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输,死 作者:约翰·加德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6 17:19:53
    第一节  海湾赢家
  黎明前一小时,霍尔木兹海峡:黑暗的时间,危险的地点。空气是海水和芳香的凉飕飕的混合物,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天气会因黎明的到来而转暖。日本籍的巨型油轮“高崎之子”号缓缓朝较为安全的阿曼海湾驶去。它那巨大而平坦的甲板在微微起伏晃动;竖立在船尾部、看上去像一栋公寓大楼似的高大的上层结构,由于太高,看起来似乎比甲板摇晃得厉害得多。
  船上每一个军官和士兵都感到了使人全身紧绷的紧急感,那是每一分钟都可能遭到火焰、爆炸、枪弹和海水所带来的灭顶之灾的人所具有的吉凶难料的感觉。在海湾战争的数年中许多人都在这一带海域葬身鱼腹。
  美国人和英国人都曾协助进行过扫雷,并为油轮护航。但是,这一次,“高崎之子”号不得不在既没有美国舰队护航也没有英国皇家海军协助的情况下作这趟航行。好在日本人已严加防范。
  全副武装的人站在舰桥上,站在上层结构的有利位置,甚至站在甲板上。从伊拉克油田到海湾的航程中这些地方始终有人站岗,但是,在黎明和黄昏时分,要增派武装了望哨。这些时间是最危险的。
  舰桥上的人端着带金属枪栓、每分钟500发、小巧而颇具杀伤力的贝雷塔12s-S型轻机枪。重机枪则架在回旋枪座上:两支在左舷,另外两支在右舷的甲板上;还有四支架在上层结构, 前后一道组成了开阔的火力网。这些机枪都是5毫米口径的勃郎宁M2HBs,其射程和杀伤力都是无与伦比的,弹药带上的曳光弹在闪闪发光。
  “高崎之子”的船长,清明石,每天此时准在舰桥上。他乐意享受紧张和危险的感觉。
  舰桥上的雷达搜索着海上的其他船只和空中的敌机。它们对鱼雷却无能为力,但至少一旦所谓“伊朗革命者”乘小摩托艇来搞“打了就跑”的偷袭时,他们能有备无患。
  这雷达朝上可探测到10英里以外约1 英尺高空中的飞机。再朝上这不可见的光束便无能为力了,但由于海湾的空袭通常从低空而来,这并不碍事。不幸的是,在这个特殊的黎明时分,空袭将出人意料地来自大约25000英尺的高空。
  “高崎之子” 的军官和士兵不知,一架巨大的C-130大力神运输机正从他们东面约50英里外穿越黎明的天空朝他们飞来。大力神运输机全身涂成漆黑,机身无任何标志:既无编号亦无国徽。在机舱里,导航员给飞行员下达着简洁的指令。涡轮螺桨发动机已熄火,重达136000磅的飞机开始从3 英尺高空下降到25000英尺。
  导航员用一只手扶住耳机,凝神屏息地听着通过他们的频道不断传来的声音,这声音告诉他们从不同高度直到海面的风力和风向的重要信息。这些信息来自装备有尖端的气象和无线电通讯设备的海上游艇,该游艇正驶离凯马,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海域巡游。数据迅速输入了领航员的电脑。几秒钟之后他便能告诉飞行员跳伞的精确位置。“正好2万5千英尺。第一小组在目标后15英里;第二组离右舷两点,第三组离左舷四点。”
  飞行员得到指令, 在25000英尺高度平飞,向货舱中和其他20个跳伞员一样带毛防护帽、护目镜和氧气面罩的跳伞长重复着指令。微型麦克风将他的询问传给飞行员:“还有多久,机长?”
  “还有5分钟。 现在打开货舱门。”货舱门朝后打开,载货舱像吊桥一样放下时, 液压机构发出呜呜声。在25000英尺高空,已是拂晓,可以看到淡淡的粉红色的晨曦。下面仍然是黑沉沉的,在大力神的高度,空气稀薄,气温极低。货舱里所有的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以免冻坏。
  跳伞长发出信号,面朝里坐在坚硬的钢长凳上的20个汉子站起来。他们都是一身黑:黑色的跳伞服、跳伞靴、黑手套、黑色防护帽、氧气面罩和防护镜以及形形色色的武器,包括AK47卡拉什尼科夫·加利突袭自动步枪和斯科平轻型自动枪,两箱榴弹,笨拙的榴弹发射器,全都紧紧夹在胸前的枪带里。
  在他们头上,沿着长长的货舱,有两根上了油的20英尺长的轨道,看上去像一些巨大的黑蝙蝠似的东西就挂在这些轨道上。人们已在这些不吉利的形状之下排成一行,那是些很大的悬吊滑翔飞行器,没有动力,用加固的帆布制成的几乎是刚性的机翼,里面注有高效除冰液。从每套机翼吊下一个轻型的金属筐,每个人都将自己用皮带捆在这个金属筐上,皮带上有特别设计的和降落伞上所用的差不多的活动扣。在起飞前就已将皮带调节好了,既可以吊在轻型筐架下也可以坐在筐架上。
  这些人早已乘飞机在沙漠和荒原上各种不同的气候条件下作过实故演习。他们是经过精选的训练有素的人,而且,通过6个月的艰苦试验,他们能够从25000英尺的高空盘旋滑翔下降到预先指定的地点。
  货舱内一片喧闹,有发动机轰轰的响声,有气流从打开的后舱门吸入发出的响声。指令已经改变成手势,跳伞长将他的右手掌放在胸前,然后伸出两只手,将手指分得开开的——十个;然后,另外五个;接下来仍是五个。
  在吊挂着的滑翔飞行器的筐架中站着的人们低头看着戴在右手腕上的高度计,将它们设定为25000英尺。 几分钟后他们的生命将取决于海平面上的精确设定。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瞟了一眼戴在左手腕上的指南针。在他们滑翔降到海上的长长行程中,在被他们称之为“赢”的军事行动中,这一对简单的仪表将是能对他们提供帮助的仅有的装备。
  “第一组准备。”导航员的声音使跳伞长的耳朵发胀,他用手势示意第一组的十个人作好准备。他们稳步朝机舱后面打开着的门走去,他们的滑翔飞行器在他们头上顺着双轨滑动。
  “各组作好准备。”导航员说。跳伞长再次用手势示意剩下的两个五人组各就各位。
  “第一组预备。跳。”
  跳伞长的手落下来,第一组的十个人每隔10秒钟一个,跃进了天空。
  大力神向左急转。
  “第二组预备。跳。”
  又一个信号,当大力神向右急转时,五个人的滑翔飞行器朝下面的黑幕而去。第三组的人随着跳伞长的信号跳得特别准时。货舱的门关上了,飞机转身朝高空陡飞,飞回他们秘密的家。
  悬挂滑翔飞行器朝下坠了1000英尺左右,它们的机翼便被空气吃住,它们的飞行员移动着身体使滑翔的速度慢下来,与其他组的成员协调一致,然后,以松散的队形朝下面黎明的第一道霞光滑翔。他们悬挂着的躯体在稀薄的空气中似乎纹丝不动,在刚开始下降时,他们都不得不用戴手套的手抹去防护镜、高度计和指南针上的冰霜。这是令人愉快的滑翔,但是在他们降到1 英尺的高度之前他们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动作。这儿,空气变稠了,他们能更好地控制那薄薄的机身。
  “高崎之子”毫无警觉。确实,有几分钟雷达操作员在银屏上搜索到了一片小点,但他没有在意。可能是鸟吧,或者是灰尘和静电在屏幕上形成的斑点。
  在油轮上方整整1000英尺处,三组人都把他们的悬挂滑翔飞行器摆成了攻击队形。两个装备有榴弹发射器的人正好朝着油轮的尾部,他们被悬挂皮带吊着,腾出双手操作武器。两颗榴弹成弓形射出,一颗飞向舰桥,另一颗在上层结构爆炸,炸开了一个大洞。
  舰桥上的爆炸像突然喷出的一团白热的火球。那上面的人顿时丧了命。
  水手小川,上层结构上的一名枪手,不能相信他的眼睛和耳朵。他听到了两声爆炸,感到脚下的船在摇晃,接着,看到前方两个像史前鸟一样的怪物在逼近船首。从他们身上喷出火团,他看到甲板上枪炮组的人遭到散弹猛击,像一窝耗子似的四散逃窜。他几乎本能地紧扣勃郎宁自动步枪的扳机,当他看到那两个逼近的鸟样的怪物被枪弹炸成横飞的血肉和散乱的帆布碎片时,他的脑子里掠过一丝惊讶。
  两个严格按照预定计划发射榴弹、发动进攻的人也受到了挫折。一旦他们攻击了上层结构,两人都将发射器扔下大海,它们急剧地盘旋着落海,然后他们从胸前解下斯科平轻型自动枪。眨眼间,他们两人便朝“高崎之子”的尾部飞去,他们控制滑翔飞行器以便平缓着陆,正要解开皮带时,他们的胶底靴便触到了甲板。在他们离着陆点才50英尺不到时,在上层结构的另一边一声短促的爆炸将一人的右腿炸飞。他垂在皮带里,他上方的机翼倾斜,于是整个机身侧滑到他同伴的身上。
  第二个人被撞到一边,失去了知觉,盘旋着失去了控制,因此他机翼的攻击角急升,在油轮的船尾被撞得粉碎。
  不到两分钟,这最初的震惊便消失了。在甲板和遭打击的上层结构上剩下的枪手们现在正在判断形势。船长所坚持的训练起作用了。“高崎之子”上没有一个船员顾及自身的安危。几个悬挂滑翔飞行器在船的上空盘旋,喷射着火焰和死亡,一面找寻着在主甲板上着陆的地方,一面极力保持高度。两个人从右舷俯冲下来,边俯冲边打掉了一组重机枪手,躲避着从上层结构发出的火力。有四个人竟在船尾安全着陆,从腰带上解下榴弹,寻找着掩护物,向上层结构逼近。又有三个人在左舷降落时被打死了。
  前甲板上的两组枪手都被打瘫痪了,随着火焰逐渐熄灭,另一对悬挂滑翔飞行器降落在甲板上。 其余的人或被炸上了天或在船体上被撞成了碎片。只剩下7个人在继续战斗。
  榴弹的硝烟掩护了3个在前甲板着陆的人,另外4个从船尾用榴弹和枪发动攻击的人占了上风,在上层结构上找到了立足点。战斗延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最后在这个充满血腥味的黎明,油轮上躺满了被榴弹炸死的尸体,“高崎之子”号上有18名官兵被打死了,另有7人受伤。
  无线电报务员在整个战役过程中都在不断地发出危急的信号,但直到一小时之后美国海军护卫舰才赶到出事地点,而此时,爱整洁的日本人已将突袭者的尸体越过船舷扔进海里,冲洗甲板并处理、救治自己的死伤人员,重新整理油轮以便能继续他们的航程。
  最高长官,接替死去船长位置的22岁的善三山田向美国海军护卫舰舰长有声有色地讲述事件的经过。美国军官对日本人没能留下足够证据而不安,但山田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我帮他们中的一个人死的,”他告诉护卫舰长。
  “怎么帮的呀?”美国军官是个名叫艾德·搏茨的中尉,年龄30岁,他自己也是个喜欢井井有条的人。
  “他奄奄一息时我把他结果了。”
  美国人点点头。“他说了什么吗?”
  “只说了一个字。”
  “什么?”
  “他说,赢。”日本军官想起来就发笑。
  “赢,哈?呃,他没能赢,对吗?”
  “这老兄没赢。他输了,死了。”日本军官又笑了,好像这是他很久以来所听到的最可笑的事情。
  后来,有人发现这事并不那么可笑。
  第二节  空中之声
  “高崎之子”号油轮遭到的奇怪的突袭事件所引起的反响是可想而知的。日本人首先控告伊朗,然后控告伊拉克。两个国家都否认与此事有关。尽管西方的谍报部门竭尽全力四下探询,却没有任何恐怖组织宣称对此事承担责任。
  大量有关日本油轮的信息传到一栋俯瞰摄政公园的无名大楼里詹姆斯·邦德的办公桌上,他在那里被令他灰心丧气的行政事务所束缚。他没能料到最后他竟深深陷进了这件公案之中。
  在这些高电子技术的时代,人们认为“人工情报”——由特工在现场收集情报——不是已经消亡就是行将消亡,这并不奇怪。最近邦德听到一位写惊险故事的作家声称间谍小说已经穷途末路——因为“眼下,全靠卫星收集情报了。”——不禁放声大笑。
  不错,那些围绕地球旋转的电子巫师能从空中拍照,甚至截获军事情报,但仅仅这些还远远不够。在战争中,卫星能给海陆空三军以优势,但在有更多时间对谍报机关发出非议的和平时期,对照片和口头情报的进一步分析材料却只有依靠男女特工到现场去获得。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微妙的和隐蔽的行动是不能依靠电子梯队去完成的,只有靠人才能完成。
  在一个领域,即“电子情报”领域,用电子手段收集谍报,特工人员、通讯卫星和电子情报本身要紧密地形成一支队伍。近几年来一度十分成功地将微型窃听器接在电话和其他通话设施里的方法在现场已很少使用,通常只在近区隐蔽的行动中采用。
  的确,新的流行术语是“电子情报”。对全世界的城镇、都市甚至乡村都能进行监听。没人能幸免于监听者,因为偷听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由于全世界的国家和人民都不得不面对恐惧和各种面目和形式的恐怖主义,这是必要的。
  每隔24小时,电子窃听装置便要扫描敏感区域,扫描时,成百上千个计算机的庞大的储存系统便紧张地采集特殊的敏感性词汇。在被认为是敏感地区的某些城市的某些地方,如果你对你的女友谈到“森德克斯”①,或者不经意地说出了一个被已发现的恐怖分子使用过的代码词语,你的话肯定要受到监听,直到监听者确定你的闲聊是无害的。
  ①三次甲基三硝基胺旋风炸药的别名。——译者
  只有人才能按指令来安装这种小巧而功能强大的监听站;而还是由人将关键词语输入计算机的数据库。此后,机器才接管工作,作出录制对话的决定,精确地找到它们的位置,甚至通过鉴定的声波找出谈话人的姓名。然后需要更多的人对录制的声音进行分析,有时是悠闲地,有时是紧张地,以免延误战机。
  在“高崎之子”号事件发生后刚一个月,两个人在俯瞰地中海的一栋别墅里会见了。他们是皮肤光滑、衣冠楚楚、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在覆盖着葡萄藤的天井里喝着咖啡,从他们所在之处放眼望去,眼前的美景一览无余:柏树、橄榄色的小树林,放牧绵羊和山羊的牧场、波光浩淼的大海,以及远处小村庄里被太阳晒烤的红白色屋顶。这两人都不知道在这看似宁静和隐蔽的小村庄里却隐藏着一台功能强大的接收器。
  这台接收器扫描方圆50英里的区域,每秒钟采集一百万个在大街、酒吧、私宅和电话里说出的词语,通过一个通讯卫星输入两个大型监听站的计算机。其中一台计算机捕捉到两个正在品味着香甜咖啡的人之中一个人所说的一个完整的短语。这短语是,“健康来自力量。”这是在敬酒时说的,当这四个字重复时电脑辨认出了它的隐喻色彩并将其记录下来。这些短语是最近才输入词语扫描程序的。
  “健康来自力量。”年纪较轻的黑发男子微笑着向年长的同伴举起杯子,他同伴是一个打扮人时、宽肩、有着显眼的灰白鬓角、皮肤黝黑的人。
  “赢是一场惊人的灾难,”年纪较老的人说。在他的声音里没有批评的意味,有的只是一丝嫌恶。
  “我很抱歉。”他的同伴微微低下了头。“我太自信了。这次训练是很特别的——”
  “而且很花钱的——”
  “不错。但它的确证明了如果我们要在他们登上他们所谓的‘二号鸟巢’时将他们全部干掉的话,我们需要采用一个更为隐蔽的办法。即使我们的人增加两倍,甚至三倍,赢行动的人马仍然会被杀光。‘二号鸟巢’已经作好了应付任何袭击的准备。 不等我们的悬挂滑翔飞行器降到离目标500英尺之前他们就会把它们全都打掉。而且有可能这次行动将要在冬天进行。”
  年长的人点了点头。“这就是说只有从内部发起攻击啦。”
  “你是说我们应派人上船吗?”黑发男子的声音有点惊讶。
  “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
  “这是不可能的。你怎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派人渗透进去呢?我们只有不到12个月的时间呀。如果早知这是一种选择,岂不是可以省去许多时间,还可以省去一大笔钱吗。”
  在最后研究的录音带上,监听者紧张地竖耳监听了一段长长的停顿。远方传来高空飞机飞过的声音。狗的狂吠声犹如近在咫尺。然后年长的人说话了——
  “啊,我的朋友,我们老是寻找一些复杂的解决办法,我们这次用个简单一点的办法如何?一个人。我们只需要一个人登上‘二号鸟巢’,因为一个人就能把大门的钥匙打开,让其他人进去。哪怕是一个什么随行人员,譬如一个不大令人满意的海军将官。我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人,一个特洛伊木马①。”
  ①特洛伊木马:古希腊人攻打特洛伊城时,将精兵埋伏于大木马内,诱使特洛伊人将木马放入城中;夜间伏兵跳出,里应外合,攻下此城。——译合
  “甚至一个人也有——”
  “困难?不,如果他已经在那儿的话。”
  “但我们没有人在——”
  “也许我们的确有什么人已经在那儿了;也许甚至连他自己还不知道呢。你们的人都是很精明的,他们肯定能找出这样一个人,并对他施加压力的。嗯?”
  又是一阵停顿,只有狗吠声。然后——
  “我让步了。是的,这是一个明显的办法。”
  “明显得你不能不白白送掉20个外国雇佣军的生命,还不算培训和装备他们的费用。现在,去找我们所需要的特务吧。军官,或者应征士兵。水手或者来访者是谁没关系。只要找到一个就行。”
  “呃, ”M说。与其说是清楚的词语,不如说是喉咙里发出的咕哝声。“呃,我知道这些人是谁,我们也知道目标是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只是全部目的。你有什么看法吗,坦纳?”
  “我的看法很明显,先生。”
  “什么意思?”M今天的心情是特别好斗的。
  “意思是,先生,我们能使情况有所改变。我们可以在最后时刻将那些大人物换一个地方。让他们登上一艘巡洋舰而不是‘二号鸟巢’——”
  “喔,老天爷,坦纳,我们都知道‘二号鸟巢’是女王陛下的军舰‘不可征服号’。”女王陛下的军舰“不可征服号”是英国皇家海军三艘剩下的航空母舰——主力舰——之一:事实上,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三艘由汽轮机驱动的战舰。这三艘战舰全都是设计成不可征服的平甲板型,而且吸取了福克蓝群岛战役的教训全都经过了电子仪器、武器和载机能力的改装。
  经过了段暂的停顿之后,坦纳继续道。“让他们登上另一条船——在最后一刻——”
  “另一条什么船?驱逐舰还是护卫舰?他们是三个人,坦纳。三个最高级将领呀,还带着他们的全班人马。我估计至少有12到15个人。用你的脑子想想吧,朋友——他们得在驱逐舰或护卫舰上搭铺,这对俄国人也许没什么,但我看起码我们的美国朋友或杰弗雷先生也许不行。”
  “取消这个计划如何,先生?”
  “那会引起我们敏感的新闻和电视记者舆论哗然。没等我们把故事编好他们就会问为什么?无论如何,‘海陆89行动’是至关紧要的。我们所有的联合军事演习都是至关紧要的,这跟那些俄国人有什么相干,北约组织认为这样作得体吗。让俄国人参加我们的战争游戏,嗯?”
  “我们已不再打算称之为战争游戏了,先生——”
  “我知道! ”M用力捶打办公桌。“话虽这么说,可是让俄国舰队的总司令参加如此复杂的联合军事演习是件后患无穷的事。”
  比尔·坦纳叹了一口气。“至少我们的人不用随时提防他们的间谍船了。你知道的,先生,甚至连丘吉尔也认为共享资料可能是件好事。”
  “那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我的参谋长。那时也和德国共享,俄国人是些不同的怪物,我不想隐瞒我不赞成这事。”
  “的确,先生。”
  “尽管联合谍报委员会对我作了不少好事,我仍对它始终是直言不讳的。现在,所有的朋友走到一起来了,他们这么说。甚至连一个白痴也对我引用过吉普林的话:女人皆姐妹,以及诸如此类的。不,我们得采取积极的行动。”
  坦纳走到了窗前,站在那里凝视雨中的摄政公园。“保镖如何,先生?训练有素的保镖?”
  M发出一阵喃喃的牢骚声, 然后——“我们知道这些人想要干什么,坦纳,但是我们不想让世人知道,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雇保镖意味着扩大知情人的圈子,而你对我们这行的首条规则是了解得很清楚的——圈子要小。”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新的念头,突然住口,然后不针对任何人地大声说:“不!”。
  雨绵绵不断地落到下面的草地上、街道上和雨伞上。坦纳开始试图在脑子里背诵别人告诉他的一首打油诗。那还是二战期间流传的有关国家安全和小道传闻的歌谣,他一想起来就不禁哑然失笑——
  “确凿的证据我没有,
  但是我姨的佣人的姐的儿,
  听到一个正在执勤的警察,
  在唐宁街对一个保姆说,
  他有个侄儿,他侄儿有个朋友,
  他知道战争何时结束。”
  还没有念到最后一行,比尔·坦纳就意识到他一直在出声念着这首打油诗。
  “就是这个!”M几乎吼道。
  “就是什么?”
  “保姆,参谋长。我们要为他们雇一个保姆。一个好的海军军官。百分之百可靠。 一个视责任重于生命的人。”M伸手拿起内部电话,立即接通了他那位虽长期饱受其苦却仍对他忠心耿耿的私人秘书。“莫尼彭尼,”他大声吼道,声音大得连她在隔音门的另一边都能听见。“快叫007到我这儿来。”
  不到10分钟, 詹姆斯·邦德便坐在M的保密办公室里了,他的老将军对他瞪着鱼一般的眼睛,而比尔·坦纳看上去有点不安。
  “这是一项工作, ”M宣布道。“一项特别需要慎重行事的军事行动;而且还是一项无疑需要大大改变你目前处境的工作。”
  “我以前干过雇佣间谍, 先生。”邦德靠在M请他坐的扶手椅里。这是一把邦德非常熟悉的椅子。 如果你被请到M办公室这把最舒服的椅子上坐下,得到的消息肯定使你不那么舒服。
  “雇佣间谍是另一回事,007,你对重返皇家海军想法如何?”
  “尊敬不如从命,先生,我从未离开过皇家海军呀。”
  M又咆哮起来, 詹姆斯·邦德从老将军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恶狠狠的神情。“当真?”M抬眼望着天花板。“你有多久没值班了,007?或者有多久没有对付罪犯,没有像美国海军的桅顶瞭望人说的那样,日日夜夜与例行公事和军规同在一条主力舰上,没有在狂风中感到脚下的甲板在60英尺高的大浪里颠簸啦?”
  “这个,先生——”
  “这工作, 007,要求你重返现役岗位,而且意味着你将去作一次航行,事实上是若干次航行,让你重新回到我们皇家海军当今的生活和战斗状态中来。”
  这话打动了他。邦德在行政部门的生活有多次使他忙得不可开交,但总的说来是长期松弛的。回到皇家海军现役服务意味着回到老本行,重操业已淡忘的旧业。他脑子里闪过了一系列画面,那是他常常想象一个垂死的人会看到的画面:他多年前在皇家海军自愿服役的生活。这些画面对他的吸引力远不如他还是一个年轻海员的生活画面。“为什么?”他没头没脑地问。“我是说为什么我要回到现役服务去呢,先生?”
  M微笑着点点头。“因为,007,明年冬天皇家海军连同北约国家的全部精锐部队、空军和海军,包括美国海军将举行一次军事演习。‘海陆89’。将会有观察员到来,舰队的海军上将,杰佛雷·戈尔德爵士,美国海军上将古德恩爵士,还有瑟奇·耶夫金若韦奇·波克尔上将,苏联海军总司令,世界上任何其他海军都不知道的职务。 ”M深深地吁了一口气,“由于目前东西方之间关系的解冻,所以才邀请了这最后一位。俄国客人。”
  “他们将……?”邦德开始说。
  “他们将登上‘不可征服号’。跟他们一道来的还有诸如吉尔伯特和沙利文的约瑟夫·波特先生,还有他们所有的七姑八姨。他们都将会有危险,企图诱拐几乎是确定无疑的。说得严重一点,谋杀。将委派你去,到‘不可征服号’上,去阻止事情发生。”
  “你能否解释一下是什么危险呢,先生?”邦德的强烈好奇心被深深地诱发了。
  M像才从河里吊上一条大鱼的人那样笑了。 “当然,詹姆斯。比尔和我会告诉你的。这事是从霍尔木兹海峡的小问题开始的,日本油轮‘日立之子号’吧,嗨,管它叫什么名字呐——”
  参谋长纠正了油轮的名字, 被大声嚷嚷着的M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想来说吗,坦纳?”
  “不,先生。你说下去吧,先生。”
  “你真好, 坦纳,谢谢你。”M今天早上不仅好斗而且辛辣挖苦。他用冷冰冰的鱼眼般的目光盯着邦德。“是否听说过BAST?”
  “是STAB(戳)的字母颠倒吧?长官?”
  “不,007,我是说BAST。B-A-S-T,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
  邦德迅速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M对开玩笑过于严厉了。“没有,先生。BAST对我来说是个新名词。它是什么?”
  M挥了挥手,发出了表示极不愉快的声音,示意他的参谋长来解释。
  “詹姆斯,”坦纳过来俯在办公桌上,“这的确是一项重要而又紧急的任务。BAST是一个团伙,一个组织。这名字尚未传播开来,因为我们没有掌握多少线索和详细情况。这名字是相当不成熟的,所以开始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BAST看来是无政府主义和秘密恐怖主义兄弟会的字母缩写。”
  “我听起来到很像倒霉蛋的幽灵。”邦德皱起眉头,目光十分关注。
  “起初我们也认为它是老幽灵的残余组织,但看来这是个新组织,特别令人不快。”坦纳继续道。“你是否还记得87年的几起小炸弹事件?全都在同一天发生,全都协调好的?在伦敦的商店里发生的几起爆炸事件——”
  “在动物权益保护活动上放置的炸弹吗?”
  坦纳点点头。“但其他爆炸事件就不那么容易解释了。靠近凡蒂冈的那枚小型塑料炸弹;还有一枚摧毁了一架美军运输机——在爱德华空军基地,没有伤亡;还有一枚在马德里;还有,一枚过早爆炸的汽车炸弹,炸碎了法国国防部长的汽车;还有发生在莫斯科的大爆炸,靠近克林姆林宫的大门,此事件未作公开报道。”
  “是的,我看过档案。”
  “那么你知道文件说这是协调好的,但是没有人出来承担责任。”
  邦德点点头。
  “文件由于疏忽而说了谎。”坦纳现在庄重地说。“曾经有一封长信在所有有关的国家间传阅。简而言之,信上说这些事件是由无政府主义和秘密恐怖主义兄弟会,或简称BAST协调的。大家对事件进行了回顾,因为这些组织特别喜欢选择闪烁其辞的名字。虽然开始的这些事件小,造成的损失不大,而且无人死亡,但反国际恐怖主义的人告诫我们要认真对待它们,哪怕只是因为BAST这个名字是个恶魔的名字呢。 BAST,它似乎是来自古埃及的一个词语:有时也叫AIMI或AYM,据说BAST是个三头怪物——蛇头、猫头和人头——长在毒蛇的躯体上。据说怪物BAST与纵火有关,我们现在不太怀疑兄弟会选择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具有恶魔的内涵。”
  “恶魔?”邦德抬眼望着天花板。
  “是的, 恶魔。”远远说不上迷信的M似乎对整个事情都十分认真。“对这事作过大量的研究。现在,我们知道的确有三个头目——正像有蛇、人和猫一样——而主要首领便是这三个魔头所依附的躯体。毒蛇,如果你愿意这么叫的话,名叫巴沙姆·巴拉基,以前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高级成员,曾是阿拉法特的朋友,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巴拉基无疑是军需官和策划者。”
  坦纳点点头说其他谍报人员已经探明巴拉基的三个同伙都曾同时是中东辅助正规军的政治组织的成员。“阿博·哈玛里克,阿里·阿尔·阿德望,还有一名年轻女子,莎菲·勃黛——人,蛇和猫。显然这些是头目的绰号。他们全都对恐怖主义深得其道,而且都摒弃了传统的恐怖行为。
  “他们死抱着无政府主义只为了一个原因。他们相信拿破仑对无政府主义的定义是唯一正确的定义——‘无政府主义是通往至高无上权力的台阶。’”邦德感到一阵凉气掠过他的脊背。他以前和狂热者的影子战斗过。
  “你明白了吧, 詹姆斯。”——M的态度好像缓和了下来——“用BAST这个名字使人听起来觉得有些孩子气,而那些人远远不是孩子气的人。巴拉基可以进行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他同时还是一个狡猾奸诈的战略家。其他头目也都是在恐怖主义战争中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可以传授技巧,通过巴拉基,他们需要多少外国雇佣军就能买多少。这些人近乎疯狂地反对一切现行的政治和宗教意识形态。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理想——获取至高无上的权力。一旦获得这样的权力他们会干些什么,只有天知道了。不过他们所追求的就是这个,而且,如果说近来的一些行动只是开台锣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刺向所有国家和所有不同类型政府腰间的一根可恶的毒刺。”
  “我们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哪几个最高首脑呢?”邦德问。
  M作了解释。 他详细地介绍了有关他们所得到的BAST三个领导成员的声波纹的情况,如何捕捉到组织的隐语“健康来自力量”的。
  “问题是, ”M继续道。“这些人显得似乎很脆弱,所以我们的美国兄弟部队会说,不必把它看得太严重。我们不能不把它看得很严重。对日本油轮进行的那次奇怪而可笑的突袭就是他们干的,那只是一次流血的彩排。一艘超级油轮,詹姆斯,和航空母舰并不是没有相同之处呀。  他们要看看能否攻下一艘油轮以试验一下对‘不可征服号’发起类似的突袭的可行性。”
  “但我们怎么知道的呢?”邦德追问道。
  “我们通过监听捕捉到两个声音。 ”自邦德进屋后M第一次笑了。“我们拿到了巴拉基和哈玛里克的声波纹。看来后者是这次事件的组织者——他们称之为‘赢’军事行动——哈玛里克企图安插或收买已在‘不可征服号’上服役的人或某个来访海军上将的随员。而你,007,将成为这些来访海军上将的保姆。”
  “很乐意, 先生。”邦德的嘴唇扭曲成M从未见过的最冷酷的微笑。后来将军提起时借用了《圣经》上的语句,“坚强注入了007的灵魂。”这话他没说错。
  邦德暗自思忖,拿破仑的确将无政府主义看作是登上至高无上权力的台阶,可他还说过,“爱国、热情和荣誉感是年轻士兵成长的要素。”不仅是年轻士兵,邦德思索着,对于有着多年秘密工作经验的海军军官也是一样。
  一个月后,谍报界许多认识邦德的人看到《伦敦官方公报》上一则消息时都吃了一惊——
  詹姆斯·邦德,皇家海军军官。调离目前从事的外事办公室的对外联络岗位。晋升为有实际官衔的皇家海军上校,立即重返现役服务。
  第三节  鹞式飞机
  海上鹞式战斗机滑行到所谓的滑行台——以12度的角度向上仰起的很宽的金属坡道上——机首轮不偏不倚地落在用深色漆涂成的中心线上。
  神奇的垂直起降飞机,随着风门杆的细微调节,爬上了滑行台,机身直指蓝天。
  邦德最后一次作升空前检查:制动器在工作,副翼关闭、飞行速度指示器调到了升空速度。 战斗机活了,可以产生21000磅动力的劳斯莱斯(布里斯托尔)柏加索斯104涡轮发动机发出箭在弦上的震颤。
  在海上鹞式战斗机上这动力是通过两个推进喷气管送出的,一个在左翼,一个在右翼,它们的方位能够旋转,从机后水平位置旋转到98.5度。这是鹞式战斗机大大优于传统固定机翼战斗机之处,因为喷气口不仅可以使飞机垂直升空和水平飞行,而且还可以作种种不同形式的飞行,诸如盘旋和倒飞。
  邦德的手伸向喷管操纵杆,向下瞟了一眼,确认它是处在50度角快速起飞位置。他扬起右手向飞机右侧“泡罩”里的地勤人员清楚地作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动作,由于邦德被栓在仰首直指气候多变的灰色天空的机舱里,所以无法看见他。就在同一刻他听见机场指挥官给他下达了“好——蓝鸟可以起飞”的指令。
  邦德将风门杆开到55%的飞行速度,松开制动器,将风门杆全部打开。柏加索斯发动机在他身后怒吼,他感到仿佛有一双巨手在朝有软垫的金属座椅猛推他的胸和脸。
  海上鹞式战斗机从滑行台上射出,就在此刻,邦德将齿轮拨到“升空”位置,几乎没有注意到机轮收进机舱里时发出的呜呜声和重击声,因为在滑行台起飞的头15秒钟内,鹞式飞机实际上不是在飞行,而是在朝高速轨道发射。只有当飞行速度指示器闪光并发出蜂鸣时,邦德才把喷管设定到水平飞行位置,将副翼展开。平视显示器显示他正在以将近60度的角度和超过640节的速度爬升。
  如果是从航空母舰或类似舰艇起飞的话,下面应该是茫茫大海,但是这回,邦德第一次从滑行台上起飞,是从皇家海军的空军基地,萨默塞特的尤维尔顿,英国西部风景最优美的地方出发的。现在他看不到地面的任何景象,因为他的鹞式飞机已飞射到基地之上几英里高的云层外,将航向朝着离马恩岛不远的爱尔兰海上的轰炸目标,继续向高空腾飞而去。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作滑行台起飞,邦德已在模拟飞行器上作了许多次这样的飞行了。 他在返回皇家海军现役服务8个月后,目前正处在他的鹞式改装训练课程的第三周。
  正如对所有海军军官一样,他晋升为海军上校是一大飞跃。不是这新的军衔已使他过去的几个月变得今非昔比。在邦德接受训练的整个期间,他几乎把军衔忘了,一个正在受训的海军上校,其地位就和一个海军中尉差不多。
  自受训开始以来,他学习了新的先进的海战战略,其变化之大令人吃惊;另一个课程是通讯;第三个课程是密码;第四个重要课程是先进武器,包括最先进的三维雷达、海上近程导弹、萨姆导弹、操纵作为美国的守护神的近距离武器系统:他们称之为“海啸”的新式电子武器控制系统。吸取了福克兰群岛战役令人惊骇的教训,它们现在都成了标准武器。
  邦德一直坚持在喷气式飞机和直升机上练习他的飞行课程和仪表课程,以便使自己成为合格的海军飞行员,但是他现在进入了最后和最难的阶段——海上鹞式战斗机的改装训练。
  在尤维尔顿进行了将近20个小时的模拟飞行训练之后,他用海上鹞式战斗机进行了正常的助跑起飞和滑行降落的训练。滑行台起飞标志着空战和战术武器课程的开始。全部课程对邦德具有巨大的吸引力,他狂热地学习和磨砺各种技能。无论如何,海上鹞式战斗机是一个神奇的飞行器:令人激动而且与众不同。
  他观看平视显示器, 仪表显示他正在以大约600节的速度沿军事航线飞行。朝下看俯视显示器,他能看到一幅直观的地图,这神奇的眼睛能穿透哪怕最厚最阴沉的云层,使飞行员看到地面的图像。他正在飞越海岸线,在位于西部海岸的索思波特之上,正朝着轰炸区域径直飞去。现在他需要全神贯注地朝着下面平静的云景降低鹞式飞机的机头,平视显示器的水平标志朝上滑动表示他的飞机正在以10度角俯冲。在平视显示器的右下方,他看到速度开始上升,于是打开了空气制动器以控制俯冲速度。在平视显示器左侧显示高度的数值飞快下降,表示飞行高度在不断下降——3 ……25000……2 ……15000……眼下他在云层中,速度仍然很快,他的眼睛飞快地在飞行速度、飞行高度和飞行角度的显示之间来回扫描,同时他踩在方向杆上的脚在微微地修正航向。
  他在3000英尺高度穿过了云层,拨开了空对地观测器,按下了挂在双翼下的一对重500磅的炸弹束的触发按钮。
  他保持着500英尺的飞行高度, 下面,大海一掠而过。在远远的前方,他瞥见引导他进入轰炸区域的第一个固定的闪光标记,在轰炸区域内,有一系列类似的标记组成一个钻石形状,那便是轰炸的靶场。
  转眼便飞到了那里,在邦德还未来得及把眼睛看到的东西送进大脑,平视显示器便闪出了“在范围内”的信号。他本能地投放了炸弹,并以30度角向上爬升,开足油门, 来了个标度5的左急转弯,接着右转弯,由于惯性,他感到身体在转过来之前就像灌了铅一样。他舒了一口气,迅速看了一眼挂着小降落伞的炸弹在浮筒构成的钻石形靶场上炸开。
  “别逗留,”简令下达室的年轻指挥官告诉他。“5分钟内有4次轰炸,尽快干,然后迅速撤离。”
  在改装训练班总共有八名海军飞行员:另外三名皇家海军成员,一名负责联络的美国海军陆战队飞行员,两名印度海军飞行员以及一名西班牙海军飞行员。他们之中除了邦德都在本部门驾驶过几个小时鹞式飞机,他们到尤维尔顿来是为了提高他们使用一些武器的技能并进行战术培训。那天下午,邦德是第一个起飞的,他后面紧跟着西班牙军官——一位名叫菲利普·潘塔诺的郁郁寡欢的小伙子,从不与人交往——其后是那个皇家海军中尉和那个美国军人。
  为了符合安全条例,往返于靶子的飞行航线都是预先定好的,邦德使他的鹞式飞机急剧向上爬高了很久,然后开足油门,使飞机垂直朝上,看了看机舱右边的雷达屏幕,迅速对回程的天空进行了扫描,以确保没有其他偏离航线的飞机。
  雷达没有显示出任何异乎寻常的迹象,于是他压低机头作较缓的20度爬升。还没等他将鹞式飞机的爬升飞行稳住,一声完全出乎意料的响声几乎充满了他的机舱。由于邦德过于吃惊,至少过了两秒钟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他耳中响声逐渐增大,邦德意识到了危险。到目前为止他只是在模拟器上遇到过这种情况:刺耳的沙沙声不停地加快。有一枚导弹在跟踪他——根据它的声音判断,是一枚响尾蛇导弹,跟踪着鹞式飞机发动机的热量而来。
  邦德开始反应不快,这正是许多人被炸飞的原因。他将操纵杆朝前推,使鹞式飞机用力朝下俯冲,左闪右避,一边躲闪一边作翻滚,朝一个方向飞一会儿,然后迅速改变方向。 同时他按下能释放4枚燃烧弹的按钮以迷惑导弹的跟踪导航系统,接着,散布出一束雷达干扰金属条。这是另一条安全规则,即所有的轰炸机都必须同时装备有燃烧弹和装在专用发射架里的金属条——这又是福克兰群岛战役的另一条教训,那时,金属条成捆地塞在空气制动器里。
  嘶嘶声还在响,随着导弹接近鹞式飞机而越来越响。他抬起机头,又一次闪避,在1000英尺的高度来了个急转弯,翻了几个跟头,然后进行第二次俯冲。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铅一样沉重,喉头干涩,操作变得生硬,他把鹞式飞机推向了它的极限。
  他将飞机几乎降到了海面,那咆哮的信号声才戛然而止。右翼后方,在靶子的方向远远地有火光一闪。邦德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抬起机头,重新设定它的航向,加大油门向3 英尺的高度爬升。爬升时他打开无线电通话机传输信息——“蓝鸟呼叫老家,有个白痴在我屁股后面放了一枚响尾蛇。”
  “重复一遍,蓝鸟。”
  邦德重复了一遍,尤维尔顿问飞机有无损伤,他作了答复,并说全靠运气而不是判断。 那天下午拟飞靶场的4架飞机除了炸弹没携带任何别的东西。然而,靶场属于皇家空军,它的使用和时间表都是十分严格的。唯一的可能是某一架皇家空军的飞机偶然提前或推迟到达了那里。
  “蓝鸟,你肯定那是一枚导弹吗?”
  “在天上一直追着我不放。我当然肯定。”
  邦德一路平安飞回尤维尔顿,一旦着陆脱去飞行装后,他便怒冲冲地闯进了空军指挥官的办公室,大多数人称它为“机翼”,就在指挥塔里。
  “那傻瓜是谁?”邦德厉声问道,然后他住口了,因为指挥官伯尼·布雷热,一位有经验的军官,看上去震惊而愤怒。他示意邦德坐下。“我们将作调查,先生。”他的眼中有一种历经沧桑而又不能人俗的厌倦神情“有问题。从这里起飞的人都没有携带导弹,皇家空军说他们今天也没有使用靶场。我们正在检查你的鹞式飞机的检测电子仪表是否有故障。”
  “看在上帝份上,那不是故障。那真是一枚导弹,伯尼。我要为此打报告,让上帝帮助那个朝我发射导弹的白痴吧。”
  指挥官布雷热看上去仍然很不高兴。他平静地说,“还有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的一架飞机失踪了。”
  “是谁?”
  “潘塔诺上尉。西班牙军官。他是第二个起飞的,准时投弹,爬升时从雷达上失踪。没人报告看见他降落,我们已经派出搜索救援部队去寻找他,或是他的残骸。”
  “或许一枚响尾蛇导弹击中了他。”邦德的声音里很有一点挖苦的味道。
  “我已经告诉你了,先生,这周围没有携带导弹的飞机。”
  “喔,那你认为跟在我飞机后面的是什么,小鸟?还是苏格兰的迷雾?”说完,邦德十分生气的转身离去。
  那天晚餐前,在军官酒吧,气氛只是稍稍有点压抑。飞行员失踪总会引起一点波动,但是这次失踪的离奇,加之西班牙飞行员平素不善交际,缓解了平时往往会在年轻飞行员中间引起的情绪波动。
  因此,当邦德步入酒吧时,那里几乎像平素的晚餐时间一样萦绕着闲聊声。他正要举步走向加入训练班的另外两名海军飞行员时,目光落在了一个自从他到皇家海军空军基地报到后就一直注视他的女人身上。她身材细高,是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女兵(她们通常将其简称为女勤务兵)的大副。她是个颇受欢迎的女子,这并不奇怪,因为她具有一种使中年男子为自己逝去的青春年华扼腕叹息的相貌和身材。那双充满自信的黑色眼睛,对许多——正如一个年老刻薄的海军上将所说的那样,“一群围着金银花的大黄蜂”——向她献殷勤的军官暗示着她的冷漠。她的名字叫克洛弗·彭宁顿,虽然她出生在英国西部的富裕家庭,但是许多人都叫她“爱尔兰彭妮”。
  现在,像平素一样,有三名年轻中尉正在为这位黑头发、黑眼睛的美人敬酒,一瞥见邦德,她便离开吧台朝他走来。“我听说你今天差点出事,先生。”她的微笑中没有像她这样的下级军官对上级军官所需要表示的小心翼翼的依从。
  “这话对那位西班牙飞行员更合适,呃……小姐,大副……”邦德故意拖腔拿调。近来,他一直没有多少机会与女人相处,这无疑会使M满心喜悦。
  “彭宁顿大副,先生。克洛弗·彭宁顿。”
  “哦,彭宁顿小姐,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如何?鄙人叫邦德,詹姆斯·邦德。”
  “荣幸之至,先生。”她朝他嫣然一笑,转身向军官酒吧走去。仍在吧台旁的三名年轻军官朝邦德的方向投来利剑般的目光。
  今晚军官酒吧里没有举行正式晚宴,于是邦德抓住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不是这儿,彭宁顿大副。”他的手触摸着她军官制服的衣袖,袖口上有标志官衔的三条蓝带。“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饭馆,在韦德莫附近,开车只需15分钟。给你10分钟换衣服。”
  又是一笑,道出了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愉快夜晚。“喔,好的,先生。脱掉制服总使我感到舒服。”
  邦德脑子里动着不可宽恕的念头紧随她离开了酒吧。
  深知女人晚上外出赴约的习惯,他给了她20分钟时间换衣服。无论如何,邦德自己也要换一身便装,登喜路消闲裤和色彩鲜艳的运动夹克,再在前胸口袋上佩戴一枚皇家海军的饰徽,哪怕便装对他来说也相当于是另一种制服。
  在接受新职务之前,M曾经告诫过,“别再开那辆该死的大本特利车啦,007。”
  “那我该开什么车呢,先生?”他反问道。
  “在汽车合伙使用人的车里找一辆最好的——眼下他们有一辆小巧的深蓝色宝马520i。暂时用那辆,以后再从长计议吧。”当M离开办公室时,他哼起了小调。
  所以,20分钟后那辆深蓝色的宝马车开到了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军官驻地前。使邦德惊讶的是,她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便服外面罩了一件束腰外套,外套的腰带紧束,显示出她纤细的腰身和性感的身体。她侧身坐进他旁边的座位,她的裙子掀起来, 露出了约莫4英寸的大腿。当邦德将车开出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军官驻地大门时,他注意到她只顾系上安全带,全然不去整理她的衣裙。
  “那么,我们上哪儿去,邦德上校?”是他想象她的嗓音沙哑,还是她的嗓音本身就沙哑呢?
  “我知道一家小酒吧。菜可口。店主的老婆是法国人,他们烧的勃良第牛肉丁相当好,几乎和正宗法国菜一样。今天不该我值班,顺便说一句,鄙人名叫詹姆斯。”
  他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笑意。“你可以选择——詹姆斯,我的小名是爱尔兰彭妮,所以大部分女孩叫我彭妮。我却喜欢我的真名,克洛弗。”
  “那就叫你克洛弗吧,名字好听,非同一般。”
  “我父亲以前老说,当母亲怀着我时,在一片三叶草地上受到了一条公牛的惊吓,但我却喜欢更富有浪漫意味的说法。”
  “那是什么呢?”
  她的声音中又一次充满笑意。“我是在一片三叶草地上怀孕的——我父亲那时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牧师。”
  “依然是个好听的名字。”邦德停顿了一下,扭转话题。“这名字以前只听过一次,她嫁给了某情报部门的一个大人物。”这里所说的艾伦·杜勒斯夫人是他故意想出来作试探的话题:如果克洛弗和他要去干同一项工作,那便会引诱他透露点什么消息。 M说过还要派另一些军官参加到这个极为机密的任务中来。但是克洛弗并没有上钩。
  “今天下午的事情是真的吗,詹姆斯?”
  “什么事情?”
  “有人在你屁股后面发射了一枚响尾蛇导弹?”
  “感觉如此。你是怎么听说的?这个事件理应低调处理的呀。”
  “哦,你还不知道吧?我是维修鹞式飞机的女兵们的头儿。”由于大部分护卫舰的维修都在皇家海军海岸维修基地,所以这种工作多半由皇家海军女子勤务兵进行。“伯尼——也就是机翼——传给我一份简略的备忘录。他写备忘录和他说话,特别是对皇家海军女子勤务兵说话,全用单音节的词。我老觉得他认为我们的词汇有限。我们正在检查你飞机上的所有电子仪表,以确保你没有得到什么奇特的反馈。”
  “那是一枚导弹,克洛弗。我对那类事情是很了解的。我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得核实。你是了解空军指挥官的,他老是怪罪我们女维修兵没有调好鹞式飞机的精确仪表。”她笑了。沙哑而有感染力,邦德想道,有些什么他并不真正介意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女兵,”他用稍稍提高的声音重复道。他几乎将老海军航空兵的俚语忘了,那是从皇家空军的“小妖精”演变而来的。他推测现今的年轻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小妖精是从斯皮尔伯格的脑子里想象出来通俗电影中的怪物。
  15分钟后,他们坐在安静、清洁的饭馆里的餐桌旁,点了肉末饼和勃良第牛肉丁——牛肉丁加火腿、土豆和洋葱煮出来的美味佳肴。一小时不到,他们已经像老朋友一样交谈了,而且他们的确共同认识一些人,原来,克洛弗的父亲是她所说的“身着黑色教士服的谦谦君子”,他的长兄就是阿瑟·彭宁顿爵士,第六代男爵,彭宁顿庄园的主人。邦德十分欣赏那座气势宏大的庄园。“喔,那你也认识我的侄儿埃玛和简啦?”克洛弗目光锐利地抬头看着他问道。
  “非常熟悉,”邦德直视着她,坦然答道。
  克洛弗让这个话题过去,他们从彭宁顿庄园的猎人舞会谈到皇家海军的生活,中间还谈到了爵士乐——当我的弟弟朱利安在剑桥时他介绍我去信风爵士音乐会,从那以后我便是爵士乐发烧友了——在加勒比海钓鱼,这是他俩共同的爱好;滑雪;最后,谈到了埃里克·安布勒和格雷厄姆·格林的小说。
  “好像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詹姆斯,”当他们缓缓驱车朝皇家海军空军基地驶去时,她说道。
  这是个陈词滥调,邦德想道,但也可能是一种邀请。他将宝马车停在路边,熄掉引擎。
  “我也有同感,克洛弗,我亲爱的。”他在黑暗中朝她靠近,她迎上去接受了他的第一个深吻,可是当他和她贴得更近时她闪开了。
  “不,詹姆斯。不,这不行。这会把事情搞复杂的,特别是我们将是同一条船上的船友。”
  “船友,你这是什么意思?”邦德用鼻子爱抚着她的秀发。
  “当然是‘不可征服号’啦。”
  “什么‘不可征服号’呀?”他轻轻朝后挪了挪。
  “嗯,我俩都受命上这艘军舰参加‘海陆89行动’,不是吗?”
