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遗梦5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00:34:07
第13节:红楼遗梦(12)  见她的第一眼,我有些尴尬,先自怯了。她方才偷了她侄子、我的丈夫贾蓉,今日却能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来看我。可笑的是,害怕的却不是她,竟是我。失了盗的户主,竟也还要让那偷儿几分。

  虽然对眼前这个占了雀巢的江洋大盗有十分的抵触,我还是叫了她一声婶子,挣扎着要起身给她请安。

  她忙拉住我的手,命瑞珠移过两个绣枕来,与我垫了说话。滚絮似乎认识我,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钻。

  婶子就把它放在我怀里,笑道:“这畜生也知道恋旧主儿呢,就是送出去,究竟还是跟你一条心!”

  我觉得婶子好像是话中有话,她是把猫儿比作贾蓉吗?是在让我放心,贾蓉虽去她那里偷了腥,终究还是我的吗?几可确定,她不过是想寻些乐子,并不是真被贾蓉迷了三魂五魄。我抱着滚絮,强笑了笑,没有言语。

  思想了片刻,婶子笑道:“上回你把滚絮送给我时,我曾说与你,蓉儿那小欠打的手脚并不规矩,他那不能行房的毛病,也必是此一时彼一时!这不,昨儿回事的媳妇说,蓉大爷耳房里强拉了丫头求欢,正好被她碰上了……小欠打的敢来我府里撒野,只要仔细他的皮!媳妇,你跟我说实话,这日子那蓉儿在房里可中用过没有?”

  我心下明白,婶子肯定想知道她把贾蓉点拨成男人后,贾蓉在我身上是否成事过。宁府的前程才是她最上心的。她断没防备贾蓉视我如他亲娘,把什么事都跟我讲。

  犹是如此,我还是羞得脸上火烫,低着头道:“没有呢……婶子。”

  “当真没有?你可得跟婶子说实话!”

  “真是实话,婶子,真的没有中用过!”

  婶子又想了一会儿,才道:“那这可得怨你,怪不得蓉儿了。既是他与丫头陪房们都能成,为何单单在你身上不成?”

  我低着头不言语。贾蓉不是说过了?我要是有他二婶子的三分浪,白白的肚子早就吹气儿般地鼓起来了。—可这种话怎生说得出口,特别是当着二婶子的面?

  婶子又笑了笑,眼神里露出些许暧昧:“你是新媳妇,还不大晓得这房中之事。这男人呀,特别是像蓉儿些个的,原就是个半大孩子,学里的先生不曾教,非要女人点拨调教才中用呢。你要是面皮儿上觉得紧,老婶子倒可以与你讲些羞人的话,毕竟你跟蓉儿要做一辈子的夫妻,宁府的香火还指着你呢!”

  “婶子,别说,我脸皮儿薄,做不来什么的!”我的头快要垂到胸脯上去了。

  “你要是任着性子,不帮帮蓉儿,这辈子不仅养不下一男半女,便是连做女人的情趣也无了。你好好想想,再做打算吧!”

  13

  我这病直缠绵了大半个月,方才好得干净些了。只是那贾蓉总是举止不端,两府之中略有所闻。老爷说了他两回,他索性与那贾蔷去府外喝酒狎妓,也不在府里闹了。蔷儿也是宁府中嫡传的孙,比贾蓉略小些个,生得只怕比贾蓉还风流俊俏。蔷儿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我公公过活。贾蓉与他兄弟二人最相亲厚,好得让人嫉妒,跟一个人儿样的。

  又过了月余,贾蓉开始夜不归寐,我的心也不安起来。虽说我与贾蓉并未有过夫妻之实,终究怀里有他偎着,夜里尚能睡得安稳。这夜里一刻不见他,我就一刻不能安眠。他既不再恋我的身子,再想把他拉回枕边可就难了。

  这一日,我背里找来贾蓉的贴身小厮,打打杀杀的唬着审了,才知贾蓉在外面瞧上了个优伶,长得是花容月貌,多有风流,贾蓉的几番勾搭上了,竟商议要养了起来,狐媚子一般缠得贾蓉神魂颠倒、乐不思蜀。—这个没心肝的贾蓉,偷了二婶子还不够,祸害屋里丫头我也未管束他半分,如今竟在外面养起人来了!我不禁怒火儿的蹿上脸来,一迭声的只叫人把那小厮捆了去打死,丫环拉了方罢,又打了几十板子,只叫他去找他那没心肝的主子哭述。

  果然,是夜,贾蓉早早回来了,命丫头服侍漱洗之后,黑了脸倒在床上,也不说话儿了,也不偎着我了。我躺在他的身边,左右不能入睡,身子底下像是铺满了蒺藜。

第14节:红楼遗梦(13)

终于,我忍不住开口问道:“日间听那小厮说了,你在外头包了个小戏子?被她迷得家也不回?把你这正妻也忘了?”

