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遗梦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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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红楼遗梦(18)

“可曾还是夜不归寐?”

  “偶有……”

  “蔷儿,他是不是还在外面包养人家?”

  “老爷!我们只是在外面看戏吃酒,纵有几个戏子陪了,也不过一时狎玩,断无再包养之说。上回那狐媚之事发了,便再不敢了的呢,蔷儿若有半句假话,只教天打雷劈……”

  “那今日蓉儿给你媳妇赔个罪,许她再不出去胡为了!”

  贾蓉的嘴唇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毫无悔意。他漠然地看了看我,又垂下头去。

  “你赔是不赔?”公公节节相逼。

  婆婆劝公公道:“老爷,常言道,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合。你要蓉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媳妇赔罪,他的脸皮儿如何搁得下?我看还是要他们早早回房歇息,说些体己话儿,这气儿自然就消了。”

  “也罢!不要你们出去吃酒看戏、跟小戏子鬼混,那也容易。从这个月起,除厨下的吃喝,其他月例钱,一应革了,以三月为限!若到时候仍无悔意,便一直革了下去!”

  贾蓉贾蔷一听就傻了。这等样的公子哥儿,外头吃酒耍钱、遛鸟看戏的,哪一样不要花银子来?他二人平素手脚又是大方的,面皮又是极要紧的,纵有别府里人请,也不能三个月里日日去打抽丰。公公这一着,可是绝了他俩的路呢!

  贾蓉不善言词,低头不语。

  贾蔷哀求道:“老爷断不能革了我俩的月钱啊。老爷这么着,不等于把我们囚在家里了吗?蓉大爷面皮儿薄,我代他向嫂子赔罪好了!”

  “蔷儿你休要多嘴!若再口罗唣,每人再寄下二十板子!”

  “嫂子,你就开开尊口,求老爷放我们一马吧。革了月钱,这可万万使不得呀!”蔷儿道。

  我心里一紧,只觉得手足无措,头垂得更低了。我心里很明白,公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也只有把自己的儿子绑在我的床上,才是宁府这道朱红大门里的正经脸面。

  “媳妇,你去吧,好好歇息,莫要再伤心叹气的。”公公柔声道。

  我给公公婆婆行罢礼,扶着瑞珠走了出去。

  只听得公公又高声道:“你们两个孽障还伏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看碍了我的眼!速速滚了去,这大过节的,也叫我清静一会儿!”

  20

  贾蓉自此在家养伤,他因肚子憋了气,下人给他洗伤敷药,手上略重了些,他便泼了口的骂,害得丫头媳妇们都担惊受怕,不愿近他的身。

  我看不下去,只好亲自服侍。可第一次喂他吃药,手里的药碗就被他撩翻在地。药碗在地上摔碎了,我的心也碎成了八瓣儿。

  “你也不必这么着,看这浑身皮开肉绽的,要是不养仔细,落下个哪里不周全的,我纵不心疼,老爷太太也心疼……”我开导他道。

  “你心疼,你巴不得老爷将我打死了便好。若不是你整天扮成个受气的小媳妇,老爷如何会这么狠了心打我?”贾蓉吼道。

  “你还是这宁府的大爷,这么说话,不明明是冤枉我吗?老爷打你,是你不听他的劝,还是整日价在外头混,怎么能怨到我身上?蓉大爷,你要是不待见我,说句利索话儿,你写纸休书来,我离了你家便是了。”

  “你……你……整日里就看见你百般讨好老爷太太,你那心若肯用在我身上一分,自家里的炕暖若好,我断不会出去找那小戏子……”

  贾蓉的话没落音,只听得琏二婶子的笑声在外间响起:“哈哈哈,我看这回蓉儿该老实在家守着这万里挑一的好媳妇了吧?老爷打得好!你媳妇面子薄,要是我呀,干脆找条绳儿,把你像那猫儿狗儿,拴在床腿子上!看你还整日里出去吃酒看戏不!”