  “我第一次听说。 ” 邦德开始隐隐感到一丝担心,但他的声音依然很坚定。“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队员上船出海,特别是在‘海陆89’军事演习期间。”
  “喔,到处都有。事实上我已得到正式通知。我们一共15人。我和14个女兵——还不算其他将要上船的女子。”
  “那我是怎么回事呢?”邦德内心深处已不仅仅是担心了。如果他被派到“不可征服号”上去的事已人人皆知,那么那些心怀叵测的歹徒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根据事实作出推断,特别是如果他们已经得知包括俄国海军总司令在内的三个高级海军将领也将登上这艘军舰的话。他又回想起那天下午差点发生的事件,他怀疑是否有人已经试图采取行动,将他从保姆事务中除掉。
  克洛弗继续谈着,说如果不是她早已知道他已受到委派的话,她是什么也不会说的,“当然这是绝密的。”她略带自我辩解的意味说。“但毫无疑问,绝密只是对于那些无需知道此事的人而言的。”
  “而我是需要知道的吗?”
  “你的名字已在名单上了,詹姆斯。你当然可以知道。”
  “那么这些其他的女人。她们是谁呢?”
  “我们尚未被告知。我只知道会有其他女人。”
  “好吧,你将你所知道的从头到尾全都告诉我吧,克洛弗。”
  邦德听着, 越来越关注。以致不得不给M拨打安全电话,约好在下周末进行紧急会晤。
  “你可不该把这事和所有的人胡扯啊,克洛弗,”他告诫道。“甚至对我也不应该说,”当他们回到女子勤务兵军官驻地时他对她说。
  “嗯,起码和我吻别一下吧,詹姆斯。”她噘着嘴说。
  他微笑着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还不是时候,”他严肃地说。“特别是我们将是同船的船友。”
  虽然他将车开走时嘿嘿笑了,但是这一天的整个情况都使他不仅仅是担心而已。邦德在离基地一英里处路边的电话亭里给M打了个紧急电话。 值班军官用防窃听电话安排了星期天的会晤。
  第四节  乡间周末
  搜索西班牙飞行员菲利普·潘塔诺和他失踪的海上鹞式飞机的行动在傍晚时方才停止,将在次日清晨继续进行。然而,早在直升机救援队出发搜索残骸或可能发出求救信号的救生筏之前,潘塔诺上尉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离开他的祖国,西班牙海岸200英里以外的一艘小货轮的船长室里了。
  小货轮的国籍是葡萄牙,波尔图。的确,她正在朝波尔图,这个因美酒而著称的海港城市驶去,在船首和船尾刻着的船名是“艾斯塔多·挪佛”。“艾斯塔多”吃水根深,显而易见,在她的货舱和占据了前甲板大部分位置的大集装箱里装着很重的货物。在船的货运单上标明装载的是由一家知名的英国公司制造的目的港为直布罗陀的工程设备,在波尔图将免于海关检查,他们只是在那儿停靠24小时以补充燃料。
  船舱内在潘塔诺对面坐着的不是船长而是阿博·哈玛里克,BAST的战略家,当肤色黝黑的小个子飞行员对他讲述计划执行得如何好时,他坐在那里微笑点头。
  “我敢肯定计划完成得神不知鬼不觉,”潘塔诺用快捷的西班牙语说道。“你的人也准时在那里等候着。 只用了不到5分钟时间。”他是鹞式飞机四重奏中第二名起飞的,爬升到正确高度后便小心翼翼地沿目标航线飞行。虽然早有盗窃鹞式飞机的计划,但这个行动是10天前才定下来的:事实上,盗窃鹞式飞机正是派潘塔诺到训练班去的本意。几周来,通过他们的精心策划,BAST用魔术大师让一名观众从一副牌中取走一张黑桃皇后的高超技巧,使潘塔诺打进了鹞式飞机训练班。干掉邦德上校的临时计划只是在他们的另外一些间谍确认了这位军官在至关重要的“海陆89”军事演习中的作用后才决定的。
  在施鲁斯伯里的正北面一片密林的上方,潘塔诺利用飞机发动机的向量推力像高速电梯一样垂直下降,将他的鹞式飞机稳稳地从空中降落。他的技能简直无可挑剔,鹞式飞机精确地按计划降落到林中一小片空地上。潘塔诺只需作一些细微的调整——朝前方或朝侧面移动——将速度减慢,缓缓地把鹞式飞机降到那片空地上。不远处停着一辆轻便吉普车,有四个人在等着他。正如潘塔诺早就建议的那样,将响尾蛇AIM-9J导弹(4个月前在西德皇家空军基地偷来的4枚导弹之一)装载到飞机上只需花很短时间。 5分20秒钟之后,潘塔诺的海上鹞式飞机迅速从林子里升空,用前飞速度向上爬升,返回航线,以最快的飞行速度飞去。对他来说赶上由邦德驾驶的领航飞机,并与第三名飞行员保持一定距离是至关重要的。
  “我敢说尤维尔顿的雷达没有发现我的消失。”他冲哈玛里克自信地微笑,哈玛里克对他微微点点头。
  西班牙人的鹞式飞机在邦德准备作俯冲轰炸时飞到了离邦德3英里的范围内。“我瞄准他,发射了导弹,”他告诉哈玛里克,“然后我便忙于我的投弹飞行,以及接下来做偏离航线的飞行。”
  哈玛里克耸了耸肩,作了个摊开双手的动作。“我恐怕邦德朋友脱逃了。”他微笑着,仿佛在说,“要赢得每一场战役是很难的。”
  潘塔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显然对自己很生气。“对不起。我尽力了。该死,这家伙真该死。”
  “请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去对付邦德上校。很遗憾我们没能一箭双雕。但是,我向你保证,菲利普,他会去的。事实上,这是很重要的。”
  潘塔诺笑了,露出了一颗小小的金牙,然后接着讲述他最后一段情况。他按时完成了投弹训练,飞离靶场。“我一口气用30度角爬升,以使我出现在雷达上。在一千英尺的高空我投掉了所有的燃烧弹,关闭了我的雷达,打开了电子干扰器。”电子干扰器是用来干扰地面雷达和导弹的。“当然这并不是十分安全的,但我下降到0英尺, 按照你吩咐的航线飞行。说实在的,那非常令人激动。我离水面只有一英尺。有时海水都溅到了我的挡风玻璃上,尽管开足了加热器和刮雨板,也无济于事。还有,我开足了油门,高度计报警对我发出啸叫。我已经将它设定在最低值——100英尺——它还是发疯似的叫。那与其说是在开飞机还不如说是在开快艇。”
  鹞式飞机径直飞到大西洋, 然后转向比斯开湾。飞行了200英里之后,潘塔诺降低速度,围着等候在那儿的“艾斯塔多”盘旋。有足够的空间进行垂直降落,几乎没等他从机舱里钻出来,船员已经开始安装工作架,最后在前甲板做成了一个巨大的集装箱。
  “好。”哈玛里克油腻的脸上泛起油滑的微笑。“你干得好。现在,我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确保给飞机加油、大修并装载好其他的武器。然后,你将在我们称为‘输’的行动中执行你第二阶段的任务。这里面有一点幽默的意味。‘输’行动意味着大国将输掉他们所珍贵的东西,因为离开了人这个陀螺仪,哪一个国家能有所作为呢?”
  “这个我不太理解。”虽然潘塔诺已对此发生了明显的兴趣,但他没有完全搞明白。
  “你不理解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是生死攸关的事。”又是油滑的一笑,然后哈玛里克从椅子里站起来。“得了,咱们来吃点东西,谈谈有趣味的事。我们在船上为你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她是个埃及女人,有人告诉我,她和你一样爱好琐碎的取乐。先吃东西,因为你将需要花费力气的。”
  星期六大部分时间詹姆斯·邦德都在飞行, 晚上8点左右当他走进军官酒吧吃饭时,里面几乎空无一人。他进入休息室,看到克洛弗,使他吃了一惊,她身着整洁的近乎军装的米色制服,黄铜钮扣,肩上和袖口有深褐色的绲边。
  “你好吗,克洛弗?”他微笑道,仿佛已将昨夜的隔阂抛之脑后。
  “我很好,先生。”虽然她说话拘泥礼仪,但仍然回报以微笑。“我在等你,想和你谈谈。”
  “好哇。共进晚餐如何?”
  “那太好啦,我去取外套,我们能不能……?”
  邦德摇摇头,伸出手臂拦住她。“星期六晚上军官酒吧吃饭的人少,克洛弗。咱们看看他们这儿有些什么好吃的吧。我几乎想起了星期六晚上在海军入伍士兵的住舱甲板,顿顿都是鲱鱼丁。”他回想起在他还是值班军官的那些日子,他经常巡视住舱甲板,鲱鱼丁是指新兵和下级军官都喜爱的大块的番茄酱鲱鱼丁。邦德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喜欢它。那食品看着和闻着都令他讨厌,但是对星期六的晚餐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他暗自思忖,如今情况必定大有改观。
  这时只有值班军官和皇家海军值日官来酒吧吃晚饭,当邦德带着克洛弗向距离这两位军官较远的餐桌走去时,他俩都用不赞成的神情朝邦德点点头。女勤务兵招待为他们送来了星期六晚上唯一的菜单:熏鲑鱼和烤牛排。邦德要了一份半熟的烤牛排,不顾菜单限制,额外要了一小份青菜沙拉。
  他俩闲聊着,回避双方都清楚的问题,直到主菜送上桌来。克洛弗·彭宁顿首先打破僵局——
  “我要为昨晚的事道歉。”她说时将目光移开,满脸通红。
  “道歉什么?”邦德盯住她直到她的目光又和他的相遇。
  “我破坏了所有的安全条例,先生。我既不该提到‘不可征服号’,也不该提‘海陆89行动’。对不起,这看上去太合情合理了,特别是当我得知你也被派进去之后。”
  “你说的不错。”邦德几乎对她有些严厉。“身为大副,你到目前至少应该学过所有的安全课程。我必须对你坦言相告,克洛弗,我对年轻女子的大嗓门和长舌头始终持保留态度。皇家海军是堂堂的英国海军不是没有理由的。我们在守口如瓶和耳听八方上的名声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我知道,先生。对不起。我只是想,如果我用不妥当的方式为自己辩解,也许——”
  邦德拿不准她究竟是个爱饶舌的女人,还是一个上层的以美色欺骗男人的女子。
  “也许什么?”
  “呃,昨夜我们——”
  “我想你应该努力将昨夜的事忘掉。至少在你的意识里让这事过去。”为了不致过分严厉,邦德对她严肃地笑了笑。“且让我们静观事情的发展吧。再说,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我们可以保持社会交往。这没有问题。”
  克洛弗看上去并不十分沮丧,她将碟子推开,喃喃地道了声歉,便离开了军官酒吧。邦德安静地用完晚餐,走进休息室,喝咖啡时要了一小杯白兰地,然后回到他的驻地。明天是星期天,但对他将是异常忙碌的一天。
  他照常吃早餐, 8点钟准时离开皇家海军空军基地。邦德开始意识到是什么首先把他吸引到海军来的了。他是个有条不紊的人,喜欢享受地位给他带来的特权。但是现在,地位被放在了一边。他穿着便服,谨慎地驾着宝马车,注视着后视镜。尽管他在英国,这仍然是一次行动,按照战地规则,与上级部门的任何实质性接触都是秘密事务。
  他朝切达驶去,深秋的星期日,路上少有人迹,这使他很高兴。他将车驶离主干道,朝着一栋现代宅子驶去。显然他没有受到任何跟踪。
  车库的双层门打开了,比尔·坦纳站在已开到自动门外的深红色的兰西亚车旁。邦德仅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换了车,将兰西亚倒出,向坦纳点点头,将宝马车开进了车库。附近没有别的车辆,邦德头戴一顶钓鱼帽,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他们没有讲话,但是,当邦德将兰西亚掉过头来驶向大道时,他看到车库的门缓缓落下来,掩藏了他的车。
  一小时之后;他已驶上了M5高速公路,接着驶上通向伦敦的M4岔路。他用了将近50分钟时间才到达温莎高速公路出口,此后,他便在小道上蜿蜒行驶,始终注意身后是否有尾巴跟踪。这是一件又费时又辛苦的差事,所以他11点钟以后才到达他的目的地, 驶过温莎-巴格肖特路,找到左边的松鼠小酒店,然后是右边的石块砌成的大门。
  他将兰西亚驶过大门,便看到了熟悉的整洁的车道,摄政王时代的长方形庄园四周的桦树、山毛榉、松树和橡树的树荫和饱受日晒雨淋的巴斯石灰石。
  他将车开到宅子旁, 停在了常年庇护M的这座取名“后甲板”的美丽乡间宅第的树荫下。
  他的脚嘎嘎地踏过碎石路,走上柱廊的门廊,抓住连着闪光铜门铃的皮带,那是一只曾在久已被人遗忘的船上常被人叮当敲响的铜铃。眨眼功夫,有人从里面将结实的门闩打开了,M的仆人,取代忠实的前军士长哈蒙德的戴维森将门打开了。
  “戴维森太太呢?她好吗?”邦德跨入门厅,欣赏熟悉的环境:松木装饰板的芳香: 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衣帽架,上面挂着M的长外套,旁边还放着威灵顿靴;桌上放着M曾任舰长的反击号战列巡洋舰的比例为1:144的精致模型。
  “戴维森太太越活越年轻啦,先生返老还童啦,如果你能跟着我漂流的话。”
  “我当然能,戴维森。”邦德朝模型低下头。“比现在的船漂亮多了,嗯?”
  “真不知道现在的船是怎么造的了,先生。航空母舰不像航空母舰,没有真正的船啦。不管怎么说今不如昔了。”
  “现在的反击号可是S2S,是皇家海军的一艘装有北极星导弹的核潜艇啊。”
  “不管怎样,海军上将在等着你哪。”
  往昔的下士军官大声敲着厚重的西班牙桃木门, 门后响起了M尖利的声音——“进来。”
  “詹姆斯·邦德上校到,先生。”
  “允许上船吗,先生?”邦德微笑着,但他立刻意识到他的微笑没有得到回报。
  M等到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方才开始谈话,在这几秒钟内,邦德扫视了整个房间。它和每次所看到的一样整洁。窗旁的桌子上搁着水彩画,看上去就像是画展一样;老海军时代的照片整齐地挂在墙上, M的书桌上摆着文件、古色古香的笔墨架、台历、两部电话,一部是象牙色的,一部是红色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呃, ”M开口道,“好在这次路上平安无事,邦德。我们有言在先。不到万不得已不见面的呀。
  “先生,我——”
  “如果你是打算告诉我有人用导弹向你乱射的话,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正如我知道有可能是你飞机上的电子仪表出了故障一样——”
  “恕我冒昧,先生。没有什么电子故障。再说还有其他事情。我不会毫无理由地破坏战地规则的。”
  M朝椅子作了个示意的动作。邦德坐了下来,M如往常一样坐在他的办公桌后。“你最好——”他的话被红色电话的铃声打断。他拿起电话,什么也没有说。然后,M咕哝了两声, 对着受话器点了点头,然后将电话挂上。“无论如何,你身后没人跟踪。这点我们敢肯定。现在,如果你确信有导弹——我可不——你到这儿来要谈什么?”
  邦德从头谈起——响尾蛇导弹想把他炸上天,然后,一口气又讲起了大副克洛弗·彭宁顿的故事。“她说有15名皇家海军女子勤务兵被内定派往‘不可征服号’,说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正如她说我要被派往那儿也是人人皆知的事一样。我感到和你直接谈谈至关重要,先生。这是安全事务,我可不喜欢把细节搞得人人皆知。特别是你如此强调我们要严格遵守战地规则,我必须在深深的掩护下行动。如果一名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的大副将此事四处张扬的话,我们又怎能知道BAST的人没有将一切都了如指掌呢?知道有三名海军高级将领将登上‘不可征服号’,知道我将成为他们的保姆,对他们的安全负责?该死,先生,他们想何时除掉我就能何时除掉我。我们都知道响尾蛇导弹就是企图把我除掉。”
  整整一分钟, M默默无语,然后清了清嗓子。“最好的办法是把年轻的大副彭宁顿从这项使命中去掉,”他咆哮道。“但是,如果她不是天使,也许最好是让她继续活动,这样你也能监视她。不过,这一切都很有趣,特别是考虑到这个。”他打开一本黄色的文件夹,小心翼翼地取出两页钉好的纸交给邦德。
  它们是标准的维修表格,日期是头一天,是有关导弹事件发生那天他所驾驶的鹞式飞机的详细检查记录。邦德的目光顺着记录向下移动,注意着里面的技术细节。其中多半是讲的内部报警系统里一对发生故障的异频雷达收发机的情况。在第二页下端,工整地书写着结论。
  尽管不排斥在有人误发了导弹之后,邦德上校的飞机的异频雷达收发机才出现故障的可能性,但更有可能故障是在他的投弹飞行前或投弹飞行中发生的。在一个或一对上述异频雷达收发机都发生故障后,飞行员才得到有导弹接近,或至少是朝他的方向发射的信号,考虑到附近没有飞机装载过任何导弹,这似乎是这次事件的唯一充分原因。
  C.彭宁顿(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大副军官)
  “能知道是谁站在你那边可真好,先生。我可以向你保证根本没有什么异频雷达收发机故障。那是一枚导弹,而大副彭宁顿似乎在竭尽全力化解此事。以掩盖她漂亮的背部,你认为是这样吗,先生?”
  M咕哝着, 拿回报告,然后用他的毫无畏惧的严厉的清澈的灰眼睛看着邦德。“你绝对的、百分之百的肯定吗,007?”
  我敢用我的生命打赌,先生。
  M点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虽说将这个年轻女子从登上‘不可征服号’的使命中去掉要显得安全可靠,我还是宁可让事情照此发展下去。至少你已有所警觉。”
  门敲响了一下,戴维森进来通报午餐已准备就绪。“没多少吃的,尽管今天是星期天。”M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可是,却都是你喜欢吃的,007。冷餐烤牛肉、新鲜土豆和小盘沙拉。你爱吃吧?”
  “换换军官酒吧的口味吧,先生。”
  “我可以担保。 ”M模仿邦德的口气,发出了难得的一笑。“对你有好处。将那些令人不快的化学添加剂全都从你的血流中清除掉。你每天所吃的那些精致的食品迟早会让你送命的。”
  戴维森太太帮着她的丈夫摆上了非常对邦德胃口的简单饭菜——特别是山葵酱,切得很粗,是戴维森太太亲手作的。“专门用来疏通你的静脉的,”M发表着高见。“这是那些眼下风行一时的华而不实的奶油制品所望尘莫及的。山葵酱,其味无穷。”
  等到又剩下他们俩时,邦德慢吞吞地道出了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我能否知道,先生,究竟为什么我们要把15名皇家海军女子勤务兵送上‘不可征服号’呢?我和所有的水手一样迷信,所以我个人认为这是个坏兆头——女人登上军舰。”
  “不单是迷信,我要说你还是个顽固的大男子主义者,邦德——不管大男子主义者的涵义如何,如果要问我,那应该是贬义。但你问了一个更狡诈的问题。问了一些甚至是你不该知道的事,我不知道现在告诉你对不对。当然,在你去执行登上‘不可征服号’任务前,我是要告诉你的。”他又吃了一些烤牛肉和一大勺山葵酱。“我要说的是俄国人至少要带上一名女性的随员和他们一起来。但是一名俄国女人不等于15名皇家海军勤务兵吧,对吗?”
  “差不多。”邦德跟着他的上司学,吃了几块牛肉。
  “那么, 就这样吧,007,记住,这是真正高度机密的事,其机密的等级可能是没有先例的——至少在和平时期是如此。”
  他讲了一个半小时之久。 邦德对M所说的话从起初的惊讶变成了深深的忧虑,在其后的数周内一直缠绕着他。
  那天晚上6点, 詹姆斯·邦德在切达毫不掩饰地换乘了汽车,动身返回在尤维尔顿的皇家海军空军基地。现在他已经了解了整个情况,明白了那些通过BAST所采取的偷偷摸摸的行动已将他推到最困难最危险而又不得不接受的使命之中。
  当邦德和M在温莎公园附近的宅子里会晤时, 在普利茅斯进行着另一个偶然的会晤。一名下级工程师军士,离家24小时,在一家不熟悉的客栈打发了午餐时间。这是星期天,嗜酒者往往容易在午餐前过量,但这个人是个例外,他只按平素的酒量喝。等到该起身离去时,他只是有一点“快活”,虽有些晕晕乎乎,却没有出洋相。
  他还结识了两个朋友。
  军士虽不住在普利茅斯,但却和其他海员一样,对这城市了如指掌。星期天的普利茅斯对于一个在海港没有姑娘的海员来说往往是寂寞的,而这个特别的人的姑娘就是和他结婚15年的妻子,她住在伦敦,因为她在那儿有一份好工作。新朋友是两个平民百姓,他们在酒吧开始与他攀谈。一个叫哈利,是一家专为涡轮机提供重要部件的公司的代表,所以他和军士有着一些共同语言,另一个叫毕尔,也是一名代表——为一家光学纤维专业公司服务。哈利和毕尔是老朋友,因为他们每次出差到普利茅斯来时都住在同一家旅馆。
  军士有他们两个人为伴感到非常高兴,他发现他们交谈的主要内容特别富有刺激性——美酒、女人和船。所以他邀请他俩同他一道吃饭。“吃完饭后,我的老朋友,我打算去找一个漂亮的黑贩子。”这里所说的“白贩子”实际上和贩毒没有任何关系。这是老海军为姑娘取的代号;通常是指为金钱出卖贞操的女子。包括专业的和业余的。
  “喔,我们大可助你一臂之力,”哈利说道。“毕尔和我,我们经常到这儿来住。你可知道我们的业余爱好是什么?”
  他们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午饭,他们的交谈三句不离本题。“这种事如果被你老婆撞上,她会怎样?”毕尔问军士。
  “她会叫我出乖露丑的。她会叫她的兄弟来对付我,这是肯定的,她的兄弟全是些亡命之徒。”
  他们将他带到一家小夜总会,他俩都是这家夜总会的会员。这里有好几个年轻妞儿供下士挑选,她们全都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军士不禁感叹:这一辈子在普利茅斯的大街上和夜总会里从未见过如此招人喜爱的“白贩子”。
  “那是因为你没有找对地方,”哈利笑着说道。“任选一个吧,布莱基。随便哪一个都行……”
  “如果你嘴馋的话,也可以多选几个。我们付帐,伙计。”毕尔笑道。
  军士挑选了一个年方16的金发小妞,但显然她干这行的经验远远超过了任何同龄的少女。
  摄像机就隐藏在一副经常进行这种偷拍的双面镜后。军士和这个小妞一起厮混了将近两个小时后,连称“颇有情趣”,离开了夜总会。
  哈利和毕尔邀请他在他们的旅馆共进晚餐。晚餐时,他们计划下个周末也要在一起度过。然后他们的话题转向了海军舰艇用的涡轮发动机,军士在这方面不愧是个专家。
  第五节  圣诞木马
  11月底,监听站又一次捕捉到“健康来自力量”这一隐语。电脑锁定了这一暗语,24小时之内抄本就送到了M的办公桌上。
  这一次说话的又是阿博·哈玛里克和巴沙姆·巴拉基。
  “你肯定这个海军人员邦德对我们如此复杂的行动不会造成任何威胁吗?”巴拉基说道。
  “我喜欢知己知彼。”哈玛里克的声音几乎像是在耳语。“邦德不仅仅是皇家海军的一名军官;皇家海军也没有头脑简单的军官。这人有着非同凡响的经历,我的资料告诉我,他将作为一名特殊的联络官被派到船上去。”
  “是精心选择的保镖队首领吧?”
  “有可能。”
  “那么你是认为他足以对最终的计划形成致命的威胁啦?”
  “我把它视为一个军事机遇。机会来了,可我失败了。”
  一段长长的停顿,然后巴拉基又说道。“好吧,阿博,我相信我们的‘输’行动的其他部分进行可以,不会有什么危害。除了兄弟会的总政治目标外,我还有大量硬通货被冻结。我从不否认这里头有财经问题。我对兄弟会坚信不移,并将它看作建立一个崭新的、更加公正的世界的唯一途径,我还在考虑为自己建立一个经济缓冲区,当然,兄弟会如果没有我的支持是一事无成的。愿这计划的下一部分能顺利执行。”
  “下个周末就能看到大功告成。我们已经精心安排了我们的人,你无需为此担心,一切都会顺顺当当的。”
  “那么,那个邦德怎么办?”
  “也许除掉他是个好主意。他以前是英国情报部门的成员,一度是个干练的刺客,直到英国对行刺不再有胃口为止。但他是个富有经验的、很好的领导人物,一个需要认真对付的人。毫无疑问,他将率领一帮人保护登上‘二号鸟巢’的三巨头。”
  “如果我们在事件之前干掉他呢?”巴拉基停顿了一下。“如果我们除掉他,他们是否会另找一名和他一样有能力的人来取代他呢?”
  “他们会找人取代他。”哈玛里克有点拿不定把握。“但不可能有和他一样的才干。我认为邦德是超群出众的。”
  又出现了一次长长的停顿,窃听装置捕捉到一阵喧闹声,有山坡上牧羊人的声音;有一些人,估计是仆人或保镖的争吵声。
  “下个月他们将举行他们的圣诞晚宴。”巴拉基突然厉声并带威胁性地说道。“找出这人在什么地方过圣诞。我要把他交给‘野猫’。那样我们失败的可能就会少一点。”
  M在他俯瞰摄政公园的办公室里注视着正在读抄件的比尔·坦纳。 坦纳是个一目十行的读者,但M还是着急了,手指不停地敲打着办公桌面。
  “这么样?”当他的参谋长读完后他厉声问道。
  “他们的消息太灵通了,”坦纳果断地说。“简直失去了控制。我想你应该建议重新考虑。下令取消整个计划。”
  M咕哝着。 “嗯。但是,参谋长,你认为我们的建议会被采纳吗?此事非同小可,取消计划是要担风险的呀。”
  现在轮到比尔·坦纳咕咕哝哝了,他朝他最喜欢的窗户走去,俯瞰着下面的公园。“我理解这个问题,先生。但是如果最糟的事情发生——”
  “我们最好的办法是根本不让它发生。继续让邦德干。你听到巴拉基提到圣诞节了吧。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来个引蛇出洞呢?”
  “你是说让邦德作诱饵?”
  “不如说是作掩蔽马,坦纳。当然首先要问问他。是的,安排一次会晤,要确保绝对的百分之百的保密。明白吗?”
  “我懂了,先生。”
  “野猫。 ”M独自沉思着说道。“BAST,有毒蛇身躯的三头怪物。人头、蛇头和猫头。那野猫,坦纳。”
  “莎菲·勃黛,是啊?”
  “档案里有些什么记载?”
  “很少,先生。我们仅知道她曾经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成员。有可能她曾在摩萨德当过几年潜伏特工,他们要么怕丑,要么是对他们的复仇计划过于严守机密,所以没有她的任何照片。我们只知道勃黛大约29或30岁;我们还知道她很迷人,是个从事各种机密活动的专家。但我们没有照片,也没有切凿的材料。”
  M又发出一阵咕哝声。“他们对邦德还很了解哩。他的弱点始终是在女人方面。看来要跟他好好谈一次。尽量再收集一些有关勃黛这个女人的资料,哪怕通过摩萨德也行。我知道他们是很难对付的,但你要尽力而为——要格外谨慎小心地安排我们的会晤。”
  坦纳点点头,带着坚毅的神情离开了办公室。
  尤维尔顿的鹞式飞机改装训练变得更为紧张。邦德每天都要进行飞行训练,每天都被推向一个新的极限——不仅是投弹训练,而且还要作为战斗机驾驶员进行训练。
  首先在模拟器上,接着便到更加危险的实战环境中,他练习空战技术——有时是与他的指导者或训练班同学驾驶的战斗机一起进行训练。
  在一天之中他要作诸如高空翻滚、筋斗翻转、侧翻等高速的令人腰酸背疼、精疲力竭的演习,还要作按喷气式战斗机进行修改的伊麦尔曼式筋斗翻转动作,即依靠飞机翻滚来改变航向,不是像传统的伊麦尔曼式筋斗翻转那样让飞机作半筋斗翻转,翻转后还原,而是在高速垂直爬升中翻滚转变方向。
  此外,还有专门用于鹞式飞机的训练演习,按航线直飞陡升训练。鹞式飞机有着垂直升空的能力,也有侧移离开其正常航道的能力。这绝对是空战技术中的一项革命,但是改装训练班的驾驶员们在学习了如何直飞陡升之后,一名福克兰战役退役驾驶员给他们道出了实战经验。
  “报界对直飞陡升作过许多介绍,”驾驶员在封闭课堂上对他们讲道。“但我认为谁也没用过这种方法。我看到杂志里的文章和图片说鹞式飞机可以先让敌机从它的屁股后面把它咬住,然后突然升高使敌机打空。”这个驾驶员,一位年轻的中尉指挥官苦笑了一下。“你绝不能让别人咬住你的屁股,那太危险啦。再说,直飞陡升会使你的速度减慢,那是它的一大功能。我个人认为,它只可用来改变我飞机的位置以便更好地打击敌机。别去琢磨突然升高让敌机打空。如果有敌机咬住你,无论你怎么躲,它都可能把你打掉,除非他是从远程之外发射导弹。当今的空战仍然主要是速度的较量,以及远距离交火。依靠你的雷达和雷达自动跟踪吧。热敏追踪导弹即使是从远程之外发射也能把它打掉,或是你被打掉。”
  他们了解了直飞陡升的极限,正如他们全都开始感到了自己的极限一样,于是他们将直飞陡升加到了他们的演习训练中。邦德知道他已有很久没有在压力下进行操练了,他还特别关注克洛弗·彭宁顿,他对她的疏远不仅没有使她离去,反而好像使她对他越来越感兴趣。她会在休息室徘徊着,等待他,或找他出去吃饭,表示出对他的格外关心,但又小心翼翼地不越雷池一步。
  “那个不同一般的肩章上有三道杠的皇家海军女子勤务兵军官缠上你了,”有天午餐时,美国海军飞行员谈到。
  “真的吗?”邦德吃惊地看着他。“哎呀,如果她真是这样,我建议有什么人去告诉她冲个凉水澡。”
  “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吗,上校。在天上和鸟追逐了一整天之后,我怀疑我是否还有精力玩鸟,哪怕那是最诱人的有着两条美腿的小鸟。那些鹞子把你的精力都吸干啦。”
  “不错,”邦德起身离开餐桌时绷着脸笑了笑。
  几天之后,他收到一封印着牛津烈士纪念碑的明信片。他认不出是谁的笔迹,但估计是摄政公园办公室的某个秘书的字迹。写得工整而简明扼要。
  完成了关于16世纪熊咬人事件的22页笔记;参观布雷尼宫查看历史案卷使我整个周末都很忙。希望很快见到你。
  爱你的 朱迪斯
  任何有常识的人都会对该文作出译解。朱迪斯是紧急会议的代码。信文确切地告诉邦德开会的时间和地点。位于牛津附近的吴德斯托克的大熊旅馆。星期天晚上8点在22号房间——房间号是按信中的确切数目, 而时间是16:0 0再加4——这是加数密码。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就是——由于训练课程已近尾声——对计划有什么修改。
  吴德斯托克的大熊旅馆位于小镇上最热闹的广场,步行几分钟便能走到布雷尼宫,那是一位王公馈赠马尔伯勒大公爵的厚礼。布雷尼宫是由范布勒设计的,壮丽的园林是由凯普毕利蒂·布朗设计的。宫门上挂着一把曾经为华沙的城门增辉的复杂大锁的复制品,现今的人们旅行来这里追寻历史的遗迹,因为20世纪的伟大领导人之一,温斯顿·丘吉尔不仅在该宫内出生,而且埋葬在离这儿不远的布莱登。邦德常常到这儿来,星期六驱车从伦敦而来,花一整天时间在这里散步,欣赏这里令人陶醉的景色。他记得几年前10月的一个星期六,他站在横跨大湖的桥上凝视,秋天的阳光洒在湖上,像一把金色的利剑。后来他常在梦中又见到这把金色的利剑,仿佛那是某种预兆。
  布雷尼和吴德斯托克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虽然布雷尼宫在11月份关闭了,但其不同寻常的美丽园林和停车场仍然有部分时间向游客开放,而现在,星期天,空中青烟袅袅,小径上点缀着金红色的落叶,邦德又一次站在那座桥上,凝视着同一个火红的落日,产生了同样的感觉——一道金色的利剑朝着他刺来。现在他不知道这反射在湖面上的金色光芒是否真是一个预兆了。
  他在附近的羽毛旅馆登记了过夜的房间,一方面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一方面是宁愿呆在这个旅馆而不愿呆在名气较大的大熊旅馆。他呆了几个小时之后才动身到大熊旅馆去。路边一些餐馆挂着“穷文人饭馆”或“好食品”等招牌——邦德希望从英语中取缔这类语言——里面飘出使他倒胃口的炸土豆条的浓浓的油烟,污染了夜晚的空气。他希望拥挤在这些酒吧里的无数年轻人能够被驱赶着去服国民兵役,最好到武装部队。那样一来,他寻思着,可以将乡间小城镇里的暴力消除,可以将那些在街道上乱扔垃圾,在酒吧女的裙下酩酊大醉的蠢货们从这里清除掉。
  他躲闪着走进大熊旅馆的正门,避开连接门厅的窄窄过道后面的服务台,挤进小电梯,直上22号房间。
  M和他对参谋长都在等候着他。
  “特别装备处已将这个地方扫了一遍, ”M用这话代替打招呼。“看来这里还干净,不过,眼下谁能说得准呢。”
  邦德向他的上司和他上司的亲密战友报以友好的微笑,然后等待着无疑会降临到他头上的事情。从他们的脸色判断,不会是好消息。
  M朝一张椅子挥挥手, 007坐了下来,仍然等候着,直到M开口问道:“你还记得BAST吗?”
  “我怎么会忘记呢,先生,毕竟他们是我们的主要对手呀。”
  “在你隐蔽起来之后,007。出来找到你,把你找出来,贿赂你,为你买农场。至少这是那些厄运预告者们想要让我们相信的。”
  “我倒是认为导弹事件早已为我们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是的。 ”M用手挥动着仿佛要将难闻的气味从鼻子跟前扇开。“但这次我们有一个机会,至少能逮住他们之中的一个。我们知道他们准备何时对你下手,以及是谁要对你下手。我们只是不知道在何处对你下手。”
  “那么,先生,我想我们应该着手找出究竟在哪儿。”
  比尔·坦纳搓着双手。“其实是你选择的任何地方,詹姆斯。”
  “我选择的地方?”
  “是的。”M清澈的灰眼睛盯住了邦德的脸。“我们打算派你外出去过圣诞节,007。”
  “当诱饵,”邦德说。
  “当掩蔽马,”坦纳纠正道。“某种圣诞马,这样能让BAST从你的烟囱里下来把你的袜子脱掉。如果BAST会以一个女人的形式出现的话。”
  “啊,”邦德面带扭曲的微笑说道。“你要我玩慢马和快女人的把戏。”
  “是你知道该怎么干的事,007。”M眼都没有眨,直盯得邦德收敛笑容。
  “我能发表意见吗?”
  M摇摇头。 “无论什么意见都不行。BAST已经知道得太多啦;他们准备在‘海陆89’军事演习时采取行动,他们把你看成是个不大不小的威胁。听着,他们似乎还不知道所有的细节:诸如由你指挥的6个特工人员组成的保镖行动组。”
  “有趣,我也从未听说过,先生。”邦德停顿了一下,然后目光从M转到坦纳,再从坦纳转到M。 “如果你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你不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来对付他们呢?在他们行动前把他们引出来?”
  M叹了一口气。 “我们知道他们魁首的名字,我们有他们两个人的材料,但我们对他们的兄弟会究竟有多大、有多狂热却一无所知。四个头目是够狂热的,尽管据我们推测,他们的幕后操纵者最关心的是追回他们的投资,而不是政治方面的事。”
  “我们一般不会让你去冒险的,詹姆斯……”坦纳开口道。
  “少有的一般。”
  “即将到来的‘海陆89行动’ 不属此例,”M坚定地说道。“我们要抓住他们的一个头目。所以,圣诞节如何?”
  “那可不是我一年中最喜欢的时间。”邦德垂下了目光。“我无法忍受家庭的温馨和浓郁的节日气氛,但那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真正的家庭。”特蕾西,他那仅结婚几个小时就死去的妻子闪过他的脑际。他想,如果她还活着,圣诞节应该是很美好的。他俩在篝火和闪烁的树影中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接着他又看到了落日反射在水面上的光剑, 不知这一切会如何结束。他悲伤地看着M。“我估计你们已经安排好什么地方了吧,先生。”
  M点点头。 “你记得几年前,我送你去修养的地方吧。那不勒斯湾伊斯基亚岛上的别墅?”
  “那是在夏天……”他清楚地记得。与世隔绝的美丽的环境,几乎是田园诗般的景色。你只需要开几英里车便可买到食品。其余时间你可以躺在游泳池旁,有女仆伺候,如果你需要,还可以请一名厨师,尽情享受周围优美的环境。“这个地方是我们出钱包下来的,这我知道,但他们只是在夏天开放呀。”
  “我想我能说服业主。”M用固执的目光盯着他的脸。
  沉吟片刻之后,邦德说道:“那就在伊斯基亚岛上过圣诞节吧,先生。告诉我该干什么吧。”
  “第一, ”M开始交待,“你要单枪匹马地干。我们只能给你适当的掩护。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肯定不会用当地的警察……”他接着讲了一个小时,在他讲的时候,邦德意识到,和以往一样,他要独自一人承担一切。坐在那儿,等待着一个要将他杀掉的女人出现,这女人可能还有后援;然后与她周旋;然后将她活着带回英国。
  “这实在是我的拿手活,”M停下来时,他说道。
  “这类事情是你的拿手好戏,带上一个捕蝴蝶的网和一只装蝴蝶的瓶子就行啦,007。”
  “我会找一个满意的瓶子的。”邦德微笑道。“也许是9毫米大后坐力的那种。你知道,那是所有的圣诞掩蔽马都不可少的。”
  几乎在邦德被告知他将如何度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的同时,哈利和毕尔正在向他们的老朋友工程师军士传达一个不好的消息。
  “不是我们不喜欢你,布莱基,”毕尔说道。“我们自己也受到了一定的压力。”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们在那儿偷拍了照片,你也知道,他们拍了不少呢。”哈利将大约30多张黑白照片放在桌上。
  他们是在哈利通常在普利茅斯逗留的旅馆房间里。粗糙的照片和拍摄的画面一样不堪入目。军士看上去非常沮丧。“你们要把它们寄给我老婆吗?”他似问非问的说。
  “不,我们当然不会。”哈利低声宽慰道。“我们和你一样陷入了困境,布莱基。我们不知道啊。”
  “还有那些钱。”毕尔力图使自己看上去和同伴一样痛苦。“我是说,我们得为我们的花费付账。现在,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了。”
  “而且,我们一直以为那地方和那地方的女人都是免费的。它们以前从未收过我们一分钱。”
  “多少——多少钱?”军上脸色惨白。他似乎感觉到血从双颊渗了出来。
  哈利叹了口气。“7825英镑。”
  “零62便士,”毕尔道。“但我没有……不可能。我老婆会杀了我的,起码也要和我离婚——再说我也不可能搞到那么多钱呀。”
  “用房子作二次抵押?”哈利问道。
  “第一次抵押还没有偿清呢。”几乎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哈利将照片收起来,堆放整齐。“他们给我们指了一条出路,但是我说了,这对你可能很难。”
  “什么?什么出路?”
  “嗯,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毕尔为每人倒了一杯威士忌,插话道:“他们首先提出给钱。最好还是告诉他吧。”
  “哎。”哈利又叹了口气。“好吧——它能将我们全都解脱,他们会给你十万美金,布莱基,就看你敢不敢冒大险。”
  “十万美金?给我?要我去杀谁?”
  “不是杀人的事。”哈利挨近他,开始向军士提出他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无法拒绝的交易。
  第六节  那不勒斯
  那不勒斯本不是詹姆斯·邦德最喜欢的城市。现在,恰逢塞车时间,挤在通往海港的一条狭窄街道上,车挨着车,喇叭狂鸣、一片喧嚣,他几乎将它贬为最不喜欢的城市之列了。从机场出来的双车道高速公路还不算太差,但是,和以往一样,城市的街道拥挤不堪、一团混乱。不凑巧天又在下雨,那绵绵细雨远没有倾盆大雨那么使人感到痛快淋漓。
  这是一座被岁月遗忘了的城市,当邦德将他租来的菲亚特车在一辆满载着瓶装水的大卡车后面刹住时,他沉思着。那不勒斯已不再是旅游胜地。它成了一个中转站。人们来到机场,也许逗留一两天,“游游”火山灰中的庞贝城,然后要么就去索伦托,要么就乘渡船到卡普里或伊斯基亚这两个作为那不勒斯海湾门户的岛屿。
  人们时常说这两个岛屿已经不时兴旅游了,然而旅游者和社会名流还是乐意到那儿去。留在那儿的只有那不勒斯人,或是守卫那不勒斯湾的北约组织的各海军舰只上的水兵。对水兵来说,艳俗的红灯区以及沿山脚从圣埃尔玛城堡到市政大楼之间那一片区域使那不勒斯成了一座极不像样的城市。那片区域挤满了酒吧、专门敲竹杠的场所以及那些华而不实的取乐之处。犹如往昔马尔他时代的乔治五世街一样被称为下九流的地方。下九流的地方存在各种可能的堕落和邪恶。邦德心想,这里和被维苏威火山的熔岩毁灭前的庞贝城并无二致。 堵塞的车流朝前移动了6英尺,又停住了,驾驶员和警察的吼叫声透过紧闭的布满水汽的车窗传进车来。
  夏天,那不勒斯的土红色的宅子和屋顶吸满了阳光,使街道布满尘土;冬天,这些屋子的墙壁又像是吸满了雨水,更给人一种凋零破败的感觉,仿佛它们随时会土崩瓦解,滑入大海似的。维苏威高入云端的火山口在对这城市怒目而视。
  在伊斯基亚和卡普里的渡船码头上,小汽车和摇摇晃晃的卡车排成了长蛇阵,将有限的地方阻塞得水泄不通。邦德注视着一辆大客车企图朝前超车,看见一个警官将身子探进车里,给了那个穿制服的司机一巴掌。在伦敦,这样的警察会遇到大麻烦。可这儿,那司机可能知道如果他发牢骚,从此就不能在那不勒斯干活了。
  经过从机场进城的缓慢旅程的挫折之后,等得不耐烦的汽车和货车终于一个接一个登上了渡船,可是吼叫声仍不绝于耳,司机挥舞着手臂,以上帝和圣母的名义彼此诅咒责骂。
  邦德下车,来到汽车渡船的甲板上,穿过拥挤的人群,在渡船上寻找一个稍稍安静一点的去处。他用肩把人群推挤开,来到一个小酒吧跟前,很不情愿地买了一杯用塑料大口杯装着的所谓咖啡。这东西的味道就像是加了色素的糖水,但至少可以润润那发干的喉咙。只要到了卡普里西阿尼别墅,他就能选择自己喜爱的东西了。
  当渡船开始朝海湾驶去时,邦德回首凝视着那黑油油的污水,心里琢磨那不勒斯在它辉煌的日子里是个什么样子。它的美丽曾一度给人以灵感。赛伦因爱上了尤利西斯,投海殉情而死。她的尸体被海浪冲到了黄金海岸,这里便成了那不勒斯海湾。“见那不勒斯而死”,邦德暗自笑了。这古老的意大利成语有着双重的涵义:见到那不勒斯后为她的美丽而死;另一层涵义是这个海港曾一度是台风和霍乱盛行之地。而现在呢,哎,数十年来这里充斥着贫穷和邪恶,特别是二战结束以来更是越来越糟。他断定既然艾滋病像新的黑死病一样在全球蔓延,这古老的成语现在可以有三重涵义了。不过,所有的古老港市都是如此。
  当海岸线在渡船的尾迹中渐渐远去时,也许正是对岁月和衰败、对过去的辉煌和当今世界的紧张的思索,使邦德陷入了关注和忧虑的心境。又一次到这里从事秘密活动,他深知风险所在,因为他已多次到这里用生命作冒险了。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遇到极其不利的形势。上一次他到这里来是进行疗养的。而这一次——见到那不勒斯而……怎样呢?是死还是活?是赢还是输?
  就这样,在略微有些忧郁的心情中过了一个小时,越过大海他看到了高耸的古代阿拉贡王国的城堡。不到10分钟,船便靠上了伊斯基亚港的码头,喊叫和推挤又开始了。汽车和卡车驶上码头周围拥挤不堪的街道,喇叭声和叫骂声震耳欲聋。垫上了厚木板以帮助较重的卡车,但码头周围和斜坡因下雨而路滑,使得这样做更加危险,而蜂拥的步行者似乎因走得比车辆快而十分高兴。
  他在上车前仔细检查了他的车,因为这些BAST的家伙是不会把无辜的老百姓的生命当回事的。然后,过了几乎是无穷的时间,他才把菲亚特开下了渡船,绕过几个临时胡乱搭建起来的摊点,这些摊点是向容易上当的度假者兜售劣质的旅游纪念品的,他们离开家和灶台在节日时分到这里来是为了一睹美丽的伊斯基亚废墟,饱受历史沧桑、曾目睹过惨烈的死亡也享受过欢乐的和平的岛屿。
  他朝西驶去,随时准备应付不测。他已经谨慎地向任何可能向BAST提供情报的人放出风声,在尤维尔顿皇家海军空军基地军官室里里外外向许多人说明,他要到那不勒斯海湾去独自度过一个宁静的圣诞节。
  他们知道BAST是从尤维尔顿窃取情报的;正如他们知道那满脸油腻的巴拉基已经向他伸出了魔掌,并让“野猫”莎菲·勃黛负责下手。他们手头没有莎菲·勃黛的照像材料。充其量只有一些匆匆瞥见这四位一体的BAST头目的人所抓拍到的模糊的照片。邦德确切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野猫”是个女人,有人报告说她是高个儿,有人报告说她是矮个儿,有人说她胖,有人说她瘦,有人说她美丽,有人说她讨厌。唯一一致的说法是她有一头深黑色的头发。
  他用租来的车旅行,这是个很不安全的开头,而且,在他抵达卡普里西阿尼别墅前, 他是赤手空拳的。直到M下达了最后的指令之后,邦德才意识到别墅本身就是一个极不安全的因素。当他在狭窄危险的道路上驱车行驶时,他不断地看后视镜;注意从渡船上下来的车辆——一辆沃尔沃,一辆VW。但是没有一辆车看上去像是在盯他的梢,没有谁对他发生兴趣。
  在分别位于伊斯基亚岛西北和西面的拉科和弗雷欧之间的道路上,他改变了方向,驶上通往别墅的非常狭窄的碎石路。岛上的一切似乎没有改变,从毁灭性的,几乎是自杀性的驾车到出乎意料地在道路的拐弯处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美丽景色,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还有其他一些景观:墙灰脱落的楼房,一间敞着大门的杂乱的车间,一家寒酸的加油站。在夏天,这地方也许还会有一些生气,可是在冬天,只使人感到空旷和压抑。现在,他准备将车驶进灰色石头高墙的大门,暗自希望别墅里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大门是开着的,他将菲亚特朝右拐进围墙,熄掉发动机,下了车。在他面前是一个很大的美丽的百合花池,池的右边是另一扇门,通向垂满蔓藤和绿叶的台阶。他能看到上面别墅的白色圆顶,当他在台阶上拾级而上时,一个声音叫道——
  “是邦德先生吗?”
  他应声称是,当他走到台阶顶上时,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她上穿一件无袖汗衫,下着牛仔裤,衣服不合身,像是偷来的,使她看上去仿佛那两条美腿是嫁接到她那小巧玲珑的躯体上的。对她的脸只能用厚颜来描叙。短而扁的鼻子和一张笑吟吟的大嘴巴上面闪动着一对深色的眼睛,上面是一头黑色的细卷发。
  她是从别墅的大玻璃推拉门里出来的,现在就站在水池边,微笑着。她右边的棕榈树和热带植物丛中有一尊嘴里含着大拇指的森林女神的雕像,其神态和这女子惟妙惟肖。
  “邦德先生,”她又说道,她的声音欢快开朗。“欢迎你到卡普里西阿尼别墅来。我是比阿特丽斯。”她的发音意大利味儿极浓,“贝-阿特雷-切”。“我在这儿迎候你。同时也要照顾你。我是女仆。”
  邦德心想他不愿为她打赌,大步走上宽大的阳台,阳台上铺着一层绿色的地毯,在炎热的季节,当你从这儿走向游泳池时就不会烫着脚底,可是现在,那游泳池是空的而且是盖着的。 别墅在冬季是从不开放的,所以他不知道M这次是如何为他租下这里的。 答案也许就在他可能和这里的业主共同做出某种秘密的安排。M在世界各地都有地位高的朋友,所以,邦德猜测,由于当前形势需要,他会对他们施加压力。
  仿佛是知道他的想法,比阿特丽斯伸出一只手,出乎意料地紧紧抓住他的一只手。“太太不在,她到米兰过圣诞节去了。我留在这儿守卫这里的房子和整个别墅。”
  不知你是不是还为BAST守卫它们呢?邦德暗想。
  “来,我带你看看。”比阿特丽斯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像个孩子似的领他进入别墅,然后站住了。“啊,我差点忘了,你知道这地方,你以前到这儿来过,是吗?”