  “正妻?我瞧你好如那神龛上的娘娘!只可天天跪了求着,日日上着香供着,要用一回也是不能,求了你多少回,你可有半分的正妻模样?你还捆打了我的小厮,哪里又将我这本夫放在目中?”他翻身过来,两眼瞪着我,脸涨得通红。

  “我打了那无良的奴才,是想知道你在外面背着我做了什么!”

  “打小厮本也不妨事,要是显你主子的威仪,便打十个小厮我也不问。只是你这么闹腾起来,传到老爷太太耳朵里,该如何是好!”

  “既然养了戏子,还怕人知道?”

  “我不在外面养人怎么办?一辈子对着你这个神龛上的娘娘?我劝也劝过了,求也求过了,你不依不从,也怪不得我来!”

  他越吵越凶,我不由得胸中委屈,抱着绣枕哭了起来。

  只听得瑞珠在帘外悄声道:“大爷,奶奶,不要吵了,方才太太房里的丫头来借鞋样子,都听见了呢,问了半日才去。只怕她明日说与了老爷太太,让他们担忧,就不好了。”

  “你个碎嘴的小蹄子,就让老爷太太知道。不妨闹开了也还是个好,看看是你奶奶憋屈还是我憋屈!逼急了我,干脆不回来了,外头买宅子扶了她做小!你直把我怎的?”贾蓉气咻咻地吼道。

  14

  扼耐了一夜,次日清早,瑞珠伺候我洗漱完毕,我坐在那武媚娘曾卸了罗衫、贴了花黄的宝镜前,见那镜中人却一双眼肿得桃也似,叫瑞珠往我脸上匀粉时可厚着些,又搽了胭脂,怕老爷太太瞧出破绽。

  贾蓉也梳洗了,我站起身,与他一起往外走,去给公公婆婆请安。

  尚未出门,瑞珠就叫道:“看我这记性,可是该打。忘记把奶奶的玉珮系上了!”

  “索性摔了的好!要那死劳什子何用?当摆设吗?”贾蓉混说道。

  瑞珠吓得不敢言语,只低着头,小心地把玉珮给我系上。

  我想忍,可终究也没忍住,对贾蓉道:“你肚子里有气,撒在我身上也好,撒在丫头媳妇小厮们身上也成,何苦咒这传家的宝贝?你要是心诚些个,指不定也不会不中用了。”

  “我不中用?不中用的是你这个神龛上的娘娘!赶明儿我外头生出个一男半女的来,两府里的人就知道是我不中用,还是你这个大奶奶不中用了!”贾蓉咬牙道。

  看来这贾蓉的魂儿已被那小狐媚子摄了去。这为人妇非只端庄贤淑就够的。白日里做了贤妻敬着他,晚上间还得变妖精伺候着他。半分儿的不是,他就舍了你另找。我不是不想伺候他,实在是伺候不来。我才十八岁,刚过门儿,怎么有二婶子那等的泼辣、小狐媚子那般的风骚呢?贾蓉他真的不明白吗?—我不由得悲从中来,避到一扇屏风后流起泪来。

  瑞珠劝道:“奶奶的眼还没消肿,这又何苦来?再一哭,眼更加肿,妆也乱了,老爷太太看见了,少不得又为奶奶担心……”

  我强压了痛,擦干眼泪,跟在贾蓉身后,来到了公公婆婆的正房。只一眼,我就发觉公公婆婆的精神也不大好,想是昨夜也没睡好?莫非那借鞋样子的丫头把我和贾蓉生气的事说与他们二老听了?

  公公一看见贾蓉,就高声骂道:“孽障!你既不顾脸面,在外胡作非为,今儿当你媳妇的面,大家说开了干净。那个太医说你不能行那房中之事,你恼怒而去,也就是认下那太医的话了。为何你不能与你媳妇行房,却能去外面养小?你是变着法子欺负你媳妇吗?”

  婆婆尤氏也埋怨道:“蓉儿,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寻,你何不对她上点儿心呢!”

  公公又道:“实话说与你,我已经差了人,把你那个小戏子连夜卖到外省去了!你也不用着人打听,我连身价银子也未曾要他半分,只教卖得远远的,终教你断绝了妄想!”

老爷……老爷怎么能悄悄把她卖了!”贾蓉一下惊慌失措,急得一脸的红。

  “我非但能把她卖了,还能把你卖了!畜生,以后你只死了那条外心,在家好好待你媳妇才是。不然,你可仔细吃板子。别以为你娶了媳妇,这府里你便蹬鼻子上脸的要做大了!”

