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蝎 约翰·加德纳 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4:37:44
    1最长的一里路
  午夜刚过10  分钟,一位少女走下火车,驻足在一座已经歇业的报刊亭前,被一则新闻广告震惊了:首相号召大选——6 月11  日。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接到命令。幸运的是,她出于本能,离开了那伙人。
  走出滑铁卢车站的大厅,少女才发觉天在下着大雨。她急需帮助,不得不回到候车室,连续试用了3 部公用电话,才找到一部能用的。在拨打了彻西区376 号码后,听筒里传来一声声电话嗡音。她等着,不经意地浏览着墙上一串串的涂鸦——每一个歪歪斜斜的电话号码后面都写着一位提供非特别服务的姑娘姓名。“暗送秋波的小伎俩!”少女暗自笑道。最后,她意识到不会有人接电话了,便放下听筒。他出门了,还是离开了伦敦?想到这里,她浑身瘫软,想大哭一场。他绝不会教训她,他能够理解和帮助她,并且提出建议。可是现在,她只有一条路可走——回家。
  除了家,没有更安全的去处了,她只有回到那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大雨已经变成了5 月里常见的濛濛细雨。她找不到出租车,回家的路并不长。她的脑海里闪现出几个字:最长的一里路。她感到奇怪,怎么会想到这个?那是一首歌的名字:《最长的一里路是到家前的一里路》。
  少女从车站走到约克路,然后转上威斯敏斯特桥。在桥对面,远处的伦敦郡议事厅灯火辉煌,很像一座河边的豪华旅馆,谁会想到它是首都政治家角逐的战场呢。路上车辆和行人已经不多了,3 辆出租车开过去,车顶上的指示灯都熄灭了。真奇怪,少女想,只要一下雨,伦敦的出租车不是往家跑,就是被人租用了。
  她终于走过漫长的桥身,向右拐上了维多利亚河堤。在她身后,趾高气昂的大本钟矗立在马路对面;在她右侧上方,战车中面目狰狞的博地西塑像发出熠熠幽光。而在苍穹下它不过是一个小黑点而已。
  用不了10  分钟,她就要到家了。少女不由得想道:父母会怎样对待她的意外归来呢?她的倔强性格使她厌恶回家,回到家里肯定要受到斥责。为了让她回来,父母使用了书本上学到的一切手段。这次她的回归至少会让他们感到某种欣慰吧!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们始终是对的。
  走上河堤的刹那间,少女突然警觉起来,意识到在通过大桥时她放松了戒备。有人正在寻找她,这事就像日夜交替一样毋庸置疑。他们可能已经在帕丁顿车站派了人,那儿是她最可能下车的地方。这次旅行比所需的时间多用了几个小时,因为她更换了火车并搭乘了一次汽车,所以在到达伦敦时不是在帕丁顿,而是在滑铁卢站下的车。她确信他们已经把她父母的住所监视起来了。
  就在她沉思时,两个人从黑暗中窜出来,走到她身后的路灯下面。
  “嘿,瞧我们碰到了什么?”说话人喝醉了,语言含混不清。少女裹紧了身上的雨衣,好像这样可以保护自己。
  在他们靠近时,她看出这不是派来跟踪的人。两个家伙身着牛仔裤和带有链子缀饰的皮夹克。他们的头发向上竖起,一个染成红橙色,另一个染成蓝紫色。“喂,亲爱的,就你一个人?”其中的大块头问。
  她向后退了一步,一手摸索着身后的护墙。她知道,这道墙有一个缺口,从那儿可以拾阶而下,走到系船的平台。夏日,来往于泰晤士河的游船可在那里靠岸。
  她的打算是没用的,不过是希望逃离险境的一个寄托而已。
  “来呀,别害怕。”两个人的声调一样,他们都喝醉了。
  “你这么俊俏的姑娘不会拒绝像我们这样漂亮的伙伴吧,嗯?”
  他们慢慢靠近。她已经嗅到对方呼出的酒气了。差一步就到家了,可是抢劫,甚至更糟的事还是发生了。
  后者立刻得到了证实。
  “你一定乐意和我们做爱,对吧!”在柔和的光线中,贪婪的冷笑清晰可见。
  另一个发出醉酒的吃吃笑声。“即使咱们蛮干,她也乐意。”
  就在他们贴近时,她摸到了护墙的缺口。她转过身,一手揪住跨在肩上的提包带子,身子几乎是从台阶上跌下,滚到了河边。恐惧像一道亮光在头脑中闪过,她顿时感到呼吸困难,胃部就像蝴蝶飞舞一样上下翻腾起来。
  两个家伙向下追来,皮鞋踏在宽大的台阶上,发出沉重嘈杂的声响。她嗅到了河水的味道,痛苦取代了恐惧,眼前河水阻隔,无路可逃。她不会游泳,此处也无游艇,只有链子相连的矮小铁柱,无处可以藏身。
  他们就要抓住她了。她再一次转过身来,决心尽力一搏。贞洁,贞洁要紧,人们都这么说,瓦伦丁圣父也这么说。不惜任何代价,她一定要保持贞洁。
  她向后倒退,膝盖后部碰到了铁链,她一声惊叫,身体一个趔趄。刹那间,她的鞋子在湿漉漉的石子路上一滑,大腿被悬挂着的铁链别住,身体失去了平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头朝下栽进水里。黑色的河水涌进她的嘴和鼻孔,浸透了衣服。雨衣浮在她周围,衣服和提包的重力向下拉她。她听到有人尖叫,紧接着明白了那是她咳呛、窒息、吐水发出的声音。她挣扎着,双手拍动着河水、处在极度的恐惧中。
  她听到远处传来体育老师的声音。那个虐待狂,在一次上游泳课时,曾把她扔进水池。“游啊,孩子。别扑腾,你这怀孕的塘鹅。控制住身体,你这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黑暗吞噬了一切。她感到恐惧,又觉得酥软无力。安详驱走了痛苦,她停止了挣扎,好像被麻醉了一样,永远地睡了。
  2浮尸
  当特别刑侦局的官员进来时,M 的脑子里塞得满满的,忠实的莫尼彭尼小姐知道个中原委。在俯视摄政公园的总部大楼里正在进行一场恼人的、旷日持久的清理检查。审计官员已经来了一个星期,他们占据了主要的办公室,核查每一部门的账目,严重干扰了很多高级官员的日常工作。
  每两三年进行一次的审计都是一次严重的破坏。审计官员最终会回到他们的老巢——肯辛顿公园的长水官邸。但是,事情并未结束。
  审计结果将在3 个月内由一组官员进行研究,其中包括财务大臣和外事秘书。然后,他们把秘密表决结果呈递内阁,再送交财政部。
  秘密投票对M 是性命攸关的——他要靠财政拨款维持他的部门:支付手下所有职员和探员的工资、附属机构和科研以及他所在第8 层楼的所有费用——包括纸夹和订书机。
  审计已经把人搞得筋疲力竭,现在大选的开始更是雪上加霜。政府的更迭不会影响白厅显贵们的工作,M 在未来1 个月内还要为外交部的现任老板们效力。如果一个不同政治色彩的政府上台,M 所在部门的工作重点就要剧烈变动。政府的更迭,甚至是可能的变动都会使秘密情报局的首脑焦虑不安。
  那天,他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其中包括参加5 个高级会议、与联合情报委员会主席在布雷兹共进午餐等等。
  来自特别刑侦局的官员自称事情紧急,必须面见M 本人。莫尼彭尼看了下手表,这位官员未经预约就来了,现在已经等候近1 小时了。M 吃完午餐刚回来10  分钟,莫尼彭尼深吸一口气,接通了办公室的内部电话。
  “喂?”M 大吼。
  “您不会忘记首席助理还在等候吧,先生?”她尽量说得轻松简要。
  “谁?”他近来又故伎重演,假装以记忆不佳来回避问题。
  “从特别刑侦局来的官员。”莫尼彭尼得体地提醒他。
  “他没有预约。”M 缓过劲来。
  “是的,长官。但是在您午餐回来之前,我已经把特别刑侦局局长的便函放在您的桌上了。他的事情非常紧急。”
  没有回答。莫尼彭尼听出M 在看信——纸张发出沙沙声。
  “局长脱不开身,所以派来一个马弁。”M 发着牢骚,“为什么到我们这儿来?为什么不去找他们通常的合作伙伴?为什么不去柯曾街,或是这些日子到处游荡的安全局?”
  虽然特别刑侦局在MI5 ①的请求下与之合作,但它不是安全局的公开武装力量。特别刑侦局行为谨慎,曾拒绝了5 局②要求协助的请求。它直接对大都会警察总督,而不是白厅那些没皮没脸的家伙负责。特别刑侦局极少拜访M 的领地——秘密情报局。
  “不知道为什么找我们,先生。特别刑侦局的首脑请您接见这位官员,十万火急。”
  ①  即安全局。——译者
  ②  指MI5 。——译者
  M 发出一种奇特的吃吃声:“老一套,莫尼彭尼,十万火急,嗯?你说他叫什么?”
  “贝利。首席助理贝利。”
  “好吧,”M 一声长叹,“让他快点进来吧。”
  这是一位30  多岁的男士,仪表整洁,举止优雅、身材高大。他的西服样式保守,价格昂贵。M 一眼就看见他带着一条令人敬慕的剑桥学院的领带。M 暗忖,这个年轻人本可以轻易地做一名医生或律师,如果在5 局工作倒也是满合适的。
  “我们没有见过面,先生。我叫贝利。”警官开门见山,同时伸出了手。
  “特别刑侦局局长向您致歉,他一直和A11 、C13 的首脑们在一起,十分劳累,不能亲自前来。”
  A11 是外交保护大队的简称,负责来访的或永久居留的政治家和王室的安全。C13 是反恐怖警察局,它与MI5 和秘密情报局关系密切,同时也与C7——技术支援组和D11 ——伦敦警察厅军械处的特种部队保持联系。伦敦警察厅军械处拥有一批高级专家,他们常备不懈,随时准备应付不测事件。
  “局势有些紧张,因为首相正在全国访问,先生。”贝利笑着说。
  “难道我们就不忙了吗?”M 没有笑。“首席助理先生,你们那个局一直像个欢乐的猎场,自然不会忙喽?”
  “非常忙,先生。情况有点特殊,特别刑侦局局长认为最好让您本人知道。”
  M 没有回答,抬头注视着年轻人,对方面无表情。最后他向椅子挥了下手。
  贝利坐下了。
  “好吧。”M 平静地说,“我们还没谈到正题上。什么事?”
  贝利清了清嗓子。这位资深的警官永远改不了习惯,总是一副生来在法厅上做证的腔调。“今天早晨,我们捕捞到一个东西,年轻警察们通常称之为‘漂浮物’。”
  “在水中发现的尸体,”M 小声自语道。
  “正是,先生,是水上巡逻队在克利奥帕特拉的尼德尔附近打捞上来的。
  新闻界还未报道。我们上午一直在办这个案子。这是个有关重要人物的案子,我们局长已经亲自将消息告诉了死者家属。死者是位年轻女性, 23 岁,是埃玛·杜普小姐,彼得·杜普夫妇的女儿。”
  “他们是金融家,还是银行家?”M 的眼睛一亮,开始对案子感兴趣了。
  “都是一回事儿,先生,杜普先生是戈姆- 基奥银行主席。那是一家清白的商业银行,所以外交部常常从他们那里借用资深职员做特别的审计工作。”
  “是的,是的。外交部常常这么干。”M 心里琢磨:这位年轻人是否知道此刻戈姆- 基奥董事会的一位成员正在这所大楼里做着审计工作呢?“是自杀?”他不露声色地问道,即使最具经验的审计人员或警察也无法察觉他在想什么。
  “不是,先生,他们做了尸体解剖。死亡系由溺水所致。尸体在水中的时间不长,大约6 小时,最多7 小时。我看了验尸报告,看样子像意外事故。
  不过有一两件有意思的事。这个姑娘戒掉了海洛因。照她家的朋友们讲,这是近两个月才做到的事。我们还未同她的父母谈过。”
  M 点点头,等着警官继续讲下去。
  “您听说过一个自称为忍者的古怪的宗教团体吗?”
  “不大清楚,是类似月亮教派那种吗?”
  “不是,他们有自己的宗教哲学,与月亮教派的截然不同。例如,忍者使她——我是指死者——戒了毒,这是无可置疑的。他们重视美德,在教区内,教民不混居,结婚要有结婚仪式,举行注册典礼,恪守传统价值观。但是在道德范围之外,他们有些怪异的观念。”
  “首席助理,这与我和我的部门有什么关系?我们的业务范围不涉及稀奇古怪的宗教团体。”
  贝利抬起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后说道:“那位年轻妇女,先生,杜普小姐至少有两点令人奇怪。在她从泰晤士河里被捞上来时,手里还摸着那种女孩子们到处携带的手提包。包里装着从记事本到厨房用的水斗,样样俱全。提包的质量上乘,拉链密封性能很好,水没有渗进去。”
  “你在提包里发现奇怪的东西了?”
  警官点点头:“记事本就是其中之一。所有记载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页全都撕掉了,只留下一页,就是这星期的那一页,上面有一个字迹潦草的电话号码。我想那号码是根据记忆写下来的,因为一个数字被划掉,补上了另一个数字。”
  “那怎么啦?”