  他微笑着点点头,跟随她走进建有拱顶的白色大厅,厅内有配套的铺着乳白色罩布的沙发和椅子。厅内有三张玻璃面的桌子,四盏形同盛开的百合花的白色玻璃灯和四幅油画——其中一幅是霍克尼的风格,一个欠身站在水池边花丛中的不知名的男子;其余三幅是邦德熟悉的各种花园景致。
  尽管比阿特丽斯知道他了解这个地方,她还是用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速度带他四处转转,让他看三间大卧室——“你会很难拿定主意睡哪一间,是吧?或许你可以每天晚上换一间卧室,嗯?真可惜。夜夜不同才是一种享受哪。”说完是一阵大笑。
  别墅处在一层上面:一间大厅,有门通向三间卧室,通往厨房的狭窄的过道整齐地放置着两台冰箱、瓷器、壶、碟子和刀叉。大厅的后面是拱形的,过去便是餐厅:整个地方都摆设着美丽的家具,老式和新式的巧妙结合,每一间房间有自己的风格。走到餐厅的后面,经过几扇玻璃门,便来到第二个阳台上了,在第二个阳台的左边,有阶梯通到由平屋顶布置成的四周开敞的房间,顶棚是由木头和灯芯草搭起来的,顶上还有一个风向标,顶棚由粗重的木梁支撑,里面放置着一张长餐桌,是夏天用餐的绝好地方。放眼远望是弗雷欧的灰白色的小镇,重新粉刷过的,用简洁的建筑线条筑成的雪白的救难女神庙,高踞在向海中延伸的古老的灰色石岩上。
  雨停了,冬日的太阳照在远处显得小小的教堂上,将光芒反射到水面上。邦德回首看着那群山起伏的小镇,然后又回过头来凝视着那海岬和教堂。
  “真美,嗯?”比阿特丽斯站在他身旁。“那是救助渔民的;对所有出海的人。救难女神保护他们。”
  “有一首赞美诗,”邦德突然说道。“那是一句祷文。哦,当我们向你哭泣时你可曾听见,为的是那些在海上遇难的人。”
  “真好。”
  她站得离他很近,即使在这寒气逼人的冬天他也能闻到她身上阳光的气味。仿佛是炎热的夏日滞留在她身上的甜蜜气味,期间还混杂着一种他无法辨别的香味。
  他转身走开,在台阶上停了下来,凝视着隐藏在别墅后面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观。
  有一阵,本地的人们认为夫人——正如比阿特丽斯所说,她现在在米兰——疯了。一个大艺术家的寡妇,她买下了这个地方,将这里炸平,把它建成一个像圆形剧场的样子。在岩石旁,她又建了一座看上去就像是个灰色拱壁的要塞似的大别墅。她在夏季出租的四个小别墅是由原来的牧羊人茅舍和谷仓之类的老房子改建的。但她最大的成就是花园,在卡普里西阿尼别墅里所挂的油画就表现了这花园的美景。
  她收罗了和她一样爱好种花养草的人,花了巨大的心血建成了这座神奇的美丽花园,里面长满了凤仙花、棕榈、山花、开花的矮树丛和灌木、林荫道、池塘和喷泉、通道上的高大拱门,模仿山涧的样子,让水从岩石上汩汩流淌到蔚蓝的水塘然后周而复始,造成一种流水不绝的景象。池塘里喂养着小乌龟和金鱼,即使在冬天,这里也四季常青。一年四季这里都有各种天然色彩,这里的美景已铭刻在邦德的记忆中。见到这花园后,你就难以忘怀,犹如它用自己的某种创造性的魔力将它种植在你的脑海里。
  他顺着远端的石岩望去,欣赏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还有那被冬日的劲风吹得朝一边弯下腰的树木和灌木丛。的确,这是一件灌注着伟大的爱和奉献的杰作。本地居民早已知道这位夫人是个值得敬重的女人。
  “她是个伟大的天才,我是说夫人,”比阿特丽斯说道,好像是在说到一位圣人。
  “是一位令人惊异的女士。”邦德说道,站到一边,往下注视着后阳台,让这女孩先下来。自从在水池边和她见面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让比阿特丽斯离开他的视线。即使在有顶棚的敞开的屋顶上她贴近他时,他也始终让自己的身子面向她,一只手随时准备在她有什么不测举动时作出应急反应。因为他始终怀疑这个兴高采烈的比阿特丽斯很可能就是“野猫”莎菲·勃黛,或者至少是她的一个报信者。
  回到房间之后,她说她要把炉子点燃。“今晚会很冷的,我不希望我伺候的人是个病人。”她斜睨了他一眼仿佛在暗示如果他健康而且有意的话,她是不会拒绝他的。
  邦德只是笑了笑,说他要回到车上去取他的行李。“你有钥匙吗?”他问道。“我要把大门锁上。”
  “当然,钥匙在厨房里,在老地方。”停顿了四五秒钟之后,她又说道:“所有的东西都如你所期待的那样放在厨房里。”又停顿了一下,时间稍短一点:“所有的东西,邦德先生。”
  “叫我詹姆斯吧,”他回头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人是鬼,最好还是先和她套套近乎。人们不是常说分清人鬼,明察秋毫总是有益无害的吗?
  钥匙串上有七八把钥匙,就放在厨房的柜子上。它们都串在钢笔形小电筒的钥匙链上,尽管其中最小的一把钥匙和其他几把是分开的并放得和柜子的边缘在一条线上,但看上去仍然像是刚刚随意丢在柜子上的。他拾起整个钥匙串,将最小的一把插进和钥匙串刚才所放的位置相对应的抽屉锁孔里,锁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抽屉里放着一把9毫米勃郎宁自动枪和3个弹夹。枪栓滑动自如,上好了油,枪膛里顶着火。过一会儿,他将把它拆开来一件一件检查一遍。“厨房锁着的抽屉里有一把手枪, ”M曾经说过。是比阿特丽斯放在这儿的吗?还是她曾经在这儿发现了这个秘密呢?
  邦德举起手枪。从重量判断似乎装满了子弹。备用弹匣好像没有问题,但他知道武器和弹药很容易做手脚而无法发现。如果是这样的话,最难发现的是有人已巧妙地使撞针、扳机或者子弹失效。
  眼下他只能姑且认为这把枪是没有问题的,他将多余的弹匣塞进风衣口袋里,将勃郎宁的保险栓关上,把它插进右侧腰带里藏好,他将枪托朝下推,使枪口对着左面。这是很妥当的做法。电影里的警察和特工总是在肚子前将手枪的枪口直端端朝下塞进皮带里,这容易走火打脚,或者更糟——打烂睾丸。
  他将抽屉锁好,走出嵌有一块玻璃的厨房门。在他下来时,他一路上发现卡普里西阿尼别墅在保安方面隐患无穷。正门,以及台阶底下的门都很容易攀越或者用开锁器打开。从别墅通往前阳台的一对推拉门虽然会发出响声,但也可以使它们不出一点动静。厨房门很简单,特别是它上面还嵌着一块玻璃,落地窗只要用橇棍就能轻而易举地打开。他栓上大门锁,看着车里沉重的行李,心里计算着,任何人只需90秒钟就能通过这些关口。
  他锁好第二道门,登上台阶,越过主推拉门。比阿特丽斯正站在电话旁边,检查所有打出电话的仪表。她抬起头来,朝他挑逗地一笑,读出表盘上的数字,问他是否同意。
  “现在我来给你看看吃的东西吧。”她又对他一笑,将他领进厨房。“你需要的东西都找到了吗?”她回头望着他,脸上带着同样的笑容。
  邦德点点头。她爱上我了吗?她没有爱上我吗?
  她手舞足蹈地打开冰箱,开始展示她买来的所有东西。鸡、小牛肉、鸡蛋、奶油、奶酪、牛奶、三瓶酒、火腿、香肠、肉末饼、生面团。在另一个与柜子相对的小冰箱里是蔬菜。
  “够吃到明天了吧?”
  “够一支军队在这儿过夜啦。”
  “明天是过节前最后一次采购时间啦。”明天是星期六和平安夜。
  “是啊,”邦德沉思道。“圣诞到,肥鹅叫……”
  “你要吃肥鹅吗?”
  他摇摇头。“这是一首古老的英国儿歌。不,比阿特丽斯,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度过圣诞节——过节。”
  “在英国圣诞节要下雪,是吗?”
  “那通常只是在圣诞卡上。一家人团聚,互赠礼物,并要大吃一顿。通常是吃火鸡。可我不爱吃火鸡。”他盯着她,问她将如何度过圣诞节。
  “在大别墅,我一人。我告诉你,我是有任在身。昂伯托和弗朗哥,两个园丁,将要过来看看,还有一个在旅游旺季或是当夫人在家时到别墅帮工的姑娘要来看我。”
  “哦,我可能要开车到弗雷欧去买一些特别的东西,咱们一起分享节日的盛宴,如何?”如果她是鬼,那么他至少要看看她的真面目;如果她是人,则无关紧要。
  “这太好啦,邦德先生——詹姆斯。我会很喜欢的。”
  “好吧。”他发现那对黑眼睛令人困惑,因为它们就像雷达探测器一样紧紧盯着他。
  “现在我必须回到房间里去了,到大别墅去。夫人每天要给我打电话。还有”——她抬起纤细的手腕露出手表——“还有大约一刻钟。我必须准时去等她的电话。否则她会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的。那多不好哇。”
  邦德看见她带的是一只多功能黑色金属表壳的手表,上面有各种报时和蜂鸣标记,就像中东航空公司的飞行员最喜欢的飞机驾驶表盘一样。
  比阿特丽斯在通往后阳台的门边站住了。“听着,詹姆斯,我的奶油面卷做得很好吃。我今晚下来给你做好吗?”
  在这使任何人都会感到难以抗拒的巨大诱惑面前,邦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笑了一笑,摇摇头。“你真好,比阿特丽斯。也许明天吧。我累啦,想早点睡觉。需要休息啦。你知道,清淡的食物,躺在床上看一本好书。”
  “那你就错失了伊斯基亚的一大乐趣啦,”她说道,脸和声音都厚颜无耻。
  “我会设法弥补的。”但是,在他说这话时,她已经走了。只听到她在回主别墅的路上留下的一串轻柔的脚步声。
  他选择了屋子后面的那间卧室,离所有的门窗最远的一间。卧室很大,放着一张老式大木床,壁柜的柜门原来是一对漂亮的老式衣橱的。面对着床有一张复杂的圣像——拉长了的人形,由圣徒和天使围绕着的三神一体是信仰和哲学的枯燥结合。它看上去就像是施特罗加洛夫画派的天才作品,但谁知道呢?邦德的一位医生朋友花几周时间就能画上这么一幅画,然后花一年时间把它变旧,除了专家谁能识别呢?
  他将一件衣服和两条裤子挂好,将衬衫、短袜和其他东西整整齐齐放在衣橱下面的抽屉里,摆好他带来的毛巾睡袍。最后他将一件高领毛衣随意地扔在床上,将一个小小的皮壳工具箱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回到大房间的电话旁。
  拨通了英国的电话号码,铃响三声之后,电话有人接了。“捕食者,”邦德说道。
  “赫尔金。”长途电话线里的声音异常清晰。“重复。赫尔金。”
  “知道了。 ” 邦德放下话筒。 “我们会尽我们所能掩护你,”M曾经说过。“每天都有一个口令,这样就能知道谁是自己人。”指示是邦德应该在抵达时打电话。此后,每隔24小时在同一时间打电话。用电话告知当天的口令,该口令将使用到下一次电话为止。 “不要打死了自己人,”M这样说过,好像他完全不在意所打死的是别的什么人。
  在厨房里,邦德做了一顿清淡的晚餐:四个炒鸡蛋和番茄沙拉。“他独自在厨房用餐,限制自己只喝了三杯比阿特丽斯给他买来的红酒。酒瓶的商标上说这是意大利名酒,他对此毫不怀疑。他甚至动过喝第四杯的念头,但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还是以三杯为限。
  饭后,他巡视了整个别墅,检查是否所有的门锁、门闩都已锁好插上,所有的窗帘都已放下。然后他坐在大厅里,工具箱放在旁边,拆卸9毫米勃郎宁自动手枪,检查各个部件后再组装起来。然后,用两个钳子将子弹从弹夹中取出来进行抽查,确定子弹没有问题。检查完,邦德将子弹装满几个弹夹,将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夹塞进勃郎宁的枪托中。检查枪栓和扳机是否灵活。
  直到10点钟他才把枪检查完。他到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上高领毛衣,粗线裤,和柔软的黑色鹿皮鞋。他从箱子里取出皮制的肩带枪套,他将勃郎宁手枪塞进枪套,将备用的子弹、子弹夹分放在几个口袋里。他暗想,这可不是他所经历过的最快乐的圣诞周末啊。
  最后,邦德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搬动家具,将它们挪过来抵着门或是靠近窗户,然后像布雷一样在厨房的地上放满瓶瓶罐罐。他从厨房开始一直布置到卧室,这样任何人进入房间都必须使用电筒,否则就会弄出很大的动静。即使用电筒,训练有素的人也难免不碰响这些瓶瓶罐罐,或是被某个障碍物绊倒。他在椅子之间拉上线,将线栓在壶或盆上。他甚至用平锅、塑料水桶和其他炊具在门边和小的窗户边上设置了一些简单的圈套。
  然后,他在床上摆好枕头,给入侵者造成他正在蒙头大睡的印象。这是个非常古老的计策,但用来对付想要迅速干掉一个人的刺客来说是十分有效的。最后,邦德从他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睡袋,移动了一些家具,在从餐厅通向后阳台的落地窗前仔细地布置了一些圈套。
  外面是晴朗的夜空,明月尚未完全升起。他轻轻地关上并锁好窗户,慢慢地不发出一点声响地来到有天棚的屋顶上。夜晚的寒气扑面而来,但是一旦钻进靠墙台阶边的睡袋里拉上拉链,詹姆斯·邦德便能昏昏沉沉地似睡非睡起来。
  睡觉,对邦德来说总是似睡非睡的:这是工作习惯。他醒来时是很突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全身的感官都警觉起来,耳朵细细地辨别着各种声响。的确有很轻微的响声,从下面靠近落地窗处传过来。
  他迅速拉开拉链从睡袋中钻出来,打了一个滚站起来,抽出郎朗宁,打开保险盖——这一切都在三、四十秒钟内完成。他蹲伏着,注视着通向后阳台的台阶。
  月亮正在落下去,但还有足够的亮光让他看到一个人影,正跪在那里检查门锁。
  他屏住呼吸,慢慢地朝台阶挪动。下面的人影站了起来,他能看到这个入侵者的身体从跪的姿势站起来,挺直身体,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这人的手上有武器,一把自动手枪,用双手握着,用一个行家的熟练动作移动着。
  在她转身时,邦德站起来,伸直手臂,抓紧他自己的枪,用古典的姿势岔开双腿。
  “你休想,比阿特丽斯,”他大声喝道,“把枪放下,踢过来。”
  下面的人影猛的转过身来,发出轻微的喘息声。
  “照我说的做!马上!”邦德命令道。
  第七节  赫尔金
  她没有放下手枪,而是将它扔进了灌木丛里以便不发出任何声音。
  “詹姆斯,赫尔金,”她悄声说道。“赫尔金,园子里有人。”
  她的声音,邦德想,没有了浓重的口音,她给他道出了口令,服从了他的命令,但又倍加小心,就像一个人不愿意发出可能会被第三者听到的任何动静那样。他迅速走下台阶,背对着墙。“赫尔金”对他就足够了。
  “你看到还是听到什么啦?”他靠近她,悄声问道。
  “一道电筒的亮光。就在下面第二道门处。5分钟以前,我就直接过来了。”
  “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在大别墅。我在守夜:在屋顶阳台上。”
  “找回你的手枪。”邦德在矮树丛里探头寻找着说。“然后跟我下去,掩护我。”
  她跪下来,然后趴下身子爬进树丛里,邦德则始终背对着落地窗,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等她。赫尔金,他思索着。她是自己人,伦敦的情报部门仍然使用这类密码和口令是否有点聪明过头了。他又想起了赫尔金是但丁的“地狱篇”中12个头上长角的魔鬼之一。赫尔金——阿尔基诺,诱惑者。啊,比阿特丽斯的确具有诱惑力。
  现在她回到了他身边,手上拿着和他一样的9毫米勃郎宁手枪。
  “掩护我,”他一边沿着墙朝前挪动一边悄悄说道,他的身子平贴着墙角,然后迅速转过去,手上的枪随时准备干掉躲藏在厨房门附近的人。
  没有人。他又沿着墙往前移动,背擦着泥灰,回头瞟一眼看比阿特丽斯是否跟上了他。他能清楚地看到靠在白墙上的黑色人影,一步一步的朝前移动着,双手握着手枪,胳膊肘弯着,这样武器和她的前额就在同一高度。
  过了墙的下一个拐角,他们就要来到别墅前面:来到阳台和在冬季被盖着的游泳池边。邦德首当其冲滚过了阳台,手臂伸直,随时准备开火。
  他看见在台阶下面靠近大门处有人影移动,便大声喝道,“站住!站住!我们手里有枪!”
  大门那边的人可能认为他们抓住了机会,因为有两发子弹穿过百合花和棕榈树呼啸而来,在铺着绿地毯的阳台上打了两个大洞,离邦德所在的位置只有一步之差。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但却听到比阿特丽斯的勃郎宁打了两个连发,随着是一声喊叫,像受伤动物的哀嚎。
  邦德转过身,恰好看到比阿特丽斯从黑影中猛冲出来追赶从大门那边朝他们射击的人。害怕台阶下面潜伏着危险,他大声叫她站住。他们决不会只派一个人单枪匹马来对付他的。除非他估计错了,有一对杀手在行动,比阿特丽斯打中的那个人还没有通过第二道门。
  他紧随着她,尽可能在黑影中紧靠着墙,提防着随时可能使他们致命的机枪扫射。在外面的什么地方,相当远,他听到了汽车的发动声……
  比阿特丽斯已经来到大门旁,黑夜中没有再射击,她扭头低声叫道,“钥匙,詹姆斯。你有钥匙的。”
  他已经用左手掏出钥匙串,借钢笔电筒的亮光用手指寻找内门的钥匙。
  邦德一边找钥匙一边从比阿特丽斯面前走过来,她背靠着墙站住了,试图靠细细的藤蔓作掩护。20秒钟过去,就好像过了一个小时。当他用钥匙将门打开时,他背后有比阿特丽斯,随时准备掩护他。
  没有人,没有动静,没有人突然穿过夜空朝他们开火。大门周围只有湿漉漉的血迹,在钢笔电筒细小的光柱下黑黑的像油一样。
  他们分开来,邦德从左边朝汽车移动;女孩弯着身子,随时准备开火,从右边向主大门走去。用了30秒钟迅速对菲亚特车进行了检查。车是锁好的,没有人动过它。他俩同时走到大门口,发现门被撬锁枪破坏了,破碎的门闩从扁长方形的锁里撬了出来,仿佛用CO2弹药筒高速旋转推出的。
  他们一起冒险来到路上,邦德首先穿过马路,比阿特丽斯掩护。有10分钟左右他们都是别人射击的目标,没有发生什么。难道这队人马这么容易就被吓退了吗?他对女孩说应该设法把门修好关牢。她点点头。“我有铁链和挂锁。我现在就去拿。”她迅速转身回到大门里边沿台阶朝别墅跑去。
  邦德又检查了一次菲亚特,只是为了保险起见,然后靠墙站着。为什么这一切麻烦都让我碰到呢?他问自己。毫无疑问,他将要在“不可征服号”上从事的秘密工作是件责任重大的事,但光把他一个人干掉无济于事——会有人取代他的。他回忆起M关于他们收集情报的话。 “他们想象你是与众不同的,”他老人家曾这样说道。 “他们认为你出现在‘不可征服号’上对他们是一剂苦药。”M辛辣地哈了一声。 “我看BAST和他们的头目是你的崇拜者俱乐部的成员,007。你应该给他们寄去一张有你亲笔签名的照片才对。”
  邦德在黑夜中耸耸肩。问题不在这儿。他是掩蔽马,是可能把BAST引诱到这儿来的诱饵。只可惜他们在遭到比阿特丽斯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击之后逃之夭夭了。不过他们这样做是深谋远虑的。还有的是时间,在他们再次尝试之前最好是将他们受伤的男人或女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等到夜深后,或许现在已是凌晨了吧?他看了看表。寒冷而危险的凌晨3点半,一切都不尽人意。
  他听到比阿特丽斯两步一跳从台阶上跑了下来,但她的脚步十分轻盈。
  他们两人一起把大门用铁链拴好,将插进水泥孔的金属桩固定牢靠,然后将巨大坚固的挂锁锁上。最后四下看了一眼,便转身回来。通过第二道门时邦德将它锁好,绕过别墅来到后阳台上。
  “我要去煮咖啡。”她的语调有一种不容争辩的意味,于是他打开后门的锁让她先进去。当她把灯打开后她说,这地方就像是有吉普赛人曾安营扎寨。“你干得很彻底啊。任何人闯进来都难免不发出响动。”
  “这正是我的目的。”邦德微笑道。“我不知道身边就有一个保镖。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没有得到要告诉你的指示,”她说道,说得很简单,用的是纯正的英语。
  “我欠你我的命。”
  “那么你欠我我的命。”她转过身来微笑着,把枪放在一张桌子上。“你该如何偿还我呢?”
  “我们想个办法吧。”邦德的嘴只离她几英寸。他跃跃欲试,随后扭过头去。“咖啡,”他说道。“我们必须保持警惕,他们可能回来。”
  “天很快就要亮了,”比阿特丽斯说道,在厨房里忙碌着。“我不相信他们白天敢来。”
  “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在这儿,你有合同在身。”
  “你对合同知道多少?”
  “我是受过全面训练的。”
  “这不是回答。我是问你对合同知道多少?”
  “我知道有个叫BAST的疯狂的恐怖组织。有人告诉我他们知道在何处能找到你。他们会竭尽全力——”
  “不惜毁灭自己,比阿特丽斯。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他们可能试图在大街上或者在这儿,在白天或在晚上找到我。我是一块磁铁,他们是铁屑。我们要他们当中的一个,尽可能要活的。所以,我们必须一天24小时保持警觉。”
  她保持了几分钟沉默,将沸水倒进放有新磨好的咖啡的高高的咖啡壶里,调整好壶盖按下塞子。“你感到自己受到威胁吗,詹姆斯?”她的眼睛没有离开咖啡壶。
  “怎样的威胁?”
  “因为你的保镖是个女的。”
  邦德笑了。“完全没有。为什么有些女人总是认为干我们这行的都是大男子主义者呢?训练有素的女子在这种场合下往往胜过男子。你今晚几乎把他们当中的一个人送上了西天。我就没有能逼近,你比我还快。不,受到威胁并不是罪过。”
  “好。”她抬起头来,黑眼睛里闪动着某种又似骄傲又似力量的光芒。“好,因为你归我管。我是你的头儿,你照我说的做。懂吗?”
  邦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没有得到这个命令,他们说只要自然而然地行动就行,他们说我们将派人为你警戒。”
  “那人就是我。”比阿特丽斯倒着咖啡。“不加奶?好,要糖吗?”
  “不要。”
  “明智的选择。如果你因为要服从女人的命令而烦恼的话,为什么不给伦敦打个电话。把我日间的口令告诉他们,他们会告诉你的。”她的眼睛又一次和他的眼睛相遇了, 这一次他们的目光黏住了。有大约6秒钟时间就像是一场意志的角斗。然后邦德微微点点头,朝屋子里的电话走去。他不能用直截了当的语言说话,但有足够的双关语让他说明事实。
  电话铃响三下之后他们接起了电话。“捕食者呼唤阳光。”他的愤怒在说出这句联络暗号时消失了。 他只从M那里接受命令;或者在必要时从比尔·坦纳那里。因为比阿特丽斯透露,她作为他的保镖,居然还管着他,这就将他的骄傲击得粉碎了。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值日官的声音——说道:“我是阳光,什么事?”
  “与有盖货车撞上了。”有盖货车是事先约定好的BAST的代号。
  “严重吗?”值日官问道。
  “相当严重。还碰上了赫尔金。”
  “好。”
  “请示作战命令,阳光。”
  “赫尔金领头。你跟着,捕食者。”
  “谢谢你,阳光。”邦德气得脸色发青,但当他放下电话时,把脸从比阿特丽斯面前扭开了。他耸耸肩,“看来你是对的。”他调整了一下他的面部表情,“好吧,比阿特丽斯·赫尔金,你的命令是什么?”
  她朝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的一只大杯子点点头。“首先,把你的咖啡喝了。”她坐在一只大椅子上,她的身子朝后舒展着,嘴唇间游移着快乐的友善的微笑。她穿着黑色牛仔裤和高领毛衣,一套和她的体形十分贴合的服装。牛仔裤紧箍着她的长腿,高领毛衣则显出了她衣服里面那对小而坚挺的乳房。
  “那么说来,你不认为他们今天会再来啦?”
  她摇摇头。“不会再来这儿啦。我们出门时要多加小心。”
  “出门?”
  “你不是要出去买食品作为圣诞节的惊喜吗?”
  “喔,是的。过节,是的。你的意大利口音到哪里去了,比阿特丽斯?”他用近乎嘲讽的语气用意大利的口音叫“贝-阿特雷-切”。
  “消失了。”
  “我注意到了。那么你的命令是什么?”
  “我想我们该休息啦。然后出去,去买东西——一切照常。他们可能在我们出门时设法下手,但我必须先打个电话,把那些该死的门修好。我还认为该把狗带进来。”
  “狗?”
  “我们有两对罗特威尔牧犬①。它们和发情的时候一样凶恶,我们可以在夜晚把它们放出来。”
  ①德国的一种身高强壮的黑色牧牛犬。——译者
  “你真不愧是个好保镖。你为夫人工作多久啦?”
  她挺滑稽地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48小时。长官很听她的。她是个联系广泛的女人, 但她圣诞节离开别墅是为了帮M的忙。她也把她的佣人带走了。那几个我提到过的人——弗朗哥和昂伯特——是极能帮忙的人。 当我们和B AST发生小小冲突时他们就在附近,但他们只有到万不得已时才来增援。”弗朗哥和昂伯特在主别墅,她说道。“所以你可以放心休息。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他们可以警戒到我们准备出去买东西时为止。”
  她以一系列非常诱人的动作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电话旁。她的讲话简洁扼要,用的是意大利语。那两个人应接替进行警戒,今天早上给狗必须喂最少的食,并在今晚上将它们放出来。同时,弗雷欧能不能下来把主大门修好。新锁,呃,是的,“再放上一个啸叫器”。
  她放下电话站在邦德的椅子后面。“瞧,我办事多麻利。”
  “这我从未怀疑过。”
  她移步向前坐在椅子的扶手上。邦德又一次闻到了盛夏的干燥气息和一股莫名的幽香。“我仍然认为你不愿意听凭一个女人指挥。”
  “你的真名是什么?”他没有在意她对他的观察。
  “如我告诉你的。比阿特丽斯,”她用意大利的方式发音。
  “我相信,但是还有其他名字呢?我是说,你不是但丁的天使比阿特丽斯。你还有其他名字吗?”
  她吃吃地笑着。“他们告诉我你是个感觉迟钝的人,是个训练有素的器具,一块木头疙瘩,你在给我谈文学和诗歌。全名,比阿特丽斯·玛丽亚·达里奇。意大利父亲,英国母亲。在贝能登和牛律玛格利特学院受过教育。父亲在意大利外交部任职。他们的婚姻在1972年破裂。我跟着我妈过,她是个酒鬼。”
  “你本人也相当香醇扑鼻。”
  “这并不可笑,”她生气了。“你可曾不得不和一个酒鬼一起生活过吗?那绝不是件有趣的事。”
  “抱歉,达里奇小姐。”他没有回避她的怒火。
  “没事,我对这件事有点敏感。我读现代语言,参加了外交部的考试——”
  “可是失败了。”
  “是的。”
  “然后,一个人过来对你说,也许他们可以为你在外交部安排一个工作,还没有等你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你已经全身披挂地干上秘密特工这一行了。”
  她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但他们要的是我的语言特长。我又学了一门计算机,后来就到了圣格罗托。”
  邦德点点头。在俯瞰摄政公园的那座大楼地下停车场下面的地下室里有一间很大的计算机房,他们都将它称为圣格罗托。随着电脑微型化时代的来临,老的档案登记处被压缩到一个较小的区域,人们不停地将书面文件输入到一系列庞大的数据库里。据说,旧文件的输入工作最快也要到2009年才能全部完成。“然后他们就想起了你的语言才能啦,”他插话道。
  “这是部分原因。空调使我患了鼻窦炎。”
  “这比染上军队的传染病要强。”
  “我要求调一个更实在的工作。”
  “我们这一行里没有这种工作。我们是T.3.艾略特的空心人;我们还是锈迹斑斑的恐龙。我们有过辉煌,但大势已去,我估计还能混上个十几年。那以后,呃,我们会日以继夜地坐在计算机终端面前。众所周知,这是杀手西红柿综合症的发作。”
  她庄重的点点头。“是的,我们大显身手的时代已经屈指可数了。”
  “这样的年代是屈指可数了,可我们还有时间。但是,比阿特丽斯·玛丽亚·达里奇,不管怎么说这是个优雅的名字,一个像你这样的好姑娘怎么最后竟干起了这种舞枪弄刀、出生入死的差事呢?”
  她靠到他身上,她的脸离他只有几英寸远。“因为我善于干这种事,再说,詹姆斯·邦德,我的另一部分工作就是让你舒心快乐。”
  “你的意思是?”
  他们的嘴贴在一起了。不仅仅是嘴唇的摩擦而已,也不是像浪漫小说中所描述的或是传统的给女人剥内衣时的那种接吻。这是不折不扣的带感情色彩的嘴对嘴人工呼吸。 一分钟之后,他们的身体和手也开始动作起来,5分钟之后,比阿特丽斯用和她那令人愉快的气味相吻合的沙哑干涩的声音说,“你愿意和我一起上床吗,邦德先生?”
  “和你睡觉是件愉快的事,达里奇小姐。”
  “我希望如此。”
  “能给我加薪水吗?”
  “我想你已经得到了,邦德先生。”
  他们迫不及待地进入卧室。屋外太阳已经升起。弗朗哥在修主大门,给它装上了新锁,还有传感器,如果有人再橇锁它就会报警。卡普里西阿尼别墅的后卧室里发出轻轻的呻吟声和欢愉的尖叫声。
  在灰色堡垒似的主别墅高处的一间屋子里,另一个名叫昂伯特的人站在黑影处,目光扫视着花园和岩石在天空中的轮廓线。如果有什么情况发生,多半会从那个方向而不再从主大门而来。正面进攻已被证明是危险的。他想知道他的新老板,那个他几天以前初次遇到的在这里负责的女孩是否容易蒙受正面攻击。看来她是的——但雇他来并不是要他帮这个忙的。
  远方,在普利茅斯,三个人纵情于肉欲的罪恶中,过了一夜,他们喝了许多酒,他们中的一个和一个高个子黑人女子像作白日梦似的昏昏沉沉折腾了一夜。
  “截止时间到了,”哈利对那个叫布莱基的下士军官说道。
  “到了该你出卖灵魂拯救我们的时候了,”毕尔附和着说道。
  “喔,笨蛋。”布莱基一直在拖延时间。他拖延时间,知道时间就像存货,在很久以前就已被他挥霍殆尽了。这是圣诞前夜,他的口袋里装着回到妻子和孩子身边度过两周假日的货车票。
  “这是认真的。”毕尔的脸色是肯定的,挂着关注的神情。
  “我们第一次对你说时就是认真的。现在我们大家都陷入了困境……”
  “我知道,我知道……”
  “所有的欠债都是铁定的了,还有为你的夫人准备下的那十万张照片,布莱基。”
  “是啊。我只是——”
  “听着,布莱基。”毕尔用他粗壮的手抓住下士军官的手腕,疼得他直往后缩。“听着,这并不是要你去偷什么东西,这些人只需要几个小时,如此而已。”
  “我知道……”他停住了,用呆滞的目光缓缓地扫视着房间。“我知道,我没有选择了,是吗?”
  “恐怕是的。”哈利平静地说,声音轻轻的,具有说服力。
  下士军官点点头。“好吧,我干。”
  “你发誓吗?”毕尔说道。
  “以我母亲的坟墓起誓。”
  “在我们离开之前他们会告诉你时间、地点并给你设备的。如果这样做了,欠的钱和一顿痛打就会一笔勾销。如果你想溜……呃,我估计你溜不掉。哈利和我?呃,我们总是随时准备赛跑的。很苦,但我们能行——没问题。你无处藏身,布莱基,他们会来得像一群黄蜂一样快,而且比挨黄蜂蜇要疼得多。”
  “我说过了我干。”下士军官的语气令人相信。不过,再说,他也没有撒谎。就他来说,所有其他的选择都被他毁了。
  在身上藏一把9毫米勃郎宁自动手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怪“近距离保护”专家建议使用更小、更轻、而又能起同样作用的武器。比阿特丽斯用肩袋装她的手枪;邦德则用手枪皮套,并将它的位置调整到正对他左肩胛后面。
  当邦德和比阿特丽斯双双到弗雷欧去冒险采购时,弗朗哥和昂伯特,两人都呆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留在家里警戒。在这个星期六的小城镇里,由当地警察严格控制的狭窄的街道和有限的停车场里挤满了赶在圣诞节前最后采购零星物品的人们。
  他们找到了一个合法的停车位置。准备了一份购物清单以便过一个快乐而饱享口福的日子的比阿特丽斯带路到最近的商场,凭直觉她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要买的食品,拖着邦德从一条过道走到另一条过道。他们自有主见,不到20分钟就装满了一辆大手推车,邦德很高兴地看到比阿特丽斯几乎根本不看货架。她只是手里卷动着购物清单,嘴里喃喃地说她下一步要到哪里,但她的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市场里拥挤的人群,她的一只手始终放在肩袋里。
  邦德发现比阿特丽斯·玛丽亚·达里奇小姐是一个完全专业化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符合最佳保安规范,而且她的脑后仿佛长了眼睛。有那么一会儿,她的脸没有面对他的时候,她低声说道,“不,詹姆斯,不要比利时产的,拿法国的,它们贵几个里拉,但肯定要好得多。”或者,又是在同样的情况下,“拿瓶装的别拿罐装的,罐装的打开来就得一次吃完,瓶装的你还可以盖严再用。”
  他们甚至买了一颗小圣诞树和一些华丽的小礼品。“值得记住的圣诞节。”她朝他微笑着,黑色的眼睛一下将他引回到凌晨的欢愉之中。这是在整个冒险采购过程中她仅有的一次真正用目光对着邦德。
  他们将购得的物品装到车上,邦德坚持要独自去办一件秘密的事,她不太乐意,但同意站在商店大门口警戒:一家首饰店,他在里面买了一枚精致的金扣子,形状像一片盾牌——古罗马士兵使用的那种椭圆形盾牌——盾牌的中央有一颗大钻石,周围环绕着小钻石。其价值令人咋舌,但是他们收美金,而他愿意用自己私人的钱来支付。小首饰商满脸堆笑,用夸张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首饰包在礼品盒里。当邦德回到街上时,他才意识到他已有很长时间没有给女人买如此昂贵的礼品了:特别是为一个他才认识不到24小时的女人。这样的事果真要发生了吗?他纳闷。女人轻而易举地就会来到他身边,但是他的职业,他那朝不保夕的现役生涯,通常使他不能和她们有更深的交往,他这次真要打破他多年的常规了吗?
  他开车,比阿特丽斯给他指路。他们最后来到一个堵车的十字路口,一个满脸不高兴的高个子警官挥手让他们停下。
  比阿特丽斯把她的手枪搁在大腿上,紧握枪把,双眼迅疾地四下扫视,不时地瞟一眼已被她放下来的遮阳板上的镜子。
  车辆缓缓地朝前面的白色停车线蠕动,最后轮到小菲亚特了。邦德眼盯着警察,等待着他挥手让他们通过,突然他感觉到车前右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他感到震惊,引颈细看,只见一个女子迅速扭身背朝着他飞快地走开。但是那沿着人行道走去的身姿动作已使他认出她来。
  身后的汽车喇叭声响成了一串,比阿特丽斯生气地叫道:“他在向你挥手呐,詹姆斯。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快开车吧。”
  他松开离合,拨方向盘转弯,交通警用脑袋和眼神对他做了个鬼脸,意思是根本就不应该让这个驾驶员上路开车。
  他一路心烦意乱地驶回卡普里西阿尼别墅,想知道尤维尔顿皇家海军空军基地的那个名叫克洛弗·彭宁顿的大副军官究竟到伊斯基亚来干什么;特别是她就在离他呆的地方不到5英里的小镇弗雷欧活动。
  第八节  其他魔鬼
  有那么一会儿,邦德想知道是不是内疚在折磨他的良心。他至少对克洛弗表示出性的好感,但是,当她被证实对安全构成某种风险时,这种性吸引力就冷了下来。大副彭宁顿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她又来到与他近在咫尺的地方,这触发了他的焦虑。他将在适当的时候,稍晚一点,告诉比阿特丽斯。
  卡普里西阿尼别墅的大门打开了,一个壮实的矮个子年轻人站在靠近台阶的地方。 他穿着一条牛仔裤和一件过时的T恤衫,上面印着“游戏总是赢的人会死”。他的头发被夏日的太阳晒成了金黄色,他胳膊上清晰可见的肌肉显示出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 邦德想,脱掉T恤衫,他那身体会使人想到戴着护胸甲和护肩甲的16世纪的武士。即使从远处你也能判断他是个训练有素的守护者。“弗朗哥,”比阿特丽斯介绍道。
  他着手从车上把东西卸下来,同时和比阿特丽斯低声说话,最后他走下来关上了大门,锁好,怀着鬼胎地眨眨眼,将钥匙递给邦德。他还指了指装在墙上被常青藤覆盖着的一个小开关。几乎像是在演乏味的哑剧,弗朗哥激活了开关,示意如果有人乱动大门或是门锁,“啸叫器”就会大声尖叫。
  然后他们一起登上别墅,弗朗哥在回到大别墅的路上穿过后落地窗不见了。他看来像一个不需要门就能穿墙而过的人,只消停下来抖掉头发上的砖末和泥灰即可。
  留下比阿特丽斯一个人张罗那些食品和饮料,邦德走下台阶锁好他的车子,确保车子安全,然后回过头来锁上了他身后内门。
  “他们不会喜欢这样的。”比阿特丽斯走到他身旁,用胳膊轻柔地搂住他,将自己紧贴着他的身子。
  “他们不会成功的。”邦德俯首对她微笑。
  她叹了口气。“噢,詹姆斯,在你这种年龄。”
  “我通常如此。”他为自己使用了中学生式的巧妙回答而感到吃惊。比阿特丽斯似乎已使他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变化。
  “听我说。可怜的弗朗哥和昂伯托将作为守护者度过这个圣诞节。罗特威尔牧犬将在花园中巡逻, 而我不会让你, 我亲爱的詹姆斯,离开我一步,除非嗜血的BAST再来袭击。”
  “弗朗哥和昂伯托会伤心的。”
  “嗯,”她点点头。“我现在要到大别墅去,去下达指令,再打一个例行电话。然后我回来,我们的庆祝晚会就要开始啦。”她在他的面颊上轻柔地吻了一下,他感到他的脸还从未被人这样亲吻过。比阿特丽斯具有亲吻面颊的艺术,仿佛那就是他的嘴巴,或是他更深藏不露的东西。他认为亲吻在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里是门失落的艺术。比阿特丽斯重新将它挖掘出来,眼下正在用业已消失了几个世纪的方式在实践这门技艺。他站在后阳台上,倾听着她在石子路上发出的脚步声,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如此迅速就对女人动真情的男人,迅速而认真的决断是用于军事行动而不是用在女人身上的,可是这个女孩的确创造了一个有力而有效的奇迹。仅仅过了一天,他便感到好像已认识了她大半辈子似的。
  此事非同寻常,使他担心,因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比阿特丽斯已开始支配他的心灵了。就邦德的职业而言,这样的事极少发生。即使是向他那死去的妻子求爱也曾花了很长时间。除此而外,就女人而言,他还是个天生的花花公子单身汉:一个经常与三件事——寻觅、同居、遗忘为伍的人。这是他的职业所要求的最安全的方式,因为他基本上相信,一名校官只有在他们需要掩护时才结婚。这是个无情而痛苦的办法,但却是正确的办法。比阿特丽斯把这事完全颠倒过来了。
  他考虑了一会儿目前进退两难的局面,然后想起了需要了解新的口令,于是他转身走进别墅,拨通了给伦敦的电话。
  和往常一样,电话铃响三声之后,英国那头拿起了电话。“捕食者,”邦德说道。“第二天。”
  “龙牙。”长途电话线传来的声青非常清晰。“重复一遍。龙牙。”
  “知道了。”邦德将电话放好。看来有些藏身在摄政公园办公室的蛀书虫想变得聪明一点。在非常年轻的时候,邦德曾博览群书,他的记忆犹如照片一样生动。他现在回忆起但丁的《神曲》中《地狱篇》里的诗句。
  前方和中心就在这里,格里泽利和赫尔金……
  还有你,啰嗦鬼……
  绻毛鬼,负责带领十人的小队。
  受贿者和龙牙也和你一道。
  皮格福斯克、猫爪、抽筋鬼,疯鬼……
  还有其他一些被钉耙驱赶着下油锅,在地狱受煎熬的游魂野鬼的名字。看来在总部的人们已深受那神秘的三头怪物,无政府主义和秘密恐怖主义兄弟会的影响。
  “龙牙,詹姆斯。”他几乎没有听到她从他身后的落地窗走进来。她就像一只猫一样悄然无声。 “对, 龙牙,”他说道,心想,猫。彭宁顿姑娘是否可能就是BAST的猫——莎菲·勃黛呢?
  “龙牙,”他又说了一遍,朝比阿特丽斯苦笑了一下。笑容后面他脑子里在不停地琢磨。莎菲·勃黛的档案表明她从十多岁开始就是个狂热的恐怖主义分子。英国当局有两次机会几乎将她抓获,然而,她和BAST其他头目一样仍然是个魔鬼;一个捉摸不定,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是致命的人物,没有关于她的任何具体说明,而彭宁顿姑娘却有自己的履历。一个良好的家庭,他甚至认识她的伯父,位于英国西区的彭宁顿庄园的主人,阿瑟·彭宁顿男爵。她的堂兄们都曾和他认识,家庭背景是无懈可击的,或者,难道是……?另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你怎么啦,詹姆斯?”比阿特丽斯已来到他的身边,用手臂楼着他的脖子,一双令人昏昏欲睡的黑眼睛正对着他的脸。这对深邃无底的黑眸几乎将他拖进了她的脑子里,因此,他所看到的是和她在一起的唯一可能的前景:没有危险和责任——除了对她。
  邦德朝后退了退,伸直手臂搂着比阿特丽斯。“我在弗雷欧看见一个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她脸上的神色发生了变化。只是由于关注而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却足以表露出这个令人愉快的女子具有两人对阵所必需的深邃内涵。她将他拉到长沙发上,开始问他问题——她的询问全都集中到一点上,他到伊斯基亚这个别墅来的原因。显而易见,和其他事情一样,比阿特丽斯还是个老练的审问者。
  他按照事情发生的前后顺序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尤维尔顿的大副军官彭宁顿,她那松懈的安全意识以及她被指派率领皇家海军女子勤务兵到“不可征服号”上去的事实——这对皇家海军而言是件很不寻常的事。
  “那么她知道派你执行的特殊任务吗?”比阿特丽斯问道。
  “到哪里?”他反问道,仍然控制着自己的“须知”意识,一切安全问题的核心。
  “当然是‘不可征服号’哇。詹姆斯,你不会认为他们派我负责这样的使命却不把整个情况向我介绍吧。她知道你将到‘不可征服号’上去参加‘海陆89行动’吗?我是说那个叫彭宁顿的女子。”
  他点点头。“知道,但她似乎不认为她应该对这事守口如瓶。克洛弗是可以获知一切委派命令的人。这无异于将机密资料拱手交给一个多嘴多舌的专栏作家。她的安全保密意识仅仅等于一个在大街上宣读公告的人。”
  “唔。”比阿特丽斯皱起了眉头,邦德觉得当她的脸因焦虑而改变模样时反而使她看上去更加迷人了。“听着,詹姆斯。”她将一只手放在他的大腿上,这动作仿佛传递过来一种信息,唤起了他体内最基本的需求。“听着,我有一个与大别墅联系的安全无线电通话机。这件事我必须马上报告,否则就太晚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你是否起来做一点仆人干的家务活呢,譬如为明天的晚饭准备一些蔬菜?”
  邦德很少自己动手做饭。多年以来都是别人为他做。但他只是点了点头,走进了小厨房,而比阿特丽斯则匆匆离开了卡普里西阿尼别墅,她的脸上反映出这样一个事实,她认为克洛弗·彭宁顿在岛上和附近出现是一件异常严重的事情。
  邦德在厨房里着手准备蔬菜, 他苦笑着想,M见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一定会高兴的。 如果M曾指示比阿特丽斯·玛丽亚·达里奇“要对邦德加以约束”的话,他一点也不会感到吃惊的。 他能想象到老人家告诉她说007有时往往过分意识到自己不同一般的身份。“让他干一些体力活,像在别墅里‘擦洗甲板’之类的。”这种恶作剧是最令M得意的。
  在英国的那个圣诞前夜, M回到了“后甲板”,但却并不轻松。安装了一条绝密电话线,这样,当有关邦德和他处境的情报一到总部就能在几秒钟内传到他的耳里。
  虽然M生性孤僻, 但他有亲人。一个女儿,嫁给了一个在剑桥大学研究晦涩难懂的欧洲历史的学者。 他们给M生了两个外孙,一男一女,他对外孙的溺爱娇惯,就他的性格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圣诞树已经装饰好, 戴维森太太已将一切准备就绪,上个星期,M和她的丈夫一起去作了一次挥霍的购物,绝大部分是为外孙们购买的奢侈玩具。在圣诞节的时候, M仿佛成了一个脱胎换骨之后的吝啬鬼——事实上,在“后甲板”的圣诞典礼多半是从狄更斯的《圣诞颂歌》 中学来的。但是今年M似乎无心准备过节。他纹丝不动地坐在书房里聆听着剑桥皇家学院的《圣经》和《颂歌》的实况转播。这本身就有些异乎寻常, 因为,尽管他固执、尖刻、饱经沧桑,圣诞节通常会唤起M的一丝温情。
  他刚要伸手打电话,电话铃就响了,他只说了声“M”。
  在热线另一端是比尔·坦纳。“先生,发生了一些情况。”
  M只是点点头, 没有说话。片刻的停顿,然后,坦纳继续道:“今天我们联系了两次。按规定更换暗号,然后是另一次,一项紧急报告。”
  “严重吗?”
  “尚不确定,先生。是‘龙牙’发来的报告。看起来好像是‘野猫’或者她的一个助手在那里,而且非常隐蔽。请示该将她除掉,还是等她行动了再说?”
  “她有多少人清楚吗?”
  “无法知道,先生,也许有三个,也可能更多。肯定有一个在据我们所知不十分热忱的尝试中受了伤。”
  M端坐着,沉默不语,过了整整一分钟。“我们需要的是确凿的情报,参谋长。铁板钉钉一样确凿。但是,如果可以达到目的,告诉‘龙牙’要绝对地毫不留情。我们还继续在和意大利人保持联系吗?”
  “完全没有问题,先生。”
  “好。必要时毫不留情。还有另一项命令……”他对坦纳说了10分钟,作了详细的指示。 然后,说了句“有情况随时告诉我”,M便挂上了电话,心里纳闷为什么在所有归他指挥的特工中, 他最牵挂的是007。难道他就是老人家一直想要的儿子吗?困难,这是不宜在此细说的事。
  在此起彼伏的干杯声中他听到女儿的汽车压在屋外碎石路上的嘎扎嘎扎声。把担心在遥远的伊斯基亚不知可能正在发生什么事情的所有忧心忡忡的思绪驱赶掉,M露出笑脸到门口迎候。
  他们用从弗雷欧市场买来的廉价而俗丽的小玩意儿装点了那棵小小的圣诞树,为明天的圣诞晚宴作好一切准备,比阿特丽斯麻利地备好了一份清淡的快餐汤料,一边煮汤一边装点圣诞树。此外,还有面包和各种奶酪,再配上一瓶本地好酒。饭后,邦德舒展在安乐椅上,比阿特丽斯将头枕在他的腿上,他用手抚摸着她的肩,手指偶尔触到她的乳头。
  他一直有意不向她打听任何关于她和伦敦联系的事,现在他认为是该打听的时候了。“他们的反应如何?”
  “谁?”
  “伦敦对彭宁顿在这里出现的反应。”
  她扭了扭身子以便能仰头望着他。“你还是别知道为好。这事会有人处理的,詹姆斯。都布置好了。”
  他点点头,试图解释这一切对他都是很新鲜的事。“通常是由我来保护别人并给别人下达命令的。”
  “好的。”她声音中的沙哑是在前一夜以及今天早上他俩在一起时他才听到并喜欢上的。“好的,詹姆斯,有些命令可以由你向我下达。”
  “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你是个漂亮而有支配力的年轻女子,甚至——”
  “甚至在床上?我知道,但我可以改变这一切,你要不要试试呀?”
