出来,智慧太低,见解太低,胸量不够。真正胸量够了的人,若能“体道而行”,那么他就打破了生死的隔障。一个连生死都能达观面对的人,那么他对社会上的富贵贫贱也就很了然了,也就不会去斤斤计较了,不会提不起,放不下。若是达到了这样的境界,你就具备了“超一流的武功”,在社会上拼搏,你才会站得比别人高,看得比别人远。为什么呢?你的智慧半径大,你人生的半径就大,别人都在你的肚皮里被你“玩”,你却把这一切都包容了。而别的人看不穿、看不破这个,“迷”在其中,你呢,已经超越其外,那么你的优势就不言自明了。“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我们看现在,那些医术高明的医生,生意很好;卖保健品的人,生意也很好;各种养生馆、运动中心,生意都很好……因为很多人都觉得“养形足以养生”——好像只要我把身体练好了、我身体就健康漂亮了,我的生命也就好了,我的整个精神状态也会好,我们的身体就可以得以保存。但是真的“养形”就可以养生吗?无论庄子也好,还是以后的禅宗也好,他们对“养形”都没有看得那么重,因为是“臭皮囊”嘛!被放置在无所谓的地带,所以就没有看得那么重。如果明白了“养形果不足以存生”的道理,我们就会知道,每天这样营养,那样锻炼,未必能够使我们的身体活到一百岁、两百岁。“则世奚足为哉”,像上面所说的那样,若能把生死看穿、看破,那么世俗的事情还有什么值得我们牵挂的呢?还有什么值得我们“顶心窠”、放不下来的事呢?种种那些不该我们做的事,还需要去做吗?所以,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就应该对自己的生活有个定位,对自己的精神也应该有个定位。这个定位并不是我们不做事,我们要做事,关键是把自己不必要的事情,不必要的心思去掉,做自己当做当为的事情。不然的话,我们这几十年完全是在忙一些自己不该为的事情,那么我们又怎么可能做到骄傲而无遗憾地活这一辈子呢?
“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现在有句话大家经常都在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的确是“虽不足为”,但是又“不可不为”。很多人都有这种感慨,唉呀!每天要上班,要应酬,没有办法;要为子女、为房子还贷款;自己企业几十号人,要吃饭,要给国家上税;自己是国家的公务员,必须要去报到,六点钟才下班……身上有职责,不得已而为之啊!总之,是该做,的确是“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这就是我们人生的一个悲剧。很多人都不想去做这些事情,但是利益把你放在这个“局”中,你不得不去干这些事情。像大学里的学生,他学的专业和自己的兴趣毫不相干,有的是父母给选的,有的是成绩达不到,没有办法而去学的,这样就是大学毕业了、博士毕业了,你要选择一个好的工作,也未必能如愿。因为你想的也是大家想的。现在大家想的都是钱多嘛!有地位嘛!这两年报考公务员很火爆,大家都想当公务员,铁饭碗,又舒服又威风。前一段时间,MBA很热,为什么呢?因为好发财,可以当老板,至少可以当高级白领嘛!所以这些都是大家愿意去为的。但是,社会职位数量有限,大多数的人未必能坐到那个位子上去,上不去的,未必然人家就不活人了?所以,怎样面对这个“不足为而不可不为”的局面?这就是无可奈何!“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啊!这个就是我们在社会之中的处境。在顺境之中我们往往难得体会到这点,在逆境之中挣扎的人呢,他就知道什么叫“无可奈何”这四个字。所以,我们看《庄子》的这些语句,虽然行文不多,但内涵却非常丰厚。“其为不免矣”,难免,那么怎么办呢?也有办法,下面就给你出主意了。
弃世是为了更好地入世
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事奚足弃则生奚足遗 ?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天地者, 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形精不亏,是谓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前面说了“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 ,我们在社会生活中,会作很多无可奈何的事,如何把这些去掉?如何把这个“不足为而不可不为”的包袱甩掉?要想避免被这些世事拖累,就是“欲免为形者” 。那么,具体的办法是什么呢?就是“莫如弃世”。
上次我们在学《庄子•山木》篇时,其中有个故事,讲鲁国的国君见了一位隐士说“你看我治理一个鲁国,好累!好累哟” !我们看电视剧《雍正皇帝》,雍正皇帝说 “为君难,好累哟!”;看《贞观长歌》,唐太宗也叫累。当皇帝的累、当领导的也累……都累,怎么办呢——“莫如弃世” !所以,从这个地方我们可以看出,《庄子》里也有“沙门思想”,有“出世”思想。但这种“出世”思想又不是印度的那种“出世”思想。中国这种“出世”思想有点怪,就像俗话说的一样,“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他们这样隐,以出世的胸怀做入世的事情,也叫隐。但《庄子》这里让你“弃世”,把钱丢了,把官丢了,把老婆、娃娃丢了,就是弃。实际上他只是一种说法,并不是让你真的去丢,你首先要心能弃,心如果放不下,那行为上怎么能放得下呢?有的人出家了,到山里边去了,结果心里还热爆爆的,酒色财气一肚皮,只是把头刮了,出家了,他那种出家也很痛苦。我们可以看出,关键在于人不出家,心能出家!就像《坛经》里六祖大师说的那样,“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
在朝的,也有高修行的人,我们知道的也有不少,确实他们在这方面修为很高,很高明。虽然他在朝为官,但他心里有出世的那种思想和价值观念。有出世之想的人,他在官场之中才不会被那些利害得失所缠绊,每天才不会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搞得睡不着觉。他超然于这些是非得失之外,就能够更好地当官。后边还讲了一则寓言,是通过孔子的话来讲的——假如我们今天来赌博,如果拿瓦片作为赌注,脑袋会很聪明、很机敏,因为他没有压力嘛!瓦片赌输了,就是一个烂瓦片嘛!如果拿铜钩、玉钩来赌,心里就会有些牵挂了,因为舍不得嘛!毕竟这此东西还值点钱嘛!你就不敢怎么赌了。如果换成是拿大块黄金去赌,那么下注的时候,手就会打抖!
我们看那些全国象棋、围棋比赛,才开始的时候,有些棋手了不得,很轻松,挥洒自如,水平发挥得很好。到了决胜局、争冠亚军的时候,你看那个棋子才多大一点嘛!他们的手就开始发抖,很难发挥出高的水平。体育运动是这样,在社会上职务竞争也是如此,你赌注大了的时候,手就开始抖了。所以我们经常说,大家要有平常心。怎样达到平常心?比如现在炒股,你有三、五万去炒,可能问题不大,管它输赢,你有那个闲钱。如果你在银行贷几百万的款,或者把房子抵押了,拿去炒股,那么如果股市垮了怎么办?你到监狱里去玩吗?把一家人在外面“晾起”吗?所以,这些都是考验一个人心理素质的指标。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首先,这个“弃世”就是让你自己不要成为当局者,尽管你人在局中,但心一定要在局外啊!
“明心见性”才能心平“免为形者,莫如弃世”,我也见到一些人,像我们书院里的那位学员,他就有点“弃世”的感觉,他在机关里干得最轻松、最逍遥,一点压力也没有,而其他人压力大得不得了。结果他非常逍遥,工作也干得也很优秀。为什么呢?“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这个是必然的,做心理咨询工作的人,首先就是要把接受咨询者的心调理到“正平”状态嘛。“弃世则无累”,他没有什么包袱,没有什么功名富贵的包袱,没有妻子儿女的包袱,没有各种股票上的纠葛,没有工作上的纠葛,他没有这些拖累,他自然就能“正平”。
什么叫“正平”呢?就是心正气平。我们心要摆正,“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一乱则心也乱了,气也就不平了。所以我们经常说自己要“心平气和”,心要放平。心要放平不容易,用佛教的话说“明心见性”才能心平。“气和”也不容易,用道家的话来说,“大周天”通了,你才能“气和”。一个是“大周天”要通,一个是要“明心见性”,你才能达到心平气和的“平正” 。
心里做到了“平正”这两个字,身心就不再有拖累。说老实话,一个闲人,他心里就比较“平正”,所以很多人都想当闲人。如今有些老板们,到了放大假的时候,就到高原上去“放马”,开起悍马车在高原上去,为什么呢?他们在社会上去拼搏确实是很累很累,上下左右种种复杂的关系、经济上种种的运作,都不会是一马平川的。休假时到旅游胜地,到海滩、高原、山林之处,一个无人的地方,让自己静一静,的确可以达到很好的心灵抚慰的效果。“免为形者,弃世则无累”——这里讲“弃世”,我理解并不是要出家去当和尚,去作道士。因为当和尚、道士也未必就叫“弃世”,关键是心里要“弃世”。你心里把这一切放下了,则“无累”,紧跟在后面的就是“无累则正平”。那么我们的整个精神状况、整个心理状况,就与常人不一样了,就放得正,放得平。看一个人祥不祥和,就要看一个人的眼神,看一个人的气象。今天来的几位新朋友,我们觉得非常祥和,他们就有那种正平之感。为什么呢?彼此相互瞄一眼就清楚了。有些人有些怪气,气怪,他的眼神就表现出来了,他的面部肌肉的组合要表现出来,他的肤色要表现出来。如果他的气很柔和,眼神很柔和,没有阴晦之气,堂皇光明,那就了不起了,但要达到这个功夫不容易。所以,“正平”——在《庄子》说法很多,在这是提的是“正平”,在《逍遥游》里提的是“逍遥”,《齐物论》里叫“齐物”,在《德充符》里就叫“德充”,在《大宗师》里叫“大宗师”,提法很多,怎样使自己达到真人的那种境界?这就需要我们“如是”去修。“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你“正平”了,那么就与我们自己的生命、自己的身体“一体”,就会新生。南怀瑾先生的师兄,那位李更生先生,今年九十六岁,尽管中风引起半身不遂,半边瘫了十几年了,但仍然是精神矍烁,辩才无碍,了不得。为什么呢?因为他心里就做到了“正平”,他的半瘫没有影响他的思维,他的精神不受影响,仍然是思维敏捷,辩才无碍。前天还让我们把《永嘉证道歌》给他老人家送几本去,他还要给他的学生们讲。自己九十六岁了,坐在轮椅上,也还那么精神,因为他心放得下。我们看这一批老先生就是与别人不一样,他们的所作所为,给人的那种感觉,就是比常人要高xxxxxx多!