  “那个电话号码属于您的一位官员,先生。”
  “是吗?”
  “邦德中校,先生。詹姆斯·邦德中校。”
  “啊!”M 转动脑筋,想出很多缓和气氛的办法,“邦德目前不在伦敦。”
  他停了一下,“如果你想跟他谈话,我可以让他回来。如果你认为他像报纸上说的那样,能帮你们解决问题的话。”
  “他当然会帮很大忙的,先生。不过,我们还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例如,我相信戈姆- 基奥银行的施赖温汉姆勋爵此时正在这所大楼里办公,我想和他谈谈。”他看到M 的眉毛在轻轻抽动,“他的女儿,尊贵的特里比·施赖温汉姆是杜普小姐的密友,她也有同样的吸毒问题,并且她也是忍者教派的成员。我猜想,施赖温汉姆勋爵为此也伤透了脑筋。”
  “你想在这里见施赖温汉姆?说这种事情?”机灵透顶的M 已经在盘算如何向巴赛尔·施赖温汉姆提供可能的帮助,任何微小的施恩都会对秘密投票有所影响。
  “我想先和邦德中校谈一谈。”贝利绷着脸说,“这取决于他的态度。
  如果我们不得已要当着施赖温汉姆勋爵的面谈,性质就不一样了。”
  M 点点头,伸手拿起电话:“莫尼彭尼,通知邦德火速赶回伦敦。你一得知他到达的大致时间,  立即通知我。在他到达之前,我会在办公室里等他,直到到凌晨。”
  M 放下电话,轻轻皱了皱眉。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邦德的生活方式有了很大改变。007 的任何变化都使M 神经紧张,即便是向好的方向发展。
  在外面的办公室里,莫尼彭尼拿起红色防窃听电话,拨了一个秘密电话号码。地区号是0432——赫里福德地区的代码。
  3十字路口的事故
  詹姆斯·邦德想不起来他曾经如此精疲力竭:每一块肌肉都疼,疲倦感像毒液一样渗透到骨髓里;双腿好像灌了铅,寸步难移;两脚在舒适的长筒靴里火烧火燎;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大脑似乎僵化了,无法思考问题。更令他难受的是不断流淌的汗水把衣服弄得忽干忽湿,令人有种脏兮兮的感觉。
  那辆停在路下面的贝地福德牌4 吨卡车对于沙漠中缺吃少喝的人,就像一座绿洲。其实,邦德没在沙漠里。10  天来,他一直在空军特勤处第22  团基地附近的某地——赫里福德地区的布莱德堡,和空军特勤处的人进行生存训练,M 称它为“一次小型的充电过程”。
  在过去的9 天里,他早晨4 点钟以前就要起床,然后身负沉重的伯根背包,周身挂满各种装备,一手握着被称为“个人武器”的XL65E5  来福枪,5 点钟准时坐到卡车里。
  每天,卡车把他和另外7 名从军队各部门来的军官送到布雷肯的郊区,那里道路崎岖,荒无人烟,每个人依靠地图单独行进。晚上,他们都会得到关于第二天行动的简要指示。
  在单独行进的过程中,地图就像催命符,催促他们要在指定时间内赶到指定地点。不仅如此,他们还要一路上躲避空军特勤处官兵的目光。一旦被捉住,就要受到紧张、屈辱的审问。
  邦德有两次没有被捉住,但是有两次他超时了。这样的训练很少在第一个指定地点就结束。邦德的失误都是没有在限定的时间里赶到第4 个指定地点。生存训练的要求更高,他们不仅要按时到达指定地点,而且还要“杀死”
  隐蔽的敌人,或者找出事先藏好的包裹。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晚上回到布莱德堡,他们在清理了装备和武器后,还要列席总结会。会上,教官在对他们一天的表现进行苛刻的评论后,布置第二天上午的任务。现在是第10  天,邦德刚刚完成空军特勤处安排的令人筋疲力竭的耐力训练科目——身负50  磅背包、12  磅装备和18  磅来福枪,24小时内行进45  英里。
  行进路线是横穿布雷肯荒无人烟,岩石嶙峋的山区。空军特勤处的铁腕人物和达官显贵对这一训练推崇备至。如果天气恶劣,经验丰富的人也可能死于行军路上,即使在风和日丽的5 月,参加者也把这种训练称为“该死的杂种”。
  邦德已经到达了最后的指定地点,完成了10  天的训练。现在他最大的愿望是坐上卡车,回到赫里福德,在回伦敦复命前,洗个澡,吃顿饭,然后舒舒服服睡上24  小时。但是,当副官从停着的卡车向他走来时,邦德预感到出现了新的情况。
  “你们局长的电话。”这位空军特勤处的副官体型修长,面无表情,是个讲求实际的军人,他深知在传达令人不快的消息时,简洁的用语比任何多余的解释更有力量:“他要你像子弹一样赶回伦敦。”
  邦德咒骂起来。“是不是训练课玩的什么新花样,副官?”他用力挤出一丝笑容。
  “抱歉,”副官并未报以微笑,“这是真的,你是命中注定。我可以送你回兵营。”
  这时,邦德才看到停在卡车后面的副官的小汽车。他终于相信,这不是空军特勤处玩弄的恶作剧。
  他们开车回到布莱德堡时,副官有些武断地向邦德建议,在耐力训练后,他自己驾车开两个小时从赫里福德回伦敦是不明智的。“波尔曼中士工作不忙,而且是位好车手。他可以既快又安全地把你送回去。”
  邦德没有气力再争辩了“就照你说的做吧。”他耸耸肩,“可是他费那么大劲开去,还得再开回来呀。”
  “你也帮了他一个忙。他今晚休假,正想到伦敦去呢。”
  回到宿舍,邦德淋浴过后,从手提包的夹层中取出9 毫米ASP 手枪,换上休闲裤、软底鹿皮鞋、舒适的衬衣和一件由香港高级裁缝为他制做的夹克。
  接着,他把军用物资归还军需处,提起皮箱朝自己的汽车走去。他那辆漆成跑车绿的特宝型本特利- 马尔桑轿车正停在军官食堂外面。
  人称“波力”的波尔曼中士身着便装已经在车里等着邦德。此人身高体壮,长相凶狠。他留着一头长发,这在大多数英国部队里是不允许的。“准备好了吗,老板?”他说起话来就像空军特勤处的其他官兵一样,随随便便,无所顾忌。
  邦德点点头:“波力,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在后座上躺一会。说实话,我已经累得不行了。”
  中士笑了:“跑这趟车不是什么好活儿,我也不爱干。你睡吧,老板。
  开到伦敦地界时,我会叫醒你。”
  邦德舒舒服服斜倚在后面柔软的皮座上,波尔曼开车。汽车经过著名的空军特勤处纪念钟楼,在钟楼旁边立着一块巨型标牌,上面书写着“落在时间后面”的空军特勤处官兵的姓名,这是指那些在军事行动和训练后还活着的人。钟楼是可折叠搬运的,它表现了空军特勤处诙谐、灵活的另一面。
  他们一路小声交谈着,轿车穿过赫里福德,开上通往M5  高速公路的大道。从M5  转上M4,就可直达伦敦了。不久,邦德闭上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他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波尔曼的叫声惊醒了:“老板,嘿,老板!醒醒!”
  就像溺水的人挣扎着浮出水面,睡意蒙眬的邦德竭力回到意识清醒的状态。开始,他还以为已经到了伦敦。“什……?什么地方?”
  “你醒了吗?”波尔曼大声问道。“是……是的。刚刚醒。”邦德为了清醒过来摇着头。“你的脑袋瓜子还在吧?”“怎么啦?”邦德逐渐适应了汽车和周围的环境。“你会想到我们被跟踪监视吗?”“出了什么事?”他警觉起来。“你会想到吗?我不知道你干的是哪一行,老板。你干哪一行我也不在意,但是你的职业会惹得别人跟踪你吗?”“常常如此。”邦德在宽敞的后座上伸了伸四肢,然后身体向前,脑袋凑到波尔曼的左耳边问道:“怎么啦?”“也许没事。但我感觉我们掉进了汽车围成的盒子里了。”“多长时间了?”邦德完全清醒了。“我估摸着从赫里福德开始。”“咱们现在在哪儿?”“刚下M5,转上M4。在布里斯托尔的西北边。”“你发现什么了?”
  “我们在赫里福德被一辆900 特宝型的绅宝车瞄上了。开始我没在意,后来发现它不让道。接着是一辆735i  型的宝马接替了它。刚才开到格洛斯特时,绅宝又出现了。现在它在我们后边保持两个车身的距离。我们的正前方是宝马。”
  “巧合吧?”邦德拿不准。
  “我也这么想过。为了试探,我突然减速,想让宝马跑到前面去,把它甩开。没想到我慢,他们也慢,一直保持距离。我在第13  出口下了道,和他们兜了半天圈子,也没把他们甩开。现在更好了,又来了一辆浅蓝色奥迪和一辆红色洛特斯- 埃斯普瑞特,把咱们圈在当中。我敢肯定,他们是行家,尽管车开得不怎样,一帮子二把刀。”
  邦德小声说:“你能肯定不是巧合吗?”
  “我看不像,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把他们甩开,这不是成心吗?”
  邦德没有立即回答。一辆车在前,一辆车在后,其余两辆一左一右,汽车排成这样的阵式通过城镇的大街小道,并且在高速公路上依然如此,这说明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他们这么做必须用无线电互相联系,保持行动一致。
  或许他们装做出租车的司机,但是联络用语是暗号,不会引起警察的注意,否则会被抓住。可是,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什么冲着他来呢?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呢?是M 为了考验新手而搞的一次跟踪演习?不可能。
  做为司机,波力的驾车技术相当娴熟,充满自信。他开得又快又稳,像舞蹈家一样,穿过拥挤的车流,从中道换到外道。
  “咱们再和他们兜回圈子。下一个出口是几号?”邦德问。
  “17  号,老板,奇普纳姆郡在左边,马尔梅斯堡在右侧。”
  “你熟悉那儿的路吗?”
  “我对奇普纳姆郡的路面特熟。那儿有很多乡村小路,又窄又难开。”
  “咱们先猛开一阵试试看,实在不行就迫使他们停下来。”
  高速公路上车辆很拥挤。邦德回头看了一眼,那辆灰色绅宝的轮廓在其他汽车灯光的辉映下,清晰可见。它仍保持两个车身的距离,尾随着他们。
  “你带枪了吗?”他问波尔曼。
  “要是带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那好,在地图箱里有一把子弹上膛的鲁格P85 ,那是我朋友的,我在你们军营试用过,性能不错。这是地图箱的钥匙。”他把钥匙递给波尔曼。
  “我们怎么做合适呢?”波尔曼似乎对眼前的情景并不特别关注,可也不是满不在乎。
  “说实话,我也不知该怎么办。”邦德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一门心思在想着各种可能性。在俯瞰摄政公园的局总部,只有三个人:M 、参谋长比尔·坦纳和忠实的莫尼彭尼知道他去了哪儿。如果这场跟踪是冲着他来的敌对行动,那么泄露他行踪的只能是布莱德堡方面的人。不过那儿的人都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凡是有关工作上的事,他们就像聋哑人一样,绝对缄口不言。
  公路出口近在眼前。邦德看见在前面相距三个车身的宝马已经开了过去,心中暗喜。这时,就在他们的车子即将掠过出口时,波尔曼按下指示灯,加速开下高速公路,在下面的大转盘处超过两辆车,然后拐上奇普纳姆郡的公路。大约开了一英里,他们离开主路。不久,车子在无灯的乡间小路上放慢速度,道路两旁的灌木丛林在汽车强灯的照射下,显得漆黑一团。
  “甩开他们了吗?”波尔曼一边小声说,一边踩闸降低车速。
  “不知道。”邦德瞥了一眼后面,只见一片漆黑,“看不见灯光,但那并不能说明问题。”他曾受过跟踪训练,知道在跟踪时,如果开上田间小路,为了安全,要把车灯关上。车手只能靠第六感和夜视镜保平安了。现在身后没有灯光,然而他有一种阴森冰冷的感觉。
  说话间,他们又开出六七英里了。邦德觉得如果有车跟在后面,他起码能看到些踪迹。
  波尔曼驾车冲进一个村庄,邦德看见前方路旁闪过一张惊恐、苍白的脸,一张被他们的车速吓坏的或愤怒的面目扭曲的脸。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张脸就消失了。一家酒店,接着是一座教堂从他们旁边掠过。汽车在经过一处倾斜的右转弯后,跑出了村庄,进入了一条笔直的长长的山路。
  突然,随着波尔曼一声怒骂,汽车在紧急制动下发出吱吱的叫声。
  前方道路的两侧,而不是正对面,亮起了两道灯光。
  刹那间,邦德醒悟到,灯光来自前方20  码的十字路口的两侧。也就在他明白的瞬间,20  码的距离消失了,他看到左右各有一辆汽车。波尔曼扳动强光开关,眼前情景一清二楚了。一辆红色洛特斯- 埃斯普瑞特和一辆蓝色奥迪并排停在两旁,形成一道经典式路障。
  就在两辆车的身形出现在挡风玻璃前的一瞬间,波尔曼一边踩闸,一边猛打左轮,汽车轻轻跳跃着,冲上芳草萋萋的山坡。
  邦德从坐处看到在路障和90  度左转的汽车之间几乎已经没有缝隙了。波尔曼就像赛车手,一手握住手闸,两脚在加速器和脚闸上不停跳跃着。
  本特利一会儿制动、上坡,一会儿加速、直行。在车胎的尖叫声中,汽车几乎擦着埃斯普瑞特越过了路障。
  汽车转上的道路两侧树木成行。此时,冬天的痕迹还未完全褪去,在车灯的照耀下,春天的嫩绿已经映入眼帘。汽车像是在树木环抱的隧道中穿行,路面的宽度仅容一个车身。
  邦德回头看去,埃斯普瑞特尾灯的亮度越来越弱,可是奥迪前灯的光芒没有变化。他本能地低下头。后面亮起了一串蓝色闪光,接着呼啸声盖过了本特利轻微的喘息声。邦德感觉到了而不是听见了落在他们周围的子弹。
  “天哪!”波尔曼低语道。他踩下加速器向右转了一圈,甩开了后面的汽车。“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老板?不会是国家卫生部供实验用的豚鼠吧?”