  “马上。”他的声音异常轻松自如。“你知道,比阿特丽斯,我想——如果不出什么岔子的话——这将是从未有过的最快乐的圣诞节。”
  她将他的手从她肩上拿下,放到她的嘴里,亲吻着,在拇指和食指间急促地轻咬着,然后轻柔软款地轮流吮吸着每一根指头。最后她问道,“到现在为止,你记忆中最好的圣诞节是哪一次?”
  邦德吁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我想是我和我父母一起度过的最后一次圣诞节吧。”他的声音变了,话说得犹豫不决,仿佛发现这话题很难谈似的。“我也是个混血儿,比阿特丽斯。我父亲是苏格兰人,母亲是瑞士人。在卢加诺山中牧人小屋里度过的圣诞节。”他笑了一声,“奇怪为什么那次最好,因为我病了——正在恢复之中,就是这样。出水豆、麻疹之类的。”
  “为什么那是最好的呢?”
  他露出了几乎是孩子气的微笑。“我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他们迁就我,我记得有一把气手枪。”
  “还有什么?”
  “我不得不睡在床上,但我父亲打开窗户,在窗台上放上几个空罐头。他让我将它们当靶子打掉,这样玩了半个小时左右。到了晚上,他俩都呆在我的房间里吃着盘子里的圣诞晚餐。那是不同寻常的,爱的最后滋味,我永远忘不了。”
  “最后?为什么是最后?”
  “我的父母死了,爬山时摔死的,就在几个星期以后。”
  “喔,詹姆斯。”她似乎震惊了,好像后悔不该问的。
  “很久以前的事啦,比阿特丽斯。该你啦,说说你所度过的最好的圣诞节?”
  她扭身把他从安乐椅上拉下来,在地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这个圣诞节,我从未有过难忘的圣诞节,詹姆斯,而且以前我从未让事情这么快就发生。这是……这全都很奇怪,我无法完全相信。”她拉过他的手亲昵地放在自己身上。
  邦德在口袋里摸索着,拿出包好的礼品盒。“圣诞快乐,比阿特丽斯。”
  她像孩子似的将盒子的包装打开,撕开的模样就像她迫不及待要知道这盒子里究竟装的什么。当她打开盒盖时她轻声叫道:“喔,喔,喔,我的上帝,詹姆斯。”
  “喜欢吗?”
  她抬起头望着他,他看到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淌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在黑洞洞的卧室里,在重要的时刻,她悄声说道:“圣诞快乐,詹姆斯,我亲爱的。”
  邦德未加思索地耳语道:“上帝保佑我们,我们俩。”
  弗朗哥、昂伯特和罗特威尔牧犬想必是在各尽其责。没有发生任何突然事件来扰乱这充满喜悦的夜晚,当这对恋人渐渐入睡时,他们是在宁静之中进入甜蜜的梦乡的。
  醒来已是10点半了,比阿特丽斯颇像个家庭主妇那样在厨房里忙着做饭。连插在她腰带上的9毫米勃郎宁手枪看上去也不显得别扭。
  他们吃的是鸡,不是传统的火鸡。但是一只很大的鸡,这鸡是用据她说是她母亲的秘密的神秘方式作出来的。然而,这是一道有花色配菜的鸡,鸡吃完后是地地道道的圣诞布丁,圆圆的就像你在维多利亚时代的画中所看到的那种布丁,非常腻人,还有白兰地汁液。然后是切成小块的馅饼和核桃。
  “再来点薄脆饼干如何?”邦德微笑着问道。
  “对不起,我亲爱的。我一片圣诞薄饼也吃不下啦,什么也吃不下啦。”
  “我想我可以睡上一个星期。”邦德伸直胳膊打着哈欠说。
  “不,那不是你该做的事。”她站了起来。“我打算让你开车把我带到伊斯基亚的另一头去,我们去散步,帮助消化,并让海风清醒一下我们的头脑。来吧。”她迅速走到前门,插进钥匙将它们拉开。“和你比赛看谁先到汽车那儿。”
  邦德拿起他的勃郎宁,扳起击铁,装进肩带枪套里,然后检查了一下是否带着车钥匙,便跟着她走了出去。当他爬上往下通向内门的石头台阶顶上时,她已将内门的锁打开。“停下来。等等我!”他大笑着喊道。
  他在她身后追赶着,她格格笑着朝汽车跑去。突然,邦德站住了,睁大恐惧的眼睛。 正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他喊道“不!”他看见她在用力拉车门,又喊道:“不。比阿特丽斯!”他简直无法相信他所看到的和想到的一切。“比阿特丽斯,不!不!别去开——”
  但是车门被扳动并打开了。她抬起头来望着他,欢快地笑着。紧接着,一团火球从菲亚特车身里迸发出来。爆炸的气浪瞬间就冲到他站的位置,将他掀了个仰面朝天,耳朵轰鸣,从炸飞的车子里迸出的火焰使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伸手掏出手枪,刚要举起来就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了。
  接下来一切都变了。到处是车和人,穿着制服的男子,另外一些穿着便衣。有些人朝别墅后面冲去,邦德嗡嗡作响的耳朵听到从花园那边传来狗叫声和枪声。
  他呆呆地回到别墅里,坐在仍然摆放着圣诞晚宴的残羹剩饭的桌旁,一个熟悉的身影通过推拉门大步走了进来。
  “龙牙,邦德上校,”克洛弗·彭宁顿说道。“对不起,但别无办法,这也险些没能成功。你在听我说吗,先生?龙牙。”
  邦德抬起头来嫌恶地看着她,喝道:“龙牙还有所有其他的魔鬼都跟你一起见鬼去吧!”他甚至朝椅子后面退缩着,好像要远远躲开她似的。
  第九节  诺桑格
  他曾亲眼看到救护人员、消防员和警察围着那堆曾经是菲亚特的烧焦变形的废铁壳,尽管如此,詹姆斯·邦德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在他脑海深处,他含含糊糊地意识到自己想必是受到惊吓,但是每当他转过头来看着克洛弗·彭宁顿时,他总是希望看到的是美丽而飘香的比阿特丽斯·玛丽亚·达里奇。尽管克洛弗像是在对孩子说话一样对他一字一句慢慢地大声解释着,因为他的耳朵还在因爆炸而嗡嗡作响,但他还是无法相信她已经死了。
  “她若不是野猫便是野猫最亲密的同谋,”克洛弗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这就像是在给他当头一棒。偶尔有便衣警察来到她的身旁对她低声说些什么并从她那儿得到答复。 “M曾经派了专人到这里来检查。我们的人在花园里看到了那个名叫弗朗哥的人之后使事情发生了转折。我们变得高度警觉了。没有任何人了解确切的情况,直到我昨天在街上发现你和她在一起时情况才变得明朗了。”
  另外两个人从落地窗走了进来对她说些什么。克洛弗朝邦德瞟了一眼之后又将视线移开了。当他们走开之后,她很不高兴地说,和比阿特丽斯一起呆在这幢别墅里的那两个男子在枪战中被打死了。“我接到的命令是毫不留情,尽管我们力争抓到一个活的。很遗憾我们没能成功,我们还不能断定这个叫达里奇的女子究竟是不是野猫……而且”——她打住了,有些局促不安——“而且我估计我们再也无法确认了。她已经被炸得片甲无存,没有剩下什么,或剩得很少。对不起,”她补充了一句,仿佛在向他道歉。
  邦德坐在那里,目光茫然地盯着空中,仿佛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给我的日间联络暗号是正确的,”他说,像是个机器人发出的声音。
  “他们把这里的电话线都连上了。所有的电话都和大别墅的相通。”穿着打摺的灰裙子、运动衫和轻便鞋的克洛弗感到她仍然未能使他清醒过来。“邦德上校?詹姆斯?先生?”她想喊醒他。可是他仍然坐在那里,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有人打开了厨房里的收音机。唱的是最近流行的宾·罗斯比用英文唱的《祝你过个快乐的圣诞节》,她看到邦德抬起头来侧耳倾听。
  “把收音机关掉,你们这些蠢货!”克洛弗吼道,然后转过身面对邦德。“他们已经找到了我们安插在这里的暗探。至少他们还活着:被封住嘴捆住手关在酒窖里。等我们的人提供了他们的报告和说明之后我们将了解更多的情况。现在,我得把你从这儿带走,先生。你明白吗?我们的确必须听取你对情况的报告。”
  最后,邦德点点头,缓缓地,仿佛常情开始占了上风。在他的脑袋里,只要有人发出响声,掉下什么东西或是大声说话,他便会又听到那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并清晰地看到比阿特丽斯在向他微笑,拉开车门,然后被一团火球吞没。他耳朵里的轰轰声变成了一种持续的哀鸣。他抬起眼,看着克洛弗·彭宁顿。“我要单独向M报告,”他冷冷地说道。
  “还不行,詹姆斯——呃,先生。还不行。我们必须马上将你带走,我们还必须非常小心才行, M的指示是你必须继续隐蔽。这至关重要,我们必须让你消失一段时间,这样在一个星期之后你才能重新出现在‘不可征服号’上。”
  邦德作了一个表示他理解了的动作。虽然他的下一个问题说明他还没有搞懂——“如果她是BAST,发生了什么?他们将她误杀了吗?”
  “以后再说,先生。拜托。我的确认为你继续呆在这里很危险,我们派了一架直升机来接你。他们将把你带到意大利的一个安全的军事基地。听取报告的小组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们那里还有很好的医生,万一你需要治疗的话——”
  “我不需要什么医生。大副彭宁顿。”
  “慎重起见,先生,你需要他们给你作一次身体检查。”外面传来了直升机的哒哒声,随着它从海上飞到别墅上空盘旋,声音越来越大。
  “我拿上你的手枪好吗,先生?”一个身着便服的最壮实的男子说。
  “你这辈子也休想。”邦德这一次是真的发怒了。“我不是孩子,我也不会做任何蠢事。”他怒视着周围的人。“那么,我们还等什么?走。”
  外面,一架在别墅上空盘旋着的带有意大利海军标志的老式奥古斯塔直升机开始下降。
  克洛弗·彭宁顿手下的一个人向直升机打了个手势,机上垂下一副绳梯,机员将绳梯上的邦德拉进了机内。当直升机调头飞离时,他最后看到的是那堆曾经是菲亚特的焦黑扭曲的残骸,以及当地警察在各条道口设置的路障。
  一小时之后他到达卡塞塔附近一个小小的军事基地。邦德对当地的地理知识足以使他看出一路的航程,从空中俯瞰,这仅仅是个地道的军事基地,有几所长方形的房屋,三道安全围栏——两道高高的铁链栅栏之间加一道带刺的粗铁丝网。大门的警卫拿着枪,但好像并没有穿制服。
  他们给他安排了一间宽敞明亮、舒适实用的房间,带一间小浴室,没有电视,墙上也没有画。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别墅把他的箱子收拾好的,现在就规规矩矩地放在门口。邦德伸开四肢躺在床上,将勃郎宁手枪放在随时能拿到的地方。至少他们还没有解除他的武装。有十几本平装本小说码在床头柜上,有几本是恐怖小说,还有一本戴顿的小说,一本格林童话,两本厚厚的福塞斯的作品和包括詹姆士·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和《战争与和平》在内的其他杂七杂八的书籍。他从自己行动迟缓拖拉的状态知道需要用什么东西来使脑子开动起来,但是这些书希奇古怪,再说他感到很累了,累得无法看书,却又没有到倒头便睡的地步,无奈之中,他还是翻起这些书来,只是没有去碰那本由一个不知名的作家写的题为《月光和创伤》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小说。
  回忆在他脑子里萦绕。那辆菲亚特,那台阶,那铁栅栏大门,那微笑着的比阿特丽斯和她打开车门的瞬间,然后便消失在一团火球之中。不,是记忆在捉弄他吗?事实并非如此。她挥手微笑,后来怎样?猛烈的爆炸气浪将他掀倒?不,还有别的。她朝他笑着并将车门拉开。浓烟,与爆炸的火球同时冒出的是大量的浓烟。他们用的是什么炸弹,会冒出如此浓烈的烟雾呢?旋风炸药爆炸时不会如此。这件事他需要向上报告。有可能某些恐怖组织在使用新型炸药,或许是过时的老炸弹发出了异常的烟雾?不管怎么说,它把一位非同寻常的冷血的恐怖分子的王妃炸死了。
  要几个恐怖分子王妃才能把一枚定时炸弹接上呢?三个:一个接线,一个拿金罗莱克斯表,另一个叫专家。有人敲了一下门,他应道“进来”,用一只手掏出勃郎宁打开保险盖,枪口指向门口。
  来的是个高个子,穿着消闲裤和汗衫。他肤色黝黑有点像中东人,但他操一口纯正的牛津-剑桥英语。
  “邦德上校吗?”他询问道,可是邦德一眼看出他这只不过是在遵循某种礼仪。
  他点点头。
  “我叫法西。”他大概40岁左右,一言一行透露出警觉的军人作风,但又努力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平民模样。当他笑时,他的笑声缺乏真实的幽默。“朱利安·法西,但朋友们都叫我西红柿。你知道的,他们是在玩弄字眼。西红柿·法西。法兰西西红柿——古老的法式番茄酱。明白了吗?”
  “什么事?”邦德问道,他的语调干脆并有点凶狠。
  “医生打算给你作个检查。我特地来看看你情况如何,是否可以去接受检查了,对吗?”
  “那么你究竟是谁,朱利安?你从哪里来;是干什么的;有什么情况?”
  “呃,实际上我是老二,对吗?”“老二”是军队对副司令官的戏称,就像在皇家海军里称杰米老大时,他可以是海军上尉,他可以是指挥官甚至有上校的官衔,有时甚至指海军少将。有些人感到这种称呼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是什么地方的副司令官,确切说?”
  “这个地方。”法西对着窗外挥挥手说。
  这就像从桃子里面吃出了个葡萄籽儿。“这个地方又是什么地方呢?”
  “没人告诉你吗?”
  “如果有人告诉我,我就不会问你啦,朱利安。”
  “喔,对,正确。实际上我们稍稍有点不那么正规。”
  “有多不正规?”
  “这是属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军事设施,对吗?你可以说,是高度保密的,绝密的。正如他们所说的,我们甚至在书中也找不到,对吗?”
  “说明白点!”邦德几乎吼了起来。他对雅皮士能忍受到一定程度,但却不能容忍军队的雅皮士。
  “美国人的指挥部,对吗?”
  “干什么的指挥部?”
  “处理某种特别事务的指挥部。把某些我们不愿意让世界看到的人藏起来——或者我应该说当某些特工人员不愿意让世界看到他们时。”
  “比如像我这样?”
  “对。喔,对,正确,邦德上校。听着,你准备好让医生检查了吗,呃?”
  邦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带我去。”
  医生对他检查了3个多小时。 这是一般的全身检查,还作了一些化验。耳科专家说他是幸运的:“耳膜完整无损,就我所听到的情况说来简直是个奇迹。”这位专家颇具军人气派。
  当邦德被带到医院的一排具有浓厚精神病科气氛的病房时他生气了。你首先能从墙上挂着的画里感受到这种气氛:浅灰色的天空和宁静的风景。其次,病房里养了大量的植物。你简直就像是走进了幼儿园,一个年轻的医生靠在可调节高矮的医用椅上,外表平静,内心忧虑。但正是罗夏测验①将他搞成这样的。这一天,当专家们拿出墨迹图案时,邦德看到了他们是如何作弄精神病人的。他还知道了如何用疯狂和聪明的答复供分析者进行罗夏测定。
  ①罗夏测验:一种关于人格和智力的心理测验。——译者
  “你只需看一看每副图案并告诉我们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年轻人将墨迹图案每次一张地放在桌上。如果你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精神病人,你会将一只蝴蝶看成是一只正在祈祷的螳螂;一对接吻的情人看上去就像是什么肮脏的武器。邦德告诉他们这墨迹图案看上去像是女人乳房,所以在检查结束时,精神病学家笑了——“你在装疯卖傻,是吗,邦德上校?”
  “一句话——是的。听着,大夫,我受过比这严重得多的外伤。是的,在突然失去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女人之后,我的感觉和大多数人一样。但是我知道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刚发生时我感到悲痛,还有一点自怜。震惊,如果你喜欢用这个词的话,现在我只感到愤怒,恨自己无能。恨他们,让我遇到这样的倒霉事。很自然,对吗?”
  精神病学家微笑着点点头。“你有你的方式,邦德上校。愤怒是最健康的反应,所以咱们就不要再互相耽误时间了吧。”
  朱利安在等着他。“我想指挥官要和你句话,先生。”
  “一句话还是几句话?”
  朱利安像驴子叫似的应道:“喔,对对对,说得好。对对对。”
  几栋房屋都相当长, 全是砖结构,而且排列无序,就像设计者随手将6块模型扔进围墙里。房屋全是一层的,邦德注意到房屋虽然两旁都有窗户,但里面的房屋却根本没窗户,屋外的自然光线只能照到走廊。在宿舍和医院都有一些不同语言的布告禁止人们在走廊交谈,结论是显而易见的,内层的房间都有不同类型的防窃听屏蔽保护。
  当他们穿过院子时,他试图鉴别每栋房子的用途。一栋是给一般人员用的;一栋是给高级人员用的;医院;一栋伸出各种天线的无疑是通讯中心了;还有一栋可能是招待所(正是他住的那栋),还有离大门最远的一栋,便是指挥官办公室了。
  看来没错,因为朱利安正在将他领到最远的那栋。朱利安,邦德想,并不像他刚露面时那样是个白痴。
  指挥官有一间很大的房间,被其他指挥官的房间围在中心。朱利安敲了敲门,一个美国人——很可能是美国南方人——的声音应道“Okey”。这声音低沉圆润犹如蜜糖。
  “皇家海军詹姆斯·邦德到,先生,”朱利安驴叫般说道。邦德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并发现朱利安把门关上就离开了,将他一人留在这里。
  房间里没有盆栽的植物;也没有令人心旷神怡的图画。两副地图覆盖了整整一面墙——一幅意大利地图,一幅欧洲地图。后者是一幅详细的军事地图,上面注满了各种军事标记。其他都是一些美军军事图片,放得很大的黑鹰和奇努克直升机,随时准备战斗的士兵从奇努克的机舱门里冲出来,周围有炸弹在爆炸。
  “进来进来,邦德上校。你来了我很高兴。”当他走到办公桌旁才发现这个指挥官就像是从专门向百万富翁介绍服装的时髦杂志的光彩照人的广告里走出来似的。米褐色的西眼看上去是货真价实的名牌“巴蒂斯托尼”,那是用军队的薪俸望尘莫及的,从任何情报部门所拿到的薪水更是买不起的;明眼人一看便知衬衣是杰明街的等外品;真丝领带有可能是特别订做的,十有八九是在古吉订做的。
  在这身衣服里的人矮小、打扮整洁、秃顶,尽管他身上隐隐有一丝科隆香水的味道,像通常的电影对白说的那样,他给人一种傲慢而难对付的印象。“真高兴见到你,上校。对你今天早上的遭遇我深感遗憾。这样度过节日不太合适,但我想,干我们这行的在圣诞节多多少少要工作,哪怕只有几个小时。有一次我听到一个作家说他也这么干,他可能有点夸大其词。不管怎么说,欢迎你来到诺桑格。”
  “诺桑格?”邦德重复道,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秘密旅行指南手册中就是这样称呼我们的。顺便说一声,我的名字叫托比·菜伦伯格。”尽管他身材矮小,但握手的力气赛过大猩猩。“坐下吧,上校,我们有几件事要谈。”
  邦德坐下来。 椅子是用F14飞机的座椅改装的,他不得不承认这椅子很舒服。“谈什么,呃——先生……”
  “不必称呼官衔,这地方不爱称官衔。就叫我托比吧。不过顺便说说也无妨——诺桑格的指挥官。我的全部工作就是坐在椅子上,冬天冷得发抖,夏天热得汗流满面,接待来去匆匆的特工人员。你,上校,是我接待的最重要的过往特工之一。”
  “我确实需要证明这一点,托比。被人称为来去匆匆的特工是件令人难受的事。”
  “没有问题。顺便问一下,我称呼你詹姆斯,可以吗?”
  “为什么不呢?”
  托比走到他的办公桌后面,抱起一个大的钢制的文件保险柜,这柜子看起来需要三把钥匙两道数字密码才能打开。有那么一会儿邦德感到十足的毛骨悚然,有一种冲动,想用《甜蜜善良的女郎》的音调唱“我果真见到一个来去无踪的特工”。他努力抑制这种冲动。这个地方的一切布置安排都有趣而且与众不同,这多少消除了一些还在他心中残留的痛苦情绪。
  “就是这个,两个版本。密码和加密代码,后者是我自己发明的,给这个保险箱发明的。”
  他接过递来的两份文件,看到一份是双保安加密代码件,一份是密码原件。这无疑是直接从M那里发过来的了,加密件是无法捏造的。电文如下——
  从英国发往诺桑格基地指挥部的信息。再次谢谢你的协助。我们的捕食者需要一份报告副本由我亲收。该军官必须继续潜伏到元月份。届时会告诉他下一步行动和元月份如何登舰。全文完。
  “对此你感到高兴吗,詹姆斯?”这个打扮整洁的人在微笑。
  “显然你这儿有供汇报的设施。”
  “我这儿没有最能干的人来做这项工作,但是我们的确有一个代表队,是的。有一个和你一样来自英国情报部门的人:他叫德雷柯特,你认识他吗?”
  “听说过此人,但不认识。”
  “呃,乳臭未干,和另外两个从兰利来的人一样。其中一个名叫麦克——个子长得像个消防栓——另一个只知道他叫沃尔特。沃尔特知道内情很多却守口如瓶。估计这正是他们派他来的原因,你在诺桑格就别想见到其他军官,简直是死水一潭。不过,会给你安排一个很好的汇报会的。”
  “好哇,只要没有朱利安参加。”
  “哈! ” 托比将他的一只棕色的手撑在办公桌上,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嘲笑。“朱利安·西红柿。哈!”他的西红柿的发音用的是地道的美国腔,所以玩弄字眼并不成功。“那个朱利安,你知道,是个笨蛋。你想吃一顿吗,詹姆斯?今晚我们要举行一次传统的圣诞晚宴。有火鸡和各种花色配菜,梅子布丁,应有尽有。”
  “听起来很有趣。”他看看表,“但我首先应该打个电话。”
  “是吗?”他似乎有点怀疑。
  “改变每天的联络暗号,时间快到了。”
  “当然当然。 毫无疑问,就用这里的电话。”他指着他办公桌上5部不同颜色的电话中的一部说道。“你要我离开吗?”
  “喔,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邦德已经开始拨号了。
  这一次伦敦在第四声电话铃后才接电话。“捕食者,”邦德说道。“第三天。”
  “猫爪,”长途电话线中传来声音道。“重复一遍,猫爪。”
  “知道了。”邦德正要挂上电话时对方问道,“一切都顺利吗?”
  “他们对我是这么说的。”
  “知道了。”对方挂了电话。看来他们仍然是聪明的。但这一次的暗号和形势非常吻合,但丁的诗句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子里——
  前方和中心就在这里,格里泽利和赫尔金……
  还有你,啰嗦鬼……
  绻毛鬼,负责带领十人的小队。
  受贿者和龙牙也和你一道。
  皮格福斯克、猫爪、抽筋鬼,疯鬼。
  “你在等我说你可以走了吗?”托比正对着墙上的镜子整理他的领带,镜子上贴着《时代》杂志的封面,因此每次照镜子就要看到那幅封面。
  “你相当讲究礼貌,托比。”
  莱伦伯格瞅了他一眼。“你感到滑稽吗,孩子?”
  “是啊。”
  “好。”他咧着嘴笑道。“我今天把宝押在猫爪上。”
  “那你就押对啦。”邦德大笑,他们一道离开了办公室。
  晚会是在一间显然是高级指挥官餐厅的大房间里举行的。他们用你在美国的商店里花不了多少钱就能买到的小玩意装饰了这个房间,一切看起来都很可爱,但不真实。华丽的天使们嘴里吹着不知名的管乐器,在落着白雪的圣诞树上闪烁发光;成堆的礼物就堆放在最大最神奇的挂满“维多利亚时代”小礼品的圣诞树下,看上去和真蜡烛别无二致的电灯泡像蜡烛的火光一样闪动着。
  克洛弗·彭宁顿是出席晚会唯一的女性,当她看到邦德时,她从一伙年轻军官的包围中抽身出来向他走来。
  “原谅我,先生,”她说着,吻他,吻得有力而且吻的是嘴巴。“这是许可的。”她指了指悬挂在他头上摇摇晃晃的槲寄生树。①
  ①英国风俗在圣诞节用槲寄生树做装饰,那天走过槲寄生树下的女子大家都可与她接吻。——译者
  “今晚你打算提供最佳服务吧,彭宁顿大副。”邦德微笑着但却并未变得和蔼些。
  “猫爪,”她心平气和的说。
  “正确。猫爪。”
  “他们安排我坐在你身边用晚餐,先生。希望你不介意。”
  “可别不三句话不离本行。”
  她点点头,咬着嘴唇,两人一道走进人群里。
  用晚餐时, 他说话不多。在詹姆斯·邦德的一生中他学会了约摸400种杀人方法: 其中用枪、刀和绳子的方法403种。他还是个合格的文件伪造者——为自己提供各种各样的文件以便在国外生存。现在他在计算着有多少方法使他能伪装死亡。死,或是不死,在祖国或是在异国,无人知道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找出了整整20个方法,尽管他还说不准第21个方法是否可行。抑或仅仅是纸上谈兵的想法?
  晚餐非常精彩,邦德留意节制自己的酒量,虽然其他人都在开怀痛饮。朱利安·法西已酩酊大醉,还有一两个人也喝得吵吵嚷嚷了。另外两个身强体壮的人,若不是托比·莱伦伯格从中阻拦,差点大打出手,他那不紧不慢的腔调很有一点鞭子的作用。
  “就跟在家里过圣诞节一样,”邦德面无笑容地对克洛弗说道。“顺便问一下,你在这儿呆得长吗?”
  “我31日回去准备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的任务。”
  “回到尤维尔顿皇家海军空军基地吗?”
  她点点头。“我想今晚是个不谈公事的夜晚吧。”然后,突然说道:“我们能重归于好吗,先生?譬如一切都从头开始……詹姆斯?求求你。”
  “可能吧,等一切都过去之后。现在还来不及想。要等到一切都水落石出之后才谈得上。”
  她点点头,看上去很悲凉,虽然邦德在第二天早上用早餐时所看到的那张脸比现在的要更为悲凉,他们告诉他晚会要开到深夜。
  说话声音如同驴叫的朱利安早餐时过来说, 请他在10:  30时到3号房间去。“汇报会。”他解释道。
  于是,到了10:30,邦德准时会晤那两个美国军官——麦克和沃尔特——以及那个和他一样来自英国间谍机关的德雷柯特,此人与他预想的大相径庭。
  执行任务情况询问会出乎意料地彻底,比他预计的要彻底得多。沃尔特年纪较大,却具有巧妙的揪住枝节问题一追到底的技巧,而且结果很奏效。麦克,正如托比比喻的那样长得像一墩消防栓,有一张永远无动于衷的脸。尽管他也频频微笑,但脸和眼睛依然空虚,而且很难对付:难以捉摸。德雷柯特也很有心计,带有斯卡顿传奇色彩的方式:一个貌不惊人的人,就好像他会在英国乡村过得十分快乐似的。他抽着烟斗,用得很吃力——装烟斗时不得不停顿下来,在吸烟斗时不得不中断问话。
  他们对邦德从头询问,并告诉他在这次行动中掩蔽马的行为准则,这使他感到他们自己也是相当了解内情的。到了第五天这个三人小组把邦德在伊斯基亚度过的每一秒钟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了:事无巨细,全都问到。
  当询问完结之后,这三个询问者便不知去向了。至少邦德再也没有看到他们。
  12月31日,克洛弗来到他的住处,告诉他说她要走了。尽管她很想多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久留她。“那么,船上见。”这便是他的最后的刺耳的道别,他看到克洛弗的眼圈已经湿润了。她若不是一个重感情的女人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演员。
  两天以后该邦德动身了。 托比给他看了M的最新指示,他复述了指示内容,诺桑格的指挥官对他过目不忘的本领颇为赞赏。
  他们用一架旧直升机将他送到罗马,到了罗马后他去阿利塔里亚航空公司的柜台购机票,他们给了他一套机票和行李托运单。
  从罗马到斯德哥尔摩的航程安然无事。他花了一个小时等候军用飞机将他转送到不莱梅港西德海军基地,他将在那儿停留一夜。
  元月3日清晨, 詹姆斯·邦德身着制服登上了海王直升机,它将把他送到在离海岸20海里处由一群护航舰护卫着的“不可征服号”上。到了那天晚上,他们已经驶出几百海里,进入了北海,在海上缓缓巡航着,等待着开始“海陆89”军事行动的命令。
  在邦德离去后不到4小时, 他们将人员装上外表看来十分清白的客车里。朱利安·法西身穿黄褐色的裤子和带肩垫和肘垫的军用汗衫,连门也不敲便走进了指挥官办公室。指挥官正在忙着碎文件,当他的副指挥官进来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时,他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呃。你认为他们都相信了吗?”阿里·阿尔·阿德望问道,这才是法西的真实姓名。在BAST这个组织里阿德望是巴沙姆·巴拉基这个“蛇身”上的“蛇头”。
  “当然。所有送过来的指令都妥善处理了。没人有任何疑问。”
  阿德望满面怒容。“除了我,我怀疑你的判断。”
  巴拉基微笑着将另一些文件送进碎纸机。“是吗?尽管你把你的角色扮演得无懈可击,可我觉得你依然不高兴。你究竟在担心什么,阿里?”
  “你知道让我担心的是什么。应该把邦德干掉。就在这儿,当他在我们手上时将他当场干掉。如果不是为了要干掉他,我们把他弄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我们已经两次尝试干掉邦德都未成功。第一次出了一点岔子——导弹没有选对,而且邦德显然是个技艺高超的飞行员。”他耸耸肩,作了一个很不高兴的姿势。“后来,阿里,我们又试了一次,那是一场灾难。我们的目标是邦德而结果却杀了……”说到此他紧闭着嘴,仿佛他已被自己所想到的事搞得心烦意乱了。过了一会儿,他定了定神又说道:“是我作出的决定,阿里。在我们接近我们的真正目标前不再搞暗杀了。到那时将有的是机会。在伊斯基亚事情已经搞砸了,如果他再突然死亡,那就有可能把整个行动计划搞糟。他们甚至有可能取消他们的原来计划。”
  “那又为什么要把像他这样的人带到这里来呢?”
  巴拉基微笑着,显得很有耐心。“这是必要的。反正在伊斯基亚的事情发生后他们总要将他送到这里来的。他们已在将他潜藏起来。我们要他自以为做到了这一点,这样到时候就可以出其不意地打击他们。这是很好的心理学,我们有了一个了解和接近他的机会,你难道不认为你对他更了解了吗?”
  “我知道他是个很危险的人。是的,我认为我现在了解他了。但是我们果真骗过了所有人吗?”
  “所有需要被欺骗的人都受到了欺骗。其他军事基地和伦敦都没有任何有人怀疑的迹象。其他正式的人员早晨将从强制的睡眠中醒来,我不认为他们会对他们大家都遭到的奇怪的时间损失提出任何问题。他们最后会意识到他们全都错过了圣诞节和其后的一个星期,但是哈马利克提供的催眠药的药效可以维持一个星期甚至10天。到那时,我亲爱的朋友,我们已经让那些超级大国,美国、俄国还有英国一起跪在地上向我们求饶啦。”
  阿德望微笑着点头,他那黝黑的肤色现在显得更明显;他的态度缓和了。“是的,你是正确的。事成之后我们都将对你感激不尽的,巴沙姆。”
  “钱和这个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啊,可是事实证明你也是个不错的演员呐。”
  沙姆·巴拉基呵呵笑道:“你自己也演得毫无破绽啊。”
  阿德望脸上掠过一丝笑容。“喔,对对,对对,正确,”他说道。
  第十节  海上君主
  詹姆斯·邦德感到脚下在微微颤动,这使得一种震颤的心理快感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和身处茫茫大海的旗舰之上相比:井井有条的日常工作,在一个经过良好培训的队伍中大家相互默契配合、即使在紧要关头也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事情。这一切又唤起了邦德的怀旧之情。不,在这艘舰上服务的特殊感觉超过了怀旧之情。
  女王陛下的军舰“不可征服号”是皇家海军历史上新添置的一艘军舰。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带有传奇色彩: 无疑像她这种类型的军舰是前所未有的——19500吨位的平台,从那上面可以发起任何形式的军事进攻,包括“绿鹦鹉”在内的各种核攻击武器,能载运可以发射反潜艇深水炸弹的海王J-KT型海上鹞式战斗机。“不可征服号”还可以装载进行突袭的海陆装备突击队,此刻,她就装有皇家海军陆战队的第42突击队。
  该舰的空战组包括10架海上鹞式战斗机、 11架反潜战海王战斗机、2架抗电子干扰海王战斗机和一架山猫直升机,具有迷惑对方雷达的装备。虽然从技术角度来说,“不可征服号”还不算正式的航空母舰,但她的确是个功能齐全的军舰。
  早在1966年,当时的英国政府取消了一项为皇家海军制造数艘常规航空母舰的计划。第二年一项新的计划执行了,他们所需要的是可以装载数架直升机的轻型指挥巡洋舰,旨在节省军备和国防开支的政治动机是个十分敏感的事情,但是垂直起降鹞式战斗机的成功使情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又一次改变了计划,尽管政治家们仍然沿用“平甲板”这个名称以示她和航空母舰的区别。有三艘这样的军舰下水了,根据福克兰战役中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又对该舰作了进一步的改进。“海陆89”军事演习是“不可征服号”第一个大显威风的机会——经过包括武器、 电子仪表、通讯在内的大规模改装,并将原有的7度滑行坡道改为12度鹞式飞机滑行台之后。
  “平甲板”的原则未变,因为所有的舰上设备均装载在甲板下面,除了沿着右舷中心一侧占据667英尺的主甲板一半以上的长长的和传统舰桥相似的复杂体, 伸出密密麻麻的天线、雷达探测器以及其他圆顶形的检测装置。舰上所需要的大部分信息是通过深埋在飞行甲板下面的电子仪表获取的。
  “不可征服号”,以及她的姊妹舰“辉煌号”和“皇家方舟号”均由四台巨大的劳斯莱斯TM3B双轴燃汽轮机驱动,它们是按标准化原则设计的,使维护和修理工作简单化。无疑,“不可征服号”、“辉煌号”和“皇家方舟号”是世界上最大的由汽轮机驱动的军舰。
  他又一次感到了脚下微微的震颤和起伏。 邦德坐在他的铺位上,掏出勃郎宁9毫米手枪擦拭起来。除了皇家海军陆战队在舰上的分遣队之外,他是唯一准许个人携带武器的官员,尽管他心里很清楚,两个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员就在左舷离他舱位仅仅几英尺的地方站立着,守卫着来访首脑将要使用的一系列舱位,这些舱位有一部分已经住进了英国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女兵分遣队。
  当邦德坐下时,舰上广播系统发出了警告的滴答声,皇家海军所有的海上人员都知道这种广播是用来发布日常命令和像修道院的钟声一样发出报时讯号的。
  但这一次不是日常的信息。“注意!注意!我是舰长。”邦德知道此时全舰上下将停止一切活动,只作一件事,那就是洗耳恭听。
  “正如你们大家所知道的,”舰长——海军少将约翰·奥姆斯利——继续说,“代号‘海陆89行动’的海陆空三军联合军事演习将在23:59开始。你们本部门的指挥官已经向你们介绍了关于这次演习的情况,所以你们知道它和一般的譬如说海上旅行之类的军事训练演习不同。我想提醒你们从23:59起,除了没有震耳的炮声之外,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必须按实战要求进行。我的话将转播到所有其他作为‘基辅特遣部队’的舰只,我们将在23:59准时实行灯火管制。你们还知道今天晚上我们将迎接三位非常高级的官员和他们的随行人员登舰。在他们的随行人员中还有女士,英国海军女子勤务部队已经有一个分遣队在舰上了。虽然我没有理由重复你们的部队首脑已经对你们说过的话,但我还是要说:除了正常的工作关系外,严禁与女军官和女兵深交。任何企图或者果真与女兵深交的人,将受到可能是最严厉的惩罚。除此以外”——出现了长长的停顿:这位海军少将有着即兴的幽默感——“祝你们大家好运。”
  邦德暗自笑了。整个通告是温和而保守的,因为这的确是一次非同一般的军事演习,即使是从谁是红方,谁是蓝方这样一个奇怪的混合上看也是如此。为了制造出比平常更浓的“战争气氛”,一些北约组织的军事单位仍然保持平时的状态:而其他的则分成两个部分——红方和蓝方。例如,由皇家海军舰只组成的特遣部队是红方,其他几艘皇家海军的潜艇为蓝方。
  邦德登舰后读了给他的秘密命令,而且分析了奥姆斯利对执行官员的讲话。演习简介分三部分,政治形势;“海陆89行动”开始时的战略形势;所有参加演习各部门的目标,着重强调了它们自己的强大的“基辅特遣部队”。
  小说似的情节是剧烈而复杂的:就在圣诞节前不久,一个重要的军事力量企图篡夺戈尔巴乔夫在苏联的统治权。由俄国海陆空三军高级官员连同政治局个别野心勃勃的成员——全都不再对戈尔巴乔夫的政治主张抱有幻想——发起的这次行动都半途而废了,但还远没有失败。
  反对戈尔巴乔夫的军方势力扬言要在俄国实现他们自己的理想,通过参加北约国家的一系列军事演习炫耀自己的武力并将全世界的注意力吸引到苏联国内的事态变化上来。
  正如戈尔巴乔夫一开始就知道的那样,苏联正濒临巨大的可能是毁灭性的经济崩溃。戈尔巴乔夫的方法一直是使政府具有更加开放的体系以有助于他乞求外援的外交政策。军方和政治局多数强硬派成员却仍然认为武力是讨价还价的筹码。他们的政治主张是一个伟大的政治意识形态的打了折扣的翻版。苏联必须显示武力,他们争吵着,求得西方世界帮助的唯一途径是显示武力和实力。他们要恫吓西方——用武力勒索以求得援助。
  红方——代表苏军——夜间的使命是驶向西方国家,向全欧洲的北约军事基地发起偷袭。这些行动将受到小心的限制和控制。在实际上,这支部队即将由美国第十特种兵(空降部队)和两支“得尔塔”部队——每支由四个小队组成。选择不是随意的,因为这些部队和苏军的空降部队具有类似之处,它们不由红军直接指挥;而且是高度训练的特种部队——“随时待命出发的部队”——它由“精锐军事情报部门”直接指挥,被称为“牵制部队”。
  如果情况一旦失去控制,北约的美军军事设施可以给红方空中支援,但不能使用美军在英国的空军基地。英国皇家空军部队、以及在欧洲其他的英美部队将扮演它们自己,美国海军部队也是如此。它们就是蓝方——好人。而英国第二空降兵团,特种空军部队,以及第42突击队,连同“基辅特遣部队”为红方——坏人。
  在23:59——海军通常委婉地称之为半夜——“基辅特遣部队”将离比利时海岸大约15英里,并朝西行驶。这支部队由旗舰“不可征服号”、六艘42型驱逐舰和四艘21型护卫舰组成。
  在演习一开始,它们就应该知道,自从离开俄国军事基地以后它们就一直被潜艇紧紧尾随着——它们的对手就是他们皇家海军的同事。于是“基辅特遣部队”不得不穿过狭窄的英吉利海峡,绕过比斯开湾,直驶直布罗陀让他们的第42突击队登陆,靠他们的可观的兵力封锁地中海,所有这一切都是通过精心策划的冒险,红方不相信西方军队会欣赏危机升级的事情。
  双方的最终目标是成功地停止敌对行动,不使军事行动升级到超过炫耀武力和小规模冲突的范围,北约国家的政治家们将第一次被召集到一起作出政治决策。理想的结尾将是所有的苏军撤离,坐到谈判桌上来,在那儿,戈尔巴乔夫的将来——确切地说是苏联的将来——将得到研究和解决。
  除了一点以外,这个剧情是巧妙而有趣的。邦德,以及一些其他特工人员,早已知道这场用真正的海陆空三军和如此真实的方式玩的一场游戏给了恐怖分子极好的可乘之机。BAST已酝酿了一些针对“不可征服号”的行动计划,当邦德想到最后谁将可能登上这艘军舰时,他并不对此感到吃惊,因为这是一切机密中最机密的,是中国九连环中的最后一环。这个“海陆89”中的机密的代号是“管家会议”,而这正是委派邦德登上“不可征服号”负责安全的真正原因。他和BAST的几次接触已经证明了它们是个残酷无情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组织。尚无人知道的只是它们这个组织究竟有多大、在紧急情况下到底多有效以及它们在“不可征服号”上袭击的最终目标究竟是谁。
  只有巴沙姆·巴拉基——不久前伪装成诺桑格军事基地的指挥官,精明的托比·莱伦伯格——能告诉邦德或其他任何人BAST的真相:它的力量,特别是它的真实目标。
  巴拉基的确像他的许多档案中所说的那样——所有档案的说法都相同:极其富有、阿拉法特过去的亲密朋友、曾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成员;无照片;与过去20年来的恐怖分子活动没有任何联系。的确,除了摘自不同来源的不同说明之外,这就是这个人的全部情况。
  他的确如他们所怀疑的那样,是BAST的蛇身,在他的背上背着蛇、人和猫。如果问到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或全部,那么每一个人对什么是BAST,它的真正目标是什么之类问题的答复可能会有些微不同。
  只有这个矮小体壮的名叫巴沙姆·巴拉基的人才能够给出正确的答案;虽然他不太可能会这样做,因为这些答案都是深藏在他的脑子里的。
  简单地说, 答案不外乎是除了巴沙姆·巴拉基还是巴沙姆·巴拉基。 他就是BAST,他就是它的真实目标。如果你问进一步的问题——巴拉基是如何获得他那巨大财富的?——那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的。
  严格说来,说巴沙姆·巴拉基没有照片,并不确切。他有很多照片,纽约市的警察局就有他很多照片,同样,洛杉矶警察局、西亚图、华盛顿、新奥尔良警察局,巴黎和伦敦警察厅也都有他的照片。 大部分照片都归于F类——诈骗犯;而且它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名字:本尼·本杰明·阿卡·本·伯利斯托夫、文森·菲利普斯和康拉德·德卡,而且这些还只是纽约警察局档案中的化名。
  过去20年来,巴拉基获得了一点名气,但都是在各种伪装和伎俩之下获得的。
  巴沙姆·巴拉基真名叫罗伯特·贝沙维斯基,出生在纽约的贫民窟。他的父亲罗曼·贝沙维斯基是个俄国和罗马尼亚的混血儿,母亲的曾祖父还有一点苏格兰血统。罗伯特的母亲艾娃·贝沙维斯基也是个混血儿:部分爱尔兰血统,部分法国血统,还和阿拉伯血统有点沾亲带故——这从她的未婚姓氏上是看不出来的,她的未婚姓氏是伊万杰琳·肖特伍德。
  因此,罗伯特·贝沙维斯基是混血儿生的混血儿,可能正因为如此,他生来具有两种了不起的天资:野心和善于抓住时机的能力。
  作为一个成长中的孩子,罗伯特一直到10岁都是街头流浪儿。到他14岁时,他就确切地知道了一个人在世界上生存所需要的东西——金钱。因为金钱是通向权力的捷径。只要他能赚钱,权力就会接踵而至。他在21岁时第一次赚到了一大笔钱。
  这事似乎起因于在意大利移民区玛尔伯里街后面的一条小巷的垃圾桶里偶尔拾得的一把自动手枪。那是一把鲁格9毫米手枪,带有一个弹夹,但是只有一颗子弹。找到这支武器后的24小时, 罗伯特一口气抢了4家卖酒的商店,这使他一下子到手了600美元。第二天,他将手枪卖掉又得了100美元。然后他很聪明地确定了花钱的计划,他买衣服:两套上乘的西装、4件衬衫、3条领带、内衣和2双鞋。
  在购物的狂喜中,他顺手牵羊拿走了一个银制的香烟盒和打火机、一个猪皮的公事包和与之相配的钱夹。 这样一来他还剩下150美元。50美元放进了他的口袋,剩下的100美元开了他在银行里的第一个帐户。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可以编成传奇故事,如果警察和联邦调查局能将所有的欺诈伪造事件——有些不仅是欺诈伪造而是大张旗鼓的金融犯罪——和他联系起来的话。
  在过去20年里,罗伯特用不同的名字结了两次婚。两个女人都是淫荡的富婆,两个人都在结婚之后不到一年就死于非命。第一个女人是个寡妇,化名为“威廉·迪兹”的罗伯特设法和一个名叫法因斯通的股票经纪人勾搭上了。杰里·法因斯通熟知股票市场的一切诡计,而且有点喜欢年轻的比尔·迪兹,因为他看上去是个聪明的学生。 6个月以后可怜的老家伙杰里上电梯时一步踏了个空,因为电梯不在那里,而是在30层楼下面。后来验尸官听说是由于接线错误导致电梯门打开的。可是罗伯特或是比尔或是不管你叫他什么名子恰恰就是个电器行家,但是谁知道呢?老杰里给他的寡妇鲁思留下了350万美元, 她经过适当时间的丧居之后嫁给了比尔·迪兹。可悲的是,不到一年,她就步了先夫的后尘:一辆卡迪拉克开上了一条通向悬崖绝壁的无标志的道路。道路承建商本来发誓说这条通向绝壁的道路有明显警告标志,但他在收受了比尔·迪兹125万美元之后,打输了这场官司。
  得手之后,比尔·迪兹继续干。到了洛杉矶,在那里他让钱为他工作,娶了一个电影明星。这一次他的名字又成了文森·菲利普斯。电影明星的名气颇大,而当她被发现在马利布海滨住宅里意外触电身亡,从而上了头条新闻,名气就更大了。另外150万美元又到了文森·菲利普斯手里, 他曾经是比尔·迪兹,实际上是罗伯特·贝沙维斯基。
  结两次婚死两个老婆的游戏到此结束了。从那以后罗伯特每年换一个名字,大肆进行股市诈骗——所以名字要不断变换——然后从事买卖。只要能低价进高价出,他什么都卖,对于他买的东西的来路他自然从不打听。所以他成了亚瑟·阿拉法特的朋友,甚至成了巴勒斯坦某组织的成员。
  当时, 巴勒斯坦各个组织需要固定的武器供应, 结果,本尼·本杰明·阿卡(真名为罗伯特·贝沙维斯基)和一个步兵团的鲜廉寡耻的军需官交上了好朋友。所以本尼才搞到了成百上千枝突袭步枪和自动手枪,以及成千上万发子弹、四大桶伪装成钻探泥浆的C-4炸药。C-4的百分之九十是世界上威力最大的三次甲基三硝基胺旋风炸药,另外百分之十是粘合材料。那时,这种炸药的名字很多,包括捷克斯洛伐克无性系、森德克斯。所有这些武器和炸药都落到了巴勒斯坦游击队手里。
  正是从那时起,贝沙维斯基看到了从事恐怖活动的可能性。他在巴勒斯坦游击队呆了一段时间并学到了不少秘诀,然后又回头从事买卖。在世界范围内,使用了无数别名,偷盗名画和旷世稀有的名贵汽车,无所不为。他长期逍遥法外,但他决不是个傻瓜。他迷恋穷奢极侈的享乐生活方式并知道自己终有一天难逃法网,正如他知道真正干上一回杀戮可以供他终身享用不尽,并能让他从此洗手不干,安享荣华而无后顾之忧。
  那是在1985年:他决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从事国际恐怖活动的一年。也是在这一年,他改名为巴沙姆·巴拉基。正是用巴拉基这个名字,他在大街上和位于欧洲和中东的藏身所里寻求转机。他和不少过去的恐怖分子有联系,而他们又和其他人有联系。
  巴拉基一直对装神弄鬼有着病态的兴趣,现在他将这用于自己的目的并成立了BAST,网罗了三个经验丰富的人作他的成员——莎菲·勃黛、阿里·阿尔·阿德望和阿博·哈玛里克。投给他们的是双料的诱饵。首先,要给包括英国在内的腐朽的超级大国以致命的打击。其次,可以获得巨大财富,这将理所当然地帮助他们迈向条条通往真正自由的道路。无政府和秘密恐怖兄弟会这个名字恰如其份地道出了他们的宗旨,但是巴拉基将它视为毫无意义的名字,其目的只是为了网罗更多的人。他的三名副手收敛了恐怖活动,到了1986年底,他们已网罗了400名男男女女。
  毒蛇——巴拉基——下达了他的第一道命令。BAST的任何成员不经他的同意不得参与任何恐怖行动。他批准了几次小的炸弹事件,旨在让世人知道有BAST这样一个名字。但就总体计划而言,他将仅为一项行动提供资金。这需要等待时机成熟,但回报将会是惊人的:几十亿甚至可能几百亿美金。
  巴沙姆·巴拉基,吝啬的鼎鼎大名的诈骗商人,非凡的黑市买卖行家,花了一年时间来收集他准备在国际舞台上登台亮相的资料。等大功告成之后,BAST就可以散伙,与他无关了;因为巴拉基打算将钱独吞之后逃之夭夭,改名换姓,甚至改头换面,这只需要外科整形医生动个小小的手术。现在他几乎处在他的行动计划的最敏感点,  因为只有他一人——外加海军和情报部门少数官员——知道被他们称为“管家会议”的秘密。除了被他手下的人拉下水的容易受骗上当的下士军官以外,巴拉基至少还有两个间谍在“不可征服号”上。其中一个提供有关管家会议的重要线索,另一个是在密谋策划使人俯首听命的人。一旦开始行动,巴拉基考虑整个事情只需花48小时,也许善后工作只需要60个小时,因为超级大国将很快土崩瓦解。那以后,巴拉基便洗手退出舞台,BAST也就一文不值了。
  离开诺桑格之后,巴拉基到罗马过了几天。他从罗马飞到伦敦,转机到直布罗陀。“人头”阿博·哈玛里克在所谓“不在英国的英国”的罗克旅馆等着他。这是第一次在他们之间没有交换BAST的暗语,“健康来自力量”——BAST的所有成员对这个暗语都非常认真,除了巴拉基以外,他认为它太啰嗦太冗长,因此,他没有预料到这是全世界的情报和安全部门掌握的一条线索,他们对它也非常认真:分析它可能包含的各种含义。
  但是,这一次,仅仅因为松懈的原因,他们之间没有交换暗语,所以没有任何监听站捕捉到这个暗语。BAST的两名高级成员在直布罗陀的交谈没有被监听到。如果他们交换了这个极其荒谬的暗语,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了。
  詹姆斯·邦德自打在圣诞节见到克洛弗·彭宁顿之后,第一次在“不可征服号”的军官室里又见到了她。某些海上的规定作了调整,允许女子勤务兵和她们的军官轻松自如地进行她们的工作,正如留着胡子的约翰·奥姆斯利所说那样,大副彭宁顿是“我们军舰上一个令人偷悦的装饰品。”当舰长优雅地吻过克洛弗的手而又迟迟不愿将手放下时,军官室里所有的军官都看到了他眼中隐约的好色目光。
  最后,克洛弗摆脱了那群高级官员,来到邦德身边,发誓在成功地完成任务之前不沾酒的邦德正在慢慢呷着一杯巴多伊特饮料。她看上去健康、轻松,女子勤务部队军官的裤子和短夹克很合她的体形,这套服装质朴,便于在港口和舰上执行任务以及进行飞机维修。
  “你好吗,先生?”克洛弗对他微笑道,她那对黑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欢愉,一眼便知她见到他非常高兴。
  “很好,克洛弗。准备好争吵了吗?”