这里讲“正平则与彼更生”,什么是“更生”呢?我们的自然生命,身体内的新陈代谢,百千万亿细胞不断地生,不断地死,来来去去;我们的社会生命也是如此,三穷三富不到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么,我们如何“与彼更生” 而能在生活和工作中得到“随波逐浪”这样的自在?若真的做到了,那么,当上的时候就上,当下的时候就下;上去了不喜,下去了不忧,能够“宠辱不惊”。达到了这种“富贵于我如浮云”的境界、气象,你才能“与彼更生”,随着自然的造化,随着社会的发展而“随波逐浪”,当一个好的弄潮儿,你就了不得了。
有些人,像“范进中举”一样,中举之后却得了神经病。有的人买彩票,中了几百万,一下就傻了。为什么呢?因为他没有那个福报,他担当不起。有的人遇到祸事,要跳楼了,要吃耗子药了,要死要活的,这也是心性脆弱,不堪一击的表现。有的好事情就把他击垮了,有的坏事情也能把他击倒,这些人就没有用。真正有大能耐的人,就经得起大利大患。苏东坡在《留侯论》里说,什么叫大勇?什么叫小勇?“匹夫见辱,拨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以为勇也”。这个境界太低了,像小匹夫一样,跟黑社会上的一样,有什么不得了?真正的大丈夫,担当天下事的,天下兴亡的事他都能担当起来,在大荣大辱上,他能够立得住,真正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才是真正的好汉。所以只有做到心里“正平”,你才能与自然造化、与社会发展相适应啊!“更生”不仅仅是重生,它还有“和谐”的意思在里面。只有和谐才能“更生”,没有和谐,你那个“更生”也没有用。只有和谐,你才能“与彼”——与自然造化、社会发展、社会变迁相适应,能够“随波逐浪”而相与唱和。“更生则几矣”——这个“几”,就是接近于“道”。因为“更生”本来就是道之所行,“道,可道,非常道”,道就是变动不居,周游六虚的。那么你如果能够“正平与彼更生”,与大道同在,与大道同行,那么你就与道差不多了。“更生则几矣”——“则近矣”,近于什么呢?近于“道”啊!“事奚足遗弃则生奚足遗?”——这一句该怎样理解呢?真正把社会之事抛弃了,我们能够做得到吗?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身形,能不能放得下呢?能不能把我们的事业,把我们的精神,我们的身体放下呢?这是考核一个人修为的事情。用佛教的话来说,我们首先要有出离心,然后要有菩提心;要我空、法空、这样空、那样空。道家虽然不像佛家这样说,但这个地方“事奚足遗弃”——你凭什么能够把社会上的事情放得下?“生奚足遗”——你凭什么把这个生命、精神也放得下?后边就开始谈为什么要放下,其中的原因又是什么。
禅说庄子---达生  第一讲  通达生命和生活的实质(三)给老天爷当宰相 “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庄子在这里并不是让我们看破红尘去出家,有些人看破红尘出家了,结果是浑浑噩噩的。《庄子》这里的看破红尘,让你“弃事” 、“弃形”,他是有背景的,是为了让你更好地“入世”,更好地“保身”啊!“弃事则形不劳”嘛!能把这些事情放下了,我们的身体就不劳累。我办这个书院,某学员笑话我说,冯老师,你不办这个书院会过得很潇洒,办了这个书院,事情都堆起了,每天过不安稳,身体都累病了。这个也没有办法,人喜好这个,所以就不得不为。“弃事则形不劳”——在前面就说了“弃事”,有多种多样的事,有可为之事,有不可为之事,有轻重缓急之事。能把那些不当做的事情放下了,你就释重就轻了,时间精力都得到解放了。那些善于当领导的,日理万机而心里不动一念,这就了不起。有的人事情都没有做,累得脚不落地,这怎么行呢?事情都还没有做,你就累得不得了,这就太无能了嘛!真正能干的人日理万机,胜似闲庭信步,那就高明。这个高明从哪里来?就是善于洞察世间因果,你明白了这个事情种种因果关系,你把因果链把稳了,用毛老人家的话说,就是“纲举目张”,你得“纲”了,其他那些“目”,一牵就顺了。举重若轻,四两搏千斤,就把这个事情理顺了。我们这里的阿敏,现在就有点这种感觉了,前几年干事有些手忙脚乱的。我们读《庄子》的时候,读到这里要明白,不是让我们去出家,把什么都放下,工作不要了,老婆不要了,亿万家产不要了——并不是这样的,他这里说的是“弃事则形不劳”。怎样找到一个“形不劳”的关键点?当然是“弃事”,就是要把世间的种种因缘关系,因果关系,看透、看破。你看不破,你就会被事情搅在其中,被事情拖累于其中、拴在其中了,怎么能够“自在”呢?当你不受事之拖累,不受事之牵绊,你才能真正叫“弃事”。这样你才会“不劳”,因为“事不关己”嘛!关己则劳!关己则累!关己则乱,这的确是世间的真相,而且是真理啊!  “遗生则精不亏”,“遗生”,当你把这个“生命之情”放下,那么你的精神就不会亏了。有些人得点病,就像是大祸临头一样,简直是了不得、不得了,精神非常紧张,打个喷嚏马上就到医院,花个几千元钱去体检!你看这些不是很麻烦啊!真正高明的人,他把生死看破了,他无所谓,得点病就得点病,得点大病就得点大病,医生是医得好病,医不好命的,不管是西医还是中医。所以我现在提倡的是有病不看病,为什么呢?因为你一般的病,小病不需要看,交给自己免疫力去调理,自然就就会好的;真正的重病、大病都是医不了的,癌症晚期谁能医得好呢?重病也就不用看。“中病”呢!中等的病也最好不看,它可看可不看,为什么呢?现在高明的、负责任的医生不太多,像扁鹊、华佗这样的名医有几个呢?如果你遇到瘟医生了,把你的“中病”治成重病,那还不如不看病,留给自己的免疫力来锻炼一下,找其他的办法来养养,自己抗争过去算了。你把自己的生命交到那些瘟医手里,就是对自己不负责,所以我们要把这个看破。怕什么呢?我不看病,有我不看病的理由。为什么呢?现在在媒体上经常看到的是假药多,不负责任的医生多,像东北那位花了百多万还把命搭上,那我还看什么病呢?如今也是得不起病,看不起病啊!但是有些人放不下,一旦他放下了,他就“不亏”。以有些癌症病人为例,本来好好的,到医院一检查,噢,得肺癌、肝癌了,听到结果后一个星期、一个月就死了,因为他是神经紧张,精神亏了嘛!如果得病了,家属不给他说,医生也不给他说,他不知道,只是觉得是胃痛而已,吃点治胃溃疡之类的药,瞒着他,骗着他,可能还多活两年。这个也是“遗生则精不亏”。这个很重要,有些话不说破,不能说破,说破就麻烦,一般人承担不起,只有英雄豪杰才承担得起,承担得起的当然就无所谓。“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所以,我们要下功夫,要有效地把我们自己的精神这根弦,调到“形不劳,精不亏”的这个状态上才行。“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如果我们的形、神都能够完满,那么我们就能够与天地造化为一。这是道家修为的最高境界,并开启了后来道教“性命双修”的先声。性命双修,修性就是在观念上、思想上要有对道的体悟;而修命则是在身体上通过丹道类的修炼,使之“物而不化”,达到长生久视的状态。后来道教的神仙派、丹道派基本上都是因循这条路走的。“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什么叫“天地者”?天地就是阴阳,阴阳就是“天地”。如果我们生硬地把头上顶着的叫天,脚底下踩实在的这个叫地,那不够准确。这个“天地”实际上就是指阴阳,阴阳就是“万物之父母也”。这阴阳二气“合则成体,散则成始”。什么叫“合则成体”呢?也就是佛教里所说的因缘合和而成,宇宙自然社会没有什么事物不是因缘合成的。什么叫“散则成始”呢?“散”就死亡了嘛!《中论》里说:“物从因缘,故不有;缘起,故不无”。《易经》里面说“原始返终,故知死生之说”,所以,“散”了就成“始”,新生事物就开始了嘛!《齐物论》里的“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 也是一个道理。“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这些地方都体现出庄子的逻辑方式。所以,“散则成始”,散了好像死亡了,但是新的开始又有了,但这一切都是大道运化所表现的内容而已。“形精不亏,是谓能移”——只要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精神不亏,那么我们就能与天地万物的造化相和谐,协调于天地阴阳的造化、运化之中。但是,怎样使自己精神不亏?还是只有顺应阴阳的变化。当然,顺应阴阳变化的方法,在道家学说里很多,特别是在道家的养生学里,有很多具体的修养法则,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谈。下边,“精而又精,反以相天”——这是说,我们养生的功夫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达到了最高的境界,我们就可以“相天”——给老天爷当宰相了,就可以辅助圣人,辅助天地化育万物。“反以相天”,实际上就是帮助老天爷教化,“替天行道”,把社会上的事情干好,把自然界的事情干好。毛老人家以前说过,物质务变精神,精神变物质——这可以说也体现了“形精不亏,是谓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反以相天”,可以说是体会了大道的意义,对道有感觉了,他能“体道而行”了。反过来说,他对社会、对自然就有改造的能力了,当然决不是对社会、对自然去胡作非为,而是与之和谐协调地共同发展。
我们知道,近三百年来人类对自然的摧毁是非常可怕的。我也经常说,儒家的主题是社会性,道家的主题是自然性,佛教的主题是精神性。三教对三者的关系都是通的,但各有侧重。道家的思想主要是在自然性上,现在生态环境如此恶化,社会环境如此恶劣,那么就需要一个“返朴归真”的过程——怎样把这个社会调理得更加和谐?怎样把自然恢复到一种和谐?那么的确就需要“反以相天”这类的人出来。如果我们自己仅知道闭门修行,不问世事,你就谈不上“相天”。只有那些从“个人”的“出世之道”,进入到“大众”的“菩萨道场”的人,才可能“反以相天”。那么本来就处于为人君、为人相这样有地位的人,通过学习和修养达到了更高的境界,那么他也可以“反以相天”,回馈于自然,回馈于社会,使以后的自然与社会达到一种祥和。我也经常说,我们要养和气,养喜神,我们的这个和气、喜神怎么养得起来?这个非常重要。
禅说庄子---达生  第二讲 至人的“气化”功夫(一)
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请问何以至于此?” 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居,予语女。凡有貌象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则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夫得是而穷之者,物焉得而止焉!彼将处乎不淫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隙,物奚自入焉!
“冲虚真人”,向“文始真人”请教
这一则故事很精彩,它是列子问关尹的对话。列子在后来道教中被尊为“冲虚真人”,而关尹则被尊为“文始真人”。列子在《庄子》这部书中有较多的介绍,而关尹则谈得不多。列子与庄子同时而长于庄子,关尹在史记中则是与老子同时的老老前辈了。道藏中有《关尹子》一书,虽据考证是出于南北朝所撰,但其中立论也是很高妙的。这里庄子把这两位神仙拉在一块来为大家说道,向大家介绍真人的不凡之处。很多人,包括写书的人、注书的人,遇到这些语句就乱解说,说,“至人在水里潜行而不窒息,走在火中不觉得热”,这些语言翻译得简直是太莫名其妙了。
“至人潜行不窒”是什么意思?我们学《易经》,“乾卦”卦辞《文言》在解释“初九,潜龙勿用”时说,“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遯世无闷”,它就是“潜行不窒”的意思。它是指“穷则独善其身”的时候,不会去懊恼,不会去怨天尤人,不会去得精神抑郁症。“潜行”就是没有人知道嘛!在人不知不晓,社会不承认你的时候,怀才不遇的时候,君子所应具的修为,它是这个意思,这时应该把自己料理好。《易经》“大过卦”也说“君子独行不惧,遯世无闷”啊!“独行不惧”,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没有恐惧感;“遯世无闷” 则超然于世外,没有那种窒息感,没有那种种心理疾病。“遯世无闷”是《易经》里说的,所以“潜行不窒”实际上也就是乾卦里的初爻,乃至于“困卦”、“否卦”都应该有这样的修为和境界。
“蹈火不热” 又是什么意思?是指你“大放光明”了,浮在面上了,报纸、媒体表扬你、歌颂你,大权在握了;你是大慈善家、大功德主、大事业家、大领导、一方诸侯了,已经是“高高山顶立”了。到了这个时候,你心里“不热”,不自以为是,这个才叫“蹈火不热”!并不是说我有了“五行遁术”,驾“火遁而不热、水遁而不窒”,并不是那个意思。这里水火表示人生的境遇嘛!人生的炎凉,炎就是“蹈火”嘛!凉就是“潜行”嘛,怎样使我们在宠、辱两端上,潇洒自在,不骄不颓,这确实是需要功夫,我们只有好好的修炼,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还有一个“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什么叫“行乎万物之上”?这些注解都没有注解到位。借用苏东坡的一句话来说就是“高处不胜寒”。借用的禅宗的话来说就是“百尺竿头须进步,悬崖撒手自肯承担”。什么叫“万物之上”?“形而上者之为道,形而下者之为器”。“行乎万物之上”就是形而上的“道”嘛!我也见过很多学道的人,有些人问我“冯老师,我学了道,也万法皆空了,咋感觉到有点恐惧呢”?我说“你为什么感觉到恐惧呢”?他说“我坐着坐着一下就空了,我就想回来,不敢继续。我觉得我空完了,我到哪里去了呢?一空了以后,我就找不到立脚处了,咋个办呢?”我说“你就已经走入歧途了”。实际上很多修行的人,修道的人,真正感觉到“形而上”的那个境界时,开初感受到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时,他就害怕了,就感到恐惧了,对“空”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我们的生活,有一份工作,有三碗饭吃,有老婆孩子,心里边踏踏实实地,一下这些都没有了,心里边就空虚了,惶惶不可终日。特别是在生命要终结的时候,那时到哪里去呢?睡着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起来。到美国去旅游,到俄罗斯去旅游,如果来回的机票都订好了,就知道回来嘛,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大梦终结的时候你到哪里去呢?生死关头你又朝哪里走呢?这个也是“行乎万物之上”啊!到了生死的关头也是“行乎万物之上”,你惧不惧?很多修行修得很用功的,真正有点那种感觉时,他反而就害怕了。
“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请问何以至于此”?凭什么达到这样的境界?怎样达到这样的境界?历史上道教把列子称为“冲虚真人”。我有一位老师——王云舍老先生就是“冲虚门”的,也就是“冲虚”系统的,我在道家渊源上也算忝列门庭。关尹呢!是请太上老君写《道德经》的那位,当然关尹的资格比列子高,所以这里列子就向关尹请教。
该守什么样的气?