  “奥迪跟着我们呢,波力,加速甩掉它。”
  “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是在星期日下午逛街景吗?”
  他们开到了乡间的开阔处。邦德提防着随时可能会在后面出现的奥迪的灯光。他掏出ASP ,一手放在玻璃窗的升降按钮上。一旦对方从黑暗中窜出来,他要还击了。
  “咱们到哪儿啦?”他看着窗外的夜幕,真希望车里备有夜视仪。
  “别担心,我一定会开到伦敦。”波尔曼神情专注,有些紧张地说。“但是我要尽力避开高速公路,走风景宜人的小路。”
  “好吧……该死!”邦德按下后座侧窗的升降按钮。那辆在高速公路上跟踪他们的绅宝,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开着耀眼的大灯,紧跟在后面。“加到最大速度,波力!”他高喊一声,然后蜷身贴近车窗,举起ASP 。
  邦德枪口向下,连发两枪,打算击中一只车胎,可是没成功,绅宝仍旧紧追不舍。波尔曼以80  英里的时速将车开上一条小道,接着又把时速提高到危险的90  英里,邦德在车里被颠得滚来滚去。他抓住车门,稳住身子。接着他眯起眼睛,瞄准令人目眩的车灯。
  他扣动扳机,绅宝的一只前灯熄灭了。与此同时,好像司机失去了控制能力,绅宝突然改变方向,向右冲过去,接着又向左转了过来,车身横着跃入了邦德的视线。邦德迅速连发两枪,每一枪射出两粒子弹。绅宝的挡风玻璃被击得粉碎。他似乎听到一声惨叫,那声音就像吹进本特利的冷空气,一下就消失了。
  绅宝几乎撞上了他们的后保险杠,接着就摇晃着落在了后面。邦德清晰地看见它猛然拐向左边,冲上斜坡,然后翻到空中,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过了一会儿,一道火光冲天而起,随即传来一阵猛烈的爆炸声。
  “我想,我们本来可以和它保持一定距离,不必打坏它。”邦德喃喃地说。
  “打坏什么啦?”从司机座位前的反光镜里,邦德可以看见挂在波尔曼嘴角上的微笑。
  他问波尔曼是否记得其他三辆车的标识。这位空军特勤处的中士不露声色地背出全部四辆轿车的车牌号码以及它们的车型和颜色。邦德默默地记在心里。
  “是不是连司机穿什么都记住了?”邦德高兴得眉开眼笑。
  “我没那么大的精气神。”他知道波尔曼也在笑。虽然四辆车的标识一清二楚了,可是它们为什么跟踪他们呢?主使人又是谁呢?
  邦德一路上陷入了沉思,直到汽车开上骑士桥。波尔曼下了车,从后备箱里取出自己的东西,邦德向他称赞道:“一次有趣的回家旅程。”
  做为回报,波尔曼问道:“你想要我的电话号码吗,老板?没准有用呢!”
  邦德坐在驾驶座上,点点头。中士写好电话号码,递给邦德:“随时为您效力。”邦德关上车窗,把车开上便道,然后越过路沿儿,向摄政公园——他的总部所在地开去。
  4先锋信用卡
  “真高兴这么快就见到你!”寒暄中,M 带有揶揄的调侃并未引起首席助理贝利的注意。
  “路上出事了,先生。我们在公路上遭遇了一场真正的谋杀。”邦德有些不自在。他本想单独会见M ,莫尼彭尼也没告诉他有警官在场。目前的场面令他心烦意乱。
  M 笑了笑,让邦德坐下。“最好还是请贝利给你介绍全部情况。”他盯着两人,又说道:“全是因为你,邦德,我们都成了嫌疑犯了。”
  贝利只是简要地提及在几小时前从泰晤士河捞起一具女尸,而一直未透露死者的姓名。“死者23  岁,在她的电话簿中有你的电话号码。”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事实上,那是她携带的唯一的电话号码。”
  在布雷肯经历的艰苦军训和返回伦敦时遇上的麻烦仍使邦德浑身酸痛。
  他明白,如果不了解整个案件的原委,就记不住其中的要点。此外,他仍在竭力想要弄清为什么会受到跟踪和袭击。他需要花时间向M 说明一切。
  最后,邦德终于明白了警官所说的严重性。“我的电话号码?”他问道,“她是谁?受害者是谁?”
  “我们还没有认定她是受害者。”贝利告诉他,“姑娘名叫埃玛·杜普。”
  警官和M 一起盯着邦德,期望能看到他的痛苦表情。没想到,邦德只是不相信地摇摇头。“年轻的埃玛。”他平静地说,“埃玛·杜普,可怜的姑娘。
  上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么说,你认识她?”贝利问。
  “仅仅认识而已。”他镇定地在椅子上坐直身子,“有两年没见了,只是在11 月接到她的一个电话。”
  “你说‘仅仅认识而已’是什么意思?”像很多警官一样,贝利即使在做一般的询问时,语调也是生硬多疑的。
  “认识而已,”邦德坚定地回答,语锋变得锐利起来。“两年前,我应邀参加她21  岁的生日宴会。此前,我已认识彼得·杜普和丽兹·杜普夫妇很久了。我想他们请我去只是为凑数,因为有位接受请柬的人临时不去了。”
  “你和那姑娘关系如何?”
  邦德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然后慢慢呼出。“对我来说,她年轻了点儿。我的意思不是说她已经爱上了我。到后来事情发展得有点令人为难。
  我带她吃过一两次饭。”
  “你没有……?”警官点到即止,没往下说。
  “没有,贝利先生。我确实没有。事实上,我没有给她任何机会。不过那确实不容易,她不断给我打电话、写信。”
  他停了一会儿,回忆着埃玛——那个肤色微黑,面容姣好,长着一对灰色眼睛的姑娘。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清晰地印在他的记忆里。
  和她最后一次晚餐的情景悄悄地、无一遗漏地回到他的眼前。他没有隐瞒,而是将要点告诉了他们。“当事态发展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我把她带到卡普里斯,请她吃饭并开导了一番。告诉她我正和另一个女人交往密切。”
  “是吗?”M 不紧不慢地问道,“两年前的事谁还记得。”“我那时确有一个女友。”邦德恨不得咬他上司一口,“我提出做她的朋友——我的意思是做埃玛的朋友。我告诉她,如果遇到麻烦,可以给我打电话。”M 长长叹了口气:“我从不了解女人,邦德。但是我觉得你那么说会使她想入非非的。”
  “那要看你怎么做了。我那么说不过是耍了个花招,因为当时我正准备出差,离开伦敦一段时间。我要去处理和雷哈尼有关的事,你还记得吗?”最后一句颇带有讽刺意味。“是的,是的,是的。”M 使劲挥动右手,像是在驱赶一只令人生厌的飞蝇。“她没有再和你联系吗?”贝利问。“她只在11  月时打了一个电话。”“你是说那个电话有些怪?”“是的。”“为什么呢?”
  “我多少已经把她忘了——不,不是忘记,只是没有把她放在心上。那时,我仍常常去看望杜普夫妇。”
  “你居然进入了上流社会,邦德?”M 微哂道。
  “没那回事。多年前,我和彼得的兄弟在同一所学校。他在一次该死的摩托车事故中丧生了。我在葬礼上认识了彼得先生。此后,他经常给我一些指教。”
  “但愿不是私下交易那一类的指教吧。”M 厉声说道。
  邦德皱紧眉头,注视着上司。“你是说徇私舞弊?不,先生。只是常识性的指教,帮我处理刚得到的一小笔遗产。”
  “那就好。”M 进入了一种半麻木的状态。老家伙在捉弄人之后总是更难缠的,邦德告诫自己。
  “那个电话?”贝利敦促着。
  “对了,她聊了一会儿,说她正在一家医院里,然后问我是否被拯救过。
  你知道,那是一种宗教式的语言。”
  “你是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
  “你是否被拯救过呀?”
  “我有点信口开河,告诉她我曾经被拯救过。而实际上,那是一次侥幸的脱险。”
  “她相信了吗?”
  “没有。她似乎没注意,只是喋喋不休地东拉西扯,然后突然挂上了电话。”
  “你没在意吗?”
  “回想起来,当时确实感到有些不对头。好像她的谈话是被打断的,或是有人从她手中抢走了话筒。”他皱紧眉头,奇怪当时为什么没有跟着感觉再想一想!
  “两年前你们相识时,你是否已觉察出她与毒品有染了呢?”
  邦德冷冷地盯着警官:“你凭什么这么说?那时她……?”
  “吸毒了吗?事实上,她那时已经是个瘾君子了。她的情况很糟糕,吸食海洛因。我们了解情况,因为她的家庭很合作。她不愿接受父母的帮助,他们为此而焦虑不安。后来,可怜的埃玛皈依了宗教,加入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宗教团体的忍者教派,你听说过这个教派吗?”
  邦德点点头。“谁没听说过呢?他们做好事,可同时也做了大量的坏事。
  反对乱交和吸毒,要创立一个新世界,一个平等的世界。那是他们的口头禅,对不对?”
  “你很了解他们。”警官点头同意,“表面上,他们好像是大善人:纯洁、尊重婚姻、注重节制。他们成功地经营了一家戒毒所,帮助那些吸毒和酗酒者,可谓功德无量。但是揭开他们的面纱,却是一帮阴险的家伙。”
  “能说得具体一些吗?”邦德问。
  “他们从很多教义中,例如圣经,旧约而非新约,特别是犹太教经文,吸取了最极端的平等观点。可兰经也被他们利用了。”邦德点了点头。他洞悉各种宗教,知道犹太教经文来自旧约的前5 卷,而且犹太法典就是由整部旧约演绎而成的。
  贝利继续说:“他们极为重视宗教礼仪。那些礼仪富于戏剧性,而且内容庞杂,种类繁多。你明白吗?”
  邦德又点了点头:“你是说他们的宗教礼仪是从历史上各个时期的各种宗教中剽窃来的。”
  M 困惑地看着邦德。他的属下对本行以外的事物以及饮食和女人的兴趣和了解常使他目瞪口呆。其实,邦德的聪明才智何止于此。
  “很对。”贝利平静下来。他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肘部支在膝盖上,双手握在一起。“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与政治有关。他们的教义基于一种对革命的憧憬,虽然非常幼稚,但是对年轻人和敏感者极具感召力。善良的人们将统治全世界,你晓得这类说教。人人平等,即使要通过流血的革命,也要获得平等。大批富有的年轻人参加了该组织,并把他们的全部财产捐献出来。这个组织的全称是忍者社团。”
  “你是说埃玛·杜普也捐献了全部财产吗?”邦德皱了皱眉。
  “正是。她在21  岁时,继承了两百万的财产。除去维持奢华生活的用度和购买毒品外,其余的钱在她戒毒后,都捐献给了该教派。”
  “贝利,我们现在已经知道邦德和已死的姑娘之间是一般正当的关系。”
  M 高声说道,“所以,让我们来看一看在圣父瓦伦丁将那个姑娘拯救之后的事情吧。你看,邦德,我们已经觉察到有点问题。那个已死的姑娘是戈姆- 基奥商业银行主席的女儿,给忍者教派捐助了大量钱财。我们局有个老相识,巴赛尔·施赖温汉姆,又称施赖温汉姆勋爵,在外交部特别审计小组供职,定期核查我们的账目。他有一个女儿,特里比·施赖温汉姆。她是死者的密友,也是忍者教派的成员,也把她继承的5 百万英镑捐给了教会。是谁真正得到了那笔钱呢?是教会的头子,自称圣父瓦伦丁的家伙。”
  “听起来像是美国电视的福音布道者的作为,”邦德厌恶地说。“我理解我们同施赖温汉姆勋爵的关系的重要性,因为他每隔几年就要检查我们的账目。但是我想那只是为了维护财务制度而已。”
  “在正常情况下确是如此。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蹊跷。我们5 局的兄弟似乎也在监视忍者教派,那是因为他们可能从事革命活动。而我们所关注的是在这些活动中,圣父瓦伦丁的所作所为。到目前为止,通俗报刊只是对忍者教派的头子瓦伦丁做一些情绪化的评论。而忍者教徒的品德操守似乎更是无可挑剔的。瓦伦丁本人也有名符其实的好名声。他让大量的年轻人解除了毒瘾,治愈了他们的精神病。据杜普夫妇讲,他确实把埃玛从死亡边缘挽救了回来。因此,报刊的攻击只限于他的财产问题。所有的钱都到哪儿去了?