  丫头媳妇们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我忙站起身,迎出去行了礼道:“二婶子来了?蓉儿在家养伤,我也没去瞧你。”

  “我今儿是专来瞧蓉儿的,蓉儿何不出来见我?”二婶子说着,已经到了里间门口。

“二婶子莫怪,你侄儿都快被老爷打烂啦!”贾蓉在床上挣扎着想下来,疼得龇牙咧嘴的。

  见到他二婶子,贾蓉板着的那张脸早已融化开了,嘴角不知何时还浮上一丝笑。他那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看着他二婶子,身上的伤似乎好了一半。

第20节:红楼遗梦(19)

 二婶子进了里间,看见地上摔破的药碗,脸上的笑就沉住了。她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贾蓉。

  “二婶子……”贾蓉心虚地叫了一声,命丫头们赶快把地上收拾干净了。

  二婶子朝丫头媳妇们使了个眼色,几个齐齐退了出去。

  她这才坐下来,对贾蓉扑哧一笑道:“你不能动,就别强下床了,好生趴着吧。小没良心的,一准是你又在你媳妇面前耍你那爷的威风了!看看媳妇身上还有药渍呢。她好生伺候你养伤,你还这么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二婶子,这谁负了谁,婶子还不知道呢!”贾蓉嘴上这么说,心里的气儿却早散了。

  “放你娘的屁!她负了你?她怎么能负你?有几个男子做不成事反怨媳妇的?你只能怪自己没本事!她脾气好,你就出去养小欺负她。要换了我呀,就在这两府里吆喝吆喝,把你那点子尴尬事让全家人都知道……”

  “婶子,只莫再说了,侄儿知罪了……”

  “哈哈,知罪就好!来,我且验一验你,是不是真知罪了!拉着你媳妇的手,当着我的面,给你媳妇赔个不是!”二婶子说着,就一把拉了我的手,放在贾蓉的手里。

  21

  贾蓉贾蔷的伤原未曾动筋骨,两个又青春,不出半个月,也就结痂褪皮的渐好了起来。

  被革了三个月的月分,哥俩儿没银子出去逛去,加上一天冷似一天,蔷儿下了学,总是在晚饭后来找贾蓉下围棋解闷儿。蔷儿是极快活有趣的人,承迎得那贾蓉只与他亲近。几个人厮混久了,渐渐熟络,礼节上也不再过分拘泥。有时他哥俩儿也会邀我斗上两盘双陆、解个九连环的,说说笑笑,斗嘴吵架,倒也其乐融融。

  是夜,我与贾蓉睡下。分被而眠已经数月,今日贾蓉却在熄了灯烛之后,钻进我的被里来。他抱了我的胸,自己摆弄一阵,也不见动静,嗟叹一番,也就罢了。只将头埋在我的胸间,轻声叫姐姐。

  “可是在家憋得许久,又想你那小狐媚子的了?”我笑问。

  贾蓉轻声道:“姐姐有所不知。若是我从没与那小戏子厮混过,从没行过那男女之事,便是在家憋上十年,也不至难耐。可彼日我与那小戏子既已尝过风月,此时忽地又被老爷断了床笫,在家憋了这许久,实是有些不好受……”

  “你若真是觉得难受,不如背了老爷,悄悄去跟那小戏子会上一会吧?反正我也是那神龛上的娘娘,对你是没有用的了。我日里也想,若终究无子嗣,我死也怕无脸进你家宗祠,你或与小的有了,我抱来长房养了就是,也算续了你家的香火,尽了我的孝道。”

  “姐姐可是大方贤良之人!前些日子我对姐姐有些不恭敬的,还望姐姐不要记在心上才是。这近两个月来,你端茶送水的,我这嘴上虽没说,这心里可是念你的好呢。”

  “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你我虽无夫妻之实,这名义上的夫妻可是不会变了。为妻的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不是该的吗?”

  贾蓉不言语了,我以为他睡着了,就没有再说话。

  过得半晌,贾蓉又含混道:“姐姐……”

  “蓉……我在呢。你这是梦话罢?”

  “我没有睡着。这些天我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只怕姐姐听了生气。”

  “有什么话不当讲的?我是你的妻呀。刚才不是许了你了?憋不住就去找那小戏子吧。”

  “姐姐,不是这样事……”

  “那是何事?”

  “咱俩在这榻上,终究是不会成事了。我在外面有小戏子,这身子里有火,也尚出得去。只是苦了姐姐,何时是个头呀……这些日蔷儿与我们一道吃饭下棋,你也看出来了,他人好,有趣,又喜欢你这个嫂子,我与他好得又比那亲兄弟也似。若是姐姐不嫌,我找那蔷儿来,代我行那男女之事,幸得珠胎暗结,我好便是个交代?”

  “你可是猪油蒙了心,撞了妖邪,只疯魔了,混说些什么话!”我一把把他从怀里推开了。

  他又凑过来道:“姐姐,我何尝疯了来?我跟蔷儿是兄弟,即便你今后怀了他的孩子,也是我贾家的血脉,只说我的便是。这事若做得机密,谁人晓得?到你的肚子鼓起来的那天,我这脸上不也有光彩了吗?”