关尹回答的这些话就不得了,“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 ’”——至人为什么能“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用关尹的话说,就是“纯气之守也”。我们平常这个气怎么守?孟夫子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矣。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则馁矣”。你看,有了这个气就了不得,这可是是集义之所生的啊,而且是与道相配的;若心中失去了道与义便会“馁矣”,便挺不起腰,抬不起头了,我们的气确实要养到这个程度才好。另一方面,用《庄子•人间世》的话说“虚室生白,吉祥止止”,“虚室生白”也是“纯气之守也”。上次我们到阆中古城的阿巴寺,上面写道有“存夜气”字句的匾,“存夜气”也是守气,也是孟夫子提倡的。什么叫“夜气”?就是晚上子时的那个气,一阴一阳之谓道,白天是阳气,晚上是阴气,阳气过余的话,没有阴气来调和,那个阳气就成了暴阳,亢阳,就会很危险。用道家的话来说“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雄,守其雌”。我们还要养雌气,养阴气,养坤气,这些就统称为“夜气”。
怎样把这个“夜气”养好?养好了才能达到平衡,这个就是“纯气之守”。当然“纯气之守”还不仅仅是这些气,我们“眼、耳、鼻、舌、身、意”,“八识”田中,那些蹦蹦跳跳的念头要打乱你的气脉,打乱你的气息。怎样使自己做到纯气之守?用佛教的话来说,通过静虑,通过思维修,入定,进入定境,那样就是“纯气之守”。但仅仅“纯气之守”也不行啊!
庄子在这篇文章的后面说,有一个鲁国人修行很好,八九十岁了,面如处子,就像二八佳人一样的,形如婴儿。结果呢?让山里的老虎给吃了。功夫那么好,有没有用呢?也没有用。他还是有败笔,老虎要吃人,要吃唐僧肉,这些修行好的人就更“招人”,为什么会被老虎吃了呢?他“气之守”,还不是完全到位,真正的“气之守”,不仅是守一不移地守自然之气,在社会生活之中还是要有社会之正气。社会之正气是“仁、义、礼、智、信”、忠孝节义、礼义廉耻,这套东西也是气。有了这些气,你的丹气才旺。没有这些气,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廉,那么你的丹气就旺不起来。所以古人说“公生明,廉生威”,威风从哪里来?从廉洁中得来。你的智慧从哪里来?从大公无私中得来。你心中没有大公无私就没有智慧,你不廉洁,就没有胆量,没有威风。所以“纯气之守”,这些气要守。
文天祥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这个正气也是“纯气之守”,我们这样说,为的是“三教”都要贯通,因为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嘛。平时我们是怎样用心的呢?我们面对佛家的东西时,接触的是佛家的东西;面对道家的东西时,接触道家的东西;面对着孔夫子的东西时,我们接触的是孔夫子的东西;面对着马列主义时,我们接触的是马列主义;面对西方的科学技术时,我们接触的是科学技术。但是这些,都只是心所关注的对象而已,并不是心的本身。心的本身是非佛、非道、非儒、非马列、非基督耶酥、亦非西方的科学技术。心就是心,它就是一个周游于万法,同时又“独立”于万法之外的东西。我们明白这个,才会知道什么叫“纯气”,你能把这个守住,就不得了,这就叫“悟道”啊!你“悟道”了就不得了,二祖见达摩就是求一个“安心法门”嘛!他说:“我心不安,乞师予安”,他就是想心安而已,心安,那就是“气得守”了。
这个境界绝非属于“知巧果敢之列”,这里的“知”作智解。有的人打点擦边球,打点小算盘,投机取巧,的确显得很“知巧”。“果敢”的人呢?胆气就旺嘛!胆气旺的人也可能“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胆气不旺就不行。但胆气有可能旺,有可能不旺,身体好的时候,胆气就旺,身体不好的时候,胆气不旺。“知巧”呢!是指今天你可能聪明,明天可能不聪明,聪明你是对境而言,是“因缘而起”的,根据你身体的状况,精神的状况,所处的环境,可能你今天头脑转得快。明天环境变了,可能就转不动。有的人在下级面前,滔滔不绝,头脑转得很快,但是顶头上司一来,头脑一下就冻结了,结冰了。有的人在顺缘的时候转动得很快,有的人遇到逆缘来了,脑袋就转不动了,为什么呢?他没有达到“纯气之守”的状态。所以聪明、“知巧”和胆气所产生的“果敢”是达不到“浩然”这个状态的。
万物中有没有一个主宰呢?
“居,予语女,”——坐下、坐下,我来好好给你谈一谈这个事情。“凡有貌象声色者,皆物也”——这句,用佛教的话来说就很清晰,“色、声、香、味、触、法”嘛!这些就是“貌象声色”的东西。而且“皆物”——都是具体的东西。我们眼之所睹,耳之所闻,体之所触,就会感知到万物的形象,乃至其在运动中的现象。
“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物与物之间差别很大,大象与蚂蚁、大山与沙粒、大海与溪流、太阳与宇宙、恒河与恒河中的一粒沙,皇帝与乞丐、长寿者与短命鬼等等,都属于是“物与物何以相远”?万物都有差别,你要看它的差别性,那简直是无穷无尽,但庄子提倡“齐物”,佛教又提倡进入“无分别智”,我们怎样使自己的精神进入这样的境界呢?下面继续说:“物与物何以相远?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万物不同,用西方哲学的话说就是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人不能两次跨过同一条河流,这些例子都是“物物相远”。“夫奚足以至乎先”,那么,万物中从哪个为首?以哪个为主?有没有一个主宰呢?拿我们眼耳鼻舌来说,谁来当老大?心肝脾肺肾谁来当领导?可能谁也当不了领导,大象也不能给蚂蚁当领导。人与人之间有领导与被领导者,你今天是首长,我是群众,见面时大家毕恭毕敬的。领导走了以后,肚皮里就开始不舒服了,你什么不得了嘛!你就是运气好一点,当了官嘛!看见发了财的,面子上恭维,过了就骂你是暴发户,为富不仁。总之,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个样子的,肚皮里可以随便提意见、作决定,完全是自由的。
“夫奚足以至乎先”,那么哪一个可以当老大?哪一个可以做主?《庄子》自己解答说“是色而已”啊!——管你是谁,无论你是贵是贱,是大是小都是“色而已”啊!什么叫“色”?玄奘大师说:“质碍名色”,占据一定的空间、有一定自我的封闭性,有一定排它性,它就是一个具体的东西,就是“色”。任何一个具体的东西,都有一个“质”的规定性,这个就是“是色而已”——全都仅仅只是些具体的东西而已嘛!大象与蚂蚁“是色而已”,宇宙、太阳和沙粒都是“色而已”,在这个方面非常平等,大家都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下面又说“则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夫得是而穷之者,物焉得而止焉”。这里就说得很精彩了,“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道德经》里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那么,“物之造乎不形”,任何一个物体,它的发端,它的起因是从无而来,无就是空,万物都是从无中来的。“而止乎无所化”——万物中无论什么东西,它最终也要归于大道,也要“魂归离恨天”、还归于无极,大道运行就是这样的。大道无相,它不增不减,一而万,万而一,无穷无尽地这样演化着“一”和“万”的关系。 “得是而穷之者”,如果我们明白了这个道理,明白了生生不已、推陈出新的这么一系列演化规律。那么,“物焉得而止焉”啊!——外部的事物还能限制住你吗?还能侵略你吗?还能干扰你吗?借用《金刚经》的话来说,已经“无所住而生其心”了,外物还能影响到你吗?不能了!因为你在这个方面已经得自在了,得自由了,已经解脱了,所以前面这句话就太重要了。
“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我们作为凡人、众生,就看不到这个“物之造乎不形”,我们好像都是有备而来,一切事情都是这样的“因缘具足”。你知道“因缘具足”是什么?为什么会“造乎不形”?今天这堂课本来是讲《山木》最后一段,因为有些新朋友来,讲后面的不如从头讲,所以今天就讲开《达生》篇,这也是突然而来的,也是偶然的,这个也是“无形”的。会讲出些什么内容来?我也不知道。所以我经常说,我讲课没有准备,讲就是了。为什么呢?一准备了就讲不好,就限制了自己的思路,只有在不准备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一张白纸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嘛。要敢于临场发挥,这个也是“无形”。结果是什么呢?“止乎无所化”,说完了就说完了嘛!说完了你还能留下个什么呢?说完了,别人就会给你捐个一百万?让中央电视台来给你报道?也没有工夫打这些妄想。总之当来则来,当去则去,因为万事万物必然都是“止乎无所化” 的,不会听你指挥的。
我们看李贺写的《金铜仙人辞汉歌》“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汉武帝给自己取的笔名叫秋风客,拿现在的话就是网名叫秋风客。他请“神仙”,有的“神仙”骗他,说要用仙露来和药,喝下去才能长生不老。于是乎,他就把全国铜的盆盆罐罐收集起来炼了,铸成十二尊金人立在未央宫门前。那都是一两丈高的铜人,每个都是手托露盘——把秋天的露水接来调药,做成药引子,以为吃下去可以长生不老。汉武帝毕竟当了五十四年的皇帝,活了七十多岁,在汉朝是活得最长的皇帝了,但是也没有成神仙。到唐朝李贺写这首诗的时候,已经把他当成鬼来写了,“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晚上好像听到汉武帝骑天马的叫声,但早晨一看呢!“晓无迹”,哪里还有汉武帝、秋风客的踪迹,什么都没有啊。
我到西安去过茂陵——汉武帝的墓,西安有很多小金字塔,当时欧洲人一看,噢!东方还有金字塔呀!哪知道是汉代的皇陵,包括一些贵族的陵墓都有点金字塔的味道,汉以后的墓就修得有点圆了。唐朝的皇帝大多是以山为陵,就没有多少封土,汉代的皇帝陵都有封土,修成了一座座金字塔。上次我去看的时候,感觉就是有点像金字塔。一回顾这些历史,汉武帝归于无,秦始皇归于无,唐宗宋祖也归于无,毛老人家说“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他老人家也“俱往矣”,我们再过几十年也都“俱往矣”了。我们现在说他们是古人,再过几十年,后人又说我们是古人了。所以这些都是“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你回归于无,就是“止乎无所化”。什么叫“无所化”?“无所化”就是万化的平台!万化从什么地方起来?万化凭什么能够发展、运动、变化?万化光怪陆离、五彩缤纷的万事万物,它也有个平台,这个平台就是“无所化”,它是不变的。就像下棋一样的,棋局千变万化,棋盘动都不动,天上星星来来去去,老天动都不动。这个“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我们一定要明白这个,用佛教的话来说叫“彻法源底”。怎样使我们能够“彻法源底”?道家里讲就是这个“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
“夫得是而穷之者”,如果我们得到了这个味,用易经的话来说,就叫“究理尽性,以至于命”。这样的话,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破参”了,“悟道”了,那就不得了。“物焉得而止焉”,你真正明白了这个,生死、富贵、荣辱、是非这些东西怎么还能干扰你呢?怎么还能影响你呢?所以,《庄子》这里的立意是非常高的,我们怎样通过这一系列的语句,打通我们的精神,打通我们的气脉,打开我们的眼界,使我们真正能够顶门“开眼”,这并不是密宗说的,拿节草给你头上插进去,你就开眼了。那个是糊弄人的。真正开眼,开智慧之眼,决不是形而下的。
禅说庄子---达生  第二讲 至人的“气化”功夫(二) 得道之人如何用心?
有了前面这样的功夫后,“彼将处乎不淫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还有“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你想一下,这是多大的境界?首先,明白了,得道了,“破参”了,“彻法源底”了,那么我们就处于“不淫之度”——我们做事情就有恰如其分的度,就能左右逢源,举止有度,进退有度。用佛教的话来说,真正叫“打成一片”,得“成所作智了”。你真正打成一片了,才能做到这个处于“不淫之度”。所谓“淫”,浸淫嘛,过余嘛!我们经常都是不左就右,不上就下,心里边经常是七上八下,做事情是丢三拉四。总之,这个度我们很难把握好。怎样使自己身心得度?我们的身,身体的作为,我们的心,精神的运行,使它得度,我们在社会活动中能够得度,这的确是非高明人不足以方之的啊。
“藏乎无端之纪”,什么叫“无端”?实际上就是无始无终,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用佛教的话说就是“两边三际断”。我们看《庄子》里提倡的修为,和佛教,包括与禅宗都是很贴近的。我们自己能够“藏神于无端之纪”。纪,也叫纪年,也叫纲纪。而无端之纪则是道枢,也叫道元。“藏乎无端之纪”,我们自己安身立命之处应在什么地方?藏,就是指我们自己安身立命之处。你如果能够安身立命于道枢,用佛教的话说“能够安身立命于真如”,或者借用《金刚经》的话说,“无所住而生其心”。如果能够立在这个地方,实际上这个地方也是“无所立”的啊!那么你的眼界、境界就与人大不同。而且还能够“游乎万物之所终始”——万物的终,万物的始,实际上就是生死两个字,也就是能够游于生死之中得自在。我们做事情要有始有终,我一再强调做事情要善始善终,就怕一个人做事情能善始,而不能善终,高明的人还要善其后。善终可以,不能善后怎么行呢?你自己倒善终了,你给后人惹麻烦也不行,不能带麻烦给后人啊!