  一家报纸说瓦伦丁的财产价值数十亿英磅。人们的印象仅仅是,忍者教徒的大量捐款溜进了瓦伦丁个人的保险箱。使他过着直到现在还无人知晓的奢侈生活。”
  M 向贝利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这位特别刑侦局的朋友来找我,是因为在可怜的死者身上发现了你的电话号码。他还告诉我巴赛尔·施赖温汉姆的女儿也与案件有关。所以我让人通知你回来。就在我们等你的时候,获悉了异乎寻常的情报。”
  “是吗?”邦德的头脑已经十分敏锐了,只是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M 告诉邦德,就在通知他回来和他到达伦敦的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施赖温汉姆勋爵请求和M 做一次私人会晤。“当时,贝利很懂礼貌地回避了。我和巴赛尔·施赖温汉姆老人相识多年了,可是要这位可怜人到我这儿来讲出心里话,那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据M 讲,在戈姆- 基奥的银行职员告诉他埃玛·杜普的死讯后,施赖温汉姆勋爵的心情糟透了。
  “他几乎是哭着进来的。”M 冷峻的面孔舒缓下来,“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从来没有。当时的情景真是让人伤心难过,他几乎是恳求我帮忙。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年轻的特里比——这个拗口的名字,一定是多梦西亚,也就是施赖温汉姆夫人,给起的。老巴赛尔当年屈尊跌份儿的婚姻是一场交易,此事千真万确。当年,多梦西亚的父亲在一家名为波特的药厂任职,生产一种提神的药片,从中赚钱。据说那种药能使人精力旺盛,其实毫无根据。
  “巴赛尔承认特里比已从致命的毒瘾中解脱出来了,但是她拿着继承的财产出走了,而且一个多月杳无音讯。他请求,甚至是哀求我利用我的影响,当然是在局里的影响,把她弄回来。他甚至建议用绑架的方式。这确实有点超乎理性了。但是我必须承认他打动了我。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你同意啦?”邦德问。
  良久,M 才回答:“没有明确表态,只是告诉他,我会进行调查,可能做一些非官方的事。”M 斜眼看着邦德。
  “和我们5 局的兄弟打招呼了吗?”邦德问。
  “这种事怎么能说呢,当然没有。”M 避开了下属的目光。
  “那么,不能干那种事喽?”
  “是啊,当时我确曾想干……。”
  “那样会使情报局背上坏名声的,对不对?数年后,一位退休官员一想起做过那种事,就会感到对不起养老金的。”邦德运用在学校里学会的掩饰内心情感的技能,无动于衷地看着上司。
  “是啊,我的脑子里可能闪过那种念头,可能,但只是一瞬。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必要了,因为第二件事接踵而至了。”
  “施赖温汉姆刚走,大卫·沃尔克夫斯基就到了。他是中央情报局派驻美国大使馆的联络官。大使馆的地址在格罗夫纳广场。
  “一个绝顶圆滑的家伙”M 恶狠狠地说道。那样子像是一头猛兽在撕咬着猎物。邦德知道M 和沃尔克夫斯基有宿怨。
  “你见他啦?”
  M 点点头:“立刻就见面了。他说有一个国际案件,上个星期就应该协手办理。”忽然,贝利和邦得发现M 的精神大变,好像有一束光照亮了他的整个面孔。“我们在格罗夫纳广场和弗吉尼亚兰利的同行们也对瓦伦丁感兴趣。他们准备优先搞一次英美联合行动。沃尔克夫斯基刚走,DGSS  就打来专线电话。”M 一提到DGSS,脸色又是一亮。DGSS  是安全部总监的缩写,简单地说,就是MI5 的顶头上司。“档案在上午就会送来。实际上,美国怀疑瓦伦丁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想要审讯他。”M 又停下来,有意增强效果。“这只狼的真名是弗拉迪米尔·天蝎,你们相信吗?”
  邦德倒吸一口凉气:“是弗拉迪米尔·天蝎?”
  “正是,天蝎是武装交易商。不管是未曾发现的,还是已知的恐怖组织都和他有军火交易。”
  邦德脑海中出现了像整部伦敦电话簿一样厚的关于天蝎的档案材料,而且那还不是全部。
  “我建议你,007 ”M 继续道,“重新审阅所有关于天蝎的材料。格罗夫纳广场的家伙和藏而不露的5 局的兄弟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至于白厅税务部,首席助理的人马和美国国税局,我相信他们的本领大得很,也不会闲着的。”
  贝利咳嗽了一下:“特别刑侦局知道天蝎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国际军火商。
  不过跟他打交道之前,还有个问题。”
  “请讲。”M 很机灵,他显然想知道一切有关的线索。
  “我想同你,如果可能,还有施赖温汉姆勋爵谈另一件事。”
  “什么事?”
  贝利的手伸进提包:“杜普小姐只带了一点现金。如果她把全部财产捐给了社团,她怎么会有几张信用卡呢?”
  他停住不说了,手仍放在提包里,“她的父母说他们从未见过,也没有为她的信用卡付过钱。可是我们在手提包里发现了这些卡。”他取出一个皮质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美国Express 金卡、一张巴克利Premier 威士卡、一张万事达卡和一张卡特Blanche 卡。他在桌子上把信用卡摆成一排,直接放在M 面前。
  “还有一张。”贝利的语调就像正在表演大变活人的魔术师。他将一块小塑料片放在其他信用卡的旁边,那样子好似在用纸牌戏弄一位国王。
  这张信用卡蓝、白两色,与其他信用卡的质地相同。在它的左下角印着埃玛·杜普的姓名,下面是起止日期。卡片的中央印有凸起的号码,右边有一小型的银色方块,上面是交织在一起的希腊字母A 和Ω的标识。“阿尔法和奥米珈,”贝利用手触摸着标识,“意味着开始和结束。”然后,他的手指又移向卡片的下半部,那儿凸起的金色字母组成几个字:先锋信用卡。“我从未见过这种信用卡,”警官说,“我们在计算机上搜寻过,也没找到。这是张奇怪的信用卡,我想施赖温汉姆勋爵可能知道它。”
  M 拿起内部电话,眼睛仍盯着那张卡片。他问莫尼彭尼能否找到施赖温汉姆勋爵并请他到这里来:“我不管他是在和首相吃饭,还是在财政部。现在情况紧急,叫他马上到这儿来。”M 抬头看着两人:“我相信巴赛尔·施赖温汉姆会说出点名堂来的。”他的眼神像冬天的北海,阴冷冰凉。
  在他们等待时,邦德觉得贝利可以信任,就把从赫里福德回伦敦路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讲了出来。
  当施赖温汉姆进来时,三个人的脸上都现出关切的神态。
  5忍者将主宰世界
  施赖温汉姆勋爵的称谓与他的外表大相径庭。在那些只闻其名未谒其面的百姓心目中,巴赛尔·施赖温汉姆一定是位举止高雅、仪表堂堂的王公贵族。而眼前的这一位,腰肥体胖,两手粗笨,头顶上竖着一簇灰发。勋爵已年近六旬,一副忧心忡忡、疲惫不堪、邋里邋遢的样子。
  寒暄之后,M 将老友直呼为施赖温汉姆,而这位贵胄的言谈颇为得体,对邦德的上司,仍以M 相称。
  “请你看看这个。”M 隔着桌子,将先锋卡递了过去。
  勋爵拿着信用卡,小心审视,那神态好像卡片随时会在手中爆炸似的。
  终于,他开口了:“啊!”他把卡片翻过来,叫道:“唉,那家伙还是干了。”
  “那家伙是谁?他干了什么?”首席助理还想追问下去,M 举起一只手,转向巴赛尔·施赖温汉姆,把信用卡拿回来。
  “希望你能把早些时候告诉我的事再向这两位先生说一遍。”M 平静地说。
  “瓦伦丁的事?”
  “是的,特别是他在戈姆- 基奥银行和你的谈话。”
  施赖温汉姆点点头。他望着放在M 桌子上的卡片,摇着脑袋,好像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知道吗?”他问。
  “你女儿的事?特里比和忍者教派的事?是的,他们都知道,而且了解全部细节。不用担心,施赖温汉姆。只谈你和圣父瓦伦丁打交道的过程。”
  “好吧。”他先是把手放在膝上,又觉得别扭,于是把双臂交叉起来,显得心事重重。“你们知道我女儿的问题吗?”他欲言又止,看样子,他真的不想再说下去了。
  为了打消勋爵的顾虑,让他在陌生人面前把事实真相全盘托出,贝利插话道:“尊贵的特里比·施赖温汉姆染上了海洛因毒瘾。她得到了圣父瓦伦丁的帮助,瓦伦丁就是忍者教派的领袖。他为她医治,使她摆脱了毒品并恢复了健康。”
  “是的。”施赖温汉姆又停了一下,接着上演了一幕冗长的、迟疑不决的独白。大意是特里比在7 个月前摆脱了海洛因,回到家里,度过了一个周末。她告诉父母她要加入忍者教派,然后离去了。“内人和我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兴趣而已。你们明白我说的意思。”
  “结果不是?”邦德温和地问道,从旁策应着贝利。
  “我们当时还蒙在鼓里,当然不知道。看到孩子恢复了健康,我们十分欣慰。”他接着说,“我们管特里比叫特里尔。特里尔像是宠物的名字,对吗?我们总叫她特里尔。”
  内心里,邦德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别的不说,施赖温汉姆至少是一个令人腻烦的人物。
  “那时,我们对特里尔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切都很好,没出岔子。我们不能拒绝她的请求。她告诉我们自称瓦伦丁圣父的那个牧师的业绩。我们自然为他所做的而不胜感激,明白吗?”
  “当然,先生。”邦德回答。
  “因此,当她说瓦伦丁需要一些指导——银行业务上的指导,我就同意了见他。”那天晚上,勋爵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那张微笑的面孔让邦德想起万圣节除夕的人面南瓜。
  “说实话,我原以为他是想借钱。”他环视着房间,兴致高涨起来,“当时,我愿意借他钱。当然要收取适当的利息。我只是担心不能满足他的需要。”
  他停住了。大家以为他又泄了气,而实际上他只是为了喘口气。施赖温汉姆继续说下去,语调仍像刚才一样缓慢,断断续续的。
  瓦伦丁来到设在伦敦的戈姆- 基奥银行的办公室。他并不想借钱,只是咨询有关建立信用卡公司方面的金融业务问题。施赖温汉姆告诉他这种生意很难做。重要的信用卡公司全都受制于大型金融机构,银行和企业集团,甚至在允许使用信用卡付账的连锁店里也得低三下四。
  “看上去,他像是要为他们的教徒创造某种金融上的便利条件。出于对婚姻的极度虔诚,他希望贫富不同的教徒们在结婚时具有相同的经济基础。
  他出示了一些——只是一部分——他在美国、开曼群岛、香港和瑞士开设的金融机构证明。如果那些是真的,他的财力可真是非常雄厚。我坦率地告诉他——做为商业银行家,我必须直言不讳——他可能触犯政府的金融政策,至于法律,就更不用说了。”
  “你显然没有说服他。”邦德微笑着说。
  施赖温汉姆严肃地看着邦德:“显然没有。我知晓世界上绝大多数信用卡,对此,我颇为自豪,但我从未听说先锋片已经上市了。这真令人忧虑,非常忧虑。”
  “他的确说过他的信用卡的名字吗?”贝利问。
  “噢,他说过的。”他两眼瞪着特别刑侦局的官员,好像在看一个低能儿,“是的,他说过。”他重复着。“真是令人震惊。看到M 桌上的东西,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说到最后,他的气力似乎已完全枯竭了。
  “告诉他们他还说了些什么。”M 在椅子上扭动着身躯。
  “好吧。他不是那种爱动肝火的人,但是在辞行时,他说总有一天,他的信用卡要比其他所有信用卡加在一起的力量还要强大。‘还要强大’是他的原话。”
  “你对他的印象如何,喜欢他吗?”贝利问。
  “不能说我真的喜欢他。他身上有些东西总让人感到不对劲儿。奇怪,我也摸不准是什么。总之,他似乎有点阴险。看上去,他平静、镇定、谦虚,但是阴险。这真是不合情理。”
  “我认识一些温和、安静的谦谦君子,”贝利说,“然而,他们是冷血杀手。”
  “你刚才说你尽力让他打消那个念头,可他似乎还是执意要搞信用卡?”邦德进一步询问。
  “噢,是的,千真万确。他似乎有些着魔,可能正是他的那股劲头让我觉得他阴险。但是我决没想到他真的干了。”
  “除了那股着魔的劲头,你没发现他还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邦德又问。
  施赖温汉姆皱着眉,五官挤成了一团。在邦德眼里,那副样子像是一个孩子在竭力回答一个难题时搜肠刮肚的表情。他终于做出了否定的回答:除了固执地要搞先锋卡以外,那个男人语调柔和,说话富于哲理。“他的眼睛,”
  施赖温汉姆的口气好像瓦伦丁的眼睛异乎寻常,“那双眼睛能摄住人,清澈、刺人、震撼人心。如果你们能理解,我的意思是它们能穿透人心。”
  “颜色?”M 叫道。
  “什么?”