第15节:红楼遗梦(14)

贾蓉气得喘气如牛,倒也不敢再顶撞公公半句。骂了半日,公婆方才罢了,我与贾蓉回到自己的房里。

  小丫头宝珠捧了茶来,不期泼出一些,撒了他云锦袍儿上。贾蓉炸了肺,只照了脸就是一掌,宝珠被打了一个趔趄,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咣啷一声就碎了。

  我忙把宝珠拦着,与贾蓉道:“老爷把你的心肝儿卖了,你便有气,何不找老爷出去?又何不找我出来?没的欺负一个丫头?”

  “你以为做了那肝肠寸断的样儿,老爷太太便待见你不成?这宁府要的是承香火的孙,不是那供桌上的爷。老爷今儿只卖掉一个戏子,你可知尚有多少优伶?不算外面都中各府里养的,便是班子园子里的,只要大把的银子趁去,还不遂爷我的心意来!老爷叫我在家好好待你,我偏不在家。我今日便出去找个好的私奔了,置几亩地过活,索性不回这个宁府,让你只一辈子当那神龛上的娘娘罢……”他骂完了,发泄够了,转身就朝门外走。

  挨了我打的那个小厮,跟在他身后百般地劝,说老爷正在气头上,只莫要再违拗了才好。

  贾蓉如何肯听,回身飞起一脚。只听得“哎哟”一声,直把那小厮踢得摔在了门廊上。

  15

  打骂完了,贾蓉命小厮去请贾蔷,那小厮咧嘴捂腰的去了。

  不一时,小厮把贾蔷叫了过来。那蔷儿自小被公公收养,公公怜他年幼,虽非己出,府里吃穿用度的倒也未曾亏过他。在外人看来,他只怕比贾蓉还要风流任性些,实则他在这宁府里万般的小心,终究公公不是他的亲父,虽说也是宁府的嫡孙,过的却是寄人篱下的日子。

  跟贾蓉在外间闲话几句,贾蔷冲着里间叫:“嫂子近来身上可大好了?蔷儿给嫂子请安了。”

  我在里间靠在床上。恼这贾蔷撺掇了贾蓉出去厮混,不想搭理他,因怕失了嫂子的礼数,只得走了出来。

  只见那蔷儿穿着玫瑰紫立领偏大襟的袍子,石青色的对襟儿德胜褂,左胸口上却坠着小小一个金银牌,年纪不大,却是两府里生的最齐整的一个,嘴上又甜,又知道左右上下的奉承迎合,两府里头,无一不是喜欢他的。就是琏二婶子,也常与他些得利的差办。

  “是蔷儿来了?难为你还惦记着。我这身上好多了,只是还有些懒。”我强笑道。

  “这才几日不见?嫂子病了一场,就瘦成这样?那嫂子可要好生养着,身子是大事,马虎不得的!”

  “我看你那心里呀,只巴不得我再病久些儿,你好与你蓉哥儿在外头逍遥!是也不是?”

  “嫂子,蓉哥哥近来心里不爽利,我只是陪他去吃些酒,听出戏解解闷,也未曾做甚的尴尬事来……”蔷儿眼里露了怯,低了头。

  “蔷儿,你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说着,我眼里又积满了泪。

  “嫂子,你别恼。你这一恼,兄弟我受不起……”

  “走,蔷儿,咱们就是出去喝酒狎妓,看她又能奈何我们不成?”那铁石心肠的贾蓉说着,拉了贾蔷出去。

  “嫂子……你可别恼啊……”蔷儿又在廊上叫了一声。

  屋里的男人走空了,我的心也像是被掏空了。重又回到里间,我靠在床头,闭了眼胡思乱想。瑞珠宝珠几个的立在床头,好一番劝慰,要我别气坏了身子。

  又过了四五日,用罢早饭,老爷屋里的丫头就来传话,说老爷请我去一趟,要问一样事。我忙应了,由瑞珠伴着,来到老爷的上房。

  我在下首站了,听得老爷问道:“上回外头庄上进来的那些鹿茸猞猁皮的,是怎生一回收拾的?问了你婆婆,她说不清楚,说是由你操办的,就叫你来问问。”

  我赶忙道:“拣好的自家库上留了一些,使人叫药铺缎庄什么的也来瞧了瞧,趸走一些。得的价银,与婆婆过了目,叫赖二造册进了银库了。”

  “噢,”老爷应道,“鹿茸取好的留几对,外头各府喜丧贺悼的,少不得又要用度,那边府里的老爷太太,也该去孝敬些个才是。你婆婆身子也不大好,我又囿了衙里头那些个事,府里的家务,你也该帮扶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