“游乎万物之所终始”,我们想一下什么是“万物之所终始”?实际上也是这个“道”。这三句,其实是并列的——处乎道,藏乎道,游乎道是一回事,只不过庄子的语言很生动,表现出来令人振奋,“不淫之度,无端之纪,万物之所终始”,的确听起来就很舒服。这个话说穿了就是“真如”,我们如是修,如是行,如是做而已,如是用心就好了。那么这个又当怎样去看呢?怎样去表现呢?下面继续讲修为的功夫。
“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我们讲道家学说也好,讲儒家学说也好,讲佛家学说也好,都特别强调这个“一”。我们反反复复强调这个“一”,什么叫“一”?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归一”又是什么?道家修炼特别强调“抱元守一”,这个“一”又是什么?荀子说“虚一而静”,这个一又是什么?我说“当下”就是“一”,这个是唯一,这个是绝对的“一”,离开这个,万物万法都不存在!只有这个才是万物的起点,也是万物的终点。什么叫“始终”?现在就是“始终”,就是“终始”!因为现在是过去时间的结束,是终点;现在是未来时间的开端,是起始点。现在是万法的起始点,任何事情都离不开现在!你打妄想都离不开现在,你修万法也离不开现在。
因为一切万法离开现在就不能成立,不能建立,所以这个就是法之源,法之端。所以这个“现在”就是“一”,离开这个“一”不行。这个“一”又不是绝对的,你只能一心一意的干事情,你不能三心二意地去干事情,你必须全神贯注,全神贯注也是“一”。你不能同时干三五件事。以我来说,一时只能装下一件事情,装两件事情我就会乱方寸。很多人为什么会乱方寸呢?因为他取舍太多了,当然就乱方寸了。如果你没有取舍,或者只有唯一的取舍,那么你的方寸就不会乱。所以“守一”是非常重要。
我们也经常说“一”,“执其一,万事毕”,我们怎样得一?怎样执一?怎样守一?在《庄子》的若干篇里,反反复复都在谈“一”。这里又讲“壹其性”——我们的心性有点漂浮不定,躁动不安,怎样能够把这个漂浮躁动的心性安定下来呢?所谓“波静珠沉”,我们需要有养的过程,这个“壹其性”,就是要收敛,使它纯一无杂,心性纯一。人与人打交道,高明的人瞄你一眼,就知道你的状态如何了。你的心是漂浮的,还是烦躁的?如果你的心充满了傲慢,充满了欲望,充满了恐惧,这些都是“心性不一”,没有什么不得了,一下就把你的破绽看到了。当你看到那些祥和、坦然的人,那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君子坦荡荡嘛,与张惶不安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我们要“壹其性”,使我们的这个心性归一,不要有“这山望着那山高”,不要有“人心不足蛇吞象”那种低俗的心态。当然还要“养其气”,要养心气,要养胆气,特别要养道气。我也经常说有些人一肚皮学问,学问好得不得了,但是一看呢,没有道气,书生一个,或者书呆子一个,或者口头革命派,那是没有用的。有的人没有文化,没有知识,但是人家有道气,你一看这个人中规中矩,走到哪去都受人欢迎,垂衣裳而天下治,行不言之教,为什么呢?这个人有道气,有道气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没有道气的人,哪怕他口若悬河,天天给人讲经,天天给人说教,人家听了就烦,唉呀!你自己做得到吗?你还给我们说这些,也就未必听得进去。
所以“养气”非常重要。我在讲《论语》的时候就反反复复地说过,这个学养远远比知识更重要,在《论语》里的“学”,并不是单指知识文化,它更是指涵养,在“仁、义、礼、智、信” 中的涵养到位了,才叫“有学”之士啊!并不是你读了好多书,《三坟》《五典》都通读了,都能背了,你又如何呢?《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背了一肚皮又有什么意思呢?一个人没有修养,没有修为,你的那个气就不足,气象就不行,结果是什么都不行。
“合其德”——《易经》里说“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又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合德,这是指阴阳之德、天地之德、仁人之德,我们都要能够“合“,“合其德”也叫“归其一”,万法归一也叫“合德”,若能合德,那真的就是圣人、真人、菩萨了。
所以,“以通乎物之所造”——“物之所造”就是造物者嘛!只有大道,或者圣人、真人们才能通于造物,通于造化。如果不能“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就没有资格“通造化”。当然也可以反推过来,“通造化”之后,自然你的性也就“一”了,气也就得“养”了,德也得“合”了。这个,在《庄子》里就称为“真人”境界,佛教里就称菩萨境界,儒家就称圣人境界。那么,我们怎样才能使自己的修为达到这一步呢?
“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隙,物奚自入焉”——如果我们真正达到了这样的境界,那么“其天守全”,天性就完备了,心就无缺憾了。当然,在《庄子•德充符》里,谈到神与形的关系,形也是老天爷、先天的、父母给的,也可能后天意外受到点损坏,但是我们的神不可不全。所以“其天守全”,我们一定要在这方面使我们的气聚而不散,我们的德凝而不亏,我们的智慧能够圆而不缺,这些都是使“其天守全”。
如何去“守全”呢?《菜根谭》里说“宁居缺,不居全;宁居无,不居有”,它又反其道而行之。 “守全”,因为就没有全可以让你去守,你执著、刻意地去“守全”,那个全反而成缺了。你要去求“至善”,反而那个就不是“至善”。《金刚经》讲“应无所住”,所以这些道理都是相通的。“守全”,用《道德经》里的话说就是“抱残守缺”,这样恰恰能够“守全”。而刻意去“守全”的恰恰不能“守全”,这也是道家的辩证法,妙不可言。我们“居缺”反而“守全”了。当叫花子就当叫花子,心安理得的当叫花子,我也“守全”了,在阶级斗争时期的五类分子,管他的,一、三、五拿扫把,二、四、六拿板凳,一样的“守全”了,没有哪个来说你不对。你批斗我,我接受无产阶级专政,感谢帮助,还是全,还是要给碗饭吃,给条出路嘛,心安理得的。你如果要天天去申诉,天天去蹦跳,我不接受这个专政,不接受这个待遇,那你就完了。
所以“其天守全,其神无隙,物奚自入焉”——拿我们的人生来讲,就是没有漏洞,拿武侠小说里的话来说,就是没有“练门”。既然是没有破绽,那么就“其神无隙”,“物奚自入焉”啊!这里用佛教的话说就叫“内不放出,外不放入”——这句话也是出于庄子。我们的精神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内不放出”,自己的妄想,自己的种种“非见”,那些不好的念头不能随便释放出来,一个念头,一个眼神,一个情绪都不放出。有的是因情绪而引起的,善于控制情绪的人,你才能善于掌控你的念头,因为情绪是念头的主人,念头是情绪的奴隶,有了这个情绪一来,念头根本控制不了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首先把情绪控制起来,情绪把控了,念头自然也就把控了,所以要达到这样“其神无隙”的境界。
我们要“内不放出,外不放入”,那就无损于身心,身心才不能受损。如果你达不到这样的境界,那么张三说你长,李四说你短,领导批评你几句,或者外边有些事,如股票跌了,人又病了,这样那样的,只要有点不如意,就把你击倒了,那你这个人也就太可怜了。当然佛教里讲无漏,则更为细腻圆满。禅宗里洞山祖师的那个“三渗透”也是基本功,修好了,到家了那就了不起了。这里我们应看到庄禅间互通互补的地带和功夫上的渊源。禅说庄子--达生 第三讲“藏于天”则外物不能伤(一)
夫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遻物而不慴。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圣人藏于天,故莫之能伤也。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是以天下平均。故无攻战之乱,无杀戮之刑者,由此道也。
摔下七楼,毫发无伤
“夫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我们经常看到一些车祸场面,惨不忍睹;有时候看到一些跳楼的,也是摔得血肉模糊。我有一位老朋友,住在东门大桥边,比我大几岁,经常喝酒,酒喝醉了就跑到外面去惹事,甚至打架。有一次他喝醉了,和老婆吵架,从五楼上跳下去,毫发无伤,简直是怪事情。这个事情,就有点“醉者,虽疾不死”的感觉。那为什么会“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呢?当然,不一定不受伤,可能脚摔断,手摔断,受到这样那样的损害,但是他比常人,比那些没有喝醉的,损害程度就是要小些,没有喝醉的,搞不好吓都吓死了。
原因是什么呢?就是下面这句——“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 啊!“其神全”——人从高处坠下来,糊涂的人,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躯干其实与正常人完全一样。我们也经常看到,小孩子或二、三岁的娃娃从楼上掉下去,存活率相当高。我也见过有一位南京的十多岁的小孩,从七楼上摔下来,也是毫发无伤。她母亲是朱伟军的会计,去年朱伟军带他们母子一起到书院来过的,书院里的都认识他们,他母亲对孩子很担心,我和愿炯法师还开导过她,她的儿子还很优秀。我另外一个朋友,是地质局的,他邻居家的娃娃,才五六岁,从五楼上摔下来,也是毫发无伤。但是我们大家做得到吗?做不到!让小木头(书院学友的孩子)试一下,不要说跳七楼,就算跳个四楼可能都会出问题。
“其神全”——我们都知道“神全”和神不全的那种感觉。有的朋友好好的,医院去一检查,得了癌症,结果一个月之内基本上就死掉了,完全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如果不去检查,没有检查出什么病,或者他不知道有这个病,说不定他再活个两三年问题也不会太大。我看见不少在卢火神那里看病的,有些得肝癌的,知道得这个病后没多久就死了。再看云门寺的那位老菩萨——明桂法师,得病五年了,娜姐姐去问他,你得了什么病,他说:“肝癌”。“几年了”?他说:“五年了”。就像中了五年的大奖一样,他根本不以为然,他根本不想去看病!前年他到北京去做肝癌手术,打开腹部后医生发现扩散严重,没敢手术,给他打了“封闭”后缝合了事。结果,第二天他就坐飞机回来了!医生说 “你起码要住一个月等伤口恢复嘛!打点滴都要给你打一个月!” 他说“不打!”药瓶一摔,自己买张飞机票就回来了。我们知道坐飞机的常识,刚刚动了手术,开了刀的人,是绝对不能上飞机的!万一在空中肚皮破了怎么办?但是这些人就没有事,其原因是他有修行,他的“神全”。有的人是自觉得“神全”,修养到一定的程度就自然得“神全”。有的小娃娃,他懵懵懂懂的不懂事,不知道利害,也神全。有的人是喝醉酒了,喝得迷迷糊糊的,就像吸了毒一样的,他的意识根本不知道了,他也是“神全”的。
这类“神全”的人,他就“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你把他放在马背上,他不知道,从马背上掉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就像在梦中一样。所以“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遻物而不慴”,一个人的神全,不管是通过修行也好,不懂事也好,还是酒精麻醉也好,他能够达到“神全”,使自己在面对外界的种种变化时,他不动于心,或者他不知道动心,那么他就“遻物而不慴”,面对这外部世界的变化,他就不惊不惧,没有恐怖的感觉。
“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酒喝醉了,居然就有了这个优势,就有这么大的好处,何况我们通过修行“明心见性”——悟道了,“得全于天”,那么我们面对人生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这个魔术师的游戏
“圣人藏于天,故莫之能伤也”,真正的圣人,他“藏于天”。怎样理解“藏于天”呢?在《大宗师》里谈到了“藏舟于壑,藏山于泽”,不若“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怎么“藏天下于天下”?就是这里所说的“藏于天”。怎样又“藏于天”呢?我们把自己藏在哪里?我们还是回到洞山禅师的那个公案看看。有人问洞山禅师:“寒暑到来时,如何回避?”面对这样的问题,洞山祖师说:“何不向无寒暑处回避”。那人又问:“如何是无寒暑处?”洞山祖师就说:“寒时寒杀阇黎,热时热杀阇黎。”这也叫“藏于天”。
我们到哪里去藏?城里面藏吗?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这个是不是“藏于山”?也是藏。我们在日常生活之中,举心动念之间,我们何处藏?我们这个精神的天罗地网,哪里有我们可以安身立命之处?哪里有我们可以藏身之处?面对着利害得失,荣辱是非,生死更迭,我们藏到哪里? “藏于天”是怎么一个藏法?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当然见了道了,明心见性了,打破了“三世因果”的关口,那么我们的生死就藏匿于“三世”之中。所谓的“三世”把它浓缩一下,也就是“过去、现在、未来”,何需等到“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你明白了过去、现在、未来的推移关系,明白了“竖穷三际、圆裹十虚”的道理,从心性上能够体证这个“竖穷三际、圆裹实虚”,那么我们就能够藏于天。
我也反反复复给大家说,这个现在晃一下,就成过去了,现在面对的是未来。今天的这个现在对昨天而言是未来,但是这个未来已经兑现了。今年对于去年而言是未来,但是今年已经变成现在了,已经兑现了。去年对于前年来说是未来,对今年来说,已经变成过去了。我们怎样在时间的流动之中,新陈代谢之中能够把这个提前量掌握好,把自己这个脚跟站稳?所以我们通过对过去时间的感受,知道未来的肯定会变成过去。前年想去年时,唉呀!明年我会如何?今年看到了去年就这么回事,未来已经变成了过去。那么明年呢?说老实话在我的心中已经成了过去,后十年在我的心中还是已经变成过去了。因为你知道了时间的“真实相”,已经通晓了“现在”的这个秘奥,他就不存在过去、未来的那种感觉,过去、未来只不过是“现在”这个魔术师在那做“加减乘除”的游戏而已。TOP
昨天有位学员发短信请教这个问题,今天就要讲这个问题。所以我们“藏于天”,“天”是什么?天就是道,也即“藏于道”。道是什么?我们讲《道德经》的时候也说过,“道,可道,非常道”,这些道理,来来去去的,“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不管过去也好,未来也好,有也好,无也好,都是由心而生起,我们念头一动,我们未知的就是未来,已知的就是过去;已拥有的就是过去,未拥有的就是未来;我们不知的就是未来,已知的基本都是过去了。当你明白了谁在玩这个游戏,这一切就“不道”。道是包括了过去、未来,已拥有、未拥有,已知、未知全都在这里面。而这个“全在这里面”,也还是我们念头在起作用,你明白了这个的时候,“藏之于天”嘛!就是藏之于念头。用佛经的话说“善护念,诸菩萨”,我们就好好“护念”。当然,到了成熟的时候,“护念”都是多此一举,都是头上安头,没有用了。为什么呢?因为它“万法俱足”,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缺遗,明白了这个,我们才知道什么叫不生不死,什么叫不来不去,这样就连“藏于天”都是多余的了。
所以这个“藏于天,故莫之能伤也”——严格来说宇宙是一个恒量,人一辈子的衣禄福寿也是一个恒量。尽管我这辈子有点穷,你怎么知道我上辈子没发大财呢?你咋知道我下辈子是不是亿万富翁呢?你如果拉通过去、现在、未来这“三际”来看,在这个方面的确是不增不减的。我们都有一个银行的存折,在玉皇大帝那,在老佛爷那,在阎王老子那都存得有,都有存款,大家仅关心的是这个存款现在兑现了多少?但这个兑现也好,不兑现也好,它是一个恒量,是一个不变的量。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对现实的利害得失,就不会萦绕于心,那么由此而生的种种情感上的东西,我们就不会伤心,就不会伤情,也不会伤志,所以“藏于天,故莫之能伤也”啊!