  “那双眼睛的颜色?你能回忆起它们的颜色吗?”
  这回没有迟疑。“黑色,像夜色一样漆黑。”他突然不说了,一脸困惑的表情,“奇怪,我怎么会说像夜色一样漆黑。对于纯黑色的东西,我通常是用‘乌黑’来形容。”
  那就是圣父瓦伦丁给勋爵的印象吧,邦德暗忖。漆黑的双眸和柔和的语调放在一起,圣父瓦伦丁给人的感受比阴险还可怕,活脱脱一个老妖精。“你只见过他一次?”邦德问。
  施赖温汉姆点点头。“就一次。后来,特里尔回到那个宗教团体。她只来过两封信。我们写了上百封信,她都不答复。多梦西娅整个垮了,我也如此。忍者教徒太古怪,是我最不愿意特里尔接触的人。可是她还是我行我素,花掉了所有的钱。”
  “好吧。”M 清了清嗓子,“施赖温汉姆,谢谢你的光临。是我让这两位官员听你聊聊的。我保证,我们和赝品识别组不会放过那张信用卡。你尽可放心,我们将详细调查你的朋友瓦伦丁和忍者教徒们。”
  “他们的营地在靠近贝克郡的庞伯恩。那里过去一直是巴菲·曼德森的产业。”
  “巴尔哈姆·曼德森先生。”M 从旁补正。
  “是的。那是巴菲的乡间别墅,当然已经卖掉了。如今谁还能付得起维修费呀。那是个好地方!有上百个房间,数公顷土地,是垂钓的好去处。巴菲搬到梅费尔地区一套蹩脚的小公寓,只有7 个房间和一个阳台,可苦了他了。我们时常在俱乐部见面,我总想……。”
  “施赖温汉姆,谢谢你。”M 截住勋爵的话头,免得他继续缅怀那位住在梅菲尔区一套7 间房中的没落财主,“谢谢你的光临,我将随时恭候。”
  “啊,我该告辞了。”勋爵从怀旧的梦中苏醒过来。正在这时,M 的内部电话响了。通常在下午6 点下班的莫尼彭尼还没走,此时已是午夜了。在简短的应答之后,M 压低了声音。“什么时候?”他问,“好的,我明白。”
  M 的眼神溜向邦德。邦德在M 的一瞥中,看到了他的忧虑不安。M 又说道:“好的,你别管了,让我们来处理。我来告诉他,邦德和首席助理协助办理其他的事情。晚安。”他放下电话,看着巴赛尔·施赖温汉姆:“有个会让你吃惊的消息,巴赛尔。”这是他第一次称呼老朋友的名字。
  “我的?”施赖温汉姆原本红扑扑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他的双眼露出焦急的神色。“坏消息?”
  “不,不。我想可能是个好消息,你的女儿回来了。”
  “特里尔?在哪儿?她好吗?”
  “她在家里,在你的家里。有点欠安。我想,需要找个医生。但至少她回来了,离开了忍者社团。”
  巴赛尔·施赖温汉姆看上去要休克了,脸色变得灰白。“我最好回去,”
  他紧靠在椅子上,好像需要用东西支撑住身体。“最好看看出了什么事,问问医生她的情况。请原谅,我……。”
  “不行。”M 用任何人,甚至连首相也不能违背的命令口吻说道,“这两位官员将陪你一起回去。”莫尼彭尼轻轻走进来,M 看着她。“你先和莫尼彭尼小姐呆一会儿,她会给你咖啡或茶。如果你想要更带劲的饮料也行。
  我要同贝利和邦德谈谈。然后,他们陪你回家。我想你会觉得这样做最好。”
  “嗯,好吧。只要你认为这样好。不过,我是不是应该给多梦西娅打个电话,或做点其他的事情?”
  “不用了,巴赛尔。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施赖温汉姆越发显得六神无主,只好跟着莫尼彭尼走了。
  房门刚一关上,M 就讲起来了。大约在20  分钟前,一位巡警在靠近伊顿广场的勋爵家的甬道上发现了特里比·施赖温汉姆。用警官的话说,她处在“神智半清醒状态”。于是他认为她不是酗酒,就是吸毒了。就在他准备呼叫地区警察局时,施赖温汉姆夫人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于是走出房门,认出她的女儿。
  “对不起,邦德。我知道这一天你很辛苦,可是,我们现在刚刚发现了点儿线索。我希望你们两个和施赖温汉姆一起回家,看看那个姑娘和她的医生。他会一直等着你们。你们要抓住机会,了解情况,回来向我报告。然后我们再决定做什么。另外,我需要尽快派人到忍者教派的营地去。我还希望你们两个看看天蝎/ 瓦伦丁的材料,尽管那是旧的档案。沃尔克夫斯基还送来些最新的资料。”
  “我需要找个时间睡上一觉,”邦德已经疲惫不堪,“我不能马上去贝克郡蹲点。”
  M 面露不悦:“是的,是的,你不是超人。好吧,我可能安排你做别的事。眼下我们极缺人手,能派谁去监视贝克郡的那个地方呢?”
  “我们能使用外部的可靠的人才吗?”
  “什么地方的人才?”
  “空军特勤处的中士。是他开车送我回来的。他受过训练,思维敏锐,熟悉各种罪犯的把戏。以前我们曾使用过他们的人。”
  “是的,”M 没有表现出热情,“你知道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吗?”
  “当然。”
  “告诉我。那人叫波尔曼,对不对?你好像谈起过他。”
  邦德背诵出在他们分手时,波力告诉他的电话号码。
  M 点点头。“我会和他的指挥官联系。当一个部门就像我们眼前的情况一样,人手紧张的时候,就只好求助他人了。这样做没准能行。”他说话时,面露愠色。“整夜我都会呆在这里。你们两位和施赖温汉姆一同去,尽快回来向我报告。”
  首席助理轻咳一声,面带诱人的微笑说道:“对不起,先生。行动前,我最好能得到特别刑侦局的准许。”
  M 拍了下手:“应该这样。我会关照你的上司,你放心吧。”
  特别刑侦局的警官显然心存疑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跟着邦德离开了办公室。施赖温汉姆勋爵坐在莫尼彭尼的领地——接待室里,已经喝了大量的威士忌,莫尼彭尼在旁守护着。
  “可以走了吗,先生?”贝利先开口了。
  “她好吗?我是说小特里尔,她不会……?啊,不……你知道……”施赖温汉姆显得苍老了许多,好像特里比的消息夺走了他大量的精力。这很自然,邦德想,特别是她的朋友埃玛死后,她紧接着又出事了,谁的父母碰上这种事,都会如此。
  贝利非常镇静:“从她目前的状态看,尊贵的特里比小姐是受到了某种因素的影响。在我们走之前您应该明白这一点。现在医生在她身旁。她或许是吸毒的老毛病又犯了,或许仅仅是饮酒过量。重要的是,施赖温汉姆勋爵,她现在在您家里。这就是说她已摆脱了圣父瓦伦丁。让我们去看看能为她做些什么。”
  在离开大楼时,贝利小声对邦德说,但愿上苍保佑,那姑娘真的摆脱了瓦伦丁。邦德点点头,他不清楚自己是否也像特别刑侦局的警官一样,为当事人烦忧呢?
  施赖温汉姆夫妇的家是一座英国19  世纪初叶模式的白色建筑。这种风格的房子在贝尔格拉维亚地区比比皆是。房子外面停着两辆没有标志的汽车;里面灯火通明。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负责警戒。贝利向他出示了身份证。屋里,一位看不出年龄的妇女正在忙前忙后,招呼每位客人。她把两位警官让进一间到处是维多利亚时期的摆设的房间,里面的壁炉架上陈列着古代瓷器。
  在用天鹅绒做面罩的大沙发上,坐着一位大块头的妇人。她身穿一件带花的长裙,活像一丛开花的灌木。旁边坐着一位小个子男人,他的模样表明这是位在富人区开业的医生。此人头发光亮,身着伦敦这个地区的医生特有的服饰:带条纹的裤子,黑色短外衣,挂着怀表的马甲,一条洁净的灰色丝质领带将白色硬领衬托得更为眩目。
  施赖温汉姆像大狗熊一样冲了进来,花枝招展的灌木精迎上去。邦德心中窃喜,以为两人一定会口角一番,没想到他们在大厅中央拥抱起来,令他颇感失望。施赖温汉姆夫妇互相抢着说话,交谈中,他们用宠物的名字称呼对方。“噢,小蝙蝠。”尊贵的夫人噙着眼泪叫道。
  “不要紧,小花儿,不要紧,”巴赛尔·施赖温汉姆劝慰着,“小花儿,她怎么样?”
  整个场面显得荒唐可笑,不过还是传递了信息。灌木精告诉勋爵,特里尔仍然神智昏迷,医生认为这不是海洛因,而是其他毒品所致。
  贝利用肘部轻轻碰了一下邦德,于是,他们离开正在舞台中心上演的闹剧,来到医生面前。“你请了其他医生来会诊过吗?”邦德做完自我介绍后问道。医生名叫罗伯特,对邦德的询问,他好像突然成了哑巴,只是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贝利问。
  “我认为我们应该等待。做为医生,我有责任保守……。”
  “恐怕现在不是谈论道德的时候。”邦德尖锐地回答道,“和我们这样的人不要谈道德问题。因此,医生,请告诉我们,你个人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有人给她喝了药酒。目前我派了一名护士看护着她。”
  “她能醒过来吗?”
  医生低头看着自己那双铮亮的皮鞋:“我已经给她打了点滴并服用了温和的抗毒药……。”
  “她说话了吗?”
  “像是呓语,没错。她一会陷入谵妄状态,一会儿又清醒过来,不断重复一句话:‘忍者将主宰。忍者将主宰。’”
  “我们可以见她吗?”贝利问。医生又想站在职业道德的立场加以阻止,但是他思忖片刻之后,带他们离开了大厅。他们三人都晓得施赖温汉姆夫妇在清醒的时候,是一对无畏的勇士,无需让人照看。
  病人的房间冷清安谧。借助立地灯和床边壁灯的光线,隐约可见稍稍逊色的装饰和家具。一位肤色黧黑、动作麻利、不露声色的护士正在床边摆弄着滴注器。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姑娘,身上盖着一件毛毯。医生走过去,小声对她讲话。
  毛毯下凹凸不平的身体轮廓清晰地呈现在邦德眼前。和她的父母不同,特里比·施赖温汉姆身体颀长,椭圆的脸庞平和安详,像是静静地睡着。她的浓密金发散落在枕上,围在头部四周。邦德和贝利站在床边,望着她。贝利忽然看见床头桌旁的地板上放着一个很大的挎包,便问那个包是不是病人的。护士不客气地点点头,跟着走过来要阻止贝利动它,但是医生把她拦住了,就像刚进来时一样,他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贝利开始检查皮包,而邦德呆呆地盯着枕上的脸庞,一动不动。大约过了一分钟,贝利拍了下他的肩膀,邦德才清醒过来,转身看见特别刑侦局的警官拿着一张先锋信用卡,显然,它是属于特里比·P ·施赖温汉姆的。
  他们会意地互相看了一眼,邦德皱起眉头。这时,床上的美人开始躁动呻吟起来。
  她发出的声音像是从坟墓里冒出来的,沙哑、艰涩,透着狠毒:“忍者将主宰,忍者将主宰整个世界。”邦德头皮发麻,颈部的头发倒竖起来。在特里比又一次重复她的预言时,邦德明白了那不是她的声音。接着,那声音又变成了一阵好像从远处传来的笑声。医生和护士吓坏了,躲开了病人。“忍者将主宰全世界。”随着又一次嚎叫,特里比第一次睁开双眼,瞪得圆圆的,眼神里充满恐惧,好像在盯着一个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那声音又迸发出一阵大笑:“父辈的鲜血将遗传给子孙。”在邦德听来,那些词语像是从一个填满腐尸的黑暗泥泞的坑穴中爬出来的。以后,这幅情景注定还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身后传来了施赖温汉姆夫人的抽泣声,令所有在场的人着实吓了一跳,都以为那哭声是从姑娘身体以外的一个地方发出的诅咒。
  6改头换面
  床上的少女发出一阵阵吓人的,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使整个房间充满了恐惧。邦德努力用理智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忘却了疲劳,依靠丰富的阅历,分析病人异常行为的种种可能的病因。邦德快速向医生走了两步,把手稳稳贴在他的后腰处,说道:“请借一步说话。”医生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跟他离开房间,上到顶楼窄小的走廊。“你派人去请的那位会诊大夫?”邦德开口问。“怎么啦?”“他是谁?”“我曾多次请他会诊。”罗伯特医生现在和邦德相处得比较融洽了。医生眼中先前那种提防的神色已被信任取代了。“他住在哈里街,名叫贝克·史密斯。”“他的专业?”
  “当然是诊治酗酒和吸毒啊。”“你认为那姑娘真的需要这方面的治疗吗?”