  “我希望不发生争吵。我只想让一切都过去、都结束。我听说在所有安全事务方面我听从你的安排。”
  “规定就是如此。他们也这样对美国人和俄国人讲,不过我看他们谁也不会听从谁。老人家告诉我,他要将这事对大家交待清楚。也许在开始的时候他们会很好地服从,但是,到了管家会议的时候,我恐怕他们不会告诉我任何事情。”——暗号“管家会议”在“不可征服号”上就只有约翰·奥姆斯利、克洛弗·彭宁顿、詹姆斯·邦德、三位来访的海军上将以及他们的卫士们知道,对于他们这个信息是很重要的。即使因为特殊需要他们知道内情,目前这个知情人的圈子不会再扩大。整个舰上的人可能看到、猜到,但不会有人正式告诉他们什么。
  “我们知道保安人员是些什么人了吧,詹姆……先生?”
  他点点头,四下瞟了一眼开始用晚餐的军官。“我们的人很简单,只是一对来自分部的板着脸的家伙——两个人以前都是海军,现在是海军将官;美国佬带的是他们联邦经济情报局的保镖。有四个人,至于俄国人,几乎可以肯定是克格勃,一共四人,包括一名被称作为海军随员的女子。”
  “记得姓名吗?”
  “当然。除了这个俄国女人以外,别人的都记不得啦,她叫尼古拉·拉特尼科夫,一个具有魔力的名字……”
  “我已经在她的卡上作了标记,先生。”克洛弗给他投来一个天真无邪的目光。“不管她像什么,我把她看成是尼基老鼠。”
  邦德对她投去一个霓虹灯似的微笑,一闪即逝。“让咱们去用餐吧,”他说道。“我有一种预感,今夜将是个漫长而艰难的夜晚。”
  一架海王直升机在左舷舰首上空盘旋,这在有飞行演习的军事行动中是司空见惯的作法。一架直升机始终是一个运载工具,如果有某一架飞机不幸栽到了海里,它就是负责搜索和救援的机器。
  在大家都知道叫做舰桥的上层结构的上方的飞行指挥台上,邦德可以看到当直升机与军舰保持一定距离朝前飞行时,它的警示灯在不停地闪亮。
  “他们来啦。”飞行指挥台的指挥官抓起他的夜用望远镜,扫视着舰尾上方的天空。“我们的人把他们带来啦。”
  你可以凭肉眼看到它们——不是看到它们的形状, 而是500到1000英尺以外相隔有1000码的三束警示灯光柱。
  “他们自己海军的统治者,”邦德模仿中吉尔伯特和苏里文的歌《围裙》。
  一名年轻的军官轻声笑了,领头的海王直升机降到了舰上,在甲板运载官的指挥下向前滑行着,指挥官参加进来唱道,“因为他们是海上之王。”
  第二架直升机触到了甲板,那时一架庞大的机身灰白(北约海军统一色)的苏联海军军用密尔米-14, 它发出的喧嚣声在舰桥上的飞行指挥台上都能听到。邦德重复他的歌词,“他们自己海军的统治者,”然后插话道:“我看这架飞机肯定真的把他们所有的七姑八姨都带来啦。”
  随着螺旋桨缓慢地停下来,最后一架飞机作了一个相当漂亮的滑行着陆,正降在舰尾的分界线上。 这架飞机像是架贝尔212改良型,机身有美军标志,但没有命名也没有涂北约海军统一色。飞行指挥台上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飞机。“我要这些直升机尽快离开我的甲板,”指挥官冲着负责与甲板运载官联系的年轻军官吼道。然后他转过来对着邦德。“还有两架海上鹞式飞机正在全速赶来,满载着演习设备:弹药、响尾蛇导弹、50毫米口径大炮。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舰长下了命令。作好一切准备,用4分钟时间将鹞式飞机上的武器全部卸完。照我看,真够玩命的。”
  三架直升机快速地卸下了机上的乘客,每架飞机跟前都有一名高级军官、一名水手长和几名水兵迎候:高级军官迎接致意,水手长吹哨下令欢迎海军上将登舰,而水兵负责他们的行李。舰队的海军上将,杰佛雷·戈尔德爵士,美国海军上将埃德温·古德恩爵士,还有苏联海军总司令瑟奇·耶夫金诺维奇·波克尔上将,连同他们的随行人员和护卫人员都登上了“不可征服号”。
  半个小时之后,邦德被带到舰长的日舱。三位海军上将就站在舱的中央,每个人都在呷着饮料,海军少将约翰·奥姆斯利微笑着向邦德打了个招呼,转身对着来自皇家海军、美国海军和苏联海军的首脑。“先生们,我想请你们见见邦德上校,当你们在‘不可征服号’上期间,他将负责你们安全方面的安排。邦德,这位是舰队的海军上将,杰佛雷·戈尔德爵士。”邦德在这位看上去梳洗整洁、无懈可击的军官面前立正。“邦德上校……”戈尔德有着和他的外貌吻合的声音:他属于那种看上去总是那么整洁、好像刚理过发的人。“我相信在你的关照下我们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我带来了几名海军将官,他们在这方面有经验——”
  “先生们,在我把邦德上校介绍给你们之后,他将立即和你们的贴身人员见面,”奥姆斯利打断了他的话。“我必须强调,当你们在我的旗舰上作为我的客人期间,你们的人将直接接受邦德上校的命令。这对你们自己的利益以及最后要来参加管家会议的人们的安全是至关紧要的。”
  “当然,如果你决定用这样的方法来进行的话。不过我带来了四个人。”古德恩上将的嗓门是那种自以为是的,爱吵架的人发出的不快的咆哮。“我估计无需你们多少帮助他们也有能力照顾好我的。”邦德不知道这位海军上将是有意表现粗鲁呢,还是一种有着长期教养的方式。“邦德?……邦德……”这个美国人继续道。“我认识一个叫邦德的,那是在安纳波利斯。你在美国有亲戚吗?”
  “我想没有,先生。有许多朋友,但没有亲戚——反正,据我所知没有。”海军少将奥姆斯利朝前迈了一步,朝邦德的脚踝狠狠踢了一脚,但是古德恩似乎对这毫无诚意的回答并未在意。
  “另外,”奥姆斯利飞快地将邦德推向下一位。“我们这里资格最老的军官。瑟奇·波克尔,苏联海他开始道,然后骤然停止。夹在10个大男人当中的一个女人足以让任何人任何事都停顿下来。”她也先于所有的人开口了。“邦德上校,我是波克尔上将的首席海军特派员,我名叫尼古拉·拉特尼科夫,我朋友叫我尼基,我希望你将成为我的朋友。”
  你可以感觉到舱内不安定的紧张的火花,显然,尼古拉·拉特尼科夫对她的其他同事表现出冷淡,至少使大家有些光火。拉特尼科夫特派员同志可以去捏最虔诚的僧侣的生殖器,而且不管这个僧侣是罗马天主教的还是耶稣基督教的还是佛教的或者是俄国东正教的。她的风度、相貌和身材都具有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特点,令所有的男子扭过两次头来,如果他们还有精力的话,可能还要来第三次。
  尼古拉·拉特尼科夫身着剪裁得体的并不为所有人喜欢的苏联海军女军官制服,粗布衣裳穿在尼基身上就产生了点石成金的效果,当她伸出手朝他走来时,甚至连邦德也感到他的膝盖有点发抖。她有着那种亚麻色的金发,剪成过去被人们称为话务员发型的式样,朝她站立的位置看去,犹如一副诱人的金色头盔,衬出了她那富有古典美的脸盘。这并不是邦德通常欣赏的那种脸型。他喜欢略有缺陷的美貌,但尼基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乎有一分钟,他握着她的手也没有能够马上松开。
  “你好,邦德上校,我们以前见过。”这是特勤分部的一个人,身着中尉的制服,上面佩有海军将官的金线。“布林克利,”他加上一句。
  “对,当然,我记得你。特德·布利克利,对吗?”
  “没错,先生。”特勤分部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衣冠楚楚的,他的伙伴,马丁·卡姆——“朋友们叫我莫格”——也是如此。
  他和其他保安人员一一见面。没有人像特勤分部的人那么矫揉造作,而且他们看来是个很强的阵容。美国人自我介绍的名字是乔、斯坦、埃德加和布鲁斯。布鲁斯是个个子很高的黑人军官,握手的力气很大,看上去好像用他的胸膛就可以阻挡一辆坦克。乔和斯坦身材匀称属标准体型,而“子弹捕手”埃德加——“叫我埃德”——则完全是另一种类型的人,平庸、紧张,显然具有耐力和绷紧的肌肉,他的相貌表示出他这一生都在出生入死,邦德认为他是这组人的头脑。
  另外三个俄国人是伊凡、叶夫根尼和吉纳蒂。三个好小伙。就是那种出入于克格勃总部,照顾着更高级的官员的那种好小伙。有一次在一栋大楼里死了六个人之后,邦德看到这样的三人小组从一栋大楼里出来——六个人都不是自然死亡。
  他试着和大家彬彬有礼地交谈,介绍画在黑板上的军舰平面图,告诉他们现在所处的精确位置和他们的任务之间的关系。此外,三个军士拿着画有各层甲板详图以及“不可征服号”上的这些部位和即将造访的贵宾和保安人员之间的位置关系的卡片,站在一旁。邦德向大家解释,详细讲述了紧急操练的程序,确保说俄语的人也能听懂,然后,向大家道声晚安,把他们交给了军士长。
  一只轻柔的手搭在他的衣袖上。“我想,我由你亲自带到我的舱位去,邦德上校?”尼基站在他的身边,挨得很近,使他能闻到她法国内衣的芳香。
  “你,我想,要得到特殊待遇,特派员同志——尼基。”
  她向他露出灿烂的微笑,他注意到她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和那张诱人的嘴巴。“是的,碰巧你的住舱和我的很近。我得把你交给我们舰上的一名女军官,不过,不妨一起走走,回到我的舱去。”
  “我很抱歉,我来迟了一步,先生。”克洛弗·彭宁顿站在门口,她的那张脸看上去就像是天神在震怒。“我接到指示由我护送特派员同志回到她的住舱,并让她了解内情,先生。”
  “什么内情?”从尼基的声音听来,她好像确实迷惑不解。
  “这是英国的说法,意思是带你在整个舰上转一转。这位是大副彭宁顿,尼基。她会好好照料你的。”
  “哦,但是邦德上校,我还以为是你来照料我哪。”
  “一百万年也不可能,”克洛弗喃喃低语道,使邦德能够听见。
  “最好是跟她走,尼基。就这样定啦,真的,也许我们以后还能再谈。”
  “我也希望如此。在你的舱里,也许,对吗?”她极不情愿地让克洛弗领着她向升降扶梯走去,尼基投来引人心动的微笑,大副彭宁顿眼望着前方。
  邦德刚回到住舱,舰上就开始了灯火管制,正好23:59。10分钟以后他意识到军事演习中,可能没人能睡多少时间,因为警笛长鸣同时舰上广播系统发出命令。“全体作好战斗准备。灯火管制,加强戒备。”
  过了一会儿,舰长用平静的声音宣布整个舰队已按预定计划布置成作战队形,一个巨大的钻石形,全速驶向英吉利海峡。“我们的护卫舰报告敌方有一支协同攻击的潜水艇群想插进来。”奥姆斯利的语调平和而冷静。邦德想,即使是真的作战也不过如此。“位于右舷我方的一艘护卫舰受到一艘潜艇的挑衅,已下令阻止。我将派出四架直升机前去搜索潜艇。如果潜艇向我军开火,或者摆出更为好战的姿态,我们的直升机群将起飞前去搜索并摧毁它们。”
  邦德合衣躺在他的小铺位上, 差不多是凌晨一点半了,他本可以再躺5分钟,然后出去巡视检查,确保一切平安无事。
  30秒钟后,他从铺位上翻身爬起来,冲向舱门,因为有人在敲门。
  一个满面通红的皇家海军陆战队卫兵站在门前,上气不接下气。“邦德上校,先生,需要你。太糟糕啦,先生。非常糟糕……”
  海军陆战卫兵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克洛弗·彭宁顿出现在他的身后。“是美国人当中的一个,詹姆——先生。”她看上去仿佛想要呕吐。“我想他的名字是叫埃德。瘦小、健壮,长相很好的那个,有一头浅黄头发。”
  “是啊。那是埃德。怎么啦?”
  “我的一个女孩……我的一个女兵……发现了他。他死了,流了一大滩血,我想……我……呃,我知道……他被谋杀了,先生。有人割断了他的喉咙,前舱就像屠宰场一样了。”
  当邦德伸手取枪套时,他的胃里一阵绞痛。戴好枪套,他点点头,紧跟海军陆战队队员和大副彭宁顿来到贵宾区。枪套皮带里沉甸甸的手枪在他的腋下跳动,使他觉得自己有点像西部片里的持枪歹徒。这当然不是真的,但是在女王陛下的军舰上美国联邦经济情报局的保镖被谋杀可是一件难得发生的事呀。
  第十一节  死亡船舱
  邦德在舱壁前停了片刻,防火门的门闩是打开的。底舱里总是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熟悉气味,干燥的过滤的空气,有一点点油,机器和人的微妙的混合香味。涂的油漆是浅灰色的,在过道两侧上方是大量的管道,还有电线导管,将电线送到甲板下面去。空调机、水管和电子仪器发出嗡嗡声。这一切使你感到舰只活了,并在海上航行着。
  在他前面是其他的舱门,以前是执行军官住的,现在他们搬到了住舱甲板或是舰上的其他区域。再向前是又有一道舱壁,有另一个海军陆战队队员在站岗。他知道这儿原来是下级军官住舱,现在是女子勤务部队特遣队住在这里。
  在越过第一道舱壁之前,邦德给那个敲他舱门的满脸通红的海军陆战队队员迅速下达了命令——“不管是谁,海军上将也好,随同他们一起上船的特勤人员也好,你都给我核对一下,看谁住在哪一个船舱,并开一张清单给我。我至少要知道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们都在什么地方。另外尽快叫医生来,你最好把你们的军士叫来帮你一把,我命令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年轻的海军陆战队队员点点头,邦德向克洛弗转过身去。“好,尸体在哪里?在女子勤务部队使用的前舱?”
  她声音沙哑地答了一声“是的,”邦德擦过她的身子朝过道奔去。他听见在他身后那个年轻的海军陆战队队员正在用他的步枪的枪托敲着第一间舱门。
  在第二道舱壁前,他告诉另一个海军陆战队队员负责警戒,并问他是否有任何军官或是他们的人曾经经过他这个地方到女子勤务部队驻扎的禁区去过。
  “我来这儿刚15分钟,长官。在舰长下令集合时,我们重新安排了执勤任务。”
  “那么,这个区域有多长时间没人守卫了?”
  “不太清楚,长官。最多15分钟。”
  克洛弗带领他穿过靠近女子勤务部队住舱的走道,一个非常惊恐的穿着睡衣的女子从一个舱门里探出头来。“回到房间里去,迪利。”克洛弗厉声喝道,那女子眨眼不见了。
  一串带血的足迹在离通向前舱紧闭着的舱壁门前12英尺左右的一大滩血迹前突然中止。出于某些原因,一个疑问钻进了邦德的脑子。皇家海军通常将浴室和厕所称为前舱——用的是复数——而美国海军称它们为“前舱”——用的是单数。另外,在战斗机上使用的平视显示器也是这样,美国人用复数,英国人则将它们变成了单数。当邦德打开舱壁门时,对英国人和美国人的语义学的一个奇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变得清晰了。
  克洛弗说得不错,这地方的确像一片屠场,血流成河,地上的尸体随着船身的摇晃来回滚动,使人产生错觉,以为血还在朝外涌。
  “你碰过他了吗?”
  克洛弗摇摇头,双唇紧闭,仿佛在强压着不呕吐出来。
  “最好出去,回去告诉海军陆战队队员,医生应该带两个救护队的士兵来帮忙把这个地方清理干净。”
  “我将用最近处的电话告诉他们。 ” 一个高个子灰头发的人站在他们身后。“军医指挥官格兰特。让我看看那具尸体。”
  邦德在登舰的那天在军官室见过格兰特一面,这位医生看来是个严肃的人,话很少。他身着制服,但将他的裤脚扎在绿色的军医靴里。“把它交给我吧,我会叫我的助手给你多拿一双靴子来,邦德上校,把血沾得到处都是是件很可怕的事。”
  邦德点点头,站在门边,格兰特踏着甲板上的淤血走了过去。他弯下身来检查尸体,发出恶心的咕哝声。他摇摇头,步履沉重地走回来,拿起了过道墙壁上的内部通讯电话,拨打救护队的号码。“巴纳斯?对,到406来,带上靴子和橡胶围裙,多带一双靴子来,叫几个不会呕吐的小伙子来,还要橡胶清洁器和水桶,越快越好。”
  他朝邦德转过身来。“不管是谁干的,都不是偶然的,邦德上校,他们几乎把他的头割下来了。刀口平整,从左到右,从刀口看,是从他身后下的手,抓住他的头发,用非常锋利的凶器干的。他是谁?”
  “一个美国保安人员,领头的,我想。”
  “如果问他有没有敌人,那是很愚蠢的,因为显然他至少有一个……”他的话头被两个赶来的救护队员打断了,随他们而来的还有两个拿着擦洗工具的水手。
  “哦,老天!”一个救护队员朝前舱看了一眼,便缩了回来。
  “把靴子给邦德上校,”军医指挥官急匆匆地说道。“在他验完之前别让他们进去擦洗。最好乘这会儿去搞副担架来,我们必须把它放到冰柜里去。”
  邦德脱下他脚上的鞋子,穿上长靴,朝尸体走去。那是埃德,没错,他被残暴地杀死了。邦德甚至担心该如何搬动这具尸体了:害怕脑袋会脱离尸身而掉下来,因为喉管上用力割出的刀口又长又深。
  邦德卷起他的皇家海军海蓝色的套衫袖子,将尸体翻成侧卧。他的手立刻沾满了湿漉漉的鲜血,但他还是将手伸进了死人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夹子和两份身份证件。他刚准备把尸体还原,忽听到一丝细微的刮擦声,这声音好像发自这个美国联邦经济情报局特工的右肩下面。邦德用沾满鲜血的手在尸身上搜寻到了一片金属,他拉出来一个微型的指令录音机。
  邦德双臂远离身体,回到舱门旁,他告诉军医指挥官他可以将这个地方打扫干净了。一个救护队员疑虑重重地上前擦去他手臂上的血迹。邦德朝他点头致谢,朝自己的船舱走去。
  在海军上将和他们的随员居住的船舱所在的那截过道里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海军陆战队的军士在邦德走近他时扬起眉毛。“邦德上校,长官……”然后他看到了血迹和血迹斑斑的微型录音机,“你没事吧,长官?你身上的血迹就像真正的布利梅酒浆,长官?”
  “我恐怕那是才酿出来的新酒。船上发生了一起谋杀事件,这儿的形势如何?”
  “都变得讨厌起来啦,先生。三个海军上将全都在舰桥上和舰长在一起。海军上将戈尔德的一个将官和他在一起,布利克利中尉;卡姆中尉要求允许他离开船舱——”
  “任何人不得离开。”这是一个斩钉截铁的命令。
  “我就是这样对他们说的,长官。并增派了岗哨。”
  “好。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海军上将古德恩和他的一名保安人员在舰桥上,其他两个,斯坦利·黑尔先生和布鲁斯·特林布尔,那个黑人先生——他们在大发雷霆。他们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要和自己的人生死与共。”
  “但他们呆在船舱里?”
  “是。长官,”军士答道。
  “好,守住他们。告诉他们我在适当的时候见他们,俄国人呢?”
  军士叹了口气。“非常难办,长官。全都说英语,但一点也帮不了忙。”
  “那位女士?”
  “拉特尼科夫小姐吗?她好像有点心神错乱的样子。当她走进女子勤务部队前舱时好像是这样,就在尸体——”
  “她心神错乱。你通知他们所有的人,我要在一个小时内在我的船舱见他们,一个一个接见。”
  “是,长官。”
  “叫他们保持安静,军士,派一个你手下的人到我的船舱前站岗。我马上要到舰桥上去,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我的船舱,我说的是任何人,就是你们的海军陆战队上校也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特别是当我到舰桥上去见舰长时。”
  军士点点头。“遵命,长官。”
  邦德洗去身上的血迹,擦干净录音机,飞快地扫了一眼死音的身份证件。他的名字叫埃德·摩根,很清楚他是联邦经济情报局小组的高级官员。他搜了搜皮夹子,发现了第二张制成薄片的身份证,深藏在有拉链的皮夹的夹层里。他端详着摩根的照片,读着那上面不可思议的文字。摩根先生不是正式的联邦经济情报局成员,他只是执行海军情报部门的其他任务,他在那里具有指挥官的官衔。
  他擦干录音机,看到里面的小磁带已经转到了头。他检查了一下电池,然后倒带,小磁带倒了回来,他按下了放带键,看到红灯亮了,然后调节音量。从微型的扬声器里清晰地传出了死去了的埃德·摩根的声音。
  “第四项报告。拟将转化成明白易懂的密码,并通过女王陛下的‘不可征服号’的第一个机会发出,23X5号。需要下列姓名的全部详细背景。首先,俄国军官,有可能是克格勃或GRU。尼古拉·拉特尼科夫,俄国海军特派员;叶夫根尼·斯图拉、吉纳蒂·诺维科夫和伊凡·蒂伯拉辛。还需要英国皇家海军下列成员的进一步资料……”邦德听着这串名单时,眼睛睁得大大的。“如果全部属实无误,”这声音继续道,“我建议跳舞者将周末旅游车安排好。如果不能落实,明确建议中止管家会议。重复……”然后出现了其他声音:喊叫声,这个小金属录音机碰在地板上发出的重击声,摩根临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可怕的声音,伴随着还在转动的磁带发出的低沉的响声,以及除此之外的其他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然后是另一个女人。她们的声音不太清楚,但他认为他还能听到一种声音,好像有人想移动尸体,有在地板上走路的低沉的脚步声,然后一片寂静。
  邦德最关切的是已故的摩根想要华盛顿查证落实的皇家海军人员名单。很显然,在“不可征服号”上可能安装有一台美国人的密码机。所有的过程都是自动化的:录音机的磁带转到密码机的磁带上,密码机会将它们转化成他们所使用的密码,整个信息不到一秒钟功夫就能传到华盛顿。这还在其次,真正担心的是摩根想要查证的人员名单。
  邦德拿起电话拨通了舰桥。舰桥上的一个年轻军官接的电话,几秒钟后是海军少将约翰·奥姆斯利的紧急指令。“不要声张,邦德。我正在让我们的军舰通过英吉利海峡而不被蓝方的潜艇把我们都送下地狱。”
  邦德沉默了不到一分钟。长长的沉默,然后,奥姆斯利说道,“到这儿来,你最好亲口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古德恩上将本人,现在就来。”
  “遵命,先生。”邦德收藏好已故的埃德·摩根的身份证和录音机,抓起听到帽子,奔跑着离开了他的船舱。
  “我不能拖延这项军事演习,邦德。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都不行。这项军事演习太重要啦。特别是明天晚上我们到了比斯开湾时所要发生的事,那从政治上来说太重要啦。”约翰·奥姆斯利先生长满胡须的下巴朝前突着,这使他看上去有点顽固,他们这时是在海军少将的夜舱里。
  邦德耸耸肩。“至少要通知管家会议的小组呀。”
  “作为安全联络官,你是告诉我这样做?还是仅仅是个建议呢?”
  “我认为你应该这么做,先生。”
  “如果你能确定是谁干的,我就不用为这事大惊小怪的啦。”
  “恕我直言,先生,我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我还以为你们的人——男人和女人都是全能的哪。”
  “那我姑且试试当一回福尔摩斯吧,先生。我想最好让我将这个消息告诉古德恩上将和他的人——”
  “伊斯雷尔先生,”海军少将帮他说出了名字。
  “是的,乔·伊斯雷尔,他们俩在一起,我想,先生。”
  奥姆斯利在门边站住。“爱吵架的老顽固,古德恩,甚至想在我的军舰上指手画脚。”
  “这一点也不使我感到意外,先生。”邦德朝他温和地笑笑,奥姆斯利没有抓住这样一个事实,他被眼前这个“滑稽”军官温和地嘲弄了一番。
  5分钟后, 古德恩上将和乔·伊斯雷尔来到了邦德的船舱。伊斯雷尔是个高个子,邦德估计约摸有6英尺4英寸。他有一头乱蓬蓬的灰发,慢吞吞的有教养的步伐,以及一个子弹捕手所具有的随时保持警惕、应付意外情况的警觉性。当他在古德恩上将前面走近船舱时,脸上露出一种特殊的笑容。乔·伊斯雷尔很喜欢笑;一种闪烁在他的眼里的过度的微笑,他还张着嘴大笑,笑声具有感染力,乔·伊斯雷尔在会见开始时没有笑。
  “约翰·奥姆斯利说你要见我们两个,邦德。”古德恩的声音很不高兴,好像是正在玩电动火车玩具时被叫过来的孩子——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在玩着类似的游戏,因为“不可征服号”在飞快地变化着航程,舰桥上充满了令人激动的气氛。潜艇企图包围舰队,已发出了警告,但尚未开火。
  “请坐下,先生。我有相当严重的坏消息要告诉你们两位。”
  “哦?”古德恩的声音好像所有的消息对他来说都是坏消息。
  “你们保安队的高级军官——”
  “摩根?”古德恩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乔·伊斯雷尔站在他的身后。
  “埃德·摩根。”邦德点点头。“我恐怕埃德·摩根已经死了。”
  他注意到乔·伊斯雷尔看上去很震惊,古德恩则张大了嘴。“哦,我的上帝,”他说道,这一次他真正关心了。“怎么死的?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被谋杀了。”
  “谋杀?”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伊斯雷尔比他的上司稍稍早一点。然后古德恩独自说道:“怎样谋杀的?在女王陛下的舰上是不会有人遭谋杀的呀。”
  “这个人却被谋杀了。”
  “怎么杀的?”
  “把他的喉管切断了,在女子勤务部队驻扎的前舱,很可怕。”
  古德恩刚要继续问,伊斯雷尔发出了一个好像要说“可是!”的声音。
  “我对伊斯雷尔先生有几个问题要问。然后,先生,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海军上将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转眼工夫,他看上去又苍老又震惊。
  “乔?我能叫你乔吗?”
  “当然,先生。”
  “好。你以前和埃德·摩根一起工作过吗?”
  “从未一起工作过,我刚认识他,在执行这次任务以前甚至连面也没见过,但他是机敏的。”伊斯雷尔说这话的时候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他太机敏了。
  “我觉得他的下场很不机敏。”
  伊斯雷尔摇摇头,仅略有一丝悲哀和震惊,“这真棘手。”然后他看着海军上将。“谁负责呢,先生?”
  古德恩清了清嗓子。“呃,呃,你是高级军官,不是吗?”
  “所以我才问你,先生。”
  “好吧,你接替下来,等我们和舞蹈者的人把这事搞清再说。”他眨巴着眼,看了看邦德,好像他说错了什么似的。
  “好的,古德恩上将,我是全面负责保安的。我知道谁是舞蹈者,我知道他不是皇家园林的驯鹿。现在,我只想和伊斯雷尔先生对一下时间。”他抬头看着那个高个子。“你今晚和海军上将在一起。”
  “正是。”
  “一直和他在一起。”
  “和他一道吃的晚饭,先生。是的,然后,我们换了衣服,我陪他上了舰桥。”
  “那是什么时间?”
  “23:40,大约在演习开始前20分钟。”
  “从那时起,你就一直和他在一起?”
  “一直到现在,到要我们来这儿为止。”
  “我们是否需要将详细情况报告华盛顿?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程序?”
  “是的,我来负责办这一切。”
  “好吧。”邦德假装陷入了片刻沉思。“不是立刻,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到外面去和海军陆战队卫兵一起等着。我需要一点时间和海军上将单独谈谈,然后我们把这件事正式处理一下,对不起。”邦德边对古德恩说对不起边走到舱门口,告诉卫兵伊斯雷尔先生将在舱外等候,在海军上将出来之前不能走开。
  “埃德·摩根?”邦德回到他的办公桌后,用疑问的语气说道。古德恩看上去很忧虑,而他似乎并不是那种会轻易对事情感到忧虑的人。
  “关于他的什么?”
  “我需要一些回答,先生。我有权要求回答,特别是因为我将负责管家会议的安全,我对于在国际范围内处理个人保镖的事务一点也不感到高兴。现在,埃德·摩根事实上并不是联邦经济情报局的保镖,是吗?”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的工作需要我知道,先生。”
  “这事是不该对任何人走漏风声的呀。”
  “我也干过这类工作的,你愿意告诉我关于他的情况吗?”
  古德恩叹了口气。“看来如此。”他现在看上去是真的更加苍老更加阴沉了。如果不是因为一身制服的话,他看上去很像诺曼·罗克威尔画中坐在摇椅上的老人。
  “埃德是我提名的。我们以前一起工作过,我认为他是干这工作的最合适的人选。顺便提一下,他是个指挥官,海军情报部门——包括战地任务。”
  “好的。你是否知道他如何与华盛顿联络的呢?”
  “知道。”
  “是直接通过我们在舰上的通讯人员吗?”
  停顿良久。“不,在我的船舱里有一台闭路频道微型发报机,当埃德需要发报时,他要到我的船舱来,得到我的准许。”
  “是如何工作的呢?”
  “那玩艺是这么工作的,我看来就像变魔术一般。里面有一个放小磁带的地方,我看他就是将录有他口信的磁带插进去,锁定在我们所使用的专用频道上,然后这口信就用密码发送到另一艘军舰上去。他们再将它转送到华盛顿,不管怎么讲,这是基本的步骤。”
  “这个专用频道一般用于美国海军卫星通讯,对吗?”
  古德恩微微点点头,就像是有人戳了一下他的后颈窝。
  “你们登舰以后他发过报吗?”
  “没有。听着,邦德上校,我愿意和你合作,但我手上的问题也够多的啦。摩根要在黎明时分使用我们的通讯系统,我说我将下来打开它,并将钥匙插进去。他信不过我,但他是在担心什么事。担心舰上的什么人,他要华盛顿进行核实之后再告诉舞蹈者前来举行管家会议,现在我处于困境啦,我必须作决定,而且我必须在不知道摩根想要了解什么的情况下作决定。”
  “我实在不该过分担心——”电话铃响了,邦德道了声歉,去接电话。电话是军医官格兰特打来的。“那地方已经打扫干净啦,先生;我自作主张拍了一些照片——你是知道的:尸体的各种部位,脸、伤口,诸如此类。在幻灯上放出来看了一下,无法确切判断死亡时间,但是我敢说是在我看到尸体前一小时内。”
  “嗯——哼。那离我看到尸体的时间也不久,你把一切都冰冻起来,咱们等会儿见。”他放下电话,向古德恩转过身去。“别太担心啦,先生。我会让舞蹈者按时上船的。”
  “有那么简单吗?”
  “就那么简单,我想我知道他想要查出来的是谁,我想这就是他被砍死的原因。”
  “如果你知道,那你就有义务告诉我。”
  “我说的是我想我知道,先生,那离知道还远着呐。”
  “你甚至不愿……?”
  “对不起,古德恩上将,但是,不。我还是这样说。我想我知道,我会采取措施将此事搞个水落石出,并在舞蹈者到来之前确保安全。如果有什么意外,我将取消管家会议。同时我建议你回到舰桥上去,让伊斯雷尔和你在一起。此外,如果你不同任何人谈到此事的话,我将十分感激。我这里说得是任何人,先生。”
  “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邦德。”古德恩看上去不高兴,但007只能让事情到此为止。在他能为被他们称为管家会议的行动采取果断措施之前,他还有许多事要做。首先,他得效法歇洛克·福尔摩斯召见所有有关的人,然后至关重要的是让他信任的人来核实埃德·摩根录在磁带上的人名——哪怕是皇家海军的人员。他靠在椅子上飞快地决定着下一个该和谁谈。 这时是凌晨3点钟,没人会乐意和他谈话,他考虑最好是先和他知道现在是醒着的人谈话。他给舰桥打电话要求会见舰队海军上将杰佛雷·戈尔德先生和他的副官布林克利先生,几分钟后他们来了,他向他们报告了情况,接着还是那些问题——晚餐以后布林克利是否一直和海军上将在一起?他们是否分开过?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分别是肯定和否定。
  戈尔德大为震动。“在女王陛下的舰上是不会有人遭谋杀的呀。”他说道,像是古德恩的回声。
  “这次似乎是一个例外,”邦德尖刻的说道。
  “我们能帮什么忙吗,詹姆斯?”特德·布利克利问道。
  “可能,但还不到时间。我推测所有在船上的俄国人都能说英语。”
  “是的。”布利克利的这一信息得来得非常快。“莫基和我做的第一件事,试试他们的英语,虽然有点滑稽。”
  “有多滑稽?”
  “他们的头儿——斯图拉,叶夫根尼·斯图拉。那个脸上有疤痕和一个酒糟鼻子的家伙。”
  “他怎样?”
  “他想冒充,冒充他不懂英语。”
  “但他懂?”
  “他一整夜都和海军上将波克尔在舰桥上,英语说得像个英语人,稍带一点美国口音,但他能说能懂,就是和我们在一起时不让我们知道。那个对你大肆眉目传情的特派员给他翻译,真奇怪。”
  “并不奇怪,”邦德扬起了眉。“克格勃的游戏,他们常玩这种花招,这几乎是他们的常规训练。”
  他请他们回到舰桥上去,不要和任何人谈起这件事,并问舰长能否恭请波克尔上将和那个有酒糟鼻子的叶夫根尼下来见他。
  他们几分钟之后就来了,邦德对他们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奇怪得很,叶夫根尼·斯图拉回答问题时一直装成听不懂英语,玩着手势猜字谜游戏,而波克尔对此视而不见,直到邦德不得不提醒他们,他们现在是在英语领土上,如果他们不能对他以诚相待的话,那么,他们就有可能导致“海陆89”军事演习的最重要部分,即管家会议被迫中止。
  波克尔上将变得好战起来,冲着邦德大声嚷嚷,对他说他是舰上官衔最高的军官——“我是苏联海军的总头目。你敢对我这样说话,我要让你丢官、身败名裂!”他结束道。
  “悉听尊便,上将,但是我要对整个管家会议的安全负责,我也能够提出要求,我不能忍受斯图拉先生的游戏啦。他既能说也能懂英语,我知道,他自己也知道,我们大家全知道。所以,别再玩游戏啦。”
  俄国人走了,稍稍受到了一点吓唬。邦德派海军陆战队卫兵去请卡姆先生。莫基·卡姆证实了他的同伴所说的情况,并毫不踌躇地迅速回答了所有问题。他们商量好,今晚由特德·布利克利负责保卫波克尔。莫基将在黎明时替换他,他没有再看到或是听到什么不寻常的情况,直到舱外出现骚动,然后便是海军陆战队队员和他的军士叫他起床。
  还有其他一些务必回答的问题。他是在什么时间上床睡觉的?大约11点。在那以前你看到什么人和情况吗?他和另外两个俄国人、以及布鲁斯·特林布尔,那个美国黑人一起喝酒。他们有一间特殊的小住舱,舱里有酒——原是军士长住的,腾出来让他们休息。他们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下岗的,你们是同时下到那个船舱去的吗?是的。
  他一个接一个询问了其他的保镖。莫基之后是布鲁斯·特林布尔和那两个俄国人,俄国人之后是其他所有的人。
  另一个摩根联邦经济情报局特工斯坦利·黑尔睡得很早,“和埃德同时睡的。我们谈了一会儿,特林布尔回来我们一起玩了一会儿牌。”不,他没有听到埃德走出舱去,连船上广播系统的吵闹声,斯坦也没有听到,直到海军陆战队士兵敲门才醒。“干我们这种工作,你得学会在晒衣绳上睡觉才行。”
  每个人都有出乎预料的帮助,因此他派人去请来了海军陆战队军士。
  哈维军士是个典型的皇家海军陆战队军士,不会花时间去为自己寻找什么借口。
  邦德对他提问直截了当,他的回答也十分清楚明白。
  “我理解派谁在那下面站岗有过一点问题,是吗,哈维军士?”
  “是的,严重的问题,长官。”
  “有多严重?”
  “当气球升起的时候,按预订时间正好是在23:59,所有的海军陆战队队员都进入了战斗岗位,长官。我,作为值班军士,应该立即觉察到这个问题。可我没有,长官。”
  “说下去。”
  “大约在0: 20的时候,我意识到我们没有人在甲板下守卫。事实上我们的人有一定的灵活性——第42海军陆战突击队在真打起来之前是无事可干的——所以我派了两名海军陆战队队员下去,命令他们守卫一个小时,然后向我报告。我曾想再多派几名,但我没有这样做,长官。这是我的过错,我愿受罚。那两名下去值班的队员是我让他们按时回到正常战斗岗位上来的,当我想起来下面又没人时,我才用船上电话发布了派岗命令。我的错,长官。就那么简单,我询问了所有下去值过班的队员。根据他们的回答,估计下面的岗位没人守卫的时间有10分钟。我,就我的过错而言,觉得应该是15分钟。”
  “没有什么可谴责你的,军士。不过照你说的看来,至少有15分钟的时间可以让人随意出入那个警戒区。从什么时间开始的呢?1:15到1:30?”
  “大约就在那段时间,长官。”
  “好,谢谢你。”
  他还需要和三个人谈。克洛弗、诱人的尼基和另一个上了已故埃德·摩根想要查证的海军人员名单的人。俄国人的报告可以暂缓,但是自己人里面的问题必须马上查出来。
  他已筋疲力尽,可以一气睡上24小时。他伸了个懒腰,戴上帽子走到通讯室——高度机密的神圣的地方。一个咄咄逼人的海军陆战队队员拦住了他,他亮出了发给他的通行证和其他参加“不可征服号”行动的证件。除了约翰·奥姆斯利之外,通讯人员可能是唯一知道他们的特别安全军官竟是一个装成“滑稽佬”的人。值班通讯官肯定这么想来着,邦德给他看授权使用与切尔膝汉的总指挥部卫星联网的秘密情报计算机的证件时,你能从他的眼神和他不断抖动的脑袋上看出来。
  他们交换了密码口令,当通讯官带着他穿过繁忙的房间到一间封闭室去时,不少脑袋抬了起来。军官打开门,启动了很大的克雷计算机。一切就绪,值班通讯军官便离他而去了。
  计算机的屏幕闪着绿光,邦德键入第一套数字,叫醒切尔滕汉的“小伙子”。
  授权状况,计算机用大写黑体字对他发出询问。
  邦德键入了梅里戈朗德。
  给出备份在计算机上闪现。
  邦德键入26890/8。
  所需资料类型?沉默不语的机器询问道。
  现在“二号鸟巢”服务的皇家海军人员资料,他告诉它。
  什么行动?它问。
  “海陆89”和可能召开的“管家会议”。
  具体。陈述全部档案还是有关的保安事项。
  两者。
  输入姓名——先输入姓氏,后输入名字和职务(如果知道的话)。
  邦德系统地回忆着埃德·摩根临终前的最后遗言,将名单输入机器。
  几秒钟内计算机就将档案在屏幕上显示了出来。一项接一项地显示着,邦德可以上下翻动屏幕阅读那些正是摩根需要查证的人员的正式记录。他看了六个人的档案,每看完一个便键入“OK”。
  第七个是一等女子勤务兵萨拉·迪利。
  答复出来了,迅速闪动——
  没有一等女子勤务兵萨拉·迪利派往“二号鸟巢”请等候。
  他等候着,接着——
  记录上没有班长女子勤务兵萨拉·迪利。请立即向你的上级长官报告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是啦,他回想起当他和克洛弗匆忙跑向前舱时所见到的那个穿睡衣的人影。克洛弗还厉声喝令她回船舱去。
  所以他现在要见克洛弗和尼基。然后,最后一个,那个不存在的一等女子勤务兵萨拉·迪利,他可没法向他的上级长官报告任何事情。
  邦德回到他的船舱,传令他要立即召见女子勤务部队大副彭宁顿。
  第十二节  你跳舞吗?
  他派人送来了咖啡,现在正坐在那里慢慢地呷着那浓烈的黑色饮料。桌子对面,克洛弗·彭宁顿,脸色紧张,端着她的那杯咖啡——加了奶的,没有放糖。
  “克洛弗,情况相当简单。卫兵大概离开了10分钟。我知道,然后他们当中的一个, 加上你共两人,在刚刚1:25时来敲响了我的门。于是,在这10分钟时间里发生了两件事。其一,埃德·摩根离开了他和其他两个美国保镖同住的住舱,来到了女子勤务兵住的前舱。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有个情人,也许他要找个不会被人打搅的地方,而女子勤务兵的前舱正是他最可能独自一人待着的地方。”邦德知道,这第二种猜测最有可能是真实的。
  “当他在那儿时,有人从身后走过来,割断了他的喉咙。手脚麻利、无声无息而且非常有效。有可能是他的一个同伴干的,或是一个俄国人,甚至是莫基·卡姆,或者杰佛雷·戈尔德将军。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俄国女士——”
  “尼基老鼠?”她略带一丝幽默地说道。
  “尼基,是的。或者,大副彭宁顿,也有可能是你,或者是你的一个女兵。我们依然需要讨论一下摩根的尸体是如何发现的,你说过是你的一个女兵发现的,是谁呢?”
  “女子勤务兵班长迪利。”她端着杯子的手发抖,抖得很厉害,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来把稳它。
  “好吧,克洛弗。对你我们心照不宣,因为你气势汹汹地到伊斯基亚的别墅,差点没把我杀死——”
  她突然表现得镇定起来。“我救了你的命,情况就是如此。我们将那个BAST的女子炸进了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因为你在那儿,我们在你靠近之前引爆了炸弹,那是一枚遥控炸弹。”
  “对,克洛弗。你离开诺桑格之后就回到了尤维尔顿去集中你的女兵了,已经和你在一道工作的女兵。”
  “是啊。”
  “那么你对一等女子勤务兵迪利作何解释呢?就是那个发现摩根尸体的女兵?”
  她又呷了一口咖啡,然后说道:“詹姆斯,我很难解释。在尤维尔顿的最后几星期我们忙于对女兵的各种集训——所有管家会议所要求的项目。我从诺桑格回来之后,一个一等女子勤务兵生病了。他们就让迪利顶替了她,我为此还同执行军官吵了一架。我还得给迪利作个别辅导培训,感谢上帝,她还机灵,学得也快,如他们在训练现场说过的那样。”
  邦德紧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从容,没有丝毫游移。“你带领了一班人在伊斯基亚为我保驾,对吗?”
  “你知道是这样的。”
  “现在,在这儿,在‘不可征服号’上,你仍然在我后面盯着?”
  “这是给我的命令,是的。这并不是件轻松的事,詹姆斯。”
  他让他们之间的谈话停顿了将近一分钟。“我对你作了查证,克洛弗,看来你是绝对清白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查证我?”
  “我通过伦敦的档案库对一个名单作了核实,你是清白的,而且你接受过干我们这一行所必需的全部培训。”
  “我当然接受过。见鬼,我在皇家海军呆了6年啦。”
  “那么你为什么不对迪利进行审查?”
  “我没有想到——”
  邦德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你认为谁应该为埃德·摩根的死负责呢?”
  她长叹一口气。“尼基老鼠。她很快就来到了前舱,就在迪利发现尸体后。”
  “别天真啦,克洛弗。你看到了那些前舱的状况,那里满地是血。我们在走廊里费了好大劲才把那滩血搞干净。那地方满是脚印,当我们——你、我还有那个海军陆战队队员——到那儿时,已经有一串模糊的脚印从那滩血中延伸出来了。你说过迪利紧接着尼基·拉特尼科夫发现了尸体,迪利实际上进入了前舱,是吗?”
  “是的。”声音很轻。
  “尼基站在舱壁的外面放声尖叫,对吗?”
  她点点头。
  “然后迪利走了出来。是在尸体旁?你还没有告诉我任何这方面的情况呢,我是这样推测的,我说得对吗?”
  她慢慢地呷了一口咖啡。“这声尖叫惊醒了我。要知道我的船舱几乎就对着前舱。”
  “是吗?”
  “我走了出来,看到尼基在尖叫——”
  “就站在舱壁外面吗?”
  “是的。”
  “而迪利在舱壁内,脚踩在血泊中?”
  她不太情愿地点点头。“她是在尸体旁,就站在那儿看着尸体和血泊,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当时想她是过于紧张了,俄国人的尖叫很容易使她神经紧张的。”
  “然后呢?”
  “那个海军陆战队队员跑了出来,他说应该向你报告。”
  “他正是这样做了,你跟着他一起来的。你比他晚到了几分钟,那几分钟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尼基不见了,呜呜咽咽地走了。”
  “你叫迪利出来?”
  “是的。”又是微微点点头。
  “你看到她把沾满血迹的脚印踩得到处都是?”
  “我叫她等一会儿,从我的舱内取出一块毛巾。她把脚擦干净了,我让她回到自己的舱内去,我说我过一会儿再和她谈。”
  “那么你和她谈了吗?”
  “谈了,我又去看了她。她看上去惊魂未定,她舱里还有另外三个女兵,她们都在设法使她平静下来。事实上,我让医生给她吃了一些药,镇静剂。”
  “你知道除非凶手很快逃离现场,迪利应该是你的主要嫌疑对象吗?当我们赶到那儿时,有一串模糊的带血迹的脚印,在通道上突然中止。我们估计是迪利的脚印,她的脚用你给她的毛巾擦干净了。她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
  “睡袍。毛巾睡袍——大多数女兵觉得这种睡袍很方便。”
  “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吗?”
  “没有。”
  “那么就有另一个问题啦。我们还没有找到凶手的凶器。某处某人有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而且你的问题还在于当他们在尤维尔顿把迪利交给你时,你没有对她进行安全确认。”
  “她经过了3级确认。 在她的文件上有,她先前一直在若思伍德的舰队总部做机密工作。”
  “文件上果真是这么说的吗?”
  “你要看看文件吗?”
  “以后再说,反正都是伪造的。”
  “什么……?”
  他没让她把话讲完。“一等女子勤务兵迪利不存在,克洛弗。”
  “你这是什么——”
  他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头。
  “我是什么意思吗?我说的就是这话的本意。在女子勤务部队里没有一等女子勤务兵迪利,这是我从伦敦得到的证实。她是个间谍,我怀疑埃德·摩根知道这一点,或者至少他怀疑到了她,他还有其他怀疑对象。”
  “这简直是发疯啦!”
  “不,你犯了个可怕的错误,克洛弗。你要对此负责。你应该亲自核实所有的安全文件,看有无破绽或漏洞并确认其真实性。”
  “哦,我的上帝。”她的声音和面容都无可否认地露出了震惊。“我们该怎么办呢,詹姆斯?”