我们平时经常起烦恼,这样不舒服、那样不愉快,七情六欲,烦恼煎熬,这是内伤。有内伤必有外伤,如果你把这个看得破,打得破,那么你就“无伤”。所以以前禅宗有个偈子,“有时忘却苦,有时又有苦。打破鬼门关,日轮正当午”,就看我们能把这个“鬼门关”打得破不?打破了,哪个伤哪个?根本没有什么利害得失,得就是失,失就是得。我们在学《庄子•齐物论》时,我多次提醒要留意“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 。这些道理,在日常生活之中,我们怎样把这些道理给它打成一片,使之存乎一心呢?做到了这点,就可以应物无穷,也就是“圣人藏于天,故莫之能伤也”。那么你才有“金刚不坏”之身,才有前面说的“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这样的感觉。不然遇到逆境时不能化解,就要得心脏病、得神经病、得抑郁症了。也许有朝一日发达了,升官发财了,天天“粉丝团”、狗仔队把你跟起了,尾巴翘上天了,那些就是属于没有修养的人。
无情无心的木头人
这一则谈完以后,下边又说“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是以天下平均”。《庄子•山木》里给我们讲了一个“虚舟”的故事,与这里情形是一样的。“镆干”就是“莫邪”、“干将”,春秋时代最有名的宝剑。可能有人拿着它杀了自己的亲人,我们要去复仇,你把仇人杀了,你不能抓住宝剑发脾气嘛!假如我们今天走在大街上,突然一个瓦块落在头上,我们不能恨这个瓦块,只可能去恨那个扔瓦块的人,对不对?因为瓦块无心嘛!“莫邪”、“干将”这个宝剑无心嘛!开着汽车时,突然一块石头飞来把你的车门给打烂了,你也只有抱怨运气差。如果对面来车把你给撞了,当然你要找他理论,你要找交警处理,你要把他缠住,粘住,但是如果是一块飞石把你撞了,你又找谁呢?只有认命。
所以我们看到你面对一个无心的、无情的,我们就没有怨气。自己变成一个无心无情的,那么你就不会引起别人对你的种种感觉,这个对我们的生活很重要!当然,如果你能够“藏之于天”了,也可能让别人看到你,但你却是一个不引人留意的隐身人,或者是一个木头人。我们这里有位“小木头(注:书院的一位小朋友)”,也有“大木头”,是否已经变成木头人了,这可还需要功夫啊!你走到哪里去,你不张扬,走到哪里,人家不觉得你存在,或者你存在时,别人又抓拿不到你的什么麻烦,你就无比高明了,自己生活也变得更为了然了。
看一下我们这里有没有木头人?还是我们打太极的胥老师和陈老师修行好,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从来不说别人的是非,从来没有自己的怨言,走到哪都是心平气和,这些就是修养,这些都是先后天都修养得好。波师兄修养也很好。我们大家彼此之间就要善于观察,刘阿舅以前爱骂人,有那种惯骂人的导演习气,现在就没有听到他骂人了;以前他粗话多,现在就听不到他说粗话了,这点确实是进步。我们看到这些,虽然简单,但有了这样的修为,那么就“天下平均”。学佛法的人都要学“平等性智”、“平常心”,“无分别心”,庄子讲“齐物”,当然这里也讲“平均”,你得了“平等性智”了,那么“天下平均”。万法平等嘛!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嘛!有情无情悉皆平等,所以“天下平均”。这个呢!说老实话不妨碍万相、万法差别,差别是差别,但平均也在其中。
“故无攻战之乱,无杀戮之刑者,由此道也”,如果我们的社会、全世界都学老庄的无为而治,世界上就不会有杀人放火,不会有战争之类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有人因之而受到刑法的制裁,那么“杀戮之刑”也就消除了。每个人都安分守己,顺天安命,哪还会有“攻战之乱,杀戮之刑”呢?“由此道也”,就是因为“天下平均”嘛。我们能够“藏于天”,能够达到“镆干”“飘瓦”的这种无心的境界,这个境界中就无是非人情。我们无机心了,“复仇者”、“忮心者”,也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看到社会上乱哄哄的,这个有怨气,那个也有怨气,我很少看到哪个在我面前发怨气,因为我就不招惹怨气,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怨气。可能有些怨气我听不到,熊哥可能帮我听了一些。我现在对是非采取远离的政策,“不知最亲切”,听不到,我也不管,所以也就无所谓了。这个也是养生的办法,远是非、远麻烦,这样多好。
禅说庄子--达生 第三讲“藏于天”则外物不能伤(二)
  社会性少一点,自然性多一点
不开人之天,而开天之天。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不厌其天,不忽于人,民几乎以其真。”什么叫“不开人之天”?我们在前面一直在说什么叫“知人之所为,知天之所为”?“不开人之天”——人能不能够把握天运?人的所作所为,“人之所为”就是社会性嘛!现在就是社会要支配自然,甚至要垄断自然,所以社会与自然之间的麻烦不断。展开来看,就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矛盾不断,而且愈演愈剧烈。全世界的种种灾害,已经达到难以逆转的关头了。当然,大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联合国也没有办法,美国也没有办法。我们中国,你看太湖污染了,滇池污染了、长江污染了,黄河早就污染了,地下水抽完了,华北平原已是百孔千疮都要沙漠化了,这是很可怕的,整个东北以前都是林海雪原,现在也面临荒漠的危险。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内蒙古,荒漠则是现实的威胁,这些都是“开人之天”造成的后果。
你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就不要“开人之天”,就是要抑制人的一些作为,说穿了就是减少社会性,恢复我们的自然性。我也说了人的自然需求就是“温饱”两个字。这太好解决了,波师兄吃素,一天能花多少钱嘛?!但是你就是解决了温饱,如果还追求酒色财气,名闻利养,那就是无底洞了。我们看一看现在房子贵成什么样子,以前几百块钱一个平方,现在是一万块钱一个平方,乃至几万块钱一个平方,天价呀!而且人的这个欲壑难填,发展到什么程度还说不清楚。现在的衣服上了牌子的,哪怕是歪牌子都是几百块钱,乃至上千块钱一件,有朋友送我一件马褂、三仟伍佰元,凭什么卖那么贵呢?以前也就是几十块钱一件嘛!前两天我去看一位经营石头的老板,他花了几千块钱买了一块石头,开始标价是850万,现在标价是2000万,就是一个石头嘛!这个石头的纹理色块有点像一幅水墨画的“苍山图”,有人给其取名为“芥子园画谱”,有些石头到河坝里去收,也就是几百块钱,最多几千块而已,他摆起就上千万。其中像“龙逢盛世”的那块石头,就是金沙石——“火成岩”的一种,标价玖仟玖百玖拾玖万,你想这些玩得起吗?一年翻一回,我今年卖给你的石头一万,明年我可以一万伍收回来,他还说,“我收回来,每年肯定不止一倍的价格在上涨”,真比炒股还牛,愿意炒石头的,你们可以了解一下。愿炯法师给我们介绍的那位芬姐,几万元买一个石头,这可不是虚言。
你确实是“开人之天”,名闻利养一来了,一块烂石头都要值那么多钱,不得了!我们伍总的粮食企业,一年辛辛苦苦还要亏几百万元,你种粮食一亩地卖多少钱呢?还当不了人家一块石头,所以这个“不开人之天” 的确值得当代社会反省。佛教讲究“出离心”,老庄讲究无为,实际上都是 “不开人之天”,都是为了要把人的麻烦、欲望等种种“有漏”给它堵住,因为这个口子一打开确实就麻烦。
就拿我们来说,书院有这套房子了,马上就有想别的想法了,唉呀!这些妄想好麻烦啊!真正的麻烦。昨天来了个房地产老板是个厦门通,在厦门的市中心,三面环水的地方,拿了一千多平方的房间准备办书院,到我们这里来取经。我和他谈着谈着就越谈越不投机,因为我碰到这些人时,说话就有点抬杠,他听着总觉得我是在敲打他似的。我说:“你自己不是内行,拿什么来办书院?”他说“钱、房子都有”。那么讲学的人有吗?到北大去请,到中国社科院去请专家来,三万块钱请来也就给你讲个一、二天。多请些来,你收钱也不好,不收钱也不好,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收钱。另外,是让成人来听,还是娃娃来听?我说“你这样办书院不行,关键是你懂不懂”?他还是搞教育的,在大学里教了七年书,研究教育学的,做教育的你也未必懂《四书五经》啊!现在那么多讲国学的,讲《论语》的,讲《老子》、《庄子》的,有几个讲得像样呢?昨天他在这里坐了不到一个钟头也就走了。这些人有没有钱呢?他房子的位置相当于成都市的春熙路,有一万平米的房间,还是有点吸引人。厦门那个地方,起码是一万元钱一平米,可以想像这是多大的投资,当然这就不多说了。
“不开人之天”,《庄子》里反反复复给我们说,让我们明白什么叫“人之所为”?什么叫“天之所为”?所以,《达生》开篇就说“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这就先把大的前题给我们盖死了,这在佛教里就叫“决定见”。佛教经常说“因果不可思议”,这个永远不可思议,很多事情我们人都在妄想,幻想冲破这个樊笼,这个樊笼你能冲破吗?因为我们面对的未来永远都是虚线,往往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大家就削尖脑袋去钻,但这又往往不可即。所以我提倡做事情要在自己能力半径之内做,不要超越能力半径,超越了就会带来麻烦、烦恼。所以“不开人之天,而开天之天”啊!我们要好生把人的社会性、人为的这些因素收敛点。
“开天之天”,那么就要顺应自然,尽量把自己的自然性释放出来,把人的社会性收敛一些,我们在日常修为之中应该这样,不然活了一辈子不知道怎么活的,太没有名堂了,稀里糊涂地就过了一生。
怀德于内,远离烦恼
“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这里还是说得很重,“开天者德生”,顺应自然之道,养成了这方面的习惯,那么我们就怀德,我们的德就会在我们的精神之中沉淀下来,凝固下来。“开人者贼生”,如果我们顺着我们的社会性,用佛教的话说“顺着我们的烦恼性”,去发展,那么我们就成了烦恼鬼,用云门寺的话说就是“孽障鬼”,天天就为社会上的名闻利养之类的事去追、去闹。
所以《阴符经》里说“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则昌”。那么这里“开人者贼生”和《阴符经》里的那个贼是一样的。“天有五贼,见之则昌”,“见之则昌”,那么我们就“开天之德”嘛!“开天者德生”,生则顺应天道,顺应自然。千万不能进入“开人者贼生” 的地带。自己的欲望收敛一分,自己的真性就恢复一分,我们把自己的欲性收拾干净了,那么我们的真性也就得到完整地恢复了。老和尚们常说“不怕念起,只怕觉迟”,禅宗的语言就是这样的。禅宗和《庄子》的内容完全是通的,《信心铭》里说“不须求真,唯需息见”,“见”就是“开人者贼生”,“息见”就是“开天者德生”,我们反反复复咀嚼这几句确实韵味无穷。
“不厌其天,不忽于人,民几乎以其真”,所以我们应该大力提倡无为之道,应该在自然性上好好恢复。“不忽于人”——要防备人为之害。“不忽于人”这里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我们在世间怎么过日子,我们也不要忽视了;但关键是警惕“开人者贼生”的危害性,我们要警惕这个,不要忽略于人为因素,要把人为的弊端看破。“不厌其天”,我们不要讨厌“天”的那种自然性,好像无私无欲了,就成保守落后了,不要有诸如此类的想法。而恰恰是这种“保守”,这种对欲望的封闭才能使我们的智慧得到最好的发展。我们在讲《大学》时也说过,“公生明,廉生威”嘛!公就是把自己放下,进入一个“无我”的境界,这个“无我”的境界就有最大的半径,你的理性有最大半径,你智慧的半径也就无限。你心生私字以后,你的半径就小,你智慧的半径就小,你所料理因果的半径也小,所以就不行。
“不厌其天,不忽于人”,我们结合儒家学说的《大学》来说,也可以说得通,同时又可以提高儒家学说的内涵,那么做到了这点,“民几乎以其真”。这样整个社会、老百姓就会进入一个良性的发展轨道,老百姓平朴,大家都会得到本朴的生活,这样过日子多舒服呢!社会上就少了很多阴暗面,当然也就少了很多光明面,光明面越多,同样阴暗面也就越多,所以“抱朴守拙”确实有它难以想象的好处。某学员有一次和我交流,他说:“冯老师,我现在觉得守拙简直是妙不可言。我们这些人走到外面,都有点鬼精灵,防这防那的,自己也感觉到很累,但学会守拙了,不懂是不懂,懂也是不懂,浑浑噩噩反而日子好过,反而很清醒,对外边的因缘、因果反而看得更明晰了。” 另外一点,自己守拙,外面的障碍自然就少了,人家不防犯你了,别人也不拿绊马绳,也不给你挖陷井了,自然日子就舒服了。