  “邦德先生。”医生无可奈何地说,“特里比·施赖温汉姆有吸毒史,你尽可放心让我们医务人员处理这方面的问题。”“看了刚才病人的表现之后,”
  邦德用头朝卧室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真的认为她需要解毒治疗吗?你能肯定吗?”“你有更好的建议?”医生以不耻下问的口气问道。“实际上是有的。”“好啊。你也行医?”“不。但是我工作在一个与医疗密切相关的环境里。姑娘很可能是服用了致幻剂和催眠药而失去了神智,你同意吗?”
  “可能。”罗伯特没有明确表态,“即使如此,她仍然是因为吸毒才垮掉的。
  因此,我们要用解毒的办法,使她恢复神智。”
  “你没有看出情况要比你说的复杂吗,医生?她的神经中枢已被催眠药弄得神智不清了。她所需要的不只是解毒治疗。”
  “等贝克·史密斯到来之后,我们会搞清楚的。”
  “不,医生。很抱歉,贝利先生和我的上级大概不会允许你们会诊。”
  邦德倔强地说,“我必须向上级请示。同时你最好别动病人,我不允许救护车把她送到贝克·史密斯先生的诊所去,不管他的诊所在什么地方。”
  “你不能……”罗伯特说。
  “我不能处置你的病人吗,医生?那咱们走着瞧吧。”邦德转身迅速走下楼梯。他打开前门,对身穿制服的警官下达命令:在未得到进一步指示以前,任何人,包括医生在内,都不得进入房间。警官点头答应。他刚才看到邦德同施赖温汉姆和贝利一起到来,并且检查了贝利的身份证,就以为他接受的是从上方来的指示。
  邦德关上门,穿过大厅,向楼梯下面走去。在那儿有一张沉重的橡木桌子,上面放着一部电话。他拿起话筒,拨打了M 的电话号码。
  电话立刻通了。像每次听到邦德的声音时一样,M 的嗓子总是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噜声。“这样不安全,先生。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那个温顺的自行车特技运动员还在我们的花名册上吗?”
  M 生气地长叹道:“007 ,我希望你不要再说黑道用语。他是位杰出的神经病学专家,当然在我们的花名册上。我们仍然与他和他的诊所保持联系,不过只是在非常紧急的时候。虽然我们还没有把你送到他那儿进行治疗,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把他解雇了。说吧,你问他干什么?”
  邦德只用了简短的几句话就说明了他的意图。他的话音刚落,M 又咕噜开了:“我明白你的想法了,007 。但是,你必须征得施赖温汉姆的同意。否则,我们就不能取代那位当班的医生。你要做到让施赖温汉姆本人把医生赶走。我马上同我们的医生联系,然后派人把病人接来,这是标准的操作程序。
  急救车最迟半小时就到。你一定要和去那儿的人对上今天的暗号。我确信这是为我们的朋友办了件好事,而且越快越好。”
  秘密情报局过去经常聘请杰姆斯·莫洛尼先生。他可能是世界上顶尖的神经病专家,一本《先天缺陷对身心的某些副作用》使他获得了诺贝尔奖。
  几年前,他曾数次为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邦德诊治过。
  特里比·施赖温汉姆正是那种莫洛尼感兴趣的病人。邦德放下电话,急速回到楼上,把巴赛尔·施赖温汉姆从女儿身边劝开。此时的特里比已经安静下来,好像从未出现过半睡半醒的幻觉症状。她静静地躺着,沉沉地睡着了,那副模样使人很难想象只是在几分钟前从她的嘴里会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邦德端详着特里比,想像她在身心健康时,容貌是何等光彩照人的。
  在走廊上,邦德把他和M 的谈话经过轻微的处理,告诉了对方:“恐怕您要让您的医生中止治疗。”接着又说:“M 坚持特里比必须转移,接受杰姆斯·莫洛尼先生的治疗。鉴于埃玛·杜普的下场,我们不希望特里比重蹈复辙。在杰姆斯身旁,她会得到最好的医治,您肯定希望如此,先生。”
  施赖温汉姆不住地点头:“我照办。如果M 认为应该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马上就去。”
  几分钟后,罗伯特阴沉着脸,没有理睬邦德,悻悻离去了。
  不到半小时,秘密情报局的别动队乘坐急救车飞驰而至,队员中配备了各类医务人员。同时到达的还有一部拖车和驾驶强力摩托车的两名便衣,搬运特里比·施赖温汉姆大约用了15  分钟。不久,急救车朝着萨里的吉尔福德方向平稳地驶去。秘密情报局的秘密诊所就在离那儿不远的地方。
  凌晨3 点,邦德回到总部。M 让他在值班人员的行军床上休息。夜间值班人员很忙,行军床总是空的。
  “上午,”M 说,“你要看天蝎的档案,然后到发行先锋信用卡的地方去侦察一下。”看到邦德吃惊的样子,M 破例露出笑容:“啊,007 ,我们当然不会错过时机。忍者经营信用卡的老巢已被我们找到了。我见了你的朋友波尔曼中士,是个好样的。他天一亮就要去庞伯恩,监视忍者的营地。我们已将埃玛的死讯捅给了新闻界,包括她是忍者教派的成员以及她曾捐赠大量款项的详情。这一定会引起轰动。”他粗鲁地朝门口点头示意,“去吧,好好休息,邦德。早晨6 点钟我会打电话叫你,宜早不宜迟。晚安,睡个好觉。”
  梦中,邦德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看到一座巨大的庙宇。他走进去,看见一群身穿白袍的僧侣在唱着他听不懂的圣歌。站在大厅中央,他看到一个姑娘被带到一块用做祭坛的花岗石上,她的脸模糊不清。那帮人把她绑在石头上,然后向后退去,给一只巨大的昆虫让开一条路。姑娘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那只大昆虫向前爬行,他终于看清了,原来是只大蝎子。它翘起尾巴,毒刺像只细长的剑,准备刺进姑娘的身体。歌声越来越大——‘6 —6 —6 —’。
  转眼间,邦德看到那个姑娘变成了男人。男人愤怒地转向正在等待的教徒们。
  邦德意识到那个男人就是他自己。像细长钢针一样的蝎子毒刺开始放下来了。‘6 —6 —6 —’“6 ——6 点啦,邦德中校。”哈珀,一位曾是皇家潜艇队员的资深传信兵,正在推他的肩膀。
  邦德迷惘中一身大汗,梦中的情景仍历历如在眼前。
  “喝杯咖啡吧,先生。我知道你喜欢它。”哈珀认识邦德好几年了,知道他有这个癖好。邦德很感激,热腾腾的咖啡味道很好,他感觉浑身又恢复了活力。他慢慢起床,开始了清晨的例行锻炼:冷、热水淋浴,做操,复习在空军特勤处学会的呼吸控制法。6 点30  分,邦德准时出现在M 的接待室。
  莫尼彭尼的副手是一位专制、不易亲近的老妇人。秘密情报局的人都称她为罗伊德小姐。此时她正负责接待来宾。像莫尼彭尼的办公桌一样,罗伊德的桌子上也摆放着两台VDU 电脑和一套复杂的内部和外部电话系统。
  “M 愿意见你吗?”长得像恐龙模样的罗伊德小姐瞥了一眼邦德,那神气分明在说,他在她面前只是个位卑言轻的小人物而已。
  “他一定愿意。”
  邦德很少同莫尼彭尼的副手交谈,也从不和她开玩笑。罗伊德那番鸠占雀巢,称霸接待室的企图一直未能实现。据说,当初莫尼彭尼雇佣她,就是因为她缺少魅力。莫尼彭尼怎么会将自己的领地拱手让人呢。
  罗伊德小姐通过内部电话报告邦德到来的话音刚落,M 房门上的灯就亮了。
  显然,M 通宵都在办公室。屋里靠墙放着一张新近支起来的行军床。他只穿着内衣,胡须还未剃,样子像是一只老海豹。他向前挥了挥手,示意邦德应该站在办公桌前等候,然后用两分钟浏览了一下文件。“好吧,007 ,”
  M 终于开口了,“我已吩咐注册室把档案放在41  号房间。沃尔克夫斯基已经把档案做了加密处理,所以那儿的门前有警卫。你要把书写工具,包括笔、笔记本、日记簿统统交给警卫。我信任你,但我们应该按规矩办事。”
  邦德点头答应,然后询问M 对空车特勤处的中士波尔曼的印象。
  “看来是个不错的家伙,”M 看了一眼手表,“此时他正在去贝克郡的路上,伦敦新闻界的半数人马都会跟着他,没错。”
  “特里比·施赖温汉姆怎么样了?”
  “哪方面?”
  “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得到有关她的消息而已,先生。”
  “嗯,她的情况很糟。杰姆斯告诉我,有人曾给她服用了致命的毒药,但是她会好起来的。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她的精神状态。”
  “这种毒药会使人的大脑受损吗?”邦德急于验证他的观点。
  “大概会吧。现在你到41  室去。看完档案,马上回来。这儿有一大堆的事要干呢。”
  邦德点头答应:“是,是,先生。”这种下属对上级的标准应答,令M 的眼神中流露出怀旧的情绪。“我已经把两张先锋卡送到特别装备处,阿莫尔的助理正在过目。”他提到的阿莫尔的助理就是讨人喜欢的安·莱莉小姐,一位武器和电子学专家。因为她同时担任布斯洛德上校、阿莫尔和特别装备处首脑三人的助理,而且应付裕如,所以局里的人都称她为“小机灵”。
  当邦德乘电梯下到41  室所在的二楼时,他一直奇怪是什么原因使M 突发奇想,让富于经验的小机灵检查先锋卡。
  像位于弗吉尼亚州兰利的中央情报局总部一样,二楼走廊与走廊之间的门两侧也涂着不同颜色。这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实际上,在油漆门窗时,维修组刻板地按照颜色图表,用红色涂完了一段走廊的房门后,就用蓝色涂另一段走廊的房门,如此而已。秘密情报局总部的各段走廊常以其颜色命名。
  41  室的门是粉色的,一名凶神恶煞般的警官在门旁守卫着,那样子给人的印象是,谁想闯进来只有死路一条。警卫和邦德很熟,但仍坚持检查身份证。他干劲十足,拿走了邦德身上所有可以用于书写和复制的东西。屋内只摆设着一桌一椅。桌上放着厚厚的档案。邦德落座后,看见用透明胶带固定在档案封面上的假名是‘庞客’,对于弗拉迪米尔·天蝎,这倒是一个恰如其份的字眼。邦德边想边翻开首页,阅读起来。
  档案的大部分都是邦德已看过多次的旧材料,缺少案主生活的详细内容。据说弗拉迪米尔·天蝎出生在塞浦路斯的一个富裕家庭,父亲是希腊商人,母亲是个叛逃的俄罗斯人,她可能就是塔拉诺夫王子夫妇的女儿。王子一家是在令人难以置信的条件下,逃离了布尔什维克的革命。
  弗拉迪米尔·天蝎第一次引起英国秘密情报局的注意是在本世纪50  年代。当时,希腊的政府和游击队正在为国家的独立抗击英国驻军。游击战如火如荼,天蝎被怀疑向游击队恐怖分子提供武器。从那时起,做为全世界恐怖组织的军火供应者,他的名字频繁出现在英国档案上。
  虽然天蝎的名字像一条血腥的红线,贯穿于全球所有动乱地点的武器走私和枪炮声中,但是都没有他卷入的有力证据。在一页页走私军火的清单上,罗列了来福枪、手枪、弹药、手榴弹、塑胶炸弹、导火索、雷管、火箭发射器和更尖端的武器。可是没有完整确切的迹象能够证明天蝎和以上任何一宗军火走私有关。任何人,甚至那些对军火走私的阴暗世界知之甚少的人都清楚天蝎肯定是成百上千宗军火交易的幕后人。但是每当调查几乎成功时,扑朔迷离的人证物证的线索就中断了。
  邦德的思绪又回到现实中,他要把有关天蝎的事实理出个头绪来。首先,天蝎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在过去20  多年里,至少有16  个背叛他的人奇怪地死去。其中4 人死于原因不明的车祸,3 人中弹毙命,4 人中毒身亡,1 人溺死于游泳馆内。档案还记录着20  名可能是天蝎的雇员,或直接死于谋杀,或死于可疑的自杀。与天蝎共事,真是生死难卜啊。
  其次,天蝎又是一个伪君子。在60-70 年代,他和奢侈美丽的妻子埃默德拉住在名为弗拉德默1 号的豪华游艇上。该艇长280 英尺,有两台3000马力的笛赛尔内燃机。邦德很惊讶他居然给游艇起了一个小资产阶级情调的名字。天蝎尽力避免新闻界、特别是无业摄影师揭他的老底。档案记载,他曾数次接受电话采访。他声称要远离尘世,与妻子共沐爱河。对于婚姻,他信誓旦旦,强调始终不谕的忠诚。可是,长期监视提供的详细而确凿的资料表明,他不仅有很多情妇,而且性欲旺盛,他那一套花样翻新的泄欲方式令人作呕。
  他过着奢侈的隐士生活,驾驶弗拉德默1 号周游世界。然而来访者络绎不绝,在游艇两侧的走廊上陈列着数百张男士和女子的照片,其中有居心叵测的政治家和大使,家喻户晓的恐怖分子,恶名远扬的黑道人物,令人难以置信的来自世界歌剧、舞剧院的著名演员,以及吸血鬼一样的奸商巨贾。
  天蝎通常在船上寻欢作乐,偶尔他也冒险上岸,一群保镖和狗腿子随侍左右,驱赶那些在暗中监视和拍照的人们。