  “你的意思是我该怎么办?我来告诉你。”他说了10分钟,说如果她能回避的话,他将感到安全一些。“我将安排一个海军陆战队卫兵,把你藏起来,这样会使事情好办一些。然后,我要和舰长谈谈。在那以后,我将接见尼基·拉特尼科夫,我要单独对迪利女兵进行一次确认。我要向她提一些问题,她可能要被监禁起来,直到一切过去,我们到达直布罗陀为止。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打算惊动我们的人,最好是直接通过直布罗陀来处理。对吗?”
  “照你的吩咐办,詹姆斯。”
  他站起身来时。她朝他走去,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袖子。“詹姆斯,我的事业正面临着危险,我一直都是处处照章行事,甚至从那个卑鄙的女子手里救过你的命,我敢肯定她是要在圣诞节期间看到你死的。你欠我——”
  “可是你,克洛弗,现在你欠我的啦,我将尽全力帮你。”
  她更挨近了他,她年轻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身体。
  邦德朝后退开,退到伸直手臂搂着她的距离。“以后吧,克洛弗。等这一切都过去之后我们再谈,等着。”他走到舱门旁,打开舱门对值班的海军陆战队员说话。当他们在等着的时候,船上广播系统又叫开了——舰长说他们现在已经通过了英吉利海峡。“潜艇仍然在包围着我们,”他大声说道,“但是他们告诉我已发布命令不让它们对我们发起攻击。 政治形势是双方正在谈判,尽管夜间对欧洲大陆的7个北约空军基地发起了进攻,使它们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功。我将把红方的守望暂停两个小时,但你们仍然要随时处于待命状态,我将随时通知你们有关形势的变化。”
  结束广播的滴答声正好和敲门声同时发生。敲门的是海军陆战队哈维军士,和舰上的所有人一样, 他看上去很累。 邦德没有时间多问什么就对他颁发命令——“在我审问几个人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把大副彭宁顿藏起来?”
  “有的,长官。值班海军陆战队军士的船舱,我还要在那里呆一个小时左右。”
  “好的,把她带到那儿去,要确保有人守卫她。她有可能遭到袭击,就如昨夜我们的那位美国朋友那样——至少要等我做完我的工作。”
  “请随我来,女士……”哈维军士表现得十分体谅。他对邦德说道:“我会确保她每分钟都有人守卫的,长官。”
  克洛弗朝邦德淡淡一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跟着军士走了。在他关上舱门以前,一个年轻的海军候补生出现在走廊上,这走廊和所有在飞行甲板下的走廊一样窄得只能容两人擦肩而过。 邦德想起了在美国海军里, 他们管这样的走廊叫作“碰膝盖”。
  “舰长向你致意,长官。能否请你尽快到他的日舱去见他?”
  “告诉他我马上就到,恰好我正要见他。”邦德转身回到舱内,打开藏有一个小盥洗盆和一面镜子的小壁柜。他看上去胡子拉茬的,但现在顾不得这些了。现在,他把冷水泼在脸上,刷了刷牙,并用梳子整理了一下头发。
  “恕我直言,邦德,你看上去狼狈极了。”海军少将约翰·奥姆斯利爵士自己看上去也并不怎么精神,但你对少将不能这么说——除非你有海军中将以上的官衔。奥姆斯利的情绪显然很糟。“呃,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邦德搞不懂像奥姆斯利这样一个身居高位的将领会这么容易说出一些不地道的英语。“譬如什么,先生?”他的反问已近乎傲慢。
  “譬如你的侦探工作,你的秘密警察工作。譬如我们是否都能在我们的床铺上高枕无忧。譬如在我们船上是否有一个谋财害命的凶手,或是割脖子的海盗。你抓到割那个美国人脖子的畜生了吗?”
  “还没有,先生。但应该快了,再有半小时左右,除非我是在被人引入歧途。”
  “那么,一旦你抓住那家伙之后,你认为我们可以平安地进行我们的管家会议吗?昨晚,应该说是今日凌晨,你还在极力主张撤消这次会议呢。”
  “我正需要和你谈谈这件事,先生。我可以问问你与美国海军的通讯作了一些什么安排吗?”
  海军少将点点头,几乎是逐字逐句地重复了古德恩上将告诉过他的话。
  “那么与俄国人的呢?”
  “并不那么神秘。”奥姆斯利只给了个十分简单的回答。
  “你能否说得详细一点?”
  “行。他们可以使用我们的主通讯室,但没有多大的自由度。美国人在船上有他们自己的通讯设备,这你知道。俄国人已经通过我们的发报设备发出了他们的讯号,我怀疑他们的讯号不像表面上那么直截了当。我应该告诉你,他们已经报告了摩根的死亡。”
  “我需要确切知道的是,先生,在发生问题需要中止行动时,我们有多长时间?”
  “在目前我们已经作好了召开管家会议的一切准备,邦德。一切都按预定计划进行着。 一切将在今晚10点左右开始,如果我在6点左右建议放弃计划,当局会对我大吵大闹的。你担心什么呢?是这些BAST小流氓的威胁吗?他们根本不可能得到有关管家会议的情报。”
  邦德深深吁了口气。“当然,先生,你必须知道他们有一些谍报。我差点不能参加这次行动,在尤维尔顿皇家海军空军基地有一些传言。船上又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件,我的确不知道这安全的风险……”
  奥姆斯利抹了抹额头。“事件发生后我责备了你,邦德,我对此表示歉意,但我不想放弃行动计划。正如我以前对你说过的那样,这个行动具有重大的政治影响。”他用加重的语气重复道:“具有重要的政治影响。现在,亮出你最厉害的招数吧,如果我们抓到了杀害摩根的凶手,你是否认为我们就平安无事了呢?”
  “可能只是稍微安全一点点,”邦德说道,语气异常严肃。“但我们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告诉我有多大的可能性。”
  “使管家会议夭折的企图吗?”
  奥姆斯利点点头。
  “一半对一半。不管我是否抓到凶手,都是一半对一半。我们对该死的BAST还了解得不够,很不够。威胁始终是很大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的人是正确的话,BAST是个杀人的组织,并耗费巨资组织某种形式的突袭,我们估计那是针对管家会议的,但我们不能肯定。”
  约翰·奥姆斯利爵士等了一分钟左右。“如果你抓到了杀害摩根的凶手,如果能够从他嘴里审问出什么,将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如果是我设想的那个人,我估计审讯不会对我们有多大帮助。如果像我怀疑的那样,这是BAST为保护他们在船上的人而干的事,那么这个凶手必定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一般的审讯对他不会起作用,而我们又没有时间请专家到船上来审讯。不管怎样,先生,我怀疑凶手知道的很少。BAST似乎是个训练严格的组织。如果是这样,它们就会按恐怖组织的一般方式行事:舍车保帅、杀人灭口之类的,这都非常需要事先知道。”
  奥姆斯利站了起来,在小船舱里走来走去。“你来不来,能否请你来,你来不来,能否请你来,你来不来参加跳舞?我想告诉你,邦德,除非要发生什么情况——我是说得到确切情报——一旦你把凶手捉住看管起来,我就要召开管家会议啦,我可不能提出半途而废的要求。”
  “遵命,先生。但是,我是否能建议给所有各方某种警告——”
  “他们已经得到了警告,邦德。他们已经知道这些BAST可能企图使这次行动流产,所有三方都声称已经考虑到风险了。换句话说,他们都要按原计划召开管家会议。”
  “他们知道摩根的事了吗?”
  奥姆斯利摇摇头,缩拢嘴唇表示“不”。
  “那么他们自己的脑袋就有可能搬家。”
  “说得容易,邦德。如果什么事真的发生了,人们总是希望知道个究竟的。如果你最担心的事果真发生的话,那就该轮到我们的脑袋搬家啦,咱俩对此都很清楚。”
  邦德咕哝着。
  “我们在劫难逃,邦德上校。无论我们采取什么步骤,他们都会把我们当早餐吞了的——油炸,我看还要放上一点番茄和咸肉。”
  “那么我最好先去把我的一个嫌疑对象打发了,然后再来烧烤我自个儿——不加番茄和咸肉。”
  “让我知道。”奥姆斯利的声音又变得好斗了,“让我知道结果,但是到今天下午当地时间5点以后,所有打赌都输啦,我们只有走下去啦。”
  “当然,先生。”邦德离开了船舱。到了该见见可爱的尼基·拉特尼科夫和那个不是女子勤务兵的女子勤务兵,萨拉·迪利时候了。
  “詹姆斯,我可以叫你詹姆斯,对吗?”尼基·拉特尼科夫摇着她的头。她那一头亚麻色的金发卷曲而自然地朝后梳着,没有一丝凌乱。邦德可以明白为什么别的女人不喜欢尼基。
  “可以,”他说。“可以,就叫我詹姆斯吧。”
  “我有一点detresse……distrait……喔,那是法文,英文怎么说来着?”
  “烦恼?心烦意乱?”
  “是,是,就是这个。詹姆斯,我一生中见过许多可怕的事,许多。干我这种工作,这是不可避免的。但这次简直是疯狂,就像你们英国古老的故事里说的那个用刀砍人的疯子吉姆,对吗?”
  “杰克,”邦德纠正道:“用刀砍人的疯子杰克。”
  “过分的暴力,那可怜的人,他的头都几乎被割下来了,被斩手了,对吗?”
  “是斩首。”
  “哦,斩首,还有那血,这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吓死人啦。”
  “对,尼基。确切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尽管尼基·拉特尼科夫说她心烦意乱,但她还是很清醒,很讲究实际。“好吧,我醒了过来,我没有看时间。我只是醒了过来,外面太闹,我睡不好。但我醒了过来并意识到我要去……我需要去厕所,对吗?”
  “对的。”
  “好,我穿上睡袍离开我的船舱,我还没完全睡醒,詹姆斯,你懂吗?”
  “是的,尼基。对,尼基,我懂。”
  “我走到厕所,我爬台阶时注意到我的脚。”
  “爬过舱壁的台阶,对的。”
  “我抬起脚,这时我看到满地都是血水。然后我看到了那个英国女兵和那具尸体。我的上帝,真让我震惊。我朝后退,大声尖叫起来。”
  “你叫得很厉害,尼基。”
  “太突然啦。那可怕的伤口和地上的血泊,然后那个英国女兵也尖叫起来。”
  邦德收集着她的陈述中出现的线索。“确切地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尼基。”然而他和海军陆战队队员以及克洛弗·彭宁顿到那里时,  尸体是朝下俯卧着的。“确切地。”
  “那个海军女兵——你们是怎么称呼她们的呀,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部队女勤务兵,对吗?”
  “叫女勤务兵就行啦。”
  “好吧,那个女勤务兵正在那个可怜的人身边弯着腰。她的一只手抱住他的肩,把他放下去,好像她刚刚发现他。他的头朝后仰着,我能看到那条可怕的伤口。红色的,喉管被砍断了——是这样说的吗,砍断?”
  邦德点点头让她说下去。
  “太可怕啦。她看到了我,松开了放在那人肩上的手,他脸朝下倒了下去,然后,我想,她就开始尖叫啦。”
  “她穿的是什么,那个女勤务兵?”
  “她身上穿的是睡衣,和一件白色的睡袍,好像是毛巾做的,是吗?”
  “她的睡袍上没有沾上血迹吗?既然她是弯着腰……?”
  “她有点像是,你们的话是怎么说来着,蹲伏着的。她把睡袍拉了起来,所以那上面没有沾上血迹。”
  “接着发生了什么?”
  “我们俩都在尖叫,一个男人来了,然后是女子勤务兵的军官。她叫我回到我的船舱里去,那个女兵就匆匆跑了出来。”
  “你看到她跑出来的吗?”
  “是的。”
  “还记得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不,然后我就离开了。”
  “想想看,尼基。你是否还注意到什么别的呢?她是怎么跑出来的呢?她是不是提着她的睡袍免得那上面被沾上血迹呢?”
  “是的,这个我记得。她出来时提着睡袍,但是很奇怪……睡袍上有血迹,在她的胸前有血迹,在睡袍的前面,很上面的地方。”
  “啊。好。你还能认出这个女兵吗,尼基?”
  “当然,走到那儿我都能认出她来。”
  “好的,请稍等片刻。”
  “为了你,詹姆斯,等再多少片刻也无妨。”
  他没有去理会这显而易见的美意,走到舱门,向在门外值班的海军陆战队队员招招手。
  “我要你把拉特尼科夫小姐带到过道去。然后去把一等女子勤务兵迪利找来。”
  “是,长官。”
  “尼基。”他朝俄国姑娘转过身去。“我要你在外面等着,等海军陆战队队员把那个女子勤务兵带到过道来。如果她是你昨晚看到的那个女兵,你就朝她笑笑,如果不是,你就扭过头去,懂吗?”
  “这不难,如果我认识她,就笑笑。如果我不认识她,就不理?”
  “对。”他转向海军陆战队队员。“当你把一等女子勤务兵迪利带进舱来的时候,你只说是或不。如果拉特尼科夫小姐微笑,你就说是。如果她没有笑,你就说不。明白了吗?”
  “明白啦,长官。没问题。”
  “那就去吧。”
  邦德将手放在尼基的肩上。“现在去吧,尼基,拜托你可别搞错啦。”
  “这没问题的。我笑或扭头,谢谢你,詹姆斯。”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她就在离开船舱前仰起头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下。不知为什么,这使他想起了比阿特丽斯给他的第一个吻,那吻使他的面颊多么灼热啊。一丝沮丧的阴云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摇摇头,仿佛要使自己摆脱比阿特丽斯·达里奇的那副最后的画面。那浓烟、那火光和那爆炸已使她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那副画面总也抹不掉,甚至连他拿起电话找卫兵班长——他们叫他“乔恩迪”——的时候,也是如此。乔恩迪是高级军士长,在士兵中有很大的权力,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是舰上的警长。邦德对他下达了一些简洁明了的命令,放下了电话。
  直到有人敲邦德的舱门时,他才意识到真应该让克洛弗也在场,但现在太迟了。
  海军陆战队队员随着邦德的一声“进来”,打开了舱门。
  “是,长官。”他说道。这么说来尼基已经认定这个女兵就是在前舱尸体旁的那个女勤务兵。
  “一等女子勤务兵迪利到,长官,”海军陆战队队员通报道,女兵跨进舱门后他便将舱门关上了。
  “你要见我吗,长官?”她是个矮个子,身材粗壮,显然很健康。她的面容保持着平静,她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邦德。他看了看她的脸,不漂亮,有点丑,肌肉的线条有点怪。
  “是的,一等女子勤务兵萨拉·迪利。那是你的姓名和官衔吗?”
  “是的,长官。”她没有表示出丝毫畏惧。
  “你的部门和番号?”
  “普利茅斯,762845,长官。”
  “好的。你能否告诉我,迪利,为什么没有关于你是皇家海军女子现役成员的记录?”
  “我不明白,长官。”
  “喔,你还是明白的好,而且要马上明白,迪利,没有你的记录。进一步说……”他站起来,开始绕着他的小桌子踱步。“我已经派人去请士兵班长啦,你应该想到你已经被捕了。”
  她的脸色毫无变化。“为什么被捕,长官?”
  “为谋杀埃德·摩根,美国联邦经济情报局的一名成员。”
  他甚至没有看到她的手在动。他只看到了一道寒光,一把匕首飕的举上了她的头顶。甚至在这时,他所看到的也只是她眼里仇恨的凶光。
  第十三节  不怕死的丹
  对邦德而言,纯粹是靠本能和训练。迪利的动作极快,只见刀刃的寒光一闪,他本能地躲闪。女兵持刀的手护住前胸,刀刃朝外,随时准备割断他的喉咙,当他扬起左臂抵挡她的攻击时, 他还看出那刀是美国海军陆战队使用的K-BAR匕首,有着7英寸长的剃刀般锋利的刀刃。
  谁能料到一个小小的女子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呢?当他抵挡她的猛刺时,他的前臂碰到她的前臂,他感到犹如碰到了钢筋。现在,她在逼近,直朝他的身体扑来,扭动着手臂,企图避开邦德的抵挡。
  紧接着可能是从另一个方向扎来的一刀。一瞬间,她的眼里闪着狂怒,直盯着邦德的眼睛。她用力朝前一冲,然后朝后一退,挣脱了邦德的拦阻,准备第二次击杀。这是近身刀术的老把戏,借对手的身子作为杠杆,邦德不会上当。这一次,她把刀调了一个头,将握着刀柄的手的大拇指伸在前头,准备用传统的刀法从下面发起进攻。
  她放慢了速度,在船舱有限的空间里左右跳跃着,她跳到侧面,向邦德的左肋刺去。
  他又用左前臂挡住了她的攻击,伸出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朝下按,扭转她的手腕,想迫使她扔下手里武器,但是她掰开了他的大拇指,她的力气太大了,他的右手滑开了,就好像手上涂有黄油似的。
  她又左右跳跃,退后两步,佯装着要退第三步时却转变方向朝右跳去,然后又是一个朝左的假动作而实际是笔直朝前,曲下双膝,一跃而起。
  邦德看到了从下面刺来的刀锋,他将身子朝左边躲闪,再朝右转,犹如斗牛士在表演摆弄披肩的动作。刀刃和他只相差几英寸,迪利的手猛撞在船舱钢壁上。
  还没等邦德上前夺刀,这女子已经转过身又朝他逼近了,刀仍然低低地紧握在她那有力的圆球似的拳头里。邦德又一次招架住了,这一次他用右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用他的左前臂用力推去。
  他全力将她的手腕朝舱壁撞去,他能感到她手臂的挣扎和她因手臂猛撞在金属上的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刀落了下来,但她仍然在气喘吁吁地继续顽抗——她的膝盖顶上了他的下体。
  当她的膝盖顶上来时,他感到一阵难忍的剧痛,不禁大声喊了起来,两下之后,他用手掩住下身,眼睁睁地看着她伸手去拾地下的刀。
  他刚才的喊声一定很大很尖,足以救他自己一命。舱门哗地打开了,年轻的海军陆战队士兵扔下手里的步枪,朝女勤务兵的背后猛扑过去,用胳膊时扼住她的脖子。转眼间,两个结实的水兵抓住了还在挣扎的女兵,将她带了出去。
  “你没事吧,长官?”年轻的海军陆战队士兵把邦德扶到椅子上。他仍然弯着腰,他的下身就像是着了火。
  “我想我需要和医生稍微谈谈,”他喘着粗气,然后抬起头来,看到士兵班长正站在门口。
  “你得看住她,”邦德气喘吁吁地说。“把她关起来,严加看管。”皇家海军不像美国海军那么喜欢说“关禁闭”。“请首席军事法官起诉她。”
  “罪名是袭击高级军官吗,长官?”士兵班长问完扬起眉毛,那样子好像他每次问问题都有这么个习惯动作。
  “谋杀,”邦德纠正道。他的声音仿佛发自远处,因为他下身的疼痛已经压倒了一切。
  “谋杀,长官?那个美国人吗?”
  邦德点点头。“总之,你要把她牢牢看住。她有某种精神病,而且是个经过良好训练的精神病人。一个服从命令、杀个人就像我们踩死一只虫子一样无动于衷的杀手。我很快就会去看她的,凶杀的罪名,最终会是一个刑事案件。”士兵班长离开后,邦德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自言自语道:“一个服从命令的杀手……”谁的命令呢?他琢磨着。是从外面来的命令,还是舰上的什么人给她下的命令呢?
  不知是谁把军医官格兰特请来了,他好像对邦德的疼痛感到好笑。“可能会有点发肿的,”他检查着受伤的地方说道。“我给你开点止痛药。”
  “只要不是麻醉药就行。”尽管剧痛难忍,邦德仍把工作放在首位。
  “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我还有一种油膏。它会使你的这个部位变得麻木,你会有几天不想和女士来往,但这并不是件坏事。”
  邦德发现这件事有点使他难堪。
  “你会感到惊奇的,”军医继续道,“一定会非常惊奇,如今我要治疗大量这类的病例,小伙子上岸后,不是听到一声‘别这样’,而是被肉墩墩的膝盖顶在下腹部。他们活该,自讨苦吃,对吗?”
  “我是因为自卫而挨这一下的,”邦德勉强答道,试图整理一下思路,决定下一步该干什么。
  半小时后,他站在三个海军将军的全班人马前面。他们聚集在专门为他们腾出来的小住舱甲板上——就是昨夜莫基·卡姆,两个俄国人以及布鲁斯·特林布尔在一起喝酒的地方,现在这地方显得有点拥挤。尼基·拉特尼科夫没有和她的同事伊凡、叶夫根尼和吉纳蒂坐在一起;布林克利和卡姆,仍然穿着花哨的衣服与乔·伊斯雷尔、布鲁斯·特林布尔和斯坦·黑尔坐在一起。他们的三个尊贵的首长分别坐在靠近他们的舱位处,每个舱位门口都有武装的海军陆战队队员把守着。
  “好,”邦德开始道。“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们的舰长,海军少将,决定按计划召开管家会议。我的工作是协调安全,我要事先了解一下你们各位的想法,然后才好向约翰爵士提出建议——并不是他愿意接受我的建议,而是我认为我们应该作为一支队伍来工作,一支从事目前这种任务的队伍应该百分之百地协调一致才行。我们已经死了一个人,我们不能再有人死了。”
  尼基代表俄国人发言。“詹姆斯,你必须指导我们,我们在这儿执行任务心惊肉跳。从今晚开始我们将非常紧张,你是否认为一个特工被杀害就有理由使我们为我们所保卫的人的生命安全担忧呢?”
  “这确实表示这个恐怖组织——如果这是他们干的——已经在‘不可征服号’上安插了至少一个他们的人。如果已经有了一个人,是否可能还有第二个人呢?我必须向你们大家透露埃德·摩根曾对此事非常担心。就我所能说的而言,他悄悄到女子勤务兵的前舱去是要录下一些人名——在这艘军舰上的人名,他要对他们作一番安全确认。哦,我通过伦敦作了安全确认,唯一有问题的人是今天早上我们逮捕的那个女子。”
  乔·伊斯雷尔很感兴趣地抬起头来。“这是我们大家第一次听说埃德有怀疑。你是否能肯定他不是随便抽查一下?找几个人查一下而已?还是他手上有未向我们透露的情报?”
  “我不知道。”邦德的不坦率显得没有意义。“我还需要和被我们逮捕的女兵谈谈,她是被有些人称为滚石杀手的人。我不喜欢这个叫法,但她就是这样一个杀手,现在仍然是。”
  “你能否将摩根列在名单上的其他人告诉我们呢?”特德·布利克利问道。
  “我认为在目前这样做不公平,伦敦对他们的确认是完全没有问题。”
  布利克利和他的同事急匆匆地小声交谈了一番。然后布利克利说,他们认为,计划可以进行下去。“任何恐怖分子想要渗透到皇家海军的军舰上来都是非常不容易的,他们能打进一个人已是奇迹了。如果不考虑外来的攻击,我们认为有99%的安全,我们同意按原计划进行。”
  邦德点点头,他内心并不同意。在他们的眼里BAST只不过是个装备简陋的小组织,可实际上,他们是有实力的,即使只渗透进来一个人也够让他担心的了。他看了一眼乔·伊斯雷尔,“我们的美国分遣队意下如何?”
  “我们和你们英国人的意见一致,危险肯定是有的,但我们的工作就是同危险打交道,我们同意。”
  “你们少了一个人。”
  “我想我们已经在安排了,古德恩上将很着急,我们已另派了一个人,马上就要来了。”
  邦德用心记下了这件事, 并要就这件事与舰长谈谈。 现在他扭头看着尼基,“你是我们俄国同志的高级军官,尼基,你的意见如何?”
  “我们的人民是世界上最好的,我们的意见是按计划执行。”
  “那么大家全都同意了?”
  在小住舱甲板上发出一阵表示同意的低语声。
  就这样吧,邦德心想。他们似乎全都是好样的、可靠的、经受过考验的人。现在他必须同约翰·奥姆斯利爵士谈谈,然后再和那个叫迪利的女兵谈,虽然他对与她谈话的成功不抱任何希望。
  “如此说来,你在这个问题上不打算再和我争吵了?”约翰·奥姆斯利爵士看上去很高兴,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人一样。
  “这不是和你争吵的问题,先生。”邦德用近乎过分的冷静说道。“我们权衡了形势,舰上三个保安组的人都认为风险还是有的。”
  “明智的决定,”奥姆斯利吼道,他知道他已经制服了所有中止管家会议的企图。
  “在我找那个叫迪利的女兵谈话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邦德开始说道。
  “什么问题?”少将厉声问道。“如果是我可以回答的问题,我将持合作态度,问吧。”
  “首先,我需要知道一件有关埃德·摩根的事。”
  “他不是美国联邦经济情报局的人,不过,我估计你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是的,我知道他并不是一名普通的保安人员。我相当肯定他是海军情报部门的人,而且是带着特殊使命上船的。”邦德还没有将他的底牌全部亮出来。
  “是这样。”
  “能否和我谈谈他的特殊使命?”
  奥姆斯利装作想了一会儿的样子。“哦,他有权查看舰上任何人的档案记录。”
  “他有时间看吗?”
  “唔。”这是模棱两可的声音,少将在和邦德周旋。奥姆斯利是个喜欢炫耀自己权柄和深知内情的人,如果被称为管家会议的行动一帆风顺的话,他将在仕途上青云直上。最后,他认为还是说出实情更稳妥些。“他在‘海陆89’开始前两天上的船。”
  “前两天?”
  奥姆利斯点点头。“他在你上船前不久才离船,然后与古德恩和其他人一起回来的。但是,就在这两天内他浏览了所有文件档案。他对你很感兴趣,邦德上校,非常感兴趣。”
  “他回来后仍继续审查个人档案吗?”
  “是的。现在,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是的,先生。有人告诉我美国人派了取代他的人,此事属实吗?”
  “属实。他将在管家会议前到来。”
  “知道他的姓名吗?”
  “丹·伍德沃德,美国海军情报部的人。如你期望的那样,他的朋友和同事叫他‘不怕死的丹’。现在,邦德上校,还有问题吗?”
  “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船上的女勤务兵特遣队——”
  “让船上的女人见鬼去吧,我一点也不赞成的。”
  “先生,我们两个都知道她们为什么在船上。我们知道这样在管家会议召开时,会使事情方便一些的。可我能否问一句,先生,在那之前给她们安排的是什么任务呢?”
  “是因为发现了她们之中的一个是假的才这样问的吗?”
  “可以这么说吧。”
  “为什么不去问她们的长官,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大副彭宁顿?”
  “因为我宁可有一个独立的答案。”
  海军少将奥姆斯利从牙缝里倒吸一口气。“你知道她们在很高的保安层次上都是清白的吗?”
  “我知道,先生,但这使我担心。那个入侵者就在她们中间。我知道伦敦说她们全都没有问题,但我还是要再检查一遍。”
  “对的。我们要很好地使用她们,邦德。她们在做着她们的训练要求她们做的一切。我们分配她们作通讯值班工作,到文秘部工作,还有,总之,让她们各尽所能,有的,负责军舰的日常值班工作,我为她们创造了很好的工作条件。现在,还有问题吗?”
  邦德摇摇头,如此说来女勤务兵满船皆是啦。全舰日常工作,通讯和文秘,皇家海军的文秘工作。
  “好,由于我们现在还处于‘海陆89行动’中,还有三艘核潜艇在包围着我们,我得回去工作啦。”
  离开海军少将之后,邦德找到了乔·伊斯雷尔,他正在美国联邦经济情报局三人的舱位里休息。布鲁斯·特林布尔和他在一起,斯坦·黑尔在和古德恩上将值班。
  “你知道谁来取代埃德·摩根的位置吗?”他问他们俩。
  “从海军情报部来的人。”伊斯雷尔说道,声音有点不太高兴。
  “名叫伍德沃德。丹·伍德沃德。”特林布尔笑着说道。“他们叫他不怕死的丹,我们听见啦。”
  “你听见了?”
  “海军上将昨夜给华盛顿发报——就在埃德死后。答复很快,我估计不怕死的丹就在伦敦。反正在不远的地方,因为他们估计他今晚就到。”
  “你认识他吗?”
  “只知姓名。从未在一起工作过,”伊斯雷尔说道。
  “你呢?”他问特林布尔,他摇摇头。
  “斯坦呢?”
  “斯坦什么呢?”伊斯雷尔哈哈大笑道。
  “他认识伍德沃德吗?”
  “不。我们谁都不认识他。”
  “好的。”邦德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鼻子。“我想建议,等他上了船,你们对他作一个口头检查。一般家常。美国琐事;华盛顿的人;任何你们在海军情报部认识的人。”
  “你认为他有问题吗?”
  “我不知道,”邦德耸耸肩。“我只是认为我们应该小心,没别的。”
  在直布罗陀的洛克旅馆巴沙姆·巴拉基的房间里,他收到了有关“不可征服号”上所发生的情况的详细报告。他的带有录音装置的短波收发报机收集着来自军舰上他的主要消息提供人送来的信息,不过,今天清早发来的最新消息使他怀疑这个情报提供人还能维持多久。他得知了美国联邦经济情报局的官员的死讯,及其可能的后果。他还知道美国人已经向华盛顿发出了信号,而华盛顿的回答是叫他们通过伦敦的大使馆查询。自那以后,就没有别的讯号了,他担心最坏的结果。和BAST有联系的唯一的另一个消息提供人就是工程师军士,巴拉基知道现在一切都要靠这个受到勒索的人了。
  他很快听到了有关位于伦敦格罗夫纳广场的美国大使馆的消息,巴拉基采取了他剩下的唯一的办法。与伦敦通了长时间的电话之后紧接着又和他的同事阿博·哈玛里克会晤。他们都认为,为了最后的成功值得冒此风险,尽管哈玛里克不知道巴拉基不会让他或是BAST的任何其他成员分享那最终的富有。
  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巴拉基已经将计划付诸实施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利用哈玛里克。他想,他选择了“人”——阿博·哈玛里克——进行直布罗陀的工作真是个幸运的抉择。阿里·阿尔·阿德望,他唯一可能的另一个选择,已经在那个叫“诺桑格”的军营里被邦德看见了。总的说来,巴拉基是高兴的,他在伦敦的这两个人都不错,都能随时进行所需要进行的工作。
  丹尼尔·伍德沃德在奈茨桥有一套舒适的公寓,并不奢华,用他的使馆助理海军武官的工资,他能付得起,他还发现这地方对和他定期来往的情妇们很方便,她们跟他回到奈茨桥公寓时好像都感到很安全。
  凌晨在他的床上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在电话铃响时只在睡梦里喃喃地抱怨。当他将她唤醒,说他必须立刻到大使馆去汇报时,她抱怨得更厉害了。
  “哦,上帝,几点啦,亲爱的?”她是个红发女郎,在大使馆作秘书工作,美得令人眩晕。
  “3: 15啦。对不起,亲爱的,我得把你送回家,我不知道我这一去要多久。他们说要我把旅行包带上,这表示我可能要离开英国。对不起,但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你知道大使馆要求它的人员在出国时把家里所有的财物都设置报警装置。”他急匆匆地走出去,往一个小箱子里塞衣服。
  当他开车将她送回到鲁塞尔大道公寓时,她仍然睡眼惺忪。结果,尽管他在3:15就接到了命令,可是直到差不多4:30他才赶到大使馆。
  海军武官已经在等着他了,这位先生是不喜欢别人让他久等的,所以当他走进办公室时,他准备受到连珠炮般的谴责,可是这次武官却很温和。“没关系,丹。”武官身板笔直,个子高大,一头银灰色头发。“你有的是时间,我们已经处理了文件,剩下的事就是向你交待任务了。你的飞机要到10:00才离开伦敦盖特威克,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没有任何人知道,丹·伍德沃德行动迟缓是由于红发女郎在公寓里耽误时间。一辆将“空车”灯关闭的计程车在伍德沃德到来前15分钟已经停在了格罗夫纳广场的停车场的车位上。司机好像是在静静地打瞌睡,车里看不到其他人影。
  “就是那个人,除非他的老板和他一起走,拿着一个箱子和其他东西。”
  另一个躲在车后地上的人低声说了几句关于护照照片的事。
  “如果幸运的话,我们会有时间办好这事的。第一个行动信号从大使馆的大厅发出,我打开‘空车’灯,将他接上车。如果他们已经给他包好了计程车,我们知道他的名字,我们可能抢过他们的计程车。如果是大使馆的车,那么我们就得干一点令人难堪的事了。”
  伍德沃德接受了他事业中最辉煌的使命之后, 在6:45时走出大使馆的大门,手提着箱子,寻找着显然是他们为他安排的计程车。
  早就等在停车场上的计程车迅速倒车,驶到大使馆门前,驾驶员探出头来叫道:“伍德沃德先生吗?”
  丹·伍德沃德挥挥手笑了笑,快步走下台阶。周围人很稀少,没有人看到躲在车后的人在倒车时从车里溜出来,朝上格罗夫纳大街的街角走去。
  司机是个手脚利索的人,他拿起丹·伍德沃德的行李装上车。“上哪儿去,伙计?”司机问道。“没人告诉过我呀。”
  “盖特威克,上飞机,在北候机厅。”
  “几点的飞机呀?”计程车飞快地开动起来,绕过广场,准备向上格罗夫纳大街驶去。
  “我的飞机10:00整起飞。所以,最晚9:30到达。”
  “绝对准时,”司机说道,朝左边靠了过去,他的同伙正在停车道上慢慢走着。“对不起,官员。”司机朝后靠了靠将小窗拉开。“我有个朋友在那儿,我要和他说句话。”
  “没问题。”
  计程车在步行者前面停了下来,司机探出头去叫道,“诺比,你能否帮我给蒂捎个信,我要到盖特威克去,我到了那儿会给她打电话的。”
  那个人跟汽车平行地走着,好像在全神贯注地听司机讲话。然后,当他靠近客座的门时, 他将门猛地拉开,丹·伍德沃德发现一把带消音器的9毫米自动手枪直指他的眼睛。
  “动一动你就死定了。”步行者微笑着钻进车来坐在目瞪口呆的伍德沃德身边,计程车一溜烟地跑起来。等他们来到连接停车道的丁子路口时,伍德沃德已不省人事,他甚至不知道“海波”穿过他的大衣注入了他的手臂。
  计程车朝诺丁希尔驶去, 从那儿驶上M25号公路去盖特威克。在贝斯沃特路它朝右拐进了一条死胡同,在现在的伦敦价格十分昂贵的静悄悄的小巷宅子前停了下来。车停得靠门很近,司机和同伙从车里出来,一个身着护士服的女子已在等候,宅子的门打开了。不到两分钟他们就把失去知觉的伍德沃德弄进了宅子,司机出来将他的箱子搬进宅子里。
  他们将这个失去知觉的人扔到沙发上。
  “他将有42小时不省人事,”司机一边搜伍德沃德的口袋一边对那女子说道,他的同伙在橇箱子的锁。“我们会帮助你把他弄进安全的房间,我需要他在四五天内保持安静。啊……”他搜出一叠包括护照在内的证件和官方文件。
  他坐在沙发脚下,开始看文件。他皱皱眉,站了起来走到电话跟前,拨了直布罗陀的地区代码和洛克旅馆的电话号码,要求接通安德沃德的房间。“非常紧急,”他说道。
  在直布罗陀, 巴拉基和哈玛里克都在等候着。 “好的,”在伦敦的人说道。“你需要一份美国的外交护照,困难吗?”
  “这个我们能在这儿办妥,把详细内容告诉我们就行。”
  伦敦的人把文件看了一遍。 “我们有一个问题,他们计划去接BA498航班,在当地时间13:45到达。他们实际上写下了一个联络程序,这表明在那头的人不认识他。”
  “有联络号码吗?”
  “有的。”
  “那好,告诉我。”
  伦敦的人将号码告诉了他,巴拉基回答道。“好吧。那些文件重要吗?”
  “是的。是给他的命令,有一份文件是要向接他的人出示的。”
  “好。用你自己的护照,但作为伍德沃德登机,他们不会发现区别的。只要护照号和人的号码相符就行,用别名旅行也不犯法——除非你干了什么犯罪的事,这,你肯定不会。你到人流汇集处,那地方很狭窄,通常很拥挤。你朝前走会在右边看到一间男厕所。那是一间狭小和令人不快的厕所,但我的人将在那儿等你。他有伍德沃德的护照,他将从你那儿取走证件和箱子,出来和接他的人对联络程序。现在,鲍勃,你干吧,没有别人,我相信你能干好这事。现在,你必须行动啦。干吧。”
  不出邦德所料,那个自称是萨拉·迪利的女人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当他一个接一个问她问题时,她坐在牢房里,身上裹着紧身衣,眼睛直盯着邦德,毫无畏缩。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之后,他放弃了,还是等他们抵达直布罗陀后将她交给审讯专家吧。
  他将这次不成功的审讯报告了正在舰桥上的少将。
  “你们在直布罗陀有专家吗?”
  “怎么,先生?”
  “我派了一架‘海王’,20分钟后到直布罗陀去。在直布罗陀加油,然后就回来。他们去接取代摩根的人。”
  “不怕死的丹?”
  奥姆斯利冷峻的蓝眼睛里的幽默似乎不见了。“我相信别人是这么叫他的,你在直布罗陀有什么人吗?”
  “让我查一查看,先生。如果有,我想将他一起带来。”
  “在飞机起飞前告诉我,你只有20分钟。”
  邦德进行联系只用了15分钟。是的,他们在那儿是有一个审讯专家,但他的名字听来和他的身份不太协调,叫唐纳德·斯皮克,他很乐意前来相助。
  于是,在那天下午2:00,当稍稍有些晚点的BA498航班着陆时,从“不可征服号”来的“海王”已加好了油,停在候机楼外的直升机停机坪上。三个机组人员已经登上飞机,加上唐纳德·斯皮克——一个衣着随便的红胡子的小个子男人,模样颇像个银行的审计员。
  从“不可征服号”的执行军官组来的海军少校已经等在到达的出口处——这在直布罗陀机场也是乘机的出口处——守候着了。 他没有注意到,从BA498上下来的一个乘客提着航空包走过大门径直朝男厕所走去;几分钟以后另一个人从厕所出来,提着同一个航空包,左手持着护照,拿在前胸口袋的上方。对海军少校来说,这就是他等的人,因为接头暗号都有了——右手提包、左手持护照放在靠近前胸口袋的位置,而前胸口袋里插着露出一大半的登机卡。
  海军少校微笑着迎了上去。“伍德沃德先生吗?”
  “是的,我是丹·伍德沃德,”阿博·哈玛里克说道。“要不要看看身份证?”
  “看一看为好。 顺便说一下, 我的名字叫哈拉姆。”海军少校带着笑脸说。“你证件上的外交部的公章盖得真显眼。哦,欢迎你,伍德沃德先生。”
  “叫我丹吧。”
  他们穿过铁栏杆,快步朝“海王”走去。当他走着时停止灯亮了,横穿跑道的路上所有车辆都停了,一架皇家空军的“龙卷风”呼啸着在跑道上着陆,机翼上的阻流板伸得长长的。他们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机组人员帮他们登上直升机,哈拉姆向所有的人作了介绍。斯皮克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仿佛他很不赞成皇家海军的直升机让美国人随便载客。
  “太好啦,”哈拉姆在起飞前说道。“我们正好能赶上管家会议。”
  “什么管家会议?”斯皮克问道。他的声音带一点奇特的鼻音。
  “对不起。”哈拉姆扭头对他笑了笑。“如果你不知道它是什么,你就不能知道她是什么。对吗,丹?”
  “绝对正确,”阿博·哈玛里克说道。他暗暗想着,要不了多久全世界都会知道管家会议啦。而且还将有全世界都不希望知道的事哪。
  “海王”从停机坪上鼻子朝下地升了起来,转弯飞离了西班牙大陆,倾斜着调整航向,朝着大海和女王陛下的“不可征服号”飞去。
  第十四节  管家会议
  “大家注意!大家注意!我是舰长。”舰上的广播系统传来约翰·奥姆斯利爵士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全舰上下都停止了手里的工作,大家抬起头来注意听着。
  “不可征服号”在宁静的大海上将速度减慢到近乎停了下来。晚上22:00,海上伸手不见五指,但是飞行甲板上却灯火通明,“海王”在舰的左舷上空盘旋。
  “全舰注意。我们仍然被潜艇群包围着,尽管我确信它们不会妨碍我们前往直布罗陀的航程。关于‘海陆89’军事演习,存在着政治僵局,各国之间的谈判将在明天早上重新开始。到目前为止在欧洲大陆的范围内没有发来什么事变的报告,虽然我们的部队——红方——仍然在敌人战线的后方行动。这就是‘海陆89’军事演习目前的情况。
  “现在我必须郑重谈谈演习之外的真实情况,以及今天晚上‘不可征服号’上要发生的事情。此刻我已经撤掉了所有的值班岗位,只留下了在主甲板、飞行平台和舰桥上的接受了特殊指示的军官和士兵。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任何人,如果发现未经命令便擅自到主甲板、飞行平台或是舰桥上去,将受到严厉惩罚。事实上,他们很可能受到伤害。海军陆战队队员已在所有通向禁区的升降扶梯和前舱处设了岗。他们都是全副武装的,而且只有授权在主甲板上工作的人才知道口令。
  “你们将听见直升机起降的声音,这是因为在‘海陆89’军事演习开始时上舰的首长将离开我们的军舰。然而,其他一些重要首脑将到我们舰上来,这在目前还是保密的,在通知你们此事解除保密前,在今后的几天内任何军官、军士、准尉、士兵或海军陆战队队员不得将在‘不可征服号’上所见到的任何情况说出去。如果有人说出去,我要提醒你们这将被视为违反了军士保密条例,将受到相应的惩罚。
  “为了明确这种形势的严重性,你们应该知道在我们到达直布罗陀之前,舰上的滑行台周围有四架海上鹞式飞机将全副武装,随时作好升空的战斗准备。从现在开始,空勤组有两名飞行员24小时处于待命状态,5分钟内就能出发,我说完了。”
  在飞行平台上,邦德看到的不止如此,因为前面两架海上鹞式飞机不仅已经就位而且飞行员已经坐到机舱里,飞机发动机在空转。除此之外,在靠近舰尾处的三架相互尾随着的直升机上闪烁的灯光也给人一种错觉。云层很高,所以他只能看到黑夜中的红色和绿色的旋转灯。但是他从指挥官那里得知第一架直升机离军舰大约还有一英里,飞行速度接近50节;另外两架相互间的距离大约是1000英尺。
  现在已经能看到“海王”了,从机头射出一束光柱。它飞近了,盘旋着,飞行甲板的指挥官示意让它在离海上鹞式飞机几百码的滑行台后面降落。
  当“海王”的螺旋桨慢慢停下来时,没有人接近它。但它的螺旋桨还在搅动着空气时, 美国海军的直升机尾随而来了,接着就是庞大的双螺旋桨卡莫夫-25型直升机,它低下机头,两个巨大的反转浆飞旋着冲到甲板上,发动机在停息之前发出最后一声怒吼。
  邦德瞥了一眼那三个重要首长,英国,美国和俄国的海军上将,匆匆朝各自的直升机走去。然后,甲板上的大灯熄灭了,只有直升机上的蓝色导航灯照在舰桥的主隔舱门上。
  “是你该去参加接待委员会的时候啦,邦德上校。”指挥官朝他瞟了一眼。邦德点点头道了声“好运气!”便离开了飞行平台,侧身走下升降扶梯,朝海军上将和他们的保镖刚腾出来的船舱走去。
  从他上次来这里到现在的短短时间内,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过道的地板现在铺上了厚厚的红地毯,从邦德的船舱到女子勤务兵的船舱的三段长走廊已经用木门隔离,门的侧壁用螺丝固定在隔舱壁的截面上。
  门是开着的,他能一直看到最里端,那里所有的女勤务兵都已经准备就绪,克洛弗·彭宁顿在不安地来回走着,在中部,新来的海军情报部人员伍德沃德朝邦德眨眨眼,举起右手并将拇指朝上,对此邦德用同样的手势作了回答。靠他最近的门里,尼基·拉特尼科夫和叶夫根尼·斯图拉也由两个海军陆战队队员陪着,另外两个海军陆战队队员跟着军士哈维耐心地守候在邦德的舱门旁。
  邦德朝军士点头致意。“从现在起每一分钟,”话才到他的嘴边就听到通向装饰一新的贵宾舱的未铺地毯的一段过道传来了脚步声。
  他们的脚步十分轻快:海军少将约翰·奥姆斯利、特德·布利克利以及一个身着便服的人,他一看便知是某个特务组织的,因为他有着贴身保护特种支队的人那种圆滑、难对付和警惕的模样。在这队人的中间,邦德看到了登舰的第一位贵宾,她乘坐的是前来接杰佛雷·戈尔德爵士的直升机。
  海军少将在邦德面前站住。“首相,”他对着衣着高贵的玛格丽特·希尔达·撒切尔夫人说道。“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詹姆斯·邦德上校,他全面负责管家会议的安全。”
  首相微笑着,用力地握了握邦德的手。“非常高兴再一次见到你,并祝贺你的荣升。”她转向奥姆斯利。“邦德上校和我已经是老朋友啦,”她说道。“我能得到他的保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可能你们还不知道邦德上校不仅救过我的命,而且,在以前曾经救过前总统里根的命。”然后又对邦德说:“有你的保护真是再好不过啦,想想这四整天我们都得干些什么,邦德。如果我们要按时完成紧张的会议日程的话,我们一分钟都不能耽误。而且这是个非常紧张非常重要的会议日程,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首相。我将竭尽全力,如果你的人有什么要求,他们应该亲自和我联系。”
  “你太好啦,邦德上校,”面带议会选举时的最佳微笑,英国首相和她的随行人员继续朝前走去。
  邦德目送着她,没有理会哈利军士的喃喃自语,“我可不想和那些违反军规的人一起受她检阅。”
  他听见在过道的尽头,海军少将向首相介绍大副彭宁顿,然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她们。
  他大步回来,瞪着邦德。“你从未对我说过救过她的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我不知道的事呀?”