禅说庄子--达生 第四讲 通达于方内方外的修为(一)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佝偻者承蜩,犹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厥株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
绝世武功是这样练成的
来书院的很多人都在问,冯老师传点法嘛!传点法,实际上有什么法可传呢?所谓法,去掉其神秘的外衣后,也就是方法。这一则所讲的就是无上大法,真正的成功之道就是这个,没有其他的了。但这是一则寓言故事,深看则深,浅看则浅,关键是我们怎样去看它?若能用心去会,“无上密法”也就在其中了,密法也是这样的,磕十万个大头,点十万盏酥油灯,天天在那里也是“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也还是不出这个道理。但是你的心放在哪里?如果你天天去数自己磕了多少个头,点了多少盏灯,你就完蛋了。它背后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看这则故事,说得就比藏式的“开示”详细的多了,“仁波切”的“开示”也没有这么清晰,真没有这么清晰。这个故事还是把孔夫子拿来当演员,被庄子导演了一番。“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佝偻者承蜩,犹掇之也”——孔夫子带着他的学生到楚国去游历。今天我们某学员建议我带着同学们到韩国去参学、游历。我哪有银子能去游历呢?在座的各位也没有哪个有时间能去游历。孔夫子有这个条件,他有那么多供养者嘛!那么多徒弟,有些还是有钱的,出得起那个钱可以供他去游历。楚国在中国的南方,江汉流域一带,当然江汉流域就比黄河流域开发得要晚一些,自然条件也要好一些,在春秋战国时期森林也比黄河流域要多很多。“出于林中,见佝偻者承蜩,犹掇之也”,走到一片树林中,就碰到一个驼背老头在那粘蝉子。你们谁粘过蝉子?(有不少学员举手)呵,还是有不少啊。我粘蝉子手气最差,因为从小眼睛就不好,因为是绿色盲。蝉爬在树上,它的身体、翅膀的颜色基本上和树的颜色差不多,就像我们书院榕树上的小虫一样。我以前还不知道自己是色盲,咋看到别人一去就把蝉粘到了,我看了半天都找不到蝉,所以也就自然免了很多杀生之业。从这点看,先天性的色盲也是坏事变好事了,少了一点对生态的破坏。粘蝉的工具是一支竹竿子,拿点牛皮胶化了涂在竿尖上,听到哪里有蝉在叫,就把竿子伸到那里,把蝉一粘,蝉就在竿子上面扑腾一阵也飞不了。当然逮到蝉也不是要把它怎么了,而是养在家里,听它叫,也是一种乐趣。这两天还早了点,再过两天我们这个院子里的蝉也要叫了,蛙鸣,蝉鸣也是很雅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呜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辛弃疾在这首词里写得多美啊!现在城里听不到蝉鸣了,这已经成为很奢侈的享受了。大家知道粘蝉要挺起胸口,抬起头。《庄子》故事中是一位驼背老头,他怎么能把胸脯挺得直?头又怎么能抬得起来呢?怎样把竹竿拿得直?这对一个正常的人,手脚灵活的人不是难事,但对一个驼背又是一个老头子,眼睛都应有点白内障了,脊梁骨又直不起的人,这是很困难的。但是他粘蝉却百发百中,就像在地上捡金元宝一样的容易和方便。金元宝嘛!人人都说“瞎子见钱眼开”,谁的眼睛都亮,看到人民币谁的眼睛都亮,一摞摞的人民币在地上,谁都不会手软,命中率绝对高,在地上捡就那么方便。孔夫子就大吃一惊,“子巧乎,有道邪”啊!孔夫子说“噢!你这个粘蝉的手艺高啊!竿子一晃就是一只蝉,一晃又是一只蝉,就像在地上捡金元宝一样的容易,你到底通过什么方法,达到这样的技艺?这样本事是怎样练出来的呢!”“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这个驼背老头就说:“我有道也”。这个道是什么呢?就是功夫,特别是小朋友们就要学一下这个功夫。“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大家可以实践一下,拿个竹竿,买两颗丸药,把它重叠起来,用竹竿把它顶着,看丸药掉不掉下来,但这个功夫就像杂技表演一样的,杂技表演有顶碗、竿上顶人之类的,你花上五六个月,怎样使两粒药丸子立在竿子上不掉下来?有了这个功夫以后,粘蝉就很少失手。如果我们用铁丸子也好,药丸子也好,能把三粒重叠起,立在竿子上它都不掉下来,那么我粘蝉时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了。如果垒五粒药丸子或铁丸子重叠起,立在竿子上都不掉下来,那么我粘蝉就像在地上捡一样的,顺手就捡,伸手就有,成功率就是百分之百了,从来不失手。首先是这个功夫了不得,谁也没有这个功夫。如果我们做事情能够像这个驼背老头这样去练苦功夫,练这样的硬功夫,枯燥的功夫,就能练就一手绝活。但是你只有通过这种枯燥寂寞的锻炼,才能练出来真功夫。这样你就可以在奥运会拿金牌,就算是拿诺贝尔大奖,也会成功的。人就是怕练这个功夫,自己妄想多,每天的取舍太多,你就不愿意做这么枯燥的事情,总想到外边潇酒走一回,那么你哪有雅兴做这些枯燥的事情呢?天天在那里“叠罗汉”,天天在那里去垒,确实很辛苦,天天磕头也枯燥,天天点灯,天天念咒也枯燥,但是你一旦练成了,你就是成功者,也就是胜利者。当然下边还有,前边只说了一半——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吾处身也,若厥株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我对自己的要求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呢?我立定身体,犹如立在地面上的断木,完全是“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的状态,自己不动妄念,没有什么念头可以来来去去。为了练这个手艺,手臂“若槁木之枝”,我举竿的手臂就像枯木的树枝。“天地之大,万物之多”,每天面对的诱惑虽然很多,不管是超女也好,还是猛男也好,还有“机麻”、火锅也好,股票也好,生意也好,统统不管,他的心思全部放在蝉上,他的注意力只在蝉上,这就叫“入定”。平时我们老是想得定,但怎样才能得 “定”呢?这就是“得定”。我们平常总爱把“定”神化了,我今天“定”了,已经空了,没有了,见光了……等等,这些都不是“定”,真正的“定”是“心一境性”,“主客不二”。注意力和关注的对象在长时间内不移不易,这个叫“定”。也就是我们注意力能够贯注的时间长短,你注意力贯注时间越长,那么你的“定力”就越长,“定”的功夫就越深。当然你“定”的对象不一样,搞科研的,他“定”的是科研的项目,搞佛法修为的,“四禅八定”它有具体的内容和具体的对象。“观五蕴皆空”,这个“入定”看到我是空的嘛!“眼、耳、鼻、舌、身、意”都没有了,身体空了,这个也是一种“定”。也就是说,“定”,要依据它的对象是什么?你离开了对象在那里瞎练一通,那不行。我们看这个粘蝉的老头确实是“入定”了,“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面对天地万物,人间万事,他都不动心,不乱性,而他的心性、注意力只放在蝉的翅膀上。“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不反不侧”,不打妄想,不改变主意,不因纷繁的万事万物而改变我对蝉翼的注意。今天这个生意好,明天那个生意好,这个事情舒服;那个“上师”来了,或者哪个“善知识”又来了;这个“法门”了得,这个股票买得,这些统统不管,我只把蝉守着。“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啊!那你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呢?那你就练成功了。所以我们在学修、发奋时也应该向这个老头学习,我们就是乱性动心的东西多,物欲太多,一天到晚头脑总是要到外边去攀缘,到处跑,那怎么行呢?你想让功夫上手,有可能吗?孔夫子听了很感慨,对弟子说“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这八个字大家应该结合着前面驼背大爷说的话来看。“用志不分”就是“定”,“乃凝于神”,这个已是定得很深了。说心志不分散,聚精会神都是很简单的说法了,必须要结合前面来看孔夫子这八个字。我们太差了,每天都处于“用志分”的糟糕状态中,东一个念头,西一个念头,天南海北,天上地下、乱七八糟的,经常都是处于一种“散乱思维”状态,你的“神”怎么能凝得起来,神不凝就不得“定”,这是结合佛教来说。我们日常生活之中能不能够“凝于神”?波师兄为了写他的著作,这几个月也是“凝于神”,每天把“子时”也牺牲了,作品终于是一部、两部的出来了,他还是耐得寂寞嘛!天天要守在电脑上去写呀!外面的热闹都不去,我几次请他到书院来,他都没时间,要完成任务,这个也是“凝于神”。如果东一下,西一下,为外面的事情牵着跑了,那不是“凝于神”。我们怎样“凝于神”?我很看重“凝于神”。《易经》的“艮卦”讲“正位凝命”,也是一个凝字,怎样把它凝得住?当然这八个字就是对佝偻丈人最好的赞叹。如果结合《信心铭》来看,其中的内蕴更是值得留意。《信心铭》中说:“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毫厘有差,天地悬隔。欲得现前,莫存顺逆。违顺相争,是为心病。不识玄旨,徒劳念静。圆同太虚,无欠无余。良由取舍,所以不如。莫逐有缘,勿住空忍。一种平怀,泯然自尽。。。。。。” 我们来看,拣择、憎爱、顺逆、违顺、取舍等统统都是“分”于其“志”的心病,是“不识玄旨”的必然。而“至道无难”、“洞然明白”到“圆同太虚,无欠无余”、“一种平怀,泯然自尽” 等则是对“用志分”的否定,通过“用志不分,乃凝于神” 的因果过程而完成对“至道”的体会,对于这点,我们一定要留意。所以对儒释道三教的经典,在学修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融汇贯通。
 
禅说庄子--达生第四讲  通达于方内方外的修为(二)
 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能。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仲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若履犹其车却也。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以瓦注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黄金注者殙。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
忘水操舟,如履平地
这一节也是对我们修为很有帮助的,我们经常说“什么叫道法?什么叫佛法”?实际上这些法也没有什么花招的,就是一个心法,也就是如何把我们的念头转过来。这都是念头功夫,“心地法门”,像这个驼背老头粘蝉也是一个“心地法门”。但是我们把佛教里的“法门”说得很隆重、很神圣、很神秘,似乎离我们太远。而在《庄子》里,这些“法门”摆在这里,二千多年前的书,大家只是把它当寓言故事来看了,没有认真地去感受其中的东西。
这里借颜渊来问孔夫子,“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人操舟若神”——“觞深之渊”,古时宋国有条深渊,其状似杯,因以得名。水深不可测,风急浪高,但是“津人操舟若神”。你看摆渡的人驾着一条小船,简直像腾云驾雾一样,风浪之中如履平地。于是颜渊就问他,“操舟可学邪”?你这个驾船的技术可以学吗?“曰:‘可。善游者数能”,驾舟人说,可以学,如果你善于游泳,那么就能很快学会驾船的技巧。
“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如果你敢于潜水,敢于在水里闭气,闭上个三、五分钟至十多分钟可以不出水,那么就是从来没有摸过船的人,都可以把船驾驶走。“吾问焉而不吾告”,颜渊就问驾船人“为什么呢”?驾船人笑了笑没有具体说。于是乎颜渊就向孔夫子请教说 “敢问何谓也?”——请问你老人家这其中的道理,因为这个话很白,重点在孔夫子的解答上。
“仲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若履,犹其车却也’”——这类事情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确实很多很多,我们都有这样的生活经验,但是我们只是把它放在一边,没有把它扩而充之。如果能够把这些生活经验扩充至生活的方方面面,加以应用,那么我们在生活、工作之中就会无往而不利。