  新闻界无法靠近天蝎,各国安全机构也只有不多的机会。他们只有天蝎生活糜烂的图片文字资料,而有关他买卖军火,与恐怖组织勾结的内情则付之阙如。但是他们都确信天蝎本人一定是恐怖分子。
  档案里保存了很多偷拍的照片。但是质量很差,影像模糊不清。只有一张中央情报局特工在波多法诺用红外照相机拍摄的照片,可谓佳作。照片经过放大,占据了整整一页的档案版面。邦德静静坐着,仔细审视了几分钟。
  从照片上看,天蝎身体健康,略微有些发胖。只是下巴下垂,破坏了他原来英俊的意大利男子特有的容貌:厚唇、通关鼻、灰色头发、向上翘起的头,一副傲慢不羁的神态。他身着白色夜礼服,左腕戴着一块看上去沉重昂贵的手表,右腕挂着一条金手链。他的双眼射出一股摄人的寒光。邦德从经验判断,照片上的容貌未必可靠,照相机拍出的景物常常走样。
  照片的下面详细说明了拍摄的时间和地点、珠宝的价值以及带有天蝎签字的手镯式身份证,至于身份证号码,由于照相机的功能所限而无法辨认。
  说明中还写到,手表具数字式功能,是手工制造的纯金工艺品,指针一般,但数字是由12  颗纯洁无瑕的钻石表示的。邦德想,追求品味并非是弗拉迪米尔·天蝎一个人的癖好,但是那只手表也太贵重了,价值连城。手表的数字式功能不仅比国际同类产品早很多年,而且它出自一位最近成为传奇人物的日本匠人之手,是唯一一件被称为天蝎座天文表的精致手工艺品。
  邦德继续看下去。1972  年,埃默德拉·天蝎不幸死于一次海难。从此弗拉迪米尔告别了他的一贯生活方式。他的踪影开始不断出现在与世界各地恐怖组织有关的大宗军火交易中。那艘巨大的游艇被废弃了,停泊在法国南部戛纳附近的一个干船坞。在柏林、德黑兰、特拉维夫、贝鲁特、贝尔法斯特、巴黎和伦敦都出现过天蝎的行踪,只是他像影子和鬼魂一样,转瞬即逝。1982年,他彻底消失了。对于这个唯一未曾捕获的军火交易大王,西方情报安全机构的监听人员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找不到他的行踪了。
  邦德翻到下一页,看到了新的材料。那是中央情报局驻伦敦总部的大卫·沃尔克夫斯基在前天晚上送来的。邦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几页打印的材料外,还有一些照片,它们提供了一个研究天蝎的新的视角,比文字资料重要多了。
  做为忍者教派的头领,圣父瓦伦丁从不反对别人为他拍照。事实上,他是在强做欢颜。邦德敏锐地感到,瓦伦丁的虚荣心是由身世衰败造成的。美国人依靠高科技,偶然发现在他们窃取的一张天蝎的照片和大量的圣父瓦伦丁的照片之间隐藏着重要线索。这次发现纯属偶然。工作人员在检测一种新型高级仪器时,为了打发几天难捱的时光,把天蝎和瓦伦丁的照片放在一起,测量并获取了数字式计算机的详细分析结果。在实验中,他们得到了圣父瓦伦丁的头部骨骼结构和尺寸。
  即使用肉眼仔细观察,瓦伦丁和天蝎也绝无相似之处。瓦伦丁脸型瘦长,鼻子上翻,稀疏的黑发从前额向后梳理得整整齐齐。可是当分析家们把两张照片叠放在一起,就发现两人的骨骼结构吻合得天衣无缝,显然是同一个人。
  专家们利用先进的计算机成像技术,准确地显示出弗拉迪米尔·天蝎的面容改变是高超的塑料材料手术的结晶。
  还有两件重要的物证支持专家的观点。第一件是非确定性的,有关的论证占了档案整整两页纸。物证是两张放大的左手腕的照片。一张来自天蝎的唯一照片,另一张出自圣父瓦伦丁众多照片中的一张。专家们说,珍贵的天蝎座天文表是孤品,全世界不会有第二块。可是现在出现了两块。1969  年在波托芬诺,天蝎匆忙登上汽车时带着一块;1986  年8 月在伦敦,圣父瓦伦丁也带着一块。
  第二件确定性的物证是耳朵。受虚荣的驱使,也可能是无所顾忌,天蝎拒绝外科医生动他的耳朵。他满怀自信地认为没人能有他过去的照片。医学注释、图表、照片和测量数据占了整整8 页,有力地证实了天蝎和瓦伦丁的耳朵是相同的。
  “虚荣啊,”邦德小声背诵着,“一切源于虚荣。”此时,他明白了他在审视同一个人,一个要对埃玛·杜普的死和特里比·施赖温汉姆的嚎叫负责的人。
  只有上帝晓得天蝎/ 瓦伦丁还蕴藏着多少令人恐惧的能量。
  邦德慢慢合上档案,站立起来。M 还有很多事要他做呢。在内心深处,他渴望获得与天蝎/ 瓦伦丁这个双重身份的人面对面较量的机会。
  7哈撒韦先生和他的公司
  “你相信美国人的证据?”邦德端详着M ,好像在从那张老脸的沟沟坎坎中揣测上司的未来。“绝对相信,百分之百相信。我认为,圣父瓦伦丁和天蝎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这要求我们必须抓紧工作了。”邦德挑起眉梢。
  “还没有人能提供有力的证据指控天蝎,也没有确凿的事实能够揭穿他。”M 的话里言间透着一股怨气,似乎这一切都是邦德的过错。“可是我们知道他应对成千上万的死者负责,他们大多数是无辜的受害者。爱尔兰的炸弹爆炸,德国夜总会的被毁,机场和火车站的灾难,巴黎街头机关枪的扫射,摩托车匪对警察和警察局长汽车的射击,每一起恐怖事件追根寻源都与天蝎这个军火贩子有关。”M 开始用心跳的频率敲击桌子,“本性难移。天蝎谙熟参与恐怖活动而不暴露的窍门。他可以说,他对军火的最终使用者不负责任,以此来宽慰他的心灵。但是,他要负全部责任。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为领导一个教派的圣父瓦伦丁。表面上,这个教派崇尚贞洁,赞美婚姻,屏弃一切对身体有害的外来之物:尼古丁、酒精和更可恶的毒品。但是,邦德,这些都是幌子。恐怖分子和军火贩子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武器和女人。”
  “天蝎具体的目的和目标是什么呢?”邦德问。“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我同意忍者教派一定有一个主要目的,一个令人不快的目的。”
  “我希望你能发现他们的直接目的。”M 严肃地看着邦德。
  “你是指他们开办信用卡公司的目的?”
  M 点点头,从桌子上推过来一张5 英寸长、3 英寸宽的档案卡。档案卡上面是M 用绿墨水工整书写的一栋大楼的地址。在牛津环行线的北部,这样的大楼鳞次栉比,排列在通往牛津路的两侧。大楼电话号码的局号是436 。“它是合法的。”M 说,“得到了英格兰银行的批准。虽然先锋信用卡没做广告,也没有说明服务项目,但是它引起了轰动。它出自一个拥有1 千万英磅资产的,百分之百合法的信用卡公司。”
  “这些信息都是你的伦敦情报网提供的?”
  “不,”M 露出一丝微笑,“就在这儿,是特别装备处提供的。阿莫尔的助手一直在研究我们给她的两张塑料卡片。它们显然是那种‘便捷卡’,类似于我们在这儿出入禁区和查寻档案的玩艺儿。塑料片里嵌入了微型电脑,他们正在努力破译电脑密码,但是这需要时间。他们还查到了信用卡公司的电话号码,根据电话号码找出公司的地址非常容易。我们要抓住这条线索。你明白我的意图了吧?”
  “你是要我到信用卡公司去,申请会员资格?”
  “正是,”M 绷着脸说,“打电话联系不好,不如去那儿,直接面对那个畜牲头子。没准会了解到一些情况。”
  “也没准会喝一杯引起铅中毒的饮料。”
  “那样的事很少有。”M 冲房门扬了扬头“去吧,努力干。”
  “没有人协助我吗,先生?”
  M 摇了摇头:“没有。你可以随机应变嘛!你进去,然后告诉他们你要签合同。我想这是接近他们最好的办法。”
  半小时后,邦德从那座讨厌的大楼前面横穿马路,走上大街的另一侧。
  在牛津和马尔博罗大街之间是一群平顶的住房和商店,只有那座大楼像一只受伤的手指高耸挺立。
  从秘密情报局出来时,邦德叫了一辆出租车,坐到广播大厦下车。他往回走到牛津环行道,然后绕路来到先锋卡公司所在的大楼。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按照烦琐但必要的常规行事,以免像贸易中的商品那样被人打上标识。
  一路上,他没有发现尾巴。可是,当他来大楼前面时,凭着长期经验造就的第6 感觉,他感到被人盯上了。他没有耽搁,只是停了一下,瞥了一眼大楼。从大楼半圆形的玻璃前脸,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服务台和一些分开摆放的椅子、沙发。邦德继续向前走,试图找到一个有利的折返点或是一条街。
  如果能够横穿那条街,他就可以乘机回头看一下大楼的正面。他知道有人正盯着他。
  沿着街向前再走30  码,邦德可以横过马路,然后转身。他估计这样就能回到牛津街,于是下决心先这么干,然后再往回走,重新接近大楼。
  邦德停住脚步,站了一会,装做审视交通情况,稍稍看了看紧挨着大楼的街道。那里有一辆非法停放的小型货车,驾驶室里没人,但是这不能说明问题。唯一让他感到宽慰的是车上没有安装天线。天线是最可怕的,因为它的内部可能装有很多设备,其中的光学纤维镜可以把360 °之内的景物传输到车内的荧光屏上。
  邦德的目光还捕捉到远处一个人影。那人正在来回踱步,偶尔看看手表,好像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女友。街上,汽车和脚踏车熙熙攘攘,但是邦德高度谐调的感觉只对这两个物体做出了反应。小型货车和等人的家伙明显可疑。
  他穿过街道,向拐角处走去,没想到走进了一条死胡同。碰到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找地址。他从外衣里面的口袋掏出一个黑色笔记本。口袋里还有一把放在枪套里的9 毫米Asp 自动手枪,邦德触到硬绑绑的枪柄,心里感到宽慰了许多。
  他又慢慢走回大街,站了一下,然后一边走一边在笔记本上查找着,那样子像是一位迷路的男士在寻找地址。他甚至拉住一个推着童车、愁眉苦脸的年轻妇女,假装询问大楼的地址,她笑着指了指面前的建筑。
  邦德又煞有介事地看了看笔记本,然后满怀信心地走向那座大玻璃门。
  利用眼角的余光,他看到那个男子还在沮丧地等待女友,那辆车仍非法停放在原处,车内显然没人。
  环型走廊上阳光充足,空气新鲜。大厅里摆放着盆栽植物,数量之多就像屋子里的家具一样。大厅显得风格高雅,品味不俗。问讯台后面有一位年长的警卫,他身穿海军蓝制服,胸前挂着两排二战时期的奖章。
  “我可以帮忙吗,先生?”警卫微笑着问。
  “先锋信用卡的办公室在哪儿?”邦德报以微笑。
  “在第4 层,先生。”他示意电梯在问讯台右边的小过道。
  邦德点头致谢,按下两台电梯之间的信号钮,然后审视着标有一组公司和事务所的指示牌:动态资料事务所——第1 层,伯格霍出版社(编辑部)
  ——第2 层,亚当斯服务有限公司——第3 层,大楼一共7 层。第5 层被一个律师事务所占据了,第6 层一定是个广告公司,名称是“广告之声有限公司”,顶层开设着一家业务不明的公司,名叫“夜不归公司”。第4 层的营业者正是他要找的——先锋信用卡公司,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先锋信用卡公司隶属于忍者社团博爱托拉斯。电梯门轻轻打开了,邦德走进去,按下升到4 层的电钮。
  电梯里的音乐广播颇有特色,乐曲不是适合大众口味的靡靡之音,而是一支邦德喜爱的歌曲。他记得那首歌的年代,是格特鲁德·马雷妮在1927年重录的1924  年的黑人伤感民歌,由一支风格粗犷、榜上无名的爵士乐队伴奏。邦德在他的收藏中还保留着那张每分钟78  转的老唱片,新录制的歌曲明显增加了力度。马雷妮仍是出类拔萃的,她的歌声在苦涩的幽默中浸透着哀怨。音乐家们好像知道邦德正在执行任务,因此要用爵士乐曲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马雷妮唱道:
  不要让人在茶里放糖,
  唯恐那老家伙给我下毒。
  歌词就像预警的枪声,让邦德想起了从赫里福德回来时遭遇的汽车跟踪。他曾数秒钟沉醉在传统爵士乐曲的动人旋律里,现在他又像以往一样警觉了。电梯的指示器显示出4 字,门开了,播音系统的电路也随之断开。他走出来,发现身处在又一个宽大通风的半圆形接待处,只是桌子后面没有人,但是它后面的墙壁好像是玻璃钢做成的。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死气沉沉的房间向后无限延伸,他知道那是玻璃和镜子造成的错觉。
  玻璃后面的房间里有一排计算机工作站,在它的左、右和后边是更耀眼的一些玻璃围屏,它们把房间分成若干小屋,在每间小屋里放置着大型的计算机数据库。工作站前无人操作,邦德十分诧异。像这样的公司应该有人负责信用卡的咨询,庞大数据库的检索,更改信息,结算账目,批准信贷和其他的工作。可是为什么看不见一个人呢?