  “她夸大其辞了。”邦德面无笑容。“再说这事是严格保密的,所以恕我不能多谈,先生。”
  “啊哈!”奥姆斯利说道——也许并不是在说话——然后离开他去迎接下一批到达的人。
  乔治·赫伯特·沃尔克·布什总统由他的特工人员——乔·伊斯雷尔、斯坦·黑尔和布鲁斯·特林布尔簇拥着,还有一个提着用链条锁在手腕上的手提箱的小个子在走廊上见到了前来迎接的奥姆斯利。总统个子很高,面带微笑,头发灰白,面容开朗。
  “邦德上校,”海军少将介绍后他说道。“我知道我有高手保护啦。我的一个好朋友告诉我,你曾经帮助过他,而且我相信我们还有另一个共同的朋友。”
  “可能有,先生。”
  “是的,当我担任中央情报局局长时,费里克斯在我手下工作过。一个好人,希望能常见到你,邦德,但你知道这个会议日程绷得像鼓面一样紧。见到你真是太好啦。”
  美国总统握手十分有力,几乎和撒切尔夫人一样有力,当他走开时,哈利军士喃喃道:“也不。”
  “不什么?”邦德从嘴角挤出这句问话。
  “不和违反军规的人一起受他检阅。”
  “否则,他们会叫你桅顶展望人的,哈利军士。美国海军就是这样称呼违反军规者的——皇家海军很久以前也是这么叫的。”
  约翰·奥姆斯利爵士匆匆过来时又瞪了邦德一眼,然后又到走廊去接最后一位贵宾。
  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戈尔巴乔夫,苏共中央,总书记和最高苏维埃部长会议主席穿着他在古姆买的鸵毛绒大衣,头戴一顶可能在杰明大街的洛克商店买的灰毡帽,面带宽宏的微笑。他整洁、结实,有着一副宽宽的肩膀,从容不迫。
  奥姆斯利向他们作了介绍,使邦德惊讶的是戈尔巴乔夫先生竟用英语说:“邦德上校,见到你十分荣幸,我希望你能够友好地对待这些用真正的‘开放’精神看护我的人。这个矮个子握手的力气可以把对方的骨头捏碎,这个俄国人离开了无言以对的邦德,朝他的住舱走去。
  “嚯,天啊,先生,”哈利小声说道。“他没把赖莎带上,希望他也能有一张美国证券交易所的名片。”
  “公平点,哈利。总统没有带巴巴拉,撒切尔夫人也没有带上丹尼斯。这是公平合理的。”
  奥姆斯利回过头来,有些激动。“哦,看来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好像不认识你,邦德。”
  “我可不想为此打赌,先生。”
  “不,哦……所有的高级军官、部门负责人和首席协调官在15分钟内到我的日舱集中。我们不想警告你,所以现在告诉我,你是否对这安排感到高兴——我是指高兴地离开舰上这个地方一个小时左右。”
  “我会去参加的,先生。如果我无法脱身的话,我会亲自告诉你的,并说明原因的。”
  海军少将生硬地点点头,离开了,他大踏步地走去,表明他感到得意——世界上或许是最强有力的三个人终于成功登上了他的军舰。
  邦德则感到责任重大,在一切平安无事地度过之前,奥姆斯利大可不必表现出洋洋得意的模样。
  军士布莱基·布莱克斯通看着“不可征服号”轮机房内发出有力的呜呜声的巨大的燃气轮机组。当他刚刚加入皇家海军时,轮机房都是又热又脏,令人汗流浃背、震耳欲聋的地方。“不可征服号”的轮机房却是干干净净的地方,实际上只需要几个人在靠近机器的地方工作,因为机器是通过另一间满是表盘、显示器和开关的控制室来监控的。
  在“不可征服号”上,除了舰长、高级军官和保安人员以外,布莱克斯通可能是唯一知道要发生什么的人。他并不去打听他的两个“朋友”哈利和毕尔是怎么得到这些情报的,他对自己打算要做的事也没有任何道德上的不安和疑虑,这毕竟可以使他摆脱经济上的和家庭关系上的困境。他们对他说这只是一次绿色和平运动,选择这个时机是为了给美国人、俄国人以及英国人难堪,而布莱基是一直十分同情绿色和平运动的。
  他对这项工作考虑了很长时间,但是在他权衡利弊之后,他意识到这里并没有真正的危险。
  布莱基在安排他的当班时间上费尽了心思。他应该在这些大人物登上军舰后当第一班,他们是这样对他说的,然后第二天午前的第二班是需要采取行动的。布莱基·布莱克斯通在这两班时间里都需要接近燃气轮机。他对此胸有成竹,他也知道其他当班的人会同意让他去检查燃气轮机的。即使现在,就在访问者们登上军舰以后,他还是一个人呆在轮机房里,而军士长,另一个像他一样的军士和一个海军一等兵偶尔来检查一下机器的压力和转速。
  工程副官和平常一样在控制室后面的军官厨房里。除非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是不会有人找他的。改变速度和诸如此类的事情可以通过按钮和操纵杆来完成,所以作为工程副官的中尉就只有做一点他们所谓的“埃及体育锻炼”了。换句话说就是中尉呼呼大睡了。
  布莱克斯通军士迅速来到最远端的一号燃气轮机旁,他从吊在他右屁股后的皮带工具包里取出一个螺丝刀。他卸下一个圆筒,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餐巾纸将它包好。由粗金属网做成的圆筒的一头有开孔,另一头是圆的。船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圆筒是燃气轮机的机油过滤器。
  布莱克斯通迅速用螺丝刀取下固定一个6英寸见方的小盘的支腿, 将小盘从铰链上取下,小盘上面印有“一号过滤器”的字样。
  他迅速将螺丝刀放在他脚边的地板上,从他的皮带工具包里取出一对超长的镊子,同时左手拿着另一包餐巾纸。布莱克斯通军士轻轻将镊子伸进一号过滤器打开的盘里,从里面取出一个同样沉重的沾满油污的金属圆筒——不过这个是热的,而且在滴着油。他将它放到手上的一包餐巾纸里,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地上,靠近螺丝刀的地方, 在控制室的仪表上反映出任何变化都需要隔3分钟时间,而只需要不到30秒钟就可以将新的过滤器放进去,再有一分钟时间就能将盘盖好,将支腿上的螺丝拧紧。
  布莱克斯通将螺丝刀和镊子放回到他的工具包里,拿起用餐巾纸包好的刚拆下来的过滤器,穿过船尾的通向轮机房最前部的隔舱门。
  在那儿,他打开一扇圆形舷窗,将过滤器和餐巾纸扔出去。他关上舷窗,把手洗干净,清除一切油迹,回到轮机房,围着燃气轮机组不慌不忙地转了一圈,然后便回到了控制室。
  “它们还都在转吗,布莱基?”军士长张嘴笑着问道。
  “很难说,军士长。我到前舱去抽了支烟。”
  “你这个家伙,”军士长说道。“我刚刚还跟他们说起你,我们上次停靠在直布罗陀时你是怎样打发时间的。她是个大美人,不是吗?黑发美女,那个女人。”
  “你尽胡说八道,”布莱基说道,这样的高智力的对话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
  燃气轮机全在正常运转,但是布莱基知道到了明天午前大约11点钟时就不会正常了。首先,一号燃气轮机的油温会开始急剧升高,到那时他会出面处理此事的。
  “先生们,谢谢你们能花时间到我这里来。我将尽可能快地结束,不过对于你们大家,知道我们目前处于什么样的紧急关头是极为重要的。”约翰·奥姆斯利爵士十分地志得意满:在拥挤的日舱里,在所有的高级军官的簇拥下,他靠在椅子上,几乎被自己的重大责任所淹没。在邦德眼里,这人与其说令人敬畏,不如说是令人怜悯。奥姆斯利是头自高自大的蠢驴,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架式,因此,在邦德看来,他并不适于承担他目前的工作。“现在,管家会议开始了。这是对在‘不可征服号’上开始发生的事情最清楚不过的说明。”
  海军少将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们都知道谁在船上。三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首脑,他们认为自己这次的确是来参加管家会议的,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真正的管家,是受到全世界信任的管家。真正能将世界掌握于他们的手掌之中的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邦德暗自下结论道,将是一次说教,而不是下达命令,而且不是在向所有的皈依者布道。
  奥姆斯利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你们还会意识到一个重要的因素。他们全都带来了他们的贴身保安队却没有带上他们的顾问——除了和布什总统一道的那个手提不吉利的箱子的男人,布什总统在任何时候都要随身携带核武器报警密码。”
  他停顿了一会,好像对自己的知识和享有这些知识的权力很是得意。然后,他继续道:“正如你们之中有的人早已知道的那样,他们在这里使用的是高度机密的化名。首相的化名是‘夏洛特’——我推测这是个不光知道葱姜蒜的女士的名字。”他停了一会儿,让舱里响过一阵出于礼貌的笑声。“美国总统的化名是‘跳舞者’;戈尔巴乔夫书记的化名是‘十月’。你们对他们将使用这些化名,在平时的谈话和可能进行的收发报中都要如此。但是,正如我说过的那样,不同寻常的一件事是,他们没有带顾问,或者说没有带助理。他们的同事认为,夏洛特患了感冒;十月在他的乡间别墅度假, 并留下话:5天之内请勿打搅;跳舞者要求当他到他的猎舍去打鵪鹑时,既不见报也不接电话。”
  他又一次等待下面的笑声,但这次的笑声不说奄奄一息也是有气无力了。“重要的是三个人选择在这种绝对安全的条件下会晤, 这样他们就可以有整整4天的时间作高度个人的、一对一或许是一对二的面对面的交谈而不受政府、军方、财政和社会部门的专家的锋芒毕露的干涉,他们通常都要求在敏感问题上谨小慎微。
  “关于管家会议将不会发表官方的报道。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除非他们认为他们完成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突破而可以让世人知道。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对世界财经、反恐怖活动和加快裁减核武器方面确定一些基本的原则。
  “我们的工作是确保他们有不受外界干扰的4天时间, 他们将在经过装饰的前舱的会议室一同进餐一同工作。所以,女勤务兵特遣队将负责他们的合乎要求的食品和良好的服务,并协助作好保安,她们将遵守非常紧迫的日程,即使是在‘海陆89’演习中间,也必须遵守。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必须保证他们有4整天的时间。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明白吗?”
  是的,邦德想。直接问他,他又来直接问我。他起身离去,回到自己的船舱,派人去找唐纳德·斯皮克——和新来的美国人伍德沃德一起从直布罗陀来的审讯者。
  他以前从未见过斯皮克,但知道他在调查案件上寸土不让方面颇有名气,所以,当这人进到他的舱里一声不吭就一屁股坐下时,邦德不喜欢他,而且还有些生气。
  即便斯皮克在迪利的审讯方面有所进展,他也不打算告诉邦德。事实上,正相反,因为在几分钟内,邦德意识到这个审讯者在询问他了。
  “我一点也信不过那两个衣着花哨的分部的人,”斯皮克是在说布林克利和卡姆。
  “哦?”
  “不适于作他们在这条军舰上所承担的这种工作。我对他们的动机表示高度的怀疑,邦德先生,呃,邦德上校。”
  “有趣,那么迪利的情况如何?”
  “如果有什么可报告的我会报告的。”
  一个长胡子的刺头,邦德想,胡子里藏着一副弱不经风的下巴。这家伙在某种意义上说有点自欺欺人。“你的时间非常有限,你知道吗?”
  “怎么会呢?”
  “一旦我们到达直布罗陀,这个案子就成了非军事法庭案,必须将她移交当地警察局。”
  “我们现在在那里,离直布罗陀两天的航程吗?”
  “实际上我们要用4天,由于与你无关的军事行动的原因。”
  “呃。”胡子下面的嘴唇扭曲了。“呃,这么多时间足够我从她嘴里掏出点情况啦,别担心。”他站立起来。
  “坐下!”邦德大喝一声。“坐下!我没有说你可以走了。”
  “我不知道在这艘军舰上你是我的看守。”
  “呃,你还是知道为好,斯皮克先生。你在这军舰上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听我的。”
  “你不是在告诉我你是秘密情报局的吧?”又一个恶意的瞥视。
  “我正是在告诉你这一点。”
  “就这艘军舰是似乎可能要发生的情况而言,非常有趣。我想等回到伦敦后,我们该谈谈。我可能是个生性多疑的人,邦德,在审讯中心他们很信任我。我可以看到你的档案,并找出点什么,我相信这一点,每个人都至少有一点是他想要隐瞒的。我们会找出你的那一点,然后我可以给它添油加醋,他们会把你扔到井里,并从此把你忘掉。比你强的人都败在了我的手下,邦德,晚安。”他走出船舱,留下了焦躁的邦德。这人在某种程度上是个疯子,他想,最好是就他的事向伦敦打个招呼。
  他走出船舱,巡视过道,与所有英国的、美国的和俄国的保安人员交谈。一切似乎井井有条,于是他决定晚饭后再和伦敦联系,他在军官室匆匆地用过晚餐。
  后来,当他正要到通讯室去时,舰上广播系统响开了。“注意!注意!邦德上校请回船舱,有人找。邦德上校请回舱。”
  脸色苍白、心情很不好的尼基正在等他。
  “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尼基?”
  “哦,求求你别诱惑我啦,詹姆斯,但是我有个可怕的关心,一个担心。”
  “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些事,说给我听。”
  “是关于那个新来的美国人,名叫伍德沃德的,丹·伍德沃德。”
  “不怕死的丹。”邦德微笑道。“是他对你不怕死了吗?他可是有喜欢女人的名声啊。”
  “不,詹姆斯。不,这不是可笑的事,我怀疑这个人不是美国人,他并非如他所说的是丹·伍德沃德。”
  “什么?”他大吃一惊,肠胃里一阵焦虑的抽搐。“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尼基?”
  “我该如何告诉你呢?这很困难。听着,这是军事秘密,但我必须让你知道。3年前, 我被派到阿富汗工作,和克格勃一道。我们有海湾恐怖分子行动的档案,你是知道这类事的。嫌疑人的姓名和情况的材料,那个自称是丹·伍德沃德的人。他的照片就在档案里,我忘了他那时候叫什么,哈玛里克,或许是霍玛拉克,诸如此类。詹姆斯,你该查一查。”
  “现在千万别声张,尼基。我会通过伦敦查实的,别打草惊蛇,我知道怎么查。”
  他来到通讯室,接受了另一个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员的同样的盘查,然后就开始工作。首先是关于斯皮克的代码,然后与格罗夫纳广场联系另一个人,要求对方用传真将这人的照片传过来。密码接通后,电文是这样的——
  请将丹尼尔·伍德沃德,你们海军情报部的军官的照片直接传给我亲收,紧急速办。捕食者。
  这是个漫长而令人精疲力竭的一天,所以他希望在他睡觉以前能得到回音。
  他刚躺到铺上,就听有人敲门。他将门打开,尼基擦着他的身子溜进了他的船舱。
  “詹姆斯,对不起。我感到太孤独啦,真害怕,就像是厄运降临的感觉,求你别把我打发走。”她穿的毛巾睡衣搭在她的双肩上,睡衣里没有穿内衣。邦德的心思一下子回到了伊斯基亚别墅,他又一次看到了惨遭不幸的叛逆的比阿特丽斯,并意识到不管她结局如何,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将她从记忆里抹去。
  现在,看着尼基·拉特尼科夫的青春的躯体,他才意识到自己也很孤独、忧虑,很需要安慰。他锁上舱门,把她搂在怀里。她只是长时间地蜷伏在他的怀抱里,后来,她扬起头,邦德将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他们挪到了床铺上,然后两人紧紧抱作一团,犹如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幽会。
  她在黎明时分离开了他,剩下他独自一人躺在铺上,回味着他们俩相互给予对方和从对方所得到的一切,这两个人所给予的是除了死以外人类所能给予的最多的。
  直到第二天上午10:30他才得到回电,有两个回信。第一,摄政公园授权他撤消斯皮克对迪利的审讯,如果他认为必要的话。第二个信息几乎是一个追悔,但却用的代码。
  美国海军情报部军官伍德沃德的照片见下一页。
  毫无疑问,那是丹尼尔·伍德沃德的照片,下面还盖有许多章。他仔细审视照片上的脸,确定美国的丹尼尔·伍德沃德肯定不是在“不可征服号”上的伍德沃德。
  邦德回到他的船舱, 将枪套挂在他右屁股的皮带上,将勃郎宁9毫米手枪插进枪套,派人去找布鲁斯·特林布尔、哈维军士和四个海军陆战队员。特林布尔先到了,邦德抓紧时间对他讲了舰上至少有一个冒名顶替的骗子,一个冒充丹·伍德沃德的恐怖分子。
  “迟早要和你谈谈的。”特林布尔块头大得吓人。“我一直在怀疑那个家伙,别想把水搅混,最好把他关押起来。”
  他们一起走——四个荷枪实弹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哈维军士、邦德,还有布鲁斯·特林布尔,他看上去就像打算单枪匹马去干似的。
  斯坦·黑尔告诉他们伍德沃德在他们共用的船舱里,于是他们占据了有利的攻击地形,邦德抬手敲门。如果可能他要干净利落地活捉这个人,尽量不流血,但是,他的指关节还未能碰到金属门,整个军舰似乎在他们脚下颤抖了,好像突然遭到了猝不及防的撞击和汹涌的波涛似的。摇动得如此厉害,他们全被掀到了一边。爆炸的声音不大,就像一颗手榴弹在远处炸开了似的。
  接着警报器开始嚎叫起来。
  第十五节  西班牙雨
  半小时前,布莱基·布莱克斯通军士坐在轮机房的控制室里,在和他一起当班的人消磨时间。没有人注意到布莱克斯通不时地用眼睛扫视燃气轮机控制盘的一个特殊部位——能指示出油温上升的部位。
  他们对他说过在9:00到11:00之间,一号燃气轮机的油温将骤然上升的。
  在9:45时他瞥了一眼第一个指示器,一号燃气轮机的温度只是稍稍高了一点。到了10:00温度真的升上去了,到10:05布莱基发出一声惊叫——“一号机组的油温超过了红色极限区!”他走到控制盘前,逐项进行着检查,试图找出任何明显的故障,事实上他是让他的军士长发现问题。不到一分钟他就发现了问题。
  “是过滤器。给一号燃气轮机更换一号过滤器,布莱基。”
  “是。”布莱克斯通走进控制室后面的小储藏室,签字并注明领取一个过滤器,然后从备用模件架上取下一个密封的包。
  “要帮忙吗,布莱基?”一等水兵问道。
  “不用,只需要几分钟时间就行。”布莱基走进轮机房,走到最里端的一号燃气轮机前。为了防止意外,他早已将新的但是经过改装的过滤器装进密封包,放在储藏室里存放过滤器的架子上了。由于它是在架子的前头放着,一旦发生事故,理所当然就会用它。 他们曾对他说过,这个过滤器在5分钟内能产生出滚滚浓烟并会导致小小的破坏而使燃气轮机停车。他在这个做过手脚的包上用铅笔标的记号还在,所以不必担心。把这个过滤器换上,他想,然后回去等着好戏开场。
  布莱克斯通军士完全按照昨晚的程序作了一遍:拧下支腿的螺丝,用他的长镊子取出过滤器,再用镊子夹住经过改装的过滤器,将它安装就位。
  发生了大量的浓烟,随即一声爆炸将布莱克斯通炸飞,撞到他身后的金属墙上,粉身碎骨了。在他长眠不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们说过只会发出浓烟的呀,他们说过没有危险的呀。
  舰上的广播系统发出了命令,语气平静,简单明确——关上所有的防火门;将受损的部位加以控制;全体消防队员到轮机房去。“这次不是演习!这次不是演习!”广播反复强调着。
  刚才詹姆斯·邦德和他的人匆匆绕过走廊来到舱门前,准备将假丹·伍德沃德抓住监禁起来。军舰的震荡使邦德跌倒了,正在爬起来时,只见舱门打开了,一脸困惑不解的乔·伊斯雷尔出现在门口。“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这这——”他被丹·伍德沃德用手臂紧紧勒住了脖子。
  “我看他们是想和我谈谈,乔。”伍德沃德用力勒住伊斯雷尔。“告诉他们我有把枪在你身后。”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自信。
  伊斯雷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的。是的,詹姆斯,他有个大家伙顶在我背上呢,毫无疑问他要把我带出去。我估计他不是真的——”
  “不怕死的丹吗?不,我不是,”阿博·哈玛里克咬牙切齿地说道。“真不走运,因为我现在必须活着离开这条船,我打算让邦德上校带我离开,除非他想眼看着他的倒霉蛋死在我手里。现在,放下你们的武器,全都放下,要慢一点,就放在地板上,这的确是很不方便啊。”
  “好吧。”邦德的脸绷得像块石头。“照他说的做。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让乔受到威胁。”
  他弯下身,将他的勃郎宁手枪放在铺着地毯的甲板上,此刻,他的左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丝动静,有人在紧贴着俄国人住舱的隔舱上。
  他身边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和布鲁斯·特林布尔也都放下了他们的武器。
  “很好,”哈玛里克小声说道。“现在从门边走开,我要把这个美国人带出来。”
  邦德甚至不敢将目光朝俄国人往舱方向瞥去。他不知道这个假的伍德沃德要朝哪里走,所以他只能朝狭窄走廊的另一面墙靠去。“照我的样子做,”他对其他几个人说道。“靠墙站着。”他们都听从了他的命令——七个人排成一排靠墙站着,地下是一堆武器。他们感到自己很愚蠢,也许有人认为他应该有点什么举措。邦德感到了这点,大声说道:“我不想蛮干,别干任何蠢事。”然后,冲着哈玛里克:“你要往哪儿走?”
  “离开这艘军舰,但我想带另一个客人和我一起走。你们监禁着一个名叫迪利的女子,我想。”
  “是的。”
  “我要将她带走,还有你,邦德,你带我们走。”
  “好吧。”邦德耸耸肩。“如果你要带走迪利,你得出舱门朝左拐,你要我给你带路吗?”
  “我要你们所有的人走在我的前面。走吧,你们全走。”
  “照他说的做。”邦德不得不面对一定的危险。有人现在会在所谓的伍德沃德的身后,所以他们可能干出什么事情,哪怕是在有限的空间,这也是很危险的。
  “等等!”哈玛里克喝道。“你们慢慢地沿着墙走。等我带着伊斯雷尔出来后,我会让你们转过来走到我的前面的,我要你们在我前面排成纵队挡住我前面的过道。明白啦!走!”
  他们沿着墙朝前挪动,完全空出了舱前的位置。这对邦德有利,因为他现在可以有借口朝舱门回过头来,观察俄国人住舱的动静了。
  还没等他把目光移过来,一切都发生了。哈玛里克推着伊斯雷尔走出舱来朝左转去。当他出来时,他朝右边瞥了一眼,看到了邦德早已看到的情况。
  在将俄国人和美国人的住舱分隔开来的门口站着尼基·拉特尼科夫,她岔开两腿,双手端着一把自动手枪。
  哈玛里克骂了一声,拉过伊斯雷尔,企图让他挡在他和尼基之间。他的胳膊仍死死箍住他的脖子,他用力将他推向左边,意识到他除了朝这个女子开火以外别无选择。
  枪响了,枪声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荡着。两人都开了两枪,两人都打中了对方。哈玛里克大叫一声,他的左臂从伊斯雷尔的脖子上滑了下来,朝后退了一步,企图再次举起手枪,但却不得不抓住突然间鲜血喷涌的右肩。他又大叫一声,扔掉手枪,跪在地上。布鲁斯·特林布尔首先冲上去,从地上找到他自己的枪,伸直胳膊对准他。“呆着别动,你这个该死的骗子!”但是哈玛里克早已失去知觉,瘫倒在甲板上。
  邦德朝尼基跑去。她像一尊雕像那样站在门口,手里依然端着枪,胳膊伸得笔直,两腿岔开。但是她身穿的白色高领毛衣变成了殷红色:一大片不断扩展的血迹。
  在邦德离她只有两步远时,他听见她的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看见鲜血从她嘴里涌了出来,她的身子一下子瘫在了甲板上。他跪在这女孩身边,用手指去感触她脖子上的脉搏。没有。“她死了……”邦德悲怆地说。他喜欢尼基,尽管有过怀疑。年轻的生命骤然殒殁是悲惨的,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因为尼基·拉特尼科夫是为了救他们而死的。
  “哼,这个畜生还活着,我看给他收拾一下可以让他开口说话。”布鲁斯·特林布尔的声音里没有悲痛,他朝最近的舱壁电话走去,给急救舱打电话,他回过头来说他们需要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在那里24小时警戒。
  邦德站起身来。“帮我照看一下,布鲁斯,我的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尽管经过了几分钟的恶战,但他们都知道舰上正在发生一些严重的问题。广播一直在响,约翰·奥姆斯利爵士亲自在颁发一道道的命令。邦德沿着走廊转过拐角,爬上升降扶梯。不管其地方发生了什么,他现在都要去通报尼基的死讯,以及舰上可能有第二个恐怖分子。
  巴沙姆·巴拉基用望远镜搜索着海面。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军士行动现在应该开始了,他希望很快就能听到“不可征服号”的舰长将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他用望远镜对准了眼下正在驶过直布罗陀海峡的埃斯达多·罗弗号货轮。
  大板条箱仍然在主甲板上,遮盖着偷来的海上鹞式飞机,他知道,那个叫菲利普·潘塔诺的飞行员也在船上。
  这条货轮自从对波尔图作了短暂的访问之后一直按照巴拉基的指示行事。埃斯达多·罗弗号从波尔图穿过海峡驶向丹吉尔,在那儿,通过大量贿赂和使尽各种伎俩, 巴拉基把另一批货搞上了船:主要有4枚AIM-9J空对空响尾蛇导弹以及已经安装在鹞式飞机前后的30毫米亚丁炮的弹药。此外还上了大量的燃料。
  巴拉基想,到了今天晚上,这艘货轮就能到预定位置了。如果需要的话,在收到命令后5分钟内用垂直起飞技术,偷来的鹞式飞机就可以上天。
  巴拉基又望了一眼,便收拾好望远镜,扭转身来平心静气地朝洛克旅馆走去。早些时候,他已经到机场去看过,确定他的直升机已经安全到达。飞行员就呆在飞机里,巴拉基知道这架飞机将要执行他整个计划的最后一环——运送将从海上获取的巨额赎金。当然飞行员对他的末日将临毫不知晓,就像他脑力劳动的产物BAST的其他成员对他们的末日将临毫不知晓一样,他们全都将做危险而困难的工作而得不到任何回报。24小时,或许48小时……巴拉基笑了。那以后,他将拥有巨额的赎金。他将从这个地球上隐退,想到狂热者们会为了这样一个机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想到他们如何用这样一笔钱来购置枪炮炸弹给自己的生命招来更多的危险,他不禁大声笑了出来。他,巴沙姆·巴拉基——更确切地说是罗伯特·贝沙维斯基——将把这笔钱用于真正体面的开销:他自己的享乐和安全。现在还不行,但过一年左右,他将以新的面孔和身份重新露头。他将拥有房子、地产、汽车、游艇、私人码头,以及甚至可以为这个世界做一点好事的公司。他将作出赞助:建图书馆、博物馆甚至提供奖学金。是的,这是个新主意。做一些好事情全要靠正在等待着他的大罐的黄金呢,只有这样才公平合理。
  阳光灿烂,巴拉基喜气洋洋。虽说直布罗陀阳光明媚,但天气预报说西班牙海岸这几天的天气不好。没关系,这样的天气完全可以去干需要干的事了。
  “约翰爵士, 我不管发生了什么。这是个不同寻常的会议,我们的确需要4天时间来进行会谈。 是否需要我再次明确?4……整……天。本来是这么安排的,我们大家也都这么期待的嘛。”首相看了看美国总统和戈尔巴乔夫书记。一名译员在戈尔巴乔夫耳边小声翻译着。他严肃地点点头,随着他的脑袋不断上下点动,他前额上的胎记露了出来,他不断重复着,“是……是……是。”
  “首相,”乔治·布什平静地说道。“我理解问题所在,我知道你很焦虑不安,因为我们是你的客人,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我们应该留在船上,我们已经耽误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但我想再听听其他方案。”
  约翰·奥姆斯利爵士轻轻叹了口气,用肘推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的詹姆斯·邦德。“我想邦德上校该对你们作一个小小的总结,”他说,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他对你们的安全负全责,所以,可以说,他应该承担责任。”
  哦,是吗?邦德开口前心想。“我看约翰爵士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他故意压低嗓门,说得很慢,以便让译员有足够的时间给戈尔巴乔夫主席翻译。“今天早上,一台驱动这艘军舰的主要燃气轮机出现了严重故障。一个人,是个军士,死了,没有进一步的损坏。对发生事故的燃气轮机进行了检验,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蓄意破坏的迹象。然而,有一件事是清楚的——在让燃气轮机重新运转起来之前,我们是不可能到直布罗陀的。此外,由于其他燃气轮机是和这台炸坏的同一时间制造的,对它们进行一次大修就是十分重要的了,这需要花上好几天时间。”他停下来让他们对他的话能充分认同,撒切尔夫人显得有点恼怒,盯住他仿佛在说:“你说下去呀,说下去呀。”
  “在加的斯附近有一个美国海军基地,离这里只有几个小时航程,但这个地方有些问题……”
  “你说的是罗塔?”首相问道。
  “正是,首相。直到几年以前,罗塔都是美国海军基地,特别是供核潜艇使用的基地。然而,由于西班牙政府的要求,它已不再是了。现在它完全由西班牙海军使用,但美国人偶尔也作为机场使用一下——用来辅助美国海军,作为美国人回家或是到其他在欧洲的北约国家军事基地去的中转站。据我所知,它还被用作更为敏感的事情。”
  “邦德上校,你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布什总统有点不客气地问。
  “他们已经准许‘不可征服号’停靠罗塔。事实上这一项活动已经包括在我们进行的‘海陆89’军事演习中了。一台新的燃气轮机将分成几个部件空运过来,从劳斯莱斯制造厂将派来一组工程师。问题是我们必须获准让更多的非军方人员上船——”
  “他们不能等到4天以后吗,我必须提醒你,邦德上校,4天只是一眨眼功夫啊?”首相的火气更大了, 邦德已经知道,她要和布什总统和戈尔巴乔夫书记过4整天的初衷是很难改变的了。
  “还有另一个问题,”邦德继续道。“是的,我估计工程师可以留在岸上,但我担心你们的安全。我们尚未能确定燃气轮机事件是否属于蓄意破坏,而自从‘海陆89’军事演习开始以来已经发生了两起事件,我们怀疑两起都和名叫BAST的恐怖组织有关。一起是在你们上船以前发生的——是一起凶杀事件,结果发现船上一名女勤务兵特遣队员不是勤务兵。我们认为她肯定是BAST打入我们内部的特工。此外,今天早上, 戈尔巴乔夫主席, 你的一名保安人员,在我们准备逮捕我们认为也是BAST的特工的人的时候被打死了。”
  俄国领导人对他的翻译说了几句,翻译译道,“戈尔巴乔夫先生已经知道了尼基·拉特尼科夫为了保护他的个人安全而献出了她的生命。我们将追授她苏维埃联邦共和国所能授予勇敢战士的最高荣誉。”
  邦德点头称是,然后继续道:“我也受到过BAST的威胁。在圣诞节时我遭到了他们的袭击,我的汽车在伊斯基亚岛上被炸毁。那肯定是RAST所为,这一切似乎表明他们对整个管家会议了如指掌。
  “我们唯一的选择是在今晚驶进罗塔,在夜幕的掩护下,把你们送下军舰。在罗塔的美国海军基地同意接受我们,但是,他们当然并不知道你们是些什么人。”
  “那么,这是需要花一些时间的,邦德上校,”撒切尔夫人冷漠地说道。“我建议你把我们送到罗塔,并安排我们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飞回我们各自的国家。”
  “谢谢,首相。这正是我们认为最可行的办法——”
  但是首相的话还没有完。 “这当然不可能在4天内就办完,我们今天上午开始谈判, 4天后秘密地从罗塔离开,我们相信在你的手里我们非常安全。谢谢你,约翰爵士,谢谢你,邦德上校。现在我们确实要开始我们的工作啦。”
  “跟她争论是白费劲,”来到外面之后约翰·奥姆斯利生气地说。“就这样吧,我们到罗塔去,队伍全都上岸警戒,邦德,我们只能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了。今天早上被枪打中的那个人情况如何?”
  “他没事,但现在审讯他是不可能的。”
  “跟我一起上舰桥来。”海军少将已经步履匆匆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审讯那个人?”
  “也许明天什么时候吧。我派了人守卫——24小时值班。”
  “你准备让那个从直布罗陀请来的家伙审讯他吗?”
  邦德叹了口气。“很不巧,我打算让他回去,因为我认为他不适合做迪利的审讯工作。我发现他有妄想狂的个性,疑神疑鬼,他不是我所遇到的好的审讯者。他疑神疑鬼,可我看正是他自己有点心怀鬼胎。”
  “你的职权范围,邦德。你的职权范围,你认为怎么合适就怎么做。”他们来到了舰桥上。“哦,仁慈的天主啊,看这天气!”奥姆斯利惊叫道。外面天空阴沉,云层很低并下着雨。
  “这样的天气我们要到夜晚才能到罗塔啦,也许要到深夜才行。你去办你的事吧,邦德,我将仅可能早点到达罗塔。船上的队伍要准备下船,在这种情况下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过会儿再谈,好吗?”
  “是,先生。”邦德走下舰桥,来到救护舱,找到了军医官格兰特。
  “他很虚弱,人事不省,”医生告诉他,“撒切尔夫人的一名随行官员曾下来拍了几张照片送到伦敦进行鉴别。海军陆战队队员会守住他的,不过,我敢说,除非发生奇迹,他是不可能离开这儿的。失血太多啦。”
  接着,邦德把唐纳德·斯皮克召到他的舱里。这人还是一副妄想狂的样子,而且姗姗来迟,还是不敲门。
  “坐下。”邦德知道他的口气就像是校长在办公室召见一个难对付的顽童。
  “又怎么啦?又发案啦?”
  “一句话,是的。但你最好知道昨晚以后我已经和伦敦联系过了,让你上岸,送你回家。”
  “真的吗?”
  “是的,真的。但另一个工作可能适合于你那令人不快的才能。”他向这个审讯员安排了有关这个受伤的囚犯的工作。“明天早上你请示军医官,你接受他的指令,只有他的指令可以决定什么时候你可以开始审问囚犯。现在,在你得到结果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午餐时间,在军官室,克洛弗·彭宁顿走过来,说她对俄国姑娘的死感到很难过。“你已经对她很有好感了,对吗?”她问道。
  “只是从专业角度,克洛弗。她的工作干得很好。”
  “我的工作干得不好吗?”
  “你棒极了,克洛弗。但是还是等这几天过去之后再谈吧。”
  在半夜前他们到达了罗塔。一艘小艇将海军少将约翰·奥姆斯利爵士送上了岸,他在美军基地一直呆到凌晨3点,在基地安排了劳斯莱斯技术人员的住处。
  军舰上的日常工作照常进行,在对前舱和守卫人员作了巡视检查之后,邦德趁奥姆斯利回船之前美美地睡了一觉。
  他床头的电话铃声在6点之前将他吵醒。 “舰长向你致意,长官。能否请你立即到他的夜舱去。”是值班军官的声音。
  邦德闪电般地梳洗着装,不到10分钟就站在了舰长的夜舱里了。
  奥姆斯利躺在铺上,一脸倦意,用一个胳膊肘支撑着,手端一大杯咖啡呷着,另一只手拿着一封信。“他们不给我安宁,”他说道。“我想,这是给你的,邦德。”他摆动着薄薄的信纸。“要咖啡吗?”
  “不,过一会儿,先生。”邦德飞快的读着报告。
  西班牙罗塔美国海军基地指挥官致女王陛下的军舰“不可征服号”舰长。如果詹姆斯·邦德上校在你的舰上,请他立即上岸接受他的上级军官的紧急指示。请通知他。代号鸣鸟。
  “我相信这是封密码信,先生?”使用“鸣鸟”这个词证实了这是给邦德的密件。
  “你们的人总是用密码,我的人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解开了密码,绝对的保密。”
  “那么我想我最好这就去,先生。”
  “我看也是该如此。我已经让小艇准备好了。只派一名士兵护送你上岸。我不想在这种时候派太多的人离舰。让他等你吗?”
  邦德想了一会儿。“不,先生。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当我准备返回时我会给你发出信号的,我将使用‘鸣鸟’这个字眼。如果一切正常,你能否在你的信号末尾使用黄猫头鹰?”
  “哦,上帝,我必须用这个代号吗,邦德?”
  “我给你的信号使你确信我是安全的,你也必须用同样的方式回答。”
  “好吧,你去吧,小艇在左舷前跳板处等着呢。”
  “谢谢你,先生。”
  当邦德离开船舱时,海军少将坐在床上写起东西来。
  雨停了,但邦德穿上了厚大衣,清晨7点,风里仍夹着一些雨点而且十分寒冷,邦德觉得裹在大衣里暖洋洋的。驾小艇的一等水兵仿佛也没有睡醒。当他们抵达码头时,邦德还是很高兴的。一辆民用车就停在附近,当他们登上码头的石头台阶时,一名美国海军军官从车里出来。
  “邦德上校吗?”他敬礼道。
  “正是。”
  “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长官?”
  “捕食者,”邦德大声应道。
  “好的,长官。我名叫卡特。麦克·卡特,我代表鸣鸟行动。请随我去基地,有人在基地等着你呢,长官。”
  他们驾车驶过晨雾,天又下起雨来。
  最后,美国军官将车停在了戒备森严的大门口。一名黑人警卫走上前来仔细检查军官呈上的卡片,看了看邦德并问他是什么人。卡特军官递给他另一份文件,使邦德吃惊的是,他看到文件上贴有自己的照片。
  “好的。”这时警卫才举手敬礼,让他们通过。
  和其他军事基地一样,这里有两个用三角板作成的巨大的通讯联络球,看上去就像是很富幽默感的白色高尔夫球。在两个球之间伸出其他装置——一根很高的天线和三个旋转的雷达探测器。
  邦德发现在他左边的一个通讯球上的一些板子已经掉了。
  “那个球已经不起作用了吧?”他问道。
  “早不起作用啦,”卡特笑道。“我们和西班牙海军共同使用这块地方,最后终归要还给他们的,我们给他们做了这个通讯球,可是他们买不起里面的部件。告诉你吧,在哈罗文我们在球里面点上灯,让这些板子转动,看上去就像个大南瓜。”
  他们将车停在一栋低矮的军官楼前,一名持枪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守在门口。
  “好啦,我们到啦。跟我来,长官。”
  他将证件朝警卫亮了亮,沿走廊穿过一个小小的接待室。“在这儿,长官。”卡特打开一扇门。“你还需要什么吗?”
  “我还没吃早饭呢,口渴得要命。”
  “咸肉、鸡蛋、咖啡。”
  “那再好不过啦。”邦德笑道。
  “马上就来,邦德上校。”
  邦德点点头,走进房间。
  “你好,我亲爱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坐在桌旁,面前放着一大杯咖啡的比阿特丽斯·玛丽亚·达里奇说道。
  第十六节  蝙蝠血
  邦德头一回变得张口结舌了。“但是……”他结结巴巴的说。“你是……比阿特丽斯?”他的发音就像她原来那样“贝-阿特雷-切”。这时,他才意识到自从那个圣诞节的下午在伊斯基亚的卡普里西阿尼别墅他眼睁睁看着她被炸飞之后,他一直在为她而悲哀。
  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抚摸她的手。的确是个血肉之躯,而他再也不管她究竟是不是BAST的那只“猫”了。
  她仰起头来朝他微笑,她的微笑使她的眼睛和整个脸都变得光彩照人。“好啦,詹姆斯。我是人,不是鬼魂。而且我还是自己人,我不是猫。”
  “但是你怎么……什么?……我看着……”
  “你看到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幻觉。就像是魔术师的伎俩,诸如美国的大卫·科波菲尔,或者是英国的保尔·丹尼尔斯的魔幻。”
  “怎么可能呢?”
  “你得救了,我也一样,救我们的是弗朗哥,我们永远也无法报答他了,因为他死了。 我恳求过M让你早点知道,可是他说不行,要等你有机会离开军舰的时候再告诉你。”
  “但是,怎么会是这样的呢,比阿特丽斯?”
  有人在敲门,卡特端着盘子出现在门口。咸肉、炸得很脆,美国风味,两个煎得很嫩的荷包蛋、一盘烤面包、蜜饯和一大罐咖啡。
  “别忘了,达里奇小姐,”卡特离开时提醒道。“时间可不多,你的老板说过要尽快的。”
  “我没忘,麦克。谢谢你。”
  卡特走了,她叫邦德吃。“我来告诉你,就和以前一样,嗯?”
  他点点头,又问起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有两件事你应该知道,詹姆斯。第一,你只见到了弗朗哥和昂伯托,他们两个都为此而献出了生命。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为我们工作,还有4个人,4个人都藏得很深,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保护者。第二,当我们带你看别墅时,我们并没有将所有的地方都让你看到,也许这是个错误,你并不知道一切。”
  “你没有让我看什么呢?”他喝下一大口橘子汁,然后吃了一些咸肉和鸡蛋。尽管他对早餐一向很挑剔,这顿早餐却无可指摘,他简直没有想到他是如此的饥渴,渴得很反常。
  “你还记得在大门内靠近百合花池那片倒车的地方吗?”
  他点点头。
  “呃……那右边的墙,通向第二道门和台阶的——”
  “怎么样?”
  “你说给我听听看。”
  邦德皱皱眉头, 大口嚼着一片烤面包。 “那就是一道墙。”他想了想又说:“一道爬满常青藤的墙。”
  “你说对了,一道布满常青藤的墙,但那是一道不是墙的墙,在这道墙上也有一道门。常青藤整齐地附着在上面,所以门可以开关。墙的另一面也是一样,但是当你穿过门之后就进入了一个像高高的匣子一样的小金属房间里。那是一个守卫点,或逃跑的藏匿处。我们的另一个守卫者发现有人在圣诞节的凌晨潜入了大门,门锁和报警装置对他们不起作用,他们是非常内行的人,不过你知道他们是很内行的。”
  “他们……?”
  她点点头。“他们对那辆车动了手脚,在下面安放了炸弹。”
  “后来呢?”
  “弗朗哥知道了。在圣诞节上午告诉了我,另外,你应该知道他们早就安放了窃听器。真叫我脸红,詹姆斯。他们全都听见啦。”
  “你?你脸红?”他从桌上凑过去亲吻她。
  “听着,詹姆斯,时间不多了。另一个守卫者发现了BAST的入侵者很懒。他们知道我们不到圣诞节的深夜至第二天清晨是不会出来或走进这辆车的。他们没有留人守卫,全走了。”
  “弗朗哥就过去查看了?”
  “不仅是查看而已,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使用了带遥控雷管的C-4塑料炸弹。”
  “那么弗朗哥怎么办?”
  “那很危险,非常危险,他拆下了他们的遥控,装上了另一个。为了碰碰运气他还加了点别的,车门开着,将他们的遥控接在方向盘的一个灯泡上。弗朗哥首先做的就是这件事。”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基地的一架飞机起飞,使房屋微微颤动。
  “我们设置了自己的遥控装置。当他们按动遥控时,灯亮了,我按下我们的遥控,这造成了大量的浓烟,很浓的烟,在浓烟过后4秒钟爆发出火光,一大团火光。烟雾很浓,它笼罩了整个停车场。”
  邦德还记得,而且又一次历历在目。首先是一股浓烟。然后是火光,接着是一声可怕的巨响。
  “这就是为什么我冲到前面去的缘故。我们认为如果他们相信我死了,他们会采取行动——他们确实这样做了。一旦我按下了遥控,我穿过烟雾,进入了墙的另一边。在那个高高的金属匣子里,我们有另一个遥控,连接着真正的雷管。爆破经常有一个时间差,所以他们和你一样都以为我已经被炸成了碎片……”
  “但你是被炸成了碎片呀,他们发现了残肢。”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是的,这是件最令人不快的事,最可怕的事情。我要为此做许多忏悔祷告,弗朗哥的人盗了一个墓,我不想谈这件事。”
  “你还活着,比阿特丽斯,亲爱的。这才是我关心的最重要的事。”
  “事实上,詹姆斯,这确实重要,但是还有更重要的。你必须回到军舰上去,即使在眼下也可能发生可怕的事。我们虽然有人在监视,但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或者他们打算如何干,你一直有人跟随着,顺便说一下……”
  “在这儿被跟随?”
  “不,是爆炸事件以后。到他们设在欧洲大陆的那个地方,我们还拍下了巴沙姆·巴拉基的第一张照片,我们认为他就是BAST的蛇身。这个头目,他打算对现在在你们舰上的三个重要人物做一些相当可怕的事。”她将一张照片从桌面上推过来,那是自称是托比·莱伦伯格的诺桑格指挥官的照片。
  “他是巴拉基?”
  “是的。”
  “哎,老天,如果那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就没人对此做点什么呢?你们为什么不把我弄出去呢?而且你们还可以把巴拉基一伙一网打尽。为什么,比阿特丽斯?”
  她对他淡淡一笑。“为什么,可不是吗?我试过了,詹姆斯。我努力地试过了。对我来说,这样做是再应该不过的事了。”
  “那么你们为什么……?”
  “M驳回了这个想法。 他说对你的处境务必万分慎重,整个诺桑格基地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下, 但是M说我们要将计就计。他说的很有道理,他要利用你被劫持,以及整个诺桑格的人员被劫持的消息作为一个杠杆。”
  “什么样的杠杆呢?”
  “他认为首相、美国总统和戈尔巴乔夫一旦嗅到危险的气息就会取消这个计划。他——就是M——把一切报告了首相, 说明了危险,以及在确保他们的安全方面的种种困难。但是——”
  “但是她不听,”邦德补充道。
  比阿特丽斯点点头。 “她撇开一切不谈。甚至当着M的面给美国总统打电话,他们的理由是这项活动是紧急的、重要的、不能推迟或取消的。她撇开一切危险不谈,而其他几个则跟着她,就像绵羊一样。”
  “这倒是很形象,知道巴拉基现在在哪儿吗?”
  “我们不太清楚,可能在直布罗陀,也可能在更近的地方。现在你知道了,你必须回去了,你还必须尽快把撒切尔夫人、美国总统和戈尔巴乔夫先生弄下军舰,远离那艘军舰。”
  邦德的嘴里嘟哝了一句。
  “什么?”比阿特丽斯问道。
  “如果你不是猫,那么——”
  “当然。你以前不知道这一点吗?这也是你必须回去的一个原因。一旦我们找到巴拉基,我会接近他,在巴拉基周围你会找到我。”她举手按了按墙上的按钮,麦克·卡特出现在门口。“该走了吗?”他几乎是感激地问道。
  “我已经将我们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了,麦克。”
  “你的小艇没有等你。”卡特看着邦德说道。
  “不,不,我和奥姆斯利约好了联系暗号,你们和军舰有联系吗?”
  “当然有。没有通话联系,只有电子联络。”
  “好的,发出——鸣鸟要求小艇来接,你们会接到黄猫头鹰的回答。如果他们的回答里没有黄猫头鹰,那我估计就会有一场搏杀。”
  他站起来,她绕过桌子来到他的身边。邦德第一次看到她戴着形状像盾牌的黄金和钻石扣子,那是他在圣诞节那天赠给她的礼物。他把她搂住,吻她的头发,吻她的唇。“如果你要接近巴拉基,一定小心,比阿特丽斯,我亲爱的。”
  “你只管让那些重要人物离开‘不可征服号’。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去对付巴拉基,我要和你在过一次圣诞节,詹姆斯。”
  “也许再过许多圣诞节。”
  卡特回来了,在门口轻轻咳嗽了一声。“你没事吧,长官。答复是:即派小艇接鸣鸟,黄猫头鹰在等……”
  “谢天谢地。”邦德又吻了她一下,然后迅速离开,不再回头。他在这种场合很少回头,他总觉得那样会给人带来坏运气。
  小艇响着马达已经在台阶旁等候了,在艇上一名一等女勤务兵在等着扶他上船。
  “舰长表示歉意,长官。他不能派那名水兵回来接你,那个水兵不得不到看护舱去,他有点不太舒服。”
  邦德记起来了。“他在来的路上就似乎不太好。”他跳上船,向卡特挥手告别,他站在码头上直到他们驶远了才回到车里。
  10分钟后,卡特回到了基地里的矮房子。比阿特利斯在屋外等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哦,老天爷,麦克。”她的声音几乎升到了歇斯底里的高度。
  “看在上帝的份上,什么……?”他开口问道。
  “他们抓到了他们。”
  “抓到了谁?”
  “撒切尔、布什和戈尔巴乔夫。伦敦的外交部在10分钟以前接到一个电话。并要他们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他们在华盛顿和莫斯科的同行。电话是一个男人打来的。他们认为是从伦敦打来的。他给了他们一个代码——蝙蝠血——并且说这三个国家领导人将被监禁在‘不可征服号’ 上。 不向新闻界发布任何消息,他们的要求是6000亿美金:每个国家领导人2000亿美金。”
  “光要钱吗?还有别的吗?不需要释放罪犯吗?没有诸如此类的要求吗?”
  她摇摇头, 咬着嘴唇。“就要钱,期限是到我们的时间3点整。如果到那时还不答应他们,他们将要给我们作一些烟火表演。如果我们的军队有任何接近‘不可征服号’的迹象,他们将杀死他们三人中的一个。”她焦虑万分。“怎么会呢?他们怎么会……?”
  “我们是否试过和军舰联络过呢?”
  她只微微点点头。“没有任何答复,除了电子装置的响声,没别的。‘不可征服号’已经向别的军舰发出了信号,命令它们远离它。”
  小艇靠上了从左舷前主甲板放下的升降扶梯。一等女勤务兵用铁钩紧紧钩住扶梯,邦德爬上了摇摇晃晃的梯子。
  当他们接近“不可征服号”时,他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出了一些他无能为力的事。现在他爬上了主甲板,看到那里除了飞机和直升机外,空无一人。
  他的直觉或是真确,或是在捉弄他。不管怎样,他伸手去取别在身后的勃郎宁手枪。他还没能握住枪把,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要我就不这样做,詹姆斯。把你的手拿开。”
  他扭头看到克洛弗·彭宁顿,左右各有一名女勤务兵,从一架鹞式飞机后面走出来。这三个女子都拿着自动手枪。
  冷静点,他想道,要非常冷静。
  “你好,猫。”他微笑道。
  第十七节  睡美人计
  其中一个女兵走上前来从他背后缴下了勃郎宁手枪。
  “把他铐起来,守住他,”克洛弗对她说道。“呃,詹姆斯,黄猫头鹰允许你上船了吗?”
  “是的,你是怎么搞这把戏的?”他问道,对自己的声音十分坚定而略感吃惊。
  “那个老笨蛋作了个笔记并将它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就是这么简单。”
  邦德感到手铐嵌得很紧;冰冷的钢铁嵌进了他的手腕,他仍然感到迷惑不解。“这究竟是怎么搞的,克洛弗?”
  “把他带到我的船舱去,”她对两个女勤务兵命令道,她们像男人一样推着他,带他走下升降扶梯,来到前舱,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舰长的日舱,粗暴地将他推到一把椅子上。
  克洛弗叫这两个女勤务兵去干别的事。 “过5分钟我会叫你们的,我要你们将这个人好好看管起来。”她走到舰长的办公桌后面坐下,看着他。“你看让女人作男人的事多么轻而易举啊?”笑容仍然是那么迷人,丝毫没有威胁或是邪恶的样子。怒骂和恶意都是彬彬有礼的。克洛弗看上去和其他前途无量的上流社会的女子并无二致。
  “周围没有人,这是很明显的。”邦德的脑子里反复思考着他能干什么以及这个大副彭宁顿究竟是怎么接管这艘军舰的。“这艘军舰上有两千多人呢,”他强装笑脸。“14个女兵怎么接管这艘军舰的呢,因为看上去你们好像已经把这艘军舰接管了?”
  “正确地说是2018个人。喔,是15个女兵。我们把萨拉·迪利算上。当然,她是个杀人狂,但是干这种事她还挺有用。”
  “怎么会呢?”他又问道。
  “因为一切都是事先周密计划好的,为了执行计划,我们都占据了有利的位置。我的女兵在全舰上下都安插了工作——包括厨房。”
  “食物?”
  她点点头。“还有饮料,你真不该下船去,詹姆斯,我为此还真有点生气呢。你今天早上是否感到特别口渴?”
  他想起了在基地痛饮橘子汁的情景,以及那种想喝水的不正常感觉。“啊。”
  这个漂亮女人又笑了。“啊,确实。昨天所有的食物和饮料里都含有一种物质,会使人今天早上口渴难忍。”
  “那么今天早上?”
  “你今天早上下船去罗塔前什么也没有喝。如果喝了一口咖啡,你就会在20分钟内变得迷迷糊糊,并在半个小时内昏睡过去,我们称之为睡美人计。当然,也有一点小问题——你是他们中的一个——但我的女兵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一切的。除了你,所有的人都被催眠了。”
  “这东西对人有多大危害呢?”
