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立本:我的读书方向与内地学人相反--南方报业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7:30:05
 

书房里的一片绿意。

  作为总编辑,邱立本除了面对书,还要面对这个气氛紧张的“杂志到稿登记表”,它告诉主人:读书可以,开天窗绝对不可以。

  书架的上排是《亚洲周刊》的合订本。邱立本手中拿的是《蚁族》。他认为,读书要培养的是叙述能力、解释能力和预测能力。

  邱立本分别在1980年的纽约和2000年的香港读过这本《马克思笔记》,他习惯每读一次就在书的扉页上记录一次。

  本书作者是约翰·赫塞,《纽约客》的撰稿人,曾以写西西里战役的《阿达诺之钟》一书获普利策奖。

  这是一个典型的媒体人的书房。一进门,见到的就是一张《小团圆》的海报,这是他们去年在香港大学办活动留下的。“我们都是张爱玲的粉丝,特意留下来作纪念。”邱立本说。他当了38年编辑,现为《亚洲周刊》总编辑。

  他的书桌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杂乱地摆放着几本书,一大摞当天的报纸。书堆中有一本是内地出版的《蚁族》,为了方便记者拍照,邱立本还特意找出了在台湾出版的新书《编辑这种病》。

  准确来说,邱立本的书房有两间,一间在《亚洲周刊》编辑部,一间在家中。由于家里实在太乱,无法收拾,他建议还是别去了。

  目前,他正打算先把家里的书房整理一番。“好长时间没去翻的书,我想以后也不会有兴趣去翻了,那就不要了吧。”邱立本在丢掉“烂书”之前,先要清出去的是一批杂志。由于用轻涂纸的杂志并不多,杂志数量积累到一定程度,书架的承重是一个问题,干脆就不要了。

  “当然,很多杂志也实在是没有保存的价值。”邱立本说,他会选择保存一些出彩的特刊,其他的就捐出去了,“很多杂志都是非常完整的一套,从创刊到停刊,很多图书馆也未必有。”

  至于书,就有些杂乱了。在编辑部的那间书房兼办公室里,既有编辑部不可或缺的工具书,其中一本是梁实秋主编、远东图书出版公司印行的《最新实用英汉词典》,也有在内地非常畅销的小说《风声》,还有记者郑重所写的《毛泽东与文汇报》,以及台湾远流版的《张学良的口述历史》,一本《增阳减阴求长生》保健书则和唐德刚的《战争与爱情》在同一排书架,《八十后反高铁》是一本新近出版的小册子,它竟然和四个红酒瓶摆在一起。

  由于在媒体工作的原因,时下的畅销书、话题书,他也都会找过来翻翻,在他的读书生涯中,读禁书其实也是极为重要的一段。

  “我还在李求恩纪念中学念高中时,接触到殷海光的《中国文化的展望》,就是因为在1967年被禁,成为报纸上的新闻,勾起了我的阅读欲望。”接下来,邱立本就去找来他的《怎样辨别是非》、《思想与方法》读。“殷海光的自由主义思想对我影响很大,后来还去读了哈耶克、罗素的书,为之大开眼界。”

  不过,在邱立本看来,读禁书的时代实际已过去,并且应该再也难回来了。在一篇文章中,他写道:“香港报刊对两岸政府种种污名化的政治标签,早已随风而逝,而在香港和台湾读左翼的书,百无禁忌;中国大陆过去被视为右派的书,从钱穆到余英时到胡兰成,如今竟成为书市的畅销读物。”

  邱立本也认为,在中国内地的读书界,禁书也已经是不可能的,因为网络平台,正是禁书的终结者,“不少禁书都可以轻易在网上找到电子版。”

  一段殊途同归的阅读史

  “读书就为了寻找现实的显微镜和未来的望远镜,”邱立本说,读书的目的在于既要能看清当下,又能预测未来。

  而要弄清现实,就必须逐步揭开一些被捂起来的黑盒子,黑盒子的隐密性在读书中是不容易觉察的,正是如此,也许才有了探索的趣味。他的读书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揭盒子”的过程。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恰逢冷战时期,“当时,从北京到台北,都被一种‘定于一’的意识形态所垄断,两岸刚好就分处于冷战的敌对阵线。”香港恰恰在这两者之间,邱立本明显地体会到了其中的巨大差异,他想弄清其中发生了什么,是哪些深层的原因导致他们的发生。

  正读高中的邱立本,当时在旺角奶路臣街的旧书店就可以看到两地出版的、有意识形态对抗的书。比如台湾反共作家姜贵写的小说《旋风》,彭歌的小说《花落春犹在》,都有很强的针对性,对大陆体制加以严厉批判;而大陆的小说,如杨沫的《青春之歌》,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则又完全是另外一种视野与立场。就是在这种多元的阅读环境中,他朦朦胧胧了解到中国历史的纠结。

  起初,邱立本对自由主义的思潮有一种亲近感,到台湾念大学时,又读了不少西方以英美为主的自由主义经典,当时对内地政治很怀疑,对台湾的“主义、领袖、国家”的提法也感到不安。等他毕业回到香港,正是内地“文革”的高潮。“我和一些香港的学生领袖聊天,发现他们念了很多‘红色经典’,这都是我闻所未闻的。我觉得这是一种‘知识结构’的缺陷,如果不好好补课,就不能了解中国内地的巨变。”

  于是后来看马克思的《德意志意识形态》、《法兰西内战》、《反杜林论》,列宁的《怎么办?》、《国家与革命》、《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到美国,又恶补了托尔斯泰、契河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

  邱立本说,他后来和一些来自中国内地的中年知识分子交往,大家交换读书的书单时,竟赫然发现彼此所读过的书,其实都差不多,只是有一个差异,就是大家读书的方向竟是相反的。

  “他们是从左翼的经典开始,也读了大量的旧俄时期的文学作品;只有在‘文革’之后,在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之初,才开始饥渴地阅读过去被视为离经叛道的作品,从哈耶克到罗素,从海明威到乔伊斯,才进入个人主义的领域,才了解自由主义的精神。这和我在香港、台湾的经验是逆向而行的。”

  邱立本用金庸的小说打了个比方———实际上大家都是在练九阴真经,但彼此看对方的练法都像是“倒练”九阴真经,不过殊途同归:“到了21世纪,大家的武功都在同一个层次了。”

  回头看自己的读书生涯,邱立本说,他读书这么多年,实际是一元化思想与多元化思想不断碰撞,不断擦出火光的过程。应该值得庆幸的是多元化的思想最终打败了一元,取得了胜利。

  采写/摄影:本报记者 钟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