孔夫子说,善于游泳的人很快就能学会驾船,为什么呢?因为他没有水的感觉了,等于在平地上驾船一样,他把水和陆地的感觉当成一回事。他熟知水性嘛!就像我们在陆地上开汽车也好,骑自行车也好,骑自行车也不会觉得有陆有地。为什么呢?他“忘地”了嘛!我们走路时,什么时候又看到地了呢?我们“忘地”了嘛!而且忘脚了嘛!平常我们上楼梯,如果像机器人一样计算一下,左脚抬多少厘米?发功多少?身体前倾多少度?左脚蹬实了以后,右脚又举多高?身体又前倾多少度?手如何摆?机器人对每一个动作都要计算的。如果我们这样用心去走路,结果反而走不好。我们平常走路时,何尝在考虑自己的脚如何迈?手如何摆?眼又如何看呢?没有嘛!只有在爬山,爬得非常疲劳,力不从心的时候,唉呀!才会觉得我们的脚步不要跨大了,要跨小一点,手要抓住栏杆。气喘心累,脚发软的时候,你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平常我们又何时计算过这些呢?没去计算过。那么这个道理是一样的,我们一层层推理,驾船的人也是这样的,他把船驾熟以后,哪里又曾想到过有什么水不水?刚学开汽车时,油门怎样踩?档怎么换?方向盘如何打?都要想一下师傅是如何教的?交通规则是如何规定的?你开车开熟以后,哪里又想到过左转弯,右转弯、方向盘该如何打?油门该如何踩?想都不用想,手脚自然而然地就动了,所以这个就是“忘水”也。
“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如果一个善于潜水的人,他在水里就像“浪里白条”一样,他哪里还需要去学驾船嘛!为什么呢?他“视渊若陵”,他把这个深渊看作是在山上散步一样的轻便。我们在生活之中是否能够“视渊若陵”?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举重若轻,没有解不开的疙瘩,没有打不开的锁。为什么呢?我们有“万能钥匙”,我们的心就是一把“万能钥匙”,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怕你的心还没有那么明。如果我们在生活之中有了这样的本事,把深渊看作平地,看作丘陵那样去散步,那么“视舟若履,犹其车却也”——哪怕船翻了一个身,就像我们在陆地上开倒车一样,车翻了,或者自行车落地了。知道了,把车扶起来,再骑上去又跑就是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生死安危的感觉了,没有这些恐惧,没有这些钻心的东西,所以他就达到了平等心、平常心。
“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就是说,你把船开翻了,就像我们骑自行车,车一下翻了一样,有什么不得了的呢?当然翻车的情况有多种,倒车的情况有种种,但是都不会有什么危害,就像我们走路一样,撞一下,碰一下,跌一跤,爬起来就是了。不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且心不动,不乱,不会因一点事情就犯疑惧或紧张。看到一个蟑螂就紧张,看到一个老鼠就更紧张,这样的人就太脆弱了。不要看到一点麻烦就紧张,看到一点困难就紧张,我们就应该有一往无前的精神,敢于面对困难,敢于面对挑战,而且面对困难和挑战的时候,就像我们做饭、吃饭、散步这样简单。如果我们把一切困难都不当成困难,就像毛老人家说的一样,“不管风吹浪起,胜似闲庭信步”。我们就要有这样的火候,你才有大的作为。
“恶往而不暇”,既然你都不动心了,心不乱了,那么你还会把什么事情放在心上呢?你还会把什么麻烦放在心上呢?所以其他人不能进,他都能进;别人不能往的地方,他都可以往。这个就是境界。我们“神游八极”,哪个地方不能去呢?地狱可以去,天堂也可以去,极乐世界也可以去,为什么呢?你自己身怀绝技,有盖世武功,你还怕什么呢?。
从赌注大小看心态起伏
接着这里又举了一个例子,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是非常熟悉、明白的。“以瓦注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黄金注者殙”——在赌场上,如果拿瓦片上下赌注,大家的脑袋都精灵的很,很机灵的。如果是用钩做赌注,古时衣袋钩都是用铜钩或者玉钩做的,这个就有点值钱了,说不定是一、二个月的伙食费,拿来作赌注,那就有点慎重了。这个赌注下得下不得?这个麻将糊得糊不得?如果以黄金做赌注,要倾家荡产,拿生命做赌注,头脑绝对就会犯晕。
我们也能看到很多类似事例,某人有一百万,拿一、二万出来投资问题不大,你让他拿个十万、八万,他可能就会慎重些了,你让他一百万全部押出去,噢!他就可能几天几夜都睡不好觉。如果超过一百万,你又怎么办呢?平常小孩做作业可能漫不经心,做作业还没有什么问题,遇到期末考试,唉呀!可能就有点紧张了,不能正常发挥了。如果遇到中考、高考,平常是小菜一碟的作业,就因为紧张而做不好。所以每年高考时候,有很多学生不能发挥正常水平。遇到奥运会比赛,绝大多数的运动员发挥不出正常水平,为什么呢?这也是以“黄金注者”嘛!如果得了奥运会冠军,世界冠军,那还得了啊!你平常的训练,如“瓦注”嘛!他没有精神压力嘛!所以今天还是回到牛头禅师的那几句话,“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用心恰恰无”,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我们常常处于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的状态,这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众生相,众生的常态。
我们如果能够有“粪土当年万户候”,“视黄金为瓦砾” 气概,那么你就不得了。你把富、贵、贫、贱能够处之为一。还是回到《通书》里:“颜渊在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为什么呢?因为只有至大、至贵者可求。“至尊者道,至贵者德”,你有了这个,那么就能把“富贵贫贱处之一也”。所以必须有一个境界的提高,价值观念的提高。如果我们的价值观念还是在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上,或者在事业得失的小打小闹上,那么我们要提高起来,哪里有可能呢。《红楼梦》里王熙凤有句话,让毛老人家大为赞赏,“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为什么呢?因为她就放得下,敢把这些生死利害彻底放下,她怕什么呢?把皇帝拉下马又怎样呢?死猪不怕开水烫。所以这个的确是“以瓦注者巧”,做事情能够举重若轻,把我们要做的事情都放平,都当作用拿瓦片来做赌注。我们某学员今天又有点郁闷了,因为主管他的领导给他下任务,硬要割他十万、八万,一个星期不见,脸就要小些了,因为还是要为亡操心劳神。为什么呢?对他而言,那可是以“黄金注者”,他把强加给他时一个业务收了,到底是赚还是赔?赚的可能性基本是零,赔的可能性却相当大,所以他心里当然放不下。
但是“其巧一也”,不管你是以“瓦注”也好,还是以“钩注”也好,还是以“黄金注”也好,都是赌嘛!赌有赌的规则,赌的技巧,都是一回事,没有二法,只要没人在赌场去弄虚作假,都是一回事。但是你自己因为赌注的不同,而引起你判断的差别,赌得小不明显,事不关己,那么你的智商就显得很高,灵感也就来了。赌注越是下得大,那时脑袋都发木,脑血管就严重供血不足,为什么呢?肾上腺极高,人就紧张,心跳加快,脑袋一片模糊,所以这个就是麻烦事。
“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我们生活之中,内外到底哪个重?心重还是物重?你把外物看得过重,那么我们的心就轻了;如果你把心看得重,那么外物自然就轻了。我经常说要“应于物,而无累于物”。但是作为人呢,往往为事所拖累,经常被我们的工程所拖累,被我们的计划、目标所拖累,为挣钱所拖累,那么就不得“一”呀!如果真正横下一条心,管他的,无论怎么倒霉,总有一碗稀饭吃,乞丐都有一碗馊稀饭。何况我们现在已走入了光辉灿烂的二十一世纪,已经奔小康了,一个月最低社保还有百十元钱,所以还是能够有碗饭吃,能够把精力腾出来,投入到品尝大道之中,或者与大道同呼吸,共命运。这需要有一种舍得的功夫,你舍不得物累,要想在道上走,那当然不可能。要在道上走,就是要把那些放得下,所以“外重者内拙”,物欲过重的人,肯定要影响你的灵感,你的灵性要飘浮起来,灵动起来,就不可能。我们也看到有些书法家当官了,发财了,画就画不好了,写的字都俗气。为什么呢?因为他自己粘染的那些气太多了,他表现出来的,是胡悠不到人的。一个真正一尘不染的人,他的感觉就不一样,谈吐的感觉就不一样,这也是我们用功的方法。 
禅说庄子--达生  第五讲  修为应趋圆,不能偏执(一) 田开之见周威公。威公曰:“吾闻祝肾学生,吾子与祝肾游,亦何闻焉?”田开之曰:“开之操拔篲以侍门庭,亦何闻于夫子!”威公曰:“田子无让,寡人愿闻之。”开之曰:“闻之夫子曰:‘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谓也?”
养生治国,都要善于补不足
这一节的故事也是在谈修道的方法,我们怎样修道?怎样养道?对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留意。这几则故事确实令人深思,田开见周威公,周威公是周王室的一个成员,除了周王之外,周朝其他的皇室显贵成员,还是有爵位的,也是有“封地”的,只不过到了东周时,他们的封地就不像西周时分封得那么实在,有很多都是虚名,有爵位但没有实际的“封地”。
“田开之见周威公。威公曰:“吾闻祝肾学生,吾子与祝肾游,亦何闻焉”?田开之见周威公,周威公就说:“我听说祝肾这个人在学养生之道,你又经常与他在一起,你听到他讲过什么玄妙之论吗?有什么高见吗?请介绍一、二,把你们学道,学养生的方法转告一、二。”
田开就说:“开之操拔篲以侍门庭,亦何闻于夫子”——“我比较可怜,我只不过是给先生打扫门庭,做卫生的仆人一样的,哪有本事,哪有资格能在先生哪里听到什么,所以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给你转告的。”“威公曰:‘田子无让,寡人愿闻之’,威公就说:“唉呀!你不要客气了,你还是给我们传授点养生的妙法吧!”
“开之曰:闻之夫子曰:‘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你看,养生就这么简单,实际上治国之道也是这样的。为什么呢?远古黄帝时期,黄帝向大隗问道,而大隗这位“具茨之山”的圣人、神仙,却是一位牧马的童子。所告诉黄帝治天下的根本大法,仅仅是不能再简单的牧马之法:“夫为天下者,亦奚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所以我们看汉朝时,郡、州的封疆大吏,郡为太守,州则称“牧”,如《三国》中所说时荆州牧,益州牧、徐州牧,汉代天下十三州,共有十三州牧。牧什么呢?牧羊?为天子牧民嘛。我们每一个都想养生,都不想得病,我得了二、三个月的病,也想养一养。但是,怎样养生?养生和牧羊有什么关系?在座的可能也没有哪位去牧过羊,娜姐姐到高原去,可能看到人家放过羊子。早上把羊从羊圈里放出来,一群羊就跑向草场去了,强壮的羊就跑在前面,老弱病残的就跑在后面,跑在后面的就影响了团队的速度,而且如果遇到狼来了怎么办?
“视其后者而鞭之”,我们在日常生活之中,在一个团队之中,要表扬先进,惩诫落后,惩诫落后就是“视其后者而鞭之”。现代管理学中所经常提到时那个水桶的“短板效应”,说一桶水能装多少水,起作用的不是那些达标的长板,而是那不达标的短板。“视其后者而鞭之”,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早提出的“短板效应”。那么这和我们养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养生目的就是要使阴阳达到平衡,我们所谓的养生之道不外乎就是“守时者毕矣”。再把它浓缩一下,就是阴阳之道,白天做白天的事情,黑夜做黑夜的事情,就是“作息”两个字。作,工作,息,休息。这两个方面我们做得如何?但现在的人往往都做不到,波师兄做不到,阿敏也做不到,但有些学员是守了“子时”的。《黄帝内经》说:“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黄帝内经》中所列举的这几条,做得不好的就是“后者”,这可是养生的大害。再引申而言,什么叫“视其后者”,在生活之中,“后者”就是过,什么叫“中庸”?“过犹不及”嘛!“不及犹过”,不及也是过。你离开了这个“中”,就是后,那么肯定就要加以鞭策。我们自己在生活上、工作上有哪些毛病?哪些弱点?就一定要敢于下手,把它改正过来。当然田开这些话说得还是有点远,所以威公还是听不懂,于是就问:“为什么呢”?