  “这东西?哦,我们在食物和饮料里加的这种药物吗。詹姆斯,它就像驴子一样踢人。使人失去知觉,里面含有大量的三氯乙醛水合物,但是它经过提炼,除掉了气味,没有副作用。蛇身花了大量的资金将这种东西制成很高的标准——喔,危害很小,甚至没有危害。”
  “听起来蛇身还是个小小的魔术师呢。”
  “碰巧,他就是个魔术师。不管怎么说,詹姆斯,整个军舰上的人都将失去知觉,至少3天。”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钱,能使这个世界和社会保持公正的钱。”
  “一大笔钱?”
  “每个重要人物2000亿——”
  邦德不禁大笑。“克洛弗,难道巴沙姆·巴拉基真的如此天真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不明白这与一般劫持上层人质的情况不同吗?”
  “为什么不同?三个世界上最强有力的政治家——”
  “是的,你们要用他们换钱吗?根本不可能。当然,他们的国家会把你们追到天涯海角,但没有人会付钱去赎回政治家。你难道不明白吗?这是不可能的事。俄国人会耸耸肩,反政府力量会露头。美国人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诸如先让副总统上台,然后从头开始一场马戏。英国人吗?呃,撒切尔夫人有她的支持者,但是……呃,内阁会举行一个小小的紧急会议,然后他们就会宣布新首相的任命。不管怎么样,美国人和英国人是从来不向劫持人质的事情让步的,而且许多有政治实力的人都会将它视为更换领导人的天赐良机。”邦德耸耸肩,想了一会,又说道:“不过,也许不是这样。”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他想,哎,他对她说的是事实。“归根到底,是死。是的,我们手里有筹码, 如果政府到今天下午3点还不答应我们的条件的话,我们会显示力量的。如果有人企图偷袭军舰的话,萨拉会对付他们的。当然,是一次解决一个。到现在为止,这还是我们和政府之间的事,但是如果他们超过了我们规定的期限,情况就会发生变化。 ”她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还有3个小时。我不知道具体计划是什么,但我们都已经告知不要呆在主甲板和舰桥上。”
  “你们赢不了,不可能,克洛弗,看在上帝的份上,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卷入这种事情中去的呢?”
  “别用牧师对妓女的口吻对我讲话! ” 她大声吼道。然后她非常冷静地说:“因为这世界是个腐朽的地方,由腐朽的人统治着。我们的无政府主义是积极的,我们要让整个世界成为公平开放的社会——”
  “你简直是在痴人说梦,克洛弗。这世界上决不可能有公平、自由和开放的社会。你知道人类的社会就是这样,理想是理想主义者的事,而所有的理想主义者都是误入迷途的羔羊。没有什么理想是可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人类无法适应理想状态。”
  “你不认为……?”她开始说道。“不,不,你这是在跟我周旋。是该让你闭上嘴安静的时候了,詹姆斯。”她话还没说完,就传来急急的敲门声。她应了一声,那个在主甲板上押送过他的一等女勤务兵走了进来。她是个高个子、相貌丑陋的金发女郎,但是她的眼里却闪着热情的信念。“三个国家全都拒绝了我们的要求,女士。蛇身说午后3时大家都躲到底舱去,他认为将事态扩大可能会逼他们就范。”
  克洛弗点点头,然后朝邦德偏偏脑袋。“你可以把他带下去关起来了,把他锁紧一点。”
  “不必给他戴手铐吧,要吗,克洛弗?我的意思是谅他插翅难逃。”
  她想了一会儿。“一定要把门锁牢,再带一个女兵和你一起下去——要带枪,可以不铐。”
  邦德一声不响地走着。他知道他唯一的希望是上到主甲板,拼命跑上一架停在滑行台的加满油并配备有重武器的海上鹞式飞机。眼下这种形势,只有听天由命。不管怎么说,这整个事情都是疯狂的,因为他相信BAST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反对戈尔巴乔夫、撒切尔和布什的人提供政治机遇。
  另一个女兵和他们走在一道, 手里端着H&KMP5 SD3自动枪并用它戳邦德。邦德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组织工作是出色的。巴拉基可能选了一个愚蠢而错误的目标,但是整个行动和方法却是无可挑剔的。
  牢房是由6个铁笼子组成的, 在军舰的最底层。从技术上看,有点太陈旧了。铁笼子的门用扶手拉开,门上有大挂锁。笼子里空无一人,她们顺手把他推进了第一个笼子。
  “手铐怎么办?”看到女兵就要将笼子锁上时他问道。
  “哦,对啦。搜他的身,戴弗妮。”眼神狂热的金发女郎有着在女军人身上常常看到的那种粗暴的,屠夫似的动作。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和其他的女性有什么不同,这只是她们在工作中养成的习惯,柔弱的女子在军队的纪律磨炼下变得铁石心肠了。
  戴弗妮搜了他的身,搜得十分彻底,邦德心想,因为她在他的大腿根里也摸索了半天。
  最后她们松开了挑剔的手铐,拉上铁门,将他锁在笼子里。
  “有人会给你送吃的来的,我想。”金发女郎说道,声音怒冲冲的。“鬼知道什么时候来,我们都累坏啦。”
  “不着急,”邦德客气地说,心里明白不管他们送什么来,里面都加了三氯乙醛水合物。
  剩下他独自一人,他得作出决定。这一次他真是独自一人啦。孤立无援,不知如何是好。没有隐藏的武器,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手段。只有他自己,他的功夫以及逃离此地的绝对必要性。
  在罗塔西北方向大约一百英里处,货船埃斯达多号停了下来,甲板上的木箱子正在拆开,露出了偷来的海上鹞式飞机。
  菲利普·潘塔诺在旁边焦躁地走来走去。拆箱子的人不停地挥动手臂,他们一边检查飞机的武器和油箱一边大声叫喊和交谈。他得到了施展自己才能的机会。今天他将执行BAST的行动计划,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将不会再活着回到这条船上来了,这一切看上去毕竟是很安全的。
  其他军舰没有任何人敢于向一架皇家海军的海上鹞式飞机挑战,等到他完成了任务,就可以放心大胆加大油门飞回埃斯达多号上来。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了不起的日子。通过无线电清晰传来的一个词的命令“出发”改变了他的整个生活方式。
  简单说,菲利普·潘塔诺是个容易激动的人。
  在直布罗陀,巴拉基很勉强地发出了“出发”的指令,因为美国国防部、英国外交部和克林姆林宫没有给他任何别的选择。
  傻瓜,他想,他们不知道他们要对付的是什么,所以他发出了信号。和以前一样,给伦敦打电话,然后由他在伦敦的人给埃斯达多号的船主打电话,信号是混在许多其他话里一起发出的。
  巴拉基对他发信号的方式十分欣赏,他亲自打短途电话,而由伦敦的人打长途电话,他使用的是付费电话和新近才偷来的信用卡——在打电话前不到一小时才偷的。这样的联系方式是无法追查的,这能又一次使他逃过可能遇到的任何麻烦。
  巴拉基坐在洛克旅馆他的房间里,离开住在洛克它们自己领土上的有名的猴子只有5分钟的路, 它们管理人都知道它们的名字。所有的猴子都有名字,都能互相区别。巴拉基发现在英国很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给一对猴子取名为查尔斯和狄,有的更有意思,竟取名叫安迪和弗格里。巴拉基想,这几乎到了对英国皇室家族大逆不道的地步。他对英国皇室家族抱有深爱——这意味着巴拉基的确希望自己有个不同的家庭背景。同时也意味着他企图通过恐怖活动的手段用金钱为自己买一个贵族的头衔。
  快啦,他想道,好戏就要开场啦。他们会看到他们所面对的将不再是以往恐怖分子的老把戏。哦,他想道,书上说的是正确的:在指挥链的顶端的人是十分孤独的。此刻,他最大的烦恼是无人可以交谈。事实上,他已经减少了给参与目前行动的组织成员所打的任何不必要的电话。
  最后,巴拉基决定给他的最后一名副官,现已悄悄躲在罗马的阿里·阿尔·阿德望打个电话。这个电话将使他遭到覆灭的下场,因为整个西班牙海岸地区都已经被窃听系统严密地监视起来了。
  “普龙托。”阿德望在罗马的旅馆里接电话道。
  “健康来自力量,”巴沙姆·巴拉基说道。
  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在旅馆外面抓住了打算去机场的阿里·阿尔·阿德望。很高层的领导决定仍不惊动巴沙姆·巴拉基。这样他们可以继续监听他的电话,对他进行全面的监控。
  詹姆斯·邦德认定采取行动的最佳时机是她们给他送饭来的时候。只要他吃一口她们送来的饭或是喝一口她们送来的水,他就注定要一连几天人事不醒。
  这将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她们不会只派一个女兵下来的,门外还有守卫,他不得不赤手空拳对付她们。时间在流逝:半小时,一小时。最后,在14:30的时候,他听到外面的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客房服务。”是令人讨厌的唐纳德·斯皮克的声音,他在铁栏杆前露面了,一手端着盘子, 一手拿着钥匙和勃郎宁9毫米手枪,邦德想这可能就是他的手枪,盘子上是沙拉和一大杯咖啡。
  “我早该知道你是个败类。”
  “哦,我早就改换门庭啦,詹姆斯·邦德。金钱不能主宰一切,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不是政治上的叛徒,只是贪图钱财而已。”他熟练地打开门锁,邦德松了口气,想着最佳和最安全的行动方案。
  “不管怎么说,”斯皮克继续道,“光靠这些女兵成不了气候,女人干不了男人的事。”他推开牢门,走了进来,左手托着盘子,右手腕扶着盘子,右手紧握勃郎宁,枪口直指邦德。“退后靠墙,快,我真想杀了你。”
  “我会慢慢照你的话做,”邦德微笑道。“我现在还没打算死。”他朝后退了一小步,然后突然行动了。他朝右躲开勃郎宁的枪口,飞起左脚踢翻了盘子。
  他的目标稍有偏差,但效果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因为一脚踢翻的盘子里那杯滚烫的咖啡正好泼了斯皮克一脸。
  审讯者的反应是邦德见到过的最自然的反应之一。首先,他扔下了盘子和枪;接着,双手捂住脸,与此同时,斯皮克大声而痛苦地嚎叫起来。
  邦德跨上一步,拾起勃郎宁,用枪柄对着斯皮克的头盖骨狠狠地砸下来。
  “咖啡,”邦德自言自语道,“有损你的健康。”他跨出牢门,将门拉上锁好,取下钥匙。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外门。过道上不见人影,于是他锁上门,沿着过道来到第一个升降扶梯前,飞快地爬了上去。他比起女兵来有一大优越性:任何一个登上一艘军舰的军官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熟悉军舰的布局,了解从一个位置到另一个位置的最佳途径。邦德曾花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来研究“不可征服号”的布局。他知道从哪里到海面上的舷窗最近,他来到那里,拧开舷窗,将监狱的钥匙扔进大海。
  他用最快的速度移动,倍加小心,不时地停下来听听是否有什么动静。他想,女兵们通常很容易从远处辨认,但是克洛弗·彭宁顿的女兵则当别论,她们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而且她们仅有15人,分散在军舰的各个角落。
  他来到了靠近舰桥的主甲板上,躲过可能被岗哨发现的位置,迅疾朝前移动。现在是14:45,所以她们可能都在主甲板下面,并都按照指令离开了主甲板。
  整个军舰就像一片荒原,因为他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影,直到他来到机组人员舱时才想起克洛弗在甲板上派了岗哨, 不过她很可能在3点钟下岗。通向主甲板的门是开着的,那女兵背朝着他。这是那个将他带进牢房的高个子,粗鲁的金发一等女子勤务兵,她的手上端着H&K MP5 SD3自动手枪。她端着枪就像它是她的孩子,这是恐怖分子的特点。他们教育他们的女兵要把枪看作自己的孩子。
  他在机组人员住舱里四下寻找, 找到了一套合身的飞行服和飞行头盔。下午2点50整。通过隔舱的门他还能看到那个一等女子勤务兵,和在她身后的鹞式飞机,四架中在滑行台上随时准备起飞的那架。这些飞机都作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机翼下已经挂上了响尾蛇导弹。
  躲在隔舱的一侧,背对甲板,邦德带上头盔,大声吹起口哨。
  甲板上有动静,一等女勤务兵听见了,警觉起来。他继续吹着口哨,他听到脚步声,是她在朝机务舱门走来。脚步停止了,他可以想象到她正站在那儿,犹豫不决,H&K的保险盖已经打开。
  她猝不及防地冲进了机务舱,使邦德感到措手不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首先朝右边移动,惯用右手的人都这样,所以邦德及时闪到了左边。
  在这种时候来不及思索,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胳膊扼住她的脖子,他只希望这女人是疯子迪利。
  她扔下手里的自动步枪,想用手抓他的胳膊,但是邦德已经先下了手。左臂从身后扼住她的脖子,右手搂住她的额头,用力一板:又快又猛,致人死命。他听到她胫骨的断裂声,感到她瞬时瘫软在他身上了。他抓起自动手枪,奔上主甲板,将枪的保险盖关上,弯着腰在机翼下穿行,来到那架停在滑行台上的鹞式飞机前。他绕飞机一周检查了一番。
  一切正常,飞机随时可以起飞。他跳进机舱,当他在机舱坐下时他似乎听到另一架飞机的声音。他用安全带将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按下点火器,飞机发出巨大的吼声。火焰从身后的什么地方喷射了出来。
  引擎点燃后,一架飞机的阴影掠过了他的飞机。一架海上鹞式飞机,飞得很低,急转弯时机翼几乎擦到海面,它兜了一个圈子之后又朝他飞来。
  第十八节  在劫难逃
  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对“不可征服号”发起的空袭,但是,在最后几秒钟,逻辑推理告诉他, 这就是BAST所说的一旦3点钟这个最后期限一过就要对军舰实施的打击。
  起飞检查完毕,一切就绪。和以往一样,飞机活了,劳斯莱斯发动机在迫不及待地震颤着。
  他将飞机设定在50度短程起飞位置和55%的风门速度;制动器松开,飞机升空了,一双无形的巨手猛推着他的胸部和脸部。
  海上鹞式飞机从滑行台上咆哮着升空。 显示器显示爬升角为60度,速度为640节。
  邦德先将飞机朝左急转,然后爬升。升到1000英尺,看到在他右侧的“不可征服号”,以及在甲板上闪闪发光的飞机和直升机。另一架飞机飞得很低,几乎擦到海面,然后朝左急转爬升,转眼便飞到了他的后面——后上方。
  他将机头朝上来了个急升,与此同时听到了发射导弹的嘶嘶声。他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有人在练习靶场附近曾向他发射过一枚导弹。那是一枚AIM-9J响尾蛇导弹,和现在这枚超级AIM-9L响尾蛇导弹一样近。
  他发射出三束雷达干扰金属条,将俯视显示器设定在空对空武器,飞机时而昂首朝上时而俯冲朝下进行躲闪。当他在作大翻滚时,他看到海面直朝他扑来。
  嘶嘶声消失了,海平面又远了。他发射的金属条起作用了,但是他却看不见另一架海上鹞式飞机,于是他降到了2000英尺。
  转了一个360度的急弯, 邦德用眼睛搜寻着天空和大海,不时观察着座舱里的雷达屏幕。在远处的“不可征服号”的甲板上,飞机在着火燃烧着,他看到一辆黄色的消防铲车在试图清理甲板上的飞机残骸。这时他从雷达上看到了一个光点,距离很远,大约在海上30英里处。光点开始闪动,他调整了航向,降低高度,开足马力,竭力锁定那架海上鹞式飞机。
  他将他的飞机的速度加大到极限,对准屏幕上的那个闪光点的方向朝海上俯冲而去。未经细想他就明白了他的对手是谁:他知道此刻他所追击的就是他遭到导弹袭击那天失踪的那架海上鹞式飞机。飞行员只能是那个西班牙人,此刻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在仪表和海平面之间来回扫描,所以无法记起他的名字。
  眨眼间邦德意识到他很快就要追上那架海上鹞式飞机了,现在已经在他的前方20英里左右了。他将飞机上装载的响尾蛇导弹设置成待发状态,准备一旦进入射程就发射,这时闪光点不见了。
  邦德稍稍迟疑了一会才意识到另一个飞行员大概是骤然爬升到了很高的高度,现在已经翻滚到了他的上方,咬到了他的机尾。他升起机头,让雷达搜寻天空,果然,那架飞机在他的上方,紧迫而来。
  他将飞机缓缓朝上爬升,随时准备应付潘塔诺在进入射程后朝他发射第二枚导弹——在不经意间,这个飞行员的名字就冒了出来。
  15英里了,两架飞机以1200节的时速越逼越近,转眼间,俯视显示器上的标志开始闪动,哗哗声告诉他敌机已在射程内。
  邦德发射了响尾蛇导弹,与此同时看到闪动的光点移到了他的左边。嘶嘶声又回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知道他们两人同时向对方发射了导弹。
  他发射出4束金属条, 来了个左急转,朝上爬升。片刻之间,他听到在他后面大约一英里处传来一声爆炸声,潘塔诺的导弹被金属条触发了。接着,在仪表毫无警示的情况下, 邦德的飞机开始颤抖并发出撕裂声,机后的一块3 0毫米机壳脱落了。
  他将机身朝左侧飞,然后又朝右侧飞。潘塔诺的飞机在他的上方距离大约1000英尺。邦德准备好发射另一枚响尾蛇导弹,听到了锁定信号,按下了按钮。他在这样做时,左翼一块30毫米机壳又脱落了,海上鹞式飞机又剧烈颤抖起来,颠簸着,几乎一头撞进被响尾蛇导弹击中的潘塔诺的海上鹞式飞机所并发出来的一团火海之中。
  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一分钟以前那架飞机还在那儿向邦德的飞机发射致命的导弹,转眼间,邦德眼前已是一团火海,那架飞机被炸得粉身碎骨。
  他超越了那架被炸毁的飞机,只见一块完整的机翼像一片秋天的落叶一般旋转着坠下大海。他减慢速度,转头将航向设定为朝海岸飞去,这时,他的鹞式飞机发出了异常的声响,颠簸摇晃起来。他竭力控制机身,但是飞机已经失去稳定性,几块机壳和部分机尾已经与机身脱落。
  高度1 英尺,下坠。鹞式飞机在平缓下坠,邦德只能将机头控制在5度/10度角。他现在离开海岸还有二三十英里,高度正在急剧降低,他竭力拉起操纵杆使机头朝上,但整个飞机却朝下栽去,完全失去了控制。
  引擎发出的吼叫就仿佛有人朝里面扔了成吨的砂子,他打开自动信号开关以使罗塔基地能追踪他的飞机。坠至3000英尺时,他看到了远处的海岸,此时,他的飞机已经遥遥晃晃、叮叮当当的仿佛随时会解体。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邦德知道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他暗暗祈祷那架飞机的碎片没有毁坏他的弹射舱。
  他拼命地控制着操纵杆,竭尽全力使飞机尽量靠近海岸之后再发射弹射舱。他开始在脑子里重复着弹射程序,以及可能发生的情况。
  弹射舱是9A-2型,发射杆就在他座位前的两腿之间,只需要拉一下,假如一切正常的话,座舱罩就会弹开,座位就会以最低的速度朝上移动,然后火箭点燃助推器将紧紧固定在座位上的飞行员射出飞机。
  他又记起了在尤维尔顿时教练说的话。“即使在零高度,这座位也能救你的命,而且下落速度很快。”
  可不, 我们现在的下落速度就很快,已经降到了大约1000英尺,离海岸至少7英里。 鹞式飞机颠簸着,降到了大约800英尺,左机翼脱落得非常厉害,他觉得已经到了弹射的时候了。几乎就在同时,他瞥见了直升机的桨叶,他下决心现在就行动,否则就晚了。在伸手去拉弹射杆之前,邦德用力转方向舵,试图将飞机拉离海岸。他不愿意让这堆仍然带有危险武器的金属废物落到陆地上。机头左右乱晃了一阵又沉了下去。
  他知道机头再也抬不起来了,他感到飞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下坠。
  邦德拉动了弹射舱拉杆。
  一时不见动静,随即他感到背后有一股推力,看到座舱罩向上打开。当火箭将他的座舱朝上弹出正在飞快下坠的鹞式飞机时,他感到大气就像是一堵实实在在的墙壁。降落伞吃力地打开了,他安全地弹射出来了。
  在他的左下方,他看见一团白色的水花,那是鹞式飞机坠入大海的地点,接着他听到了令人欣慰的美国救援直升机在附近发出的声音。
  他现在已经和座位分开,似乎越来越快地落进直朝他扑来的大海中去。浮力阀打开了,他漂浮在海面上,他把降落伞从身上解开。
  5分钟后直升机将他从大海上救了起来。
  正是傍晚时分,天气晴朗,一轮落日将夕照洒在罗塔的美国海军基地上。
  邦德和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少校、一名皇家海军特遣队少校、指挥官麦克·卡特以及比阿特丽斯坐在一间小房间里。在他们前面的桌上是一张“不可征服号”的平面布局图。
  一个小时以前,他收到了一份简令,是从伦敦的专线发来的。BAST给他们的时限是次日黎明, 早上6点。然后他们就要杀害第一个重要人质,他们知道这条信息是巴沙姆·巴拉基从直布罗陀的洛克旅馆辗转传到伦敦的。
  大家提出了各种不同的方案,洛克旅馆已被严密监控起来。他们已经布置了特工和当地的便衣,以及一名高级特工日夜监视巴拉基的行动。开始的时候他们认为应该将巴拉基引出来抓住他,因为他们知道有一架直升机和飞行员在机场等候着他。但是没有人愿意惊动巴拉基或者他的飞行员,最终的一致意见是活捉巴拉基是很危险的。
  “除掉了他们的头目, 那些女兵肯定会杀人的。”这是M的个人意见,邦德对此也有同感。
  巴拉基给了他们在海上空投赎金的准确位置。他驾直升机打捞赎金或捞到赎金之后,如果有人靠近他,那么三个重要人质全要被杀死。
  “不管怎样,”邦德说。“我们不能冒险到洛克旅馆抓人。如果我们不能活捉他,撒切尔夫人、戈尔巴乔夫和布什总统就危险了。”
  现在大家一致同意在任何人试图去捉拿巴拉基之前应及时采取救援行动。“我们可以佯称接受巴拉基的最后期限,让他放松警惕,然后采取行动救出人质。”邦德最后说道。国防部、秘密情报局、五角大楼和克林姆林宫都一致同意由邦德负责制订救援计划。“有没有人知道巴拉基如何与‘不可征服号’联络?”他问道。
  “他不联络,”麦克·卡特说道。“我怀疑他用某种代号,某种一次性的代码,可能从直布罗陀用短波发出。这意味着如果我们同意条件,他们就罢手,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们就杀人质。还有一条——如果我们欺骗了他,也要杀人质。”
  “我们能做的只有注意监听。”邦德的下巴沉了下来。当他想到目前局势的严峻时,目光变得像岩石一样冷峻。
  现在,在美国海军基地罗塔的矮棚子里,他思索着可能的战术。“人不能太多。”他环视屋子一圈。“我干掉了她们的一个女妖,他们还剩14个人——如果算上斯皮克就是15个,算上巴拉基就是16个。无疑是她们的那个杀人狂一等兵迪利在监视人质——或者起码离人质很近,一旦接到命令就下手,所以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到这儿。”他的手指头指着在主甲板下一层甲板上的简令室。“我们要尽可能不被她们发现。”然后他担心地叹了口气。“我要你们大家都明白我只是在猜测,简令室是她们开会的地方,我敢打赌那三个人就被关在那儿,很可能在舱门处有一名卫兵,但这仅仅是猜测。如果我判断错误,他们被关在别处,那就麻烦了。”
  “但你相信那是我们的主攻目标?”皇家海军少校点头道。
  “是的,我们不得不冒险。最快的途径是通过机组人员舱下去——就在这儿。”他指了指他逃上鹞式飞机的那个舱门,那好像是几天以前的事,而不是仅仅几个小时前的事。
  “所以在我们确定战术之前,你们认为我们需要多少人马?”邦德认为这是个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他认为这次行动需要自信和速度。
  “他们有14个人,也许15个,我不认为需要和他们一对一。”他先盯了美国海军少校一眼, 再盯了皇家海军少校一眼。“我带队,我们合作,我需要你们各派5名海军陆战队员,”他分别看了一眼两名少校,他们都严肃地点点头。“至于武器,呃,看来将会有一场厮杀——很遗憾,但别无选择——而且我认为有些厮杀应该是悄然无声的,我们有没有带消音器的手枪?”
  麦克·卡特答道:“我们可以提供勃郎宁和H&K改装的无声手枪。”
  “好的, ”邦德点点头。“每人都必须携带一把勃郎宁或者H&K。每5个人要带一挺半自动机枪。麦克,有没有H&KP5半自动枪?”
  “没问题。”
  “有没有美国海军陆战队专用匕首、手榴弹。”他问卡特。
  “只要你需要。”
  “每人都要带上,还要带一些催泪弹。我们攻进去时要带防毒面具。现在,具体战术,这将有许多猜测,我们要决定在舰上的什么位置派人把守。我认识女兵的头儿,她可不是个傻瓜,不过我们可以预测她的做法。”
  “她会让一部分女兵休息的,”皇家海军少校说道。
  “有可能。 她们将高度紧张,因此也更加危险。我估计她会每次让3个女兵轮班休息,这样她就只有11个人了——加上斯皮克先生就是12个人,我不知道他这个角色究竟如何。”
  “她自己始终在值班吗?”美国海军陆战队少校问道。
  邦德微笑着点点头。“克洛弗大约还可以坚持24小时不睡觉。所以,如果你是她,你会把兵力部署在哪儿?”
  他们反复仔细地推敲作战方案。最后,他们同意邦德的分析,杀人狂女兵在守着那几个首脑,外加一个卫兵在门外警戒。她们在甲板上还派有两名警卫,一个在舰首,一个在舰尾。舰桥上有两名,可能配备有半自动机枪,飞行甲板上有两名,也配有同样的武器。这样她们就将整个甲板全部置于她们的火力网之下了。
  从舰桥到囚禁人质的甲板有5个升降扶梯, “每个升降扶梯的脚下还可能有一名警卫吗?”邦德问道。
  “在扶梯脚下或者附近,”皇家海军陆战队少校同意他的判断,美国海军陆战队少校也点点头。
  “我们应该侦察一下在主甲板上、甚至在舰桥和第一甲板上她们都配备了什么防卫武器。”麦克·卡特提醒大家。
  邦德立即明白了,他估计军事基地有电子探测仪器。“你能帮我们扫描一下军舰吗?”
  “可以试试。”卡特将铅笔在桌上敲打着。“我们这里有几架装备有最新侦察硬件的侦察机。我们可以在你们行动前一个小时对军舰进行飞机侦察,它们是千里眼——今夜将是月黑风高,乌云密布,我们还是要先摸清她们的底细才好。”
  “我认为你该早点告诉我们,”邦德厉声说道。“你打算怎么干?派飞机侦察并掩护我们?”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需要知道时间。”
  “喔,3:45,凌晨4点差一刻。正是月黑风高时,降生和死亡的时间,紧张的人最难过的时刻,好吗?”
  “那就看我能作些什么吧。”卡特说完走了,他们开始讨论细节,邦德问他们是否还有下到码头的升降扶梯。
  “他们在清理主甲板后将它提了上去,”美国少校说道。“那个鹞式飞机飞行员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说过要放烟火,他说的日期是7月4日。”
  “或者说是盖伊·福克斯纪念日,”①皇家海军少校不甘落后地说。
  ①盖伊·福克斯纪念日: 1605年11月5日盖伊·福克斯因企图爆炸贵族院而被俘的纪念日,人们以燃烧篝火来纪念它。——译者
  “哼,他是不会得逞的,”邦德说道。“现在,回到正题吧。”
  他们又对行动方案进行了仔细研究。当他们将整个方案定下之后,比阿特丽斯问为什么把她漏掉了。
  “你将要到直布罗陀去,我亲爱的。”邦德长久地凝视着她。“等我们成功地解救了人质,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我会来与你会合的。然后,我们一起去完成这件工作,把巴拉基解决。”
  “死的还是活的?”
  “尽可能活捉。今晚将有很多人死,我渐渐觉悟到过多的杀戮有损健康。”
  “听你的,詹姆斯。但我不认为巴拉基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让咱们暂且把他放到一边吧。”不顾大家在场,他俯身亲吻她的双颊和嘴唇。
  P36侦察机用它先进的设备拍回了一些非常漂亮的照片, 这些设备多半是能拍摄人体心脏器官的红外线设备。
  他们的判断果然不错。她们在主甲板上派了三名岗哨,一个在前主甲板一个在后主甲板,第三个则在舰的中部。他们也早料到了在舰桥上是三个而不是两个,在飞行甲板上有两个,在通讯室至少有一个,他们忽略了这一个,通讯室肯定要有人的。
  克洛弗大概就是舰桥上的第三个人, 邦德想。现在是凌晨3点,他们全都集结在两只黑色橡皮艇上。一只是美国海军的,一只是英国海军的。邦德坐在英国海军的橡皮艇上, 他们必须在3:45准时到达。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脸上也抹得漆黑一团,武器全都放在黑色的皮套里。
  他们从军舰的左舷靠近。差不多悄无声息地划了半个小时的桨,他们才来到军舰的黑影之下。
  两个橡皮艇上的人现在都带上了防毒面具,拿好其他设备,不时看看腕上的夜光表,摩拳擦掌,等待行动开始。第一颗信号弹准时从半英里外发射升空,这信号弹能发出最大的光焰和最小的声响。它们异常明亮,大量的镁粉从天空洒落下来,橡皮艇上的士兵都低下了眼睛,估计舰上的人也都不可能避开这明亮的光焰。
  挂钩发射器朝舰上几乎毫无声息地发射了4只挂钩, 挂钩上都有打结的绳子,挂钩搭在铁栏杆上,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因为挂钩搭上铁栏杆的声音恰巧被另一颗信号弹爆炸的声音淹没了。
  邦德第一个攀上绳子。 他知道只需不到3分钟的时间整个突袭队就能攻上主甲板,所以他飞快地、悄然无声地朝上爬着,并看到了船舷边女哨兵的身影。他弯着腰翻上甲板,现在容不得半点犹豫。一旦哨兵发现他,会立即打死他,所以邦德先下手,从她身后用胳膊扼住她的喉咙,用匕首割断了她的脖颈,她一声不吭地倒下了。
  与此同时,甲板上的另外两名女兵也送了命,一个被匕首捅死,另一个被拧断了脖子。
  邦德和另外两名皇家海军陆战队队员一起来到机组人员隔舱壁。在这两人的掩护下,邦德首先进去,沿着过道左转,准备通过升降扶梯上到飞行甲板,前往舰桥。
  他们刚爬到升降扶梯的顶部,就听到从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当这个女兵从他们这里匆匆走过时,三个人都躲在黑影里,显然这个女兵在朝舰桥而去。
  邦德示意他们跟着他,他们三人继续前行,就像无声的影子跟在那个女兵身后。在通向舰桥的隔舱前,他们停下了。
  “他们真的同意了吗?”那是克洛弗·彭宁顿的声音。
  “传来的口信是‘达标’,长官。你说过那就表示同意,我们应该等候。如果在蛇身过来时,他们耍什么花招的话,我们会得到‘未达标’的口信,一旦他拿到了钱,得到的口信是‘脱帽’,这口信的意思就是一切按计划执行了。”
  “呃……”克洛弗说道。邦德点点头,朝舰桥上扔了一颗催泪弹,它的爆炸和火光不会致人死命,只是使人失去控制能力,然后,他跳了起来,两名队友紧随其后。
  尽管火光和爆炸声突如其来,女兵本能地掏出了自动手枪,连连开火。只听砰砰四声,两个女兵扔下了手里的枪,重重地倒在甲板上。
  从通讯室过来的女通讯兵的脖子上中了两颗子弹,邦德朝克洛弗冲去,将她身体翻过来,用枪逼着她。“好啦,克洛弗。你把我们带到他们那里去,否则就和其他女兵同样下场,整个军舰都在我们手里了。到处有我们的人。”他将她朝隔舱推去,当她点头时他瞥见了她惧怕的眼神,就在这一瞬间,他知道魔鬼的阵线崩溃了。
  他们按照事先制订的计划,将催泪弹扔下升降扶梯,突袭队的其他成员在扫荡着所有的通道。邦德推着克洛弗穿过走道。在飞行甲板隔舱旁站着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甲板上躺着一具女尸。海军陆战队队员点点头,和邦德一起往前走。
  “你带路,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当他们下升降扶梯时,邦德低声命令道。
  “可能死了,”克洛弗喘着气说。“我对迪利下达的命令是一有风吹草动就砍了他们。”
  “那快走。”
  升降扶梯下面,催泪弹的烟雾弥漫着,陆战队队员的身影时隐时现,示意他们绕过横躺在狭窄过道上的一具具尸体。邦德推着被催泪弹憋得透不过气来的克洛弗朝囚禁首脑的简令下达室走去。
  “当心下一个拐角!”邦德喝道,他知道在通向简令下达室的下一个拐角处起码有一名女兵守卫着。
  一名皇家海军陆战队队员跳上前去,用H&K无声手枪连射两发。他们跟了上去,看到又一个女兵被撂倒了,就躺在简令下达室的隔舱前。
  在过道上走了一半,就听见远端传来爆炸和重击声。一名皇家海军陆战队队员扑到金属墙板上,贴着墙转了三圈仰面倒地。但是还没有等这个牺牲者倒在甲板上,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开火了, 连续4发快射。透过一片硝烟,邦德看到唐纳德·斯皮克说完了他最后的话。
  现在他们来到简令下达室的隔舱门前了,邦德示意两翼掩护。然后,用手拧开金属门把手,他将克洛弗先推进舱内。
  “不!萨拉!不。是我——”她被舱内的一阵猛射打倒在地,然后,海军陆战队队员跳上前去,瞄准里面打了两枪。
  邦德紧跟上去,正好看到萨拉·迪利重重地倒在金属墙上,发出无疑是骨头撞碎的断裂声,然后顺着墙滑下来,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就在迪利刚才站的位置的前面,在整整齐齐的床上,躺着纹丝不动、无声无息的布什总统、戈尔巴乔夫主席和撒切尔首相。
  邦德朝前走了走,轮流摸了摸每个人的脖颈。他们都是活的,而且,戈尔巴乔夫还在发出鼾声。
  美国海军陆战队少校走进舱来。“我们已经控制了军舰,邦德上校,”他报告说。
  “好,你最好去叫醒海军少将约翰·奥姆斯利爵士,想点什么办法将这几位重要人质弄下军舰,在不惊动新闻界的情况下送他们回国去。我在直布罗陀还有一个约会。”
  第十九节  爱的隧道
  巴沙姆·巴拉基没睡好。电话是凌晨3点来的,他兴奋地来到阳台上。
  从这次行动开始以来他就一直通过无线电与他在“不可征服号”上的可爱的姑娘保持着联系。尽管他是用磁带通过短波高频收发报机进行通话的,这收发报机从他住进洛克旅馆那天起就一直放在他的床头。
  他转回去调整频率,然后选了一盘好的磁带。“达标”磁带,这会告诉她们三个国家都已经接受了他的条件和最后通牒。姑娘们会认真收听的,而且会保持警惕的,因为他已经告诉过俄国人、英国人和美国人一旦他受到欺骗或是有人想要靠近他的话,他就会立刻处决布什、戈尔巴乔夫和撒切尔。
  他站在凉飕飕的阳台上,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达标”-“达标”-“达标”-“达标”的细微信号。她们此刻应该已经收到了,于是他回到房间里,关上阳台的窗子,放下窗帘,毁掉了“达标”磁带,将收发报机放进皮套里,同时确保另外两盘磁带也在那儿,随时待用。
  他将机器放回到床头柜上,可是又改变了主意,将机器打开,将“未达标”磁带放进去,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他们真的欺骗了他,企图要他的命或是企图在他去机场的路上逮捕他或是在他取钱时对他发起突然袭击的话,他至少有按下按钮的时间。这是个质量很好的发报机,但是,如果出了什么错的话,他至少可以有始有终。
  但是怎么会错呢?他们答应了。这些人可是从不会轻易答应的呀,但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 答应他的要求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他躺在床上,只是打了个盹,6点就醒了,兴奋得像是吸了毒一样。
  他是自己镇定下来, 又昏昏然睡了一会,7:30时又醒了。外面,阳光普照。好兆头,他心里想着。
  巴拉基下楼吃早饭,大约用了20分钟。他心里开心,胃口很好:柚子汁、烤面包、面包卷、蜜饯和咖啡。吃完后他洗了个澡,用毛巾将身子擦干,对着镜子左照有照,欣赏自己的体格。他不是个自负的人,也不是个愚蠢的人,决不是。但是他是个栽过跟斗的人,他的成功有一部分要归功于健全的体魄。也许他的个子还算不上高大,但是发达的肌肉使他显得很健壮。谁也不能否认他巴沙姆·巴拉基——他今晚就要改名更姓——在他的年龄来说是很健壮的。
  他赤裸着身子坐在床上,拨通了瑞士的电话。在苏黎士的一座高山上,他们确认了他的预订,甚至连时间的安排也无可指责。他开始穿衣服,心里想着他昨天的愚蠢和偏执。
  昨天,当他外出散步时,他认为有人在监视他。在旅馆的门厅有一个人跟了他一会儿,后来又有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他身后。当他回到旅馆时曾有一个女人似乎漫不经心地观察了他一会儿。也许,这只是他疑神疑鬼吧。
  他穿好衣服,一套订做的米褐色的薄型套装,雪白的衬衫,英国海军陆战队的领带。他打领带时忍不住笑了,真是冤家路窄呀。
  最后,他从抽屉里取出软猪皮枪套带在身上,将位置调整到他的左臂下面。他穿上外套,拿出9毫米贝雷塔93A手枪,装上弹夹,他没有关上保险盖。巴拉基对手枪极为熟悉,他知道只要小心,没有必要关上保险盖,一个人可能就是因为耽误了打开保险盖的那可贵的几秒钟而送命。当然,按照枪械使用说明书,他是错的,但是他这个人历来喜欢我行我素。
  “贝雷塔”舒舒服服地藏在他的肩下,他嘴里哼着小调,又把了几个弹夹塞进外衣口袋。他取出钱包和信用证夹,放进口袋,然后一个肩上背收发报机,另一个肩上背照相机。一切准备就绪,睡衣就留给清洁女工吧,他是通情理的。一个猪皮剃须用具包几乎可以顶替旅馆费,既然如此,他何必付帐呢?
  真难令人相信这是二月。阳光明媚,天空碧蓝,微风吹拂着蔟蔟鲜花。一切正常,他再没发现前厅有任何人在盯他的梢了,一定是他自己多疑了,所以他可以走动一下了。步行是件好事,至少比塞车快而且好。
  他动身离开旅馆,在他的右边是峻峭的岩石群。巴沙姆·巴拉基刚走了没几步,他的脊背上就感到一股凉气,他身后有一阵结实的脚步声,不是观光客的闲散脚步,而是官家的脚步。
  他用余光微微朝后一瞥:一名男子和一个穿牛仔裤的女人在离他身后10步的位置。那男子身穿皮夹克,女人身穿短粗布夹克,接着他的目光和那个男子的相遇了。那张脸他认识,他的档案里有这张脸。他至少下了三道命令要把这个男人弄死,这人就是詹姆斯·邦德。
  邦德看到巴拉基认出了他,便先发制人,伸手去取挂在屁股后面被夹克遮盖着的勃郎宁手枪,他岔开两腿摆出射击姿势。但是他还不够快,等他抽出手枪时,巴拉基已经跳上了一块岩石,爬上峻峭的岩石群不见了。
  如果我要对付这个人,巴拉基想,我要按我的条件来对付他。
  回到窄路上,比阿特丽斯也握着手枪,并且用对讲机急促地呼叫着警察和特工队的援兵,邦德一直坚持要单独对付这个人。“我要活捉这个家伙,”他这样说。
  “小心点,詹姆斯!”当他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时,比阿特丽斯叫道。整个山坡上都是巨大的岩石群,但是他却看不到巴拉基的踪迹。
  比阿特丽斯跟上了他,两个人相互掩护着各自的背部。在这种地形下,巴拉基很可能躲在暗处朝他们背后打冷枪。但是,枪声却从山上传来,而且子弹并没有落在邦德或比阿特丽斯的跟前。
  他们俩分开向上搜索,来到一个拱形的洞口,看上去好像是人在岩石山坡上挖的一个岩洞。岩洞口有一扇带挂锁的铁门,挂锁被打开了,一扇门也半开着。
  “隧道!”比阿特丽斯小声说道,邦德点点头。“是的,隧道——而且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他对这隧道有多熟悉。”
  “你对这隧道有多熟悉呢?”
  邦德摇摇头,小声说道:“我只到过对公众开放的部分。无论如何,他到哪儿我们就得跟到哪儿。”
  常言道“坚硬得就像直布罗陀的岩石”,这有点不符合实际,因为在事实上,岩石群里布满了像蚁穴一样的隧道。它们本来都是军用隧道,是在1780年前后为了抵抗入侵者而修筑的,后来它的最富有工程特色的上部和中部向公众开放,供游客参观。面向西班牙的隧道口都安放着大炮,那是古代的炮台。后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这些隧道又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如今,部分隧道还在使用。如果你对隧道不是十分的熟悉,你就很容易在直布罗陀的岩石隧道里迷失方向。
  邦德和比阿特丽斯在隧道里搜索着前进,身子贴着岩石壁,尽量不给对方先下手的机会。
  隧道里昏暗的灯光突然亮了,他们这才看清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圆拱形岩洞下面,这里有三条车道的高速公路那么宽。
  他俩散开,一人贴着一边的隧道壁,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前方。但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灯光仿佛要永远亮下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朝前移动,非常清醒地意识到巴拉基可能藏在某块突出的岩石后面,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俩干掉。
  隧道分成了几条岔道,邦德和比阿特丽斯发现,在一百码内,是一所以前的战地医院的遗址。那边是死胡同。他们又回过头来,来到主隧道。
  现在,邦德想起来了,这些隧道在1942年曾经是艾森豪威尔将军带领的联军驻扎过地方,那时这里曾经挤满了人,摆满了坦克、卡车和吉普。在这个潮湿阴冷的地方有许多战时的冤魂,邦德似乎感到这些冤魂正从这个巨大拱形隧道的岩顶朝他逼近。
  “在这儿,”比阿特丽斯悄声道。他看到有一条只能容一辆吉普车通过的岔口。他们停下来,聆听了一会儿,便走进这条岔道。岔道端头是一道带门的金属墙。邦德试着开门,门很容易就打开了。他在比阿特丽斯的掩护下闪了进去,眼前的景象使他大吃一惊,比阿特丽斯进来时也惊得直喘气,这时枪声在隧道里回响起来,子弹就打在比阿特丽斯的脚旁,他们连忙闪到岩石后面隐蔽起来。
  他们好像是置身在自然光线之下了,这里看起来曾经是一个拍电影的地方,只是这里的布景可以以假乱真,很容易使你觉得身在梦中。这里有街道、房屋、商店,远处甚至还有一座教堂。
  邦德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什么,而且想起来他虽然没见过这个地方,但却听说过,这里是直布罗陀驻军的训练场地。这地方可以供他们作巷战演习,巷战是在动乱的内战时期常常发生的事。
  他们来到街面上,邦德想接近刚才打枪的地方。“你搜索左边,”他悄悄对她说道。“我过去搜索右边,发现他就喊。”
  她点点头,弯着腰沿着左边搜索而去。邦德穿过街道沿着右边搜索。他推测着刚才那一枪可能从什么地方发射,朝着那个方向搜索着。
  他背靠着墙,从一家商店移动到另一家商店。他将第三家商店的店门打开,走进一条又长又黑的过道。有一座楼梯,上楼朝右,他右肩靠着楼梯,听了一会儿动静,考虑是否该打开他面前的门,后来他决定朝左走进一间小房间。开门前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接着就是两声枪响,子弹穿过楼梯,其中一颗打中了他的勃郎宁手枪,震得他手臂生疼,并将枪打飞。
  他等着死亡的迅速降临,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影,巴沙姆·巴拉基。“邦德上校,”巴拉基说道。“我很抱歉,但却很高兴你最后能死在我的手里。别了,邦德上校。”双手握着枪举了起来,邦德等着枪响,但枪没有响。气氛十分紧张,他一动不动,眼睁睁瞪着巴拉基——他伸直手臂,枪口对着他,好像仍然在盯着他。
  接着,仿佛是梦里的情景一样,巴沙姆·巴拉基双膝着地朝前倒卧在窄窄的门口。
  邦德长长舒了口气,并听到比阿特丽斯过街的声音。她停在门口。“詹姆斯?”她喊道。“詹姆斯?你没事吧,詹姆斯?”
  他点点头,他的手臂仍然在因为枪被打落而颤抖。“是的,是的,我没事。你又救了我一命,我亲爱的比阿特丽斯。”他朝前走去,站在巴沙姆·巴拉基的尸体旁,将她搂在怀里。“活着真不容易,”他说道。
  “詹姆斯?”她悄声说道。“爱我吗?”
  他搂紧她。“我非常爱你,”他知道自己说的是肺腑之言。
  他们俩一起走过不是街道的街道,沿原路朝隧道外走去。
  第二十节  有人死去
  夏天,傍晚前一小时,炎热却令人心情舒畅。此刻的卡普里西阿尼别墅看上去非常可爱。蜥蜴趴在叶子上晒太阳,鲜花盛开,宅子下面水塘里的百合花被太阳晒成了黄色。
  詹姆斯·邦德来到阳台上,跳进游泳池,使劲游了几个来回才爬起来,从花园的躺椅上拿过一条毛巾擦干头发,然后像一只猫一样伸展四肢躺在了躺椅上。
  猫,他想到猫,突然哆嗦起来。那是他脑子里的字眼。他注意到从今年初开始他就有一种强化某个字眼的倾向:猫、蛇身、蛇。他不禁有些后怕。“你在与BAST作斗争中经历了很多风雨啊。”
  是的,他认为他的确经历了不少的风风雨雨。他思考着死亡。不是那种享尽天年的安详的死亡,而是那种死于非命和暴力的突然死亡。
  他想起了曾停在楼下的菲亚特。现在那里停着的是一辆小巧的宝马车,但是,在沉思冥想之间,邦德将它看作是那辆小菲亚特。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看到了比阿特丽斯微笑着去开车门的把手,接着是火光和烟雾,以及失去她的痛苦感受。但是也有欢乐,因为他并没有真的失去他生死与共的女子。
  灯光亮起时,太阳西沉了,夜间的鸟兽开始出来活动了。蝙蝠来来回回地飞翔着,壁虎从白天的隐蔽处爬出来,在游泳池的灯光下仿佛在晒太阳一样。
  他的脑子里开始产生出其他的恐惧。可怜的埃德被割断了喉咙,脑袋几乎和身子脱离;尼基,她曾经从他的身上寻求安慰,为了救他而奉献了她自己的生命;然后是所有那些本可以快快乐乐度过自己有用的一生却被他亲手送进坟墓的女兵们;那个克洛弗·彭宁顿,他认识她的亲戚,她却被自己的部下打死了。
  他并不冷,却在发抖,身上起着鸡皮疙瘩。身后别墅的灯光亮了,他听到比阿特丽斯朝池边走来的脚步声。
  “你没事吧, 亲爱的? ”她问道,亲吻着他,并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和脸。“詹姆斯,你怎么啦?死亡没有降临在我们头上,不是吗?”她的声音里几乎有一种惧怕的震颤。
  “是的,我亲爱的,没有降临到我们头上,我只是有些痛定思痛而已。”
  “我真不知道我们回到这儿来是否正确。”
  “噢,正确的,我们就该回到这里来。”
  “那好,让我们出去吃晚饭吧,我喜欢这儿的一切。”她来到他的身边,凝视着他被夜色遮盖和被灯光照亮的脸。“詹姆斯,亲爱的。你知道,有人赢有人输。”
  詹姆斯·邦德点点头。“是的,”他安详地说道,“也有人死。军总司令。”
  “很荣幸,先生。”邦德直盯着这个人的眼睛。波克尔有一张像匹克威克先生那样通红的脸,但仅此一点相像而已。那双眼睛是灰色和冷漠的,显得无动于衷,死沉沉的眼睛上面是灰白的眉毛。他有一张小嘴,难为他用这嘴挤出一副惊讶和友好的笑容。除了通红的面颊以外,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个硕大的鹰钩鼻子。
  “邦德,”他将他的名字读成“彭德”。“我觉得我以前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你在你们驻莫斯科的大使馆工作过吧,也许?”他的英语说得很好。
  “大使馆倒是没有,先生。”邦德脸上泛起隐约的笑容。
  “但是你在那儿是家喻户晓的,我想,我是说在莫斯科。”
  “这并不使我惊讶,先生。”
  “好。好。”他脸上的幽默消失了,眼神又变得呆滞。
  没有见面的干杯,海军少将奥姆斯利把邦德带到舱外,就像一个农夫将一只游走的羔羊带进羊圈。“保安人员在1号简令下达室,”他悄声说道。
  1号简令下达室原是空勤组简令室, 位于舰的左舷中部,在军官舱下两层。它被腾出来一个小时以便保安队能在这里聚集,邦德快步进舱、开门见山。“我名叫邦德,詹姆斯·邦德。皇家海军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