第21节:红楼遗梦(20)

 我直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头上去了,恼道:“你再混说,我就回了老爷太太去!你这不指了拿我当那小戏子耍弄吗?你若心里有我,我是你的妻,你且能说得出这无纲常、寡廉耻的混账话来?”

  “姐姐莫要恼,我这是为你好,屈了你跟着我守活寡心里苦不是?你要不愿,能这么守日子过下去,我也不多那一事了,何苦来……只是万一你与那蔷儿有了雨水之欢,得些个里情趣,指不定就会慢慢变得跟琏二奶奶一般泼辣了,那咱这假夫妻俩不就能做那真鸳鸯了么……”

  22

  次日黄昏,下起了雨来,天气猛地就冷了,怕的都穿上了轻裘重袄。

  厨下做的份例菜。贾蓉叫丫头添几串钱去加些糟卤的鹅掌鸭信的,又使了小厮去给蔷儿传话,要他过来一道用晚饭。

  昨夜贾蓉说了那些个尴尬事,再见了贾蔷,我就不那么自在了。他平素里那些亲近的话,今日看来,不定就葬送了我的名节。可见贾蓉爱贾蔷入了骨,不仅正房都能送与他用,还能撺掇我怀上他的孩子。贾蓉不仅作践了自己,也没把我与蔷儿当个人待。

  贾蔷叫丫头烫了一壶烧酒,贾蓉在上,我与贾蔷两边相陪。哥俩儿的酒量都好,我平日也能喝上几盅,今日却觉得这身子敌不过,便以那果酒相陪。

  推了几杯,蔷儿已有醉意。腮上起了几分嫣红,自顾给我斟了一盅,双手端起来道:“嫂子今日不欢喜?天冷,吃些酒便活络了。来,我敬嫂子一杯!”

  我用手挡住酒盅,勉强笑道:“蔷兄弟,我今日不能再吃了,再吃便要醉了。”

  “嫂子不欢喜,想是怨兄弟总是占了蓉大爷,嫂子不得与之亲近?”蔷儿嬉皮笑脸道。

  我正色道:“蔷儿,你这话说得就不是了。你们没挨打之前,不是天天结伴出去找那小狐媚子狎呢?我可曾争了半句?亲近不亲近的话,就不说了,只要蓉大爷别不进这个家就好了!”

  贾蓉只低了头,大口大口喝闷酒,一句也不言语。

  “嫂子,你今儿这是怎么了?莫非兄弟有得罪的地方?当面说与兄弟,也让我心里有个底儿呀。”

  “你们兄弟俩好得一个人似的,他有什么心思,还不第一个告诉你?你倒要问我来了?”

  “我真是不知呀,嫂子,你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贾蓉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说道:“蔷儿,我的心思你也不是不知,就别逼你嫂子当面说个什么了。我与你嫂子在那榻上,终究是不会成事了,可这府里,还得有个后。我昨夜与你嫂子商议,要你代我行那房中之事,即便你嫂子今后怀了你的孩子,也是我贾家的血脉,只说我的便是……”

  蔷儿唬得下炕跪了,一迭声的告饶道:“大爷噤声,蔷儿却受不起,休说老爷奶奶知道,便是外房里几个晓得,我贾蔷便无立锥之地了。咱俩在外面醉后说的混话,你怎么当了真,果与嫂子说了?大爷若是亲厚于我,只今日后莫要再说。”言罢磕头如捣蒜。

  我也羞得浑身发烧,就要炸了。赶紧放下碗箸,站起身,快步朝那里间躲。

  “你且莫要走,听我这一句。姐……姐……”贾蓉在身后叫道,那哭腔儿都出来了。

  我心里不忍,就停下脚步,几乎站立不稳,忙把门框扶了。

  贾蓉趁了七分酒意,扯了贾蔷哭道:“蔷儿,枉负我与你好了一场,掏心扒肺的心窝子话,你却把它当驴肝肺。你可知我这心里的苦?娶了这么的一个媳妇,却教人日日里闲话。我就是在外面找一百个戏子睡了,府里也不信我是个男人啊……”

  我打断了贾蓉,对蔷儿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常来跟我们厮混在一块儿,你蓉大爷又有了这门心思,我怕终究会叫人说闲话。我看你以后少来些儿吧,下了学没事,不妨去找那宝二叔玩,也好学点儿长进。”

  蔷儿听罢,抬起头看了我片刻,才慢慢站起来道:“嫂子的话我记了。只是以后兄弟少来了,不能在眼前孝敬嫂子了,嫂子要自己照顾好身子,莫累着气着了……嫂子,那我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