内外兼修,免于偏颇
田开之曰:“鲁有单豹者,岩居而水饮,不与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有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
这一段话大家就要留意了,你看这个修行人了得吗?鲁国有一个叫单豹的人,在泰山上搭了一个茅棚,自己“岩居而水饮”,在那里闭关,闭在山洞里,简直是很舒服。现在高原上的人,有些喇嘛住在山洞里十年、八年不下来。有一天被人知道而传开了,于是大家赞叹说,这些人的修行了不得哇。单豹不仅“岩居而水饮”,而且还“不与民共利”,岂止“不与民共利”,而且交往都没有,管你山下的人升官发财,多么热闹,他都不管,完全是超然世外,修他的养生之道。
“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你看他修得多好,七十岁了,脸看上去像小孩一样,唉呀!灿烂,光辉。七十岁了,不像我,四十多岁老年斑就长起了,现在五十几岁了,那天一看镜子,都那么一大块,一大堆了。“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没办法,只好管他的,随他去吧。好在我还没有遇饿虎。尽管这个人修行如此到位,养得自己七老八十了,还像婴儿一样,但是在泰山上遇到一只饿虎,扑过去就把他吃了。
唐僧肉就是香,七十岁了如婴儿一样的,饿虎就把它吃了。历史上有没有这样的事呢?我们在历史上看到某些有修养的人,也有不幸葬身于虎口,葬身于狼口的。以前修行的人,并不都像牛头祖师、华林祖师,或者严阳尊者那样,是老虎给他做侍者。宰相裴休去看华林祖师,见他庵内空空,便问他有没有侍者。华林喊了一声 “大空小空”,两个老虎呼啸而至,在他的面前乖乖的,老虎不吃肉了,只吃素,这些都《是五灯会元》里有记载的。你真正在秦岭里,或在哪座山里,一个人去养生,毒蛇猛兽出没,说老实话,古代不知道有多少修行人死在其中,因为这些不好说的,修行人也还要死啊!
严格说来“唐僧取经”,中国那么多和尚西走丝绸之路去取经,跟着唐玄奘大师一起去的有几十人,结果跑的跑,逃的逃,死的死,只有他老人家一个人走到了印度。大多数人还不是死了,尸骨遍野。不仅是骆驼骨头多,人骨头更多,彭佳木同志也还是剩了一堆骨头在沙漠里。何况古代的条件差,环境就更险恶。你想这些人到西天要见老佛爷,“发心”那么正,意念那么强,哪个不会念“多心经”呢?都会念,为什么观世音菩萨不来救他们呢?不来保他们呢?有些被狼吃了,有的渴死了,有的饿死了,有的冷死了,这样的事情很多。如果我们把《大唐西行求法高僧传》打开看,一百人中只有一、二位能到印度,从印度回来的就更少了。
我们说陆上危险走海路,海路就更危险,走南洋坐船,海盗又多,台风也多,你挨了就挨了。并不会因为你是高僧,老虎就不光顾你,台风就不光顾你,猛兽就不光顾你,一样的。大多修行的人是“出世之法”行得好,而不懂“入世之法”,他没有生存之道,那么自然中的豺狼虎豹就要吃他。
社会上的人一样要吃他,就像清朝末年、民国初年,废寺庙,兴学校。抗日战争期间,四川军阀混战期间,这个那个军阀一个团、一个师,他要招兵买马又没有银子,那时四川的寺庙又多,哪个寺庙又没有十来亩、几十亩地呢?几十亩地就可以卖几十个银元,这些钱就又可以买多少条枪,又可以抓多少个壮丁武装起来。他们就抢夺庙产。庙里的和尚虽然有修行,但寺庙里的和尚们还是刀上的肉,说砍就砍。几座大丛林中,圣钦老和尚就厉害得起来,为什么呢?这个军长的姨太太是他的皈依徒弟,那个军长的姨太太也是他的皈依徒弟,他可以给这些徒弟说:“你跟你的老公说一下,我的寺庙不要去动呀”!果然他的寺庙就没人敢动,因为他的护法强嘛!这些老和尚的世间法就玩得转,所以他就能把他的寺庙保护下来。那些只知道“般若波罗蜜多”的,只知道念阿弥陀佛的,见了那些当兵的来了,你又说不起话。对不起,你的田就给收了,寺庙就给收了,你也没有办法。所以我们看到《庄子》说的这个道理是非常深刻的,你如果成了东郭先生了,那你就没有用,所以“世间法”修不好也不行。
“有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当然鲁国还有个叫张毅的先生,这个人也了不得,不管你是钟鸣鼎食之家,还是贫下中农的窝棚,他都可以走进去,所以他和各阶层的关系处得是非常圆满周到,简直是个社交的高手,但是刚到四十岁,就得了热病死了。
所以,庄子结合田开子的说法,“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什么叫“后”?有前就有后,有左就有右,这个“后”呢就是行为偏执,不能取长补短,不能达到平衡,不能达到和谐,我们怎样使自己的修行达到和谐?我们看胥老师教太极拳,左手右手,左脚右脚,他都是圆的,都有照应,都有前后手,不然怎么叫太极拳呢?对不对,上下左右前后一定要相衔接。“世间法”也是一样的,你开局、中盘、残局、收官,都是一盘棋,你要看到它的方方面面,那么就全局在握。很多人做事情不能看到全局,只看到局部,瞎子摸象一样的,摸着腿说柱子,摸着肚皮说是墙壁。
我们怎样使自己在法上能够看得全面?现在修佛法的多处于这种状态,禅宗的看不惯密宗的,密宗的看不惯显宗的,大家都是只看到自己的这个,就像圭峰大师在《禅源诸诠集都序》里,裴休给他写的总序中就说了,“以承禀为户牖,各自开张,以经论为干戈,相互攻击” ,这可是古以有之,并非如今才是这样的。这都是没有看到全局。什么叫全局?严格上来说就是不左不右,不前不后,我们学“中观”,知道“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但许多人对“中观”也学得偏执,说空就落空,说有就执有,说修行就执著于修行。有些学禅宗的,门头都未摸到就说破参、开悟了,不著一念了,狂禅也就肆无忌惮了,看到这些你能说什么呢?他们都了不起啊,批人一套套的,还振振有词。
前些天和人摆龙门阵,谈到规矩,孔夫子都是“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你这个学了佛法的人,还能玩过王法吗?所以王法你要懂,搞王法的人,你也要看到佛法才行,你不看佛法,你只晓得王法,那你这个王法就太粗糙,太单调了,大家都成了机器人,个个都成了海瑞,那个日子过着也累。首先内心要滋养,我提出合养山林气、英雄气、庙堂气,你只有庙堂气,没有山林气,你不好过,只有山林气、没有庙堂气,也不安逸,再加上英雄气调和一下,日子就过得舒坦。所以我们看这些“视其后者而鞭之”,确实要在这方面“鞭”一下,使自己不要偏执,我们修行上哪些方面有偏执?做生意的人也偏执,某老板最近有些累,不要那么累,这方面养内不能忽视其外,养外不能忽视其内,一定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禅说庄子--达生  第五讲  修为应趋圆,不能偏执(二)体会为人处事的度 仲尼曰:“无入而藏,无出而阳,柴立其中央。三者若得,其名必极。夫畏涂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过也!”孔夫子听了这些就有点感慨,“仲尼曰:“无入而藏,无出而阳,柴立其中央”,孔夫子说:“藏,不要藏得太深;出,也不要过于外露,应该像木头人一样的立于动静之间”。我们也知道在解放以后的历史运动之中,你当左派要挨打,你成右派也要挨打,当中间派、逍遥派最自在,两面喝汤,是两面都要争取的群众对象,你左右逢源,哪点不舒服呢?
“无入而藏”,有的人藏得太深太深,藏得自己面带土色,没有鲜活之气,我们还是要把自己的春阳之气释放出来,那就很舒服。有的人让他释放,他就释放得像这两天的大太阳一样,火焦火辣的使人受不了。阳太旺不行,阴太盛也不行,所以要“柴立其中央”,居于阴阳之中,居于出入之中。我们在修行的时候,或者在找这个感觉的时候,怎样把这个“中”的感觉找到?中国讲“中道”,儒释道三教都讲“中道”,我们怎样把这个“中道”把握好?今天刘阿舅给我送来两杆秤,你要把这个秤称准确,秤杆上的绳子和秤铊要摆在适当的位置上,它才平衡,不然的话它就不平衡,不平衡就得不出准确的度量,所以这个准就是中,“平、中、正”三个字,实际上差不多的。
“三者若得,其名必极”,如果这三者都做到了,那可以说“其名必极”,你这个人就跟圣人、至人一样,那就不得了,你的修行就到位了。《达摩相法》里就说过,“藏不晦,明不露”。我们的眼神要藏,但是藏得不能阴晦;眼睛要光明,但也不要咄咄逼人、锋芒毕露,和庄子说的这个也差不多。再加上能够居中,这三条,那么一个人的修行就不错了。我也经常说看人看什么?就看这个人有没有道气,如果一个人没有道气,哪怕他学问做得再大,文章写得再多,或者地位再高,但走出来没有道气,就不像大家。现在有名的人很多嘛!讲国学的“大师”也多,但他是不是真正有道气呢?能不能把国学中的“道”给抓住,体道而行了呢?现在确实不敢恭维这些人。为什么呢?因为现在有些人“直而强”,在外面风头太盛,锋芒太露。有些人藏得太深,怎样请他都请不出来,不为社会做贡献,不行“菩萨道”,都在为自己而养,就像单豹一样,喂了老虎都不知道。有的人呢,出而太阳,像超级大师一样的,不得了,了不得,走在路上,衣袖角都要掸人,那就不行。我们在观察社会生活中的人,哪些有“柴立其中央”的感觉?这个也是我们观察人的方法,衡量人的一种尺寸。
下边又举例子,“夫畏涂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井阳岗有老虎,老虎要吃人,那么就立了“三碗不过岗”的规矩,等到中午的时候,商旅们多了,大家结队而行,这样才安全。这确实是智慧,为什么呢?前面路上有“棒老二”,你单独去闯怎么行!知道前面有杀人越货的土匪,那么父子兄弟,商伙哥们就应结队而行,还得提高警惕。昨天晚上袁姐姐去接我们南京的朋友朱伟军,他十二点多才到成都机场,我说走周家场近路去机场,她说“唉,不敢走,路不熟,万一有强盗打劫怎么办?还是老老实实走二环路,三环路,哪怕是交二十块钱的过路费安全一些好”。哪怕是绕点路,交点钱,安全第一,所以我们看到这个,这也是人生最简单的一个本能,只有那些犯糊涂的人,才敢去走近路,走夜路,到龙潭虎穴里去瞎闯。闯龙潭虎穴的人,除非有倚天剑,屠龙刀,有这些本事你才敢。作为一般的人,你有倚天剑,屠龙刀也不要随便去闯龙潭虎穴,作为正常的人保命第一嘛!保命实际上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有的人因为保命这两个字难以启齿,觉得自己很邋遢,当叛徒了,当特务了,或者不能保命了,与伟大的理想、报负背道而驰了,不敢去保命,实际上这个和保命亳不相干,却造成精神负担,精神枷锁,弄得自己很狼狈。实际上远远没达到那个地步,却被莫名其妙的念头把自己拴死了,造成自己的痛苦。
所以《庄子》这里谈得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怎样把人之常情把握好,所谓“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过也”,我们人的麻烦在哪里?恰恰就在日常生活之中,也就是在“衽席之上,饮食之间”,就是我们平常语言交往之间,有时一个眼神没有对,一句话没有对,就把人给得罪了,这就麻烦。有些人说话不注意把人得罪了,有些人眼神不对,没注意也就把人得罪了。这就是你自己麻痹大意,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要留意,没有觉照之心。被得罪的人也是胸量不够,胸量不够才会被得罪,胸量大的人得罪就得罪了,也无所谓。我们看这些时,几个方面都要看到。现在社会上的许多麻烦,严格来说大都是亲戚朋友之间发生的,只有这样的关系才能相处于“衽席之上,饮食之间”,稍不留意麻烦就出来了。所以《庄子》在这方面和《易经》里说的丝丝如扣,《易经》里说:“言行,君子之抠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可不慎乎” ?这里说“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过也”,都是一样的,对这些事情,我们怎样做到防微杜渐,见机而作?使自己能够“自天佑之而吉无不利”,这也是修为上的事情,大家要留心,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