  邦德小心翼翼地走向会客桌。他的鞋像是踏在厚厚的红地毯上,鸦雀无声。走到桌旁,他使劲咳嗽一声。与此同时,他发现一个小型按钮嵌在丙烯酸纤维制成的光滑桌面上,他快捷地按了两下。
  几秒钟后,在房子的另一端传来了动静,一位年轻女性正从那一排排空荡无人的办公桌的中间走过来。
  她用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走到工作区和接待区相接的门旁。这段时间给了邦德一个品评来者仪表的机会。黑裙子、白衬衣,一条黑缎带系在脖子上,大腿细长优美,步履从容稳重,身体纤细苗条,只是胸部略大了一点。她的相貌一般,算不上漂亮或娇美,但是从眼到嘴透着一股惹人喜爱的气质。那头时髦的黑色短发有些刺眼。就在她打开门走进接待室的一刹那,邦德怀疑她的头发是假发,或是最近刚染过的,那黑色不像是头发的本色。
  “早晨好,先生。我能帮忙吗?”她显然是美国人,语音带着波士顿的味道,没有英国人那种咬文嚼字的特点。说话时,她的嘴唇周围有皱纹。这证实了邦德刚才的印象:在她的眼部和嘴旁有一些令人愉悦的、浅浅的笑线。
  唯一令邦德感到不满意的是那双眼睛的颜色,灰色的双眸和黑色的头发很不谐调。
  “我想申请先锋信用卡,不知你能否帮忙?”
  “啊,”她笑了,“对不起,恐怕我无能为力。”
  “哦?”他的目光移到她的身后,透过玻璃钢的隔板看着空无一人的工作区。
  她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瞥了一眼。“是的,”又是一笑,“是的,我知道。
  没有其他人,我是唯一的工作人员,但是重要的事我必须向上边请示。您获得申请此卡的邀请了吗?”
  “没有,没有。”
  “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我能受理,我也不能批准您的申请。申请必须得到邀请之后才行。我被告知,只有忍者教徒或是忍者博爱托拉斯的特权人物在得到邀请之后,才能……,”可能是担心会把一位富有的客人拒之门外,于是,她的话锋一转:“您最先是从哪里听说先锋信用卡的,先生。”
  邦德耸了耸肩:“我的一位老朋友有一张。”他停顿了一下,心里在掂量:目前新闻界已经掌握了先锋信用卡公司的一些情况,不知他的话还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是埃玛·杜普小姐,她有一张。”
  “可是她……”女人一惊,眼睛睁大了一圈。接着她又镇静下来,“嗯,她一定是特权人物。我可以记下您的详细情况吗?如果您获得批准,我就可以和您联系。”
  邦德笑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脸。小姐被看得不知所措,脸上起了一片红晕。他很开心:“我叫鲍德曼。詹姆斯·鲍德曼。”接着,他又说出一个地址。如果以后有人追查,这个地址可以掩护他。
  “我能做的就是记下您的情况,鲍德曼先生。您看……”她又停住了,似乎在惦量自己的话。“您看,其实我和您一样,两眼一抹黑。”她向身后退了一步,示意邦德跟过去。
  当他们走到工作区时,她说:“说真的,您是第一个光顾此地的人。我到这里刚两个星期。据我猜测,我是唯一的雇员。”
  “你负责这里?”他尽力装做不经意的样子。她点点头。
  “你是这里的国王喽?负责所有这些?”他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把玻璃隔板后面所有装配VOU 的小型工作站,电话和大型计算机数据库都圈在里面。
  “是的,”她又点点头,“有点吓人,是不是?这里至少有价值1 百万英镑的IBM 硬件。”
  “他们没有面试你吗?”
  “噢,面试了。两个可爱的小伙子考查了我的能力。”
  “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月前。一次长时间的面试,因为要从好几个求职者中选一个。
  后来他们写信通知我被录取了,并问是否能星期一就上班。这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这里待遇不错,工资可以预发。上班以后,他们来了两个电话,说不久还会有人来,都是掌握了IBM 先进软件,至少有一年以上计算机操作经验和良好个人履历的专家,叫我耐心等待,等等。你知道那类托词。”
  邦德点点头:“你在哪儿看到招聘广告的?”
  她说出了《幸运》和《商业生活》两份杂志以及《时代》、《卫报》和《金融时报》三份报纸。
  “他们是在这里面试你的?”
  “是的。”她抬头看着他。邦德从那双灰色的眼睛中觉察到了忧虑。他的感觉没错,她接着说:“说实话,我有些不安。他们铺开了这么一大摊,投入大量的金钱,可他们似乎并不想干事。这真是荒唐之极。”
  “请问芳名?”询问听起来随随便便,而实际上邦德准备回到总部以后,要在计算机上查询她的底细。
  “霍纳,哈丽雅特·霍纳。”
  听起来像是化名。邦德是个杂家,丰富的阅历告诉他,真实姓名往往像是化名。
  “如果你对名字的头韵感到疑惑,全称是哈丽雅特·艾琳·霍纳。”她补充道,好像吃透了邦德的心思。
  “好吧,哈丽雅特。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我肯定也会不安的。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公司。”
  “你们都有理由感到不安。”一声令人不快的恐吓从门口传来。
  他们应声转过身,看见一个健壮的青年,身穿藏青细纹西服。在他身后站着两个更高、更壮的男子,模样像是《幸运战士》杂志中身穿朝服的仆臣,他们凶神恶煞般的相貌让人想起火爆战争片中的纳粹刽子手。
  “哈撒韦先生?”哈丽雅特倒吸一口凉气。
  “你认识他?”邦德小声问。
  “哈撒韦先生是我的顶头上司,是他雇用了我。”
  机敏的青年人笑了,显然这是个难得一笑的人:“哈撒韦先生给了你工作,霍纳小姐。哈撒韦先生既可予之,哈撒韦先生亦可黜之。我们知道你的背景,我们更了解你的朋友邦德先生的底细。”
  “他叫鲍德曼,詹姆斯·鲍德曼。这是他告诉我的。”
  “我说谎了,”邦德轻松地说,“哈撒韦先生说得对。”
  “可是……”她显然感到拘束不安了。
  霍纳的表现使邦德感到局势紧张了。他直视着哈撒韦说:“你不想给我们介绍你的朋友吗,哈撒韦先生?他们是谁?是莎士比亚和马娄先生吗?”
  像训兽师指挥狼狗一样,哈撒韦做了个手势,两个帮凶立即扑上来,在邦德准备跳到一侧,拿出ASP 自动手枪之前,他们已经向前跨跃了三步。
  邦德责备自己只注意那两个恶棍,而忽视了他们的主子。哈撒韦的动作奇快,只见他身形一晃,已经后退到房门口,这位身着价值500 英镑西服的匪首动作之后仍旧神闲气定,一派翩翩君子风度。突然,他蹲下身子。刹那间,好似空穴来风,出人意料的巨大爆炸声骤然响起,10  台计算机工作站变成了一堆塑料、玻璃和硅片的碎屑。
  “放下你那弹弓一样的玩艺儿,邦德,否则下一个就是你。”烟雾散去,邦德看见哈撒韦拿着一把短小丑陋的军用霰弹枪。他不用细看,脑子里就出现了它的型号——SPAS12,这是一种威力强大的半自动步枪,可以在16  秒内打光7 个12  发的弹夹。选择不同的弹药和散射范围,它可以造成各种、甚至是巨大的破坏。邦德看着眼前IBM 硬件的下场,只好放下枪,把手放在头上。
  这时,一个恶棍掐着霍纳的脖子,推着她向邦德走来。
  “干得好。”哈撒韦不再笑了。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另一恶棍对邦德也照此办理。那家伙像是一个没带武器的军事教官在给一个聋子做示范,把邦德转过身去,然后用一只手臂扼住邦德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脑上。
  邦德知道那家伙只要一个快速的下压动作,他的脖子就会折断,甚至立即死亡。恶棍身上散发出邦德已多年未闻到的月桂发油的味道,那是早已做古的理发师曾用过的护发剂。
  “你们要把我们怎么样?”邦德感到说话困难,可是那恶棍还在给他的喉管施压。
  “我们去拜访朋友,要安安静静地去。”哈撒韦走过来,与邦德和霍纳相对而立,两个恶棍站在他们身后。
  “我们下到门厅,然后像朋友一样出去。如果谁要耍小聪明的话,那就……”他掂了掂手中致命的霰弹枪。枪的一端有枪把,长度不会超过30英寸,哈撒韦可以轻易地把它藏在剪裁得体的外衣里面。“放规矩点儿,明白吗?”他逐个地看着他俩。
  邦德费力地点了点头,使劲咕哝出“遵命”两个字。他听到那个名叫哈丽雅特的姑娘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哈撒韦向恶棍们点点头,于是他们不再向俘虏的后脑上施压,但是仍然保持相同的姿势。
  “我建议,霍纳小姐和邦德先生,你们在前面走,他们跟在我后面,而我直接在你们的后面。我可以告诉你们这玩艺儿能把你们打得稀巴烂,现在……”他的话还没讲完,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对邦德而言,这是一天当中第二次他不能完全赞赏的行动,尽管行动者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哈丽雅特身后的家伙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邦德看见哈丽雅特一弯腰,那个恶棍就从她头顶弹出,直奔哈撒韦而去。
  出于本能,哈撒韦立即开火打了一梭子。可是就在他扣动扳机时,那家伙正好飞来压在他的身上。顿时,空中到处是鲜血和衣服的碎片。与此同时,哈丽雅特又闪身窜到另一恶棍的身后。
  邦德看见她抓住对手的手腕,就像抡一个孩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接着一松手,那家伙就向另一堆IBM 计算机飞去。随着一声巨响,砸毁的设备四处飞溅,保险丝和电极迸发的响声和电火花此起彼伏。邦德趁着混乱寻找自己的手枪。
  哈撒韦在地上挣扎着,企图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尸体,拿到霰弹枪。
  “别动!”邦德拿起手枪,指着那个自称哈撒韦的匪徒。哈撒韦毫不理会,最终推开身上的尸体,一只手已摸到霰弹枪。
  就在哈撒韦拿起枪的一瞬间,哈丽雅特像鬼影一样出现在他身后,她的双手好似割草机的刀片,对准他的脖子猛劈下去。
  哈撒韦哼了一声,身体瘫软,脑袋像布娃娃的头一样垂了下去。
  “你在哪儿学的这一手?”邦德不禁由衷赞道。
  “可能和你在同一个地方学的,只是我学得更好罢了。”她把衬衣和裙子抻了抻,看了看长筒袜的接缝。
  “哈丽雅特,我想我们应该打个电话,然后立刻离开此地,我怀疑哈撒韦还有同伙。”
  她点点头,看了一眼价值数千英镑的废铜烂铁。这时,一个电火花又烧着了地毯。“糟糕,”她说,“这要费好多口舌去解释呢。你真的叫邦德?”
  “是的,”他承认道,“詹姆斯·邦德。你呢?”
  “我刚才说的是真名,不过,即使我告诉你真话也无济于事,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职业,你的上司一定对我恨之入骨。”
  “不会超过哈撒韦上司的一半。”
  她没有反驳。邦德拿起身旁的电话。如果能拨通总部的电话,后备小队就会马上赶上,把现场,至少把死伤者清理干净。可是电话坏了,邦德意识到他们可能已把建筑物内绝大部分电力系统毁坏了。
  “我想我们应尽快离开,”他看见她拿着手提包和外衣,那两样东西和她的上衣很般配。
  “我同意。”
  走到房门口,他们停下了,邦德向后观看。“可怜,”他说,“现在变成一大堆破烂了。”
  他们走到电梯旁,发现它居然还能运行,真是奇迹。
  “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哈撒韦那家伙。”哈丽雅特说,这时他们来到大厅的门口,看模样像是要出去共进午餐的一对。
  “也不喜欢他的助手。”邦德笑了。“以后别忘了提醒我谢你,霍纳小姐。”
  “一定。”她也笑着说。
  他们刚离开大楼,四楼的烟雾探测器就启动了火警报警器。白色的小货车仍停在那儿,可是等待约会的男人已经走了。邦德把哈丽雅特硬拉到大楼的左边,然后向牛津街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寻找出租车,同时一只手牢牢拉住她的肘部,不肯松开。“你是干什么的?”当一辆出租车走进他们的视野时,她问。“就算公务员吧。”邦德告诉驾驶员一个在基尔本的地址。“武装公务员?”“对。”“安全处的?”“你猜得差不多,哈丽雅特。可是我想知道你的工作。不过我想知道实情,别撒谎。”她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温和的灰色,不再是冰冷的海蓝色。“好吧,”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事实上,我是为美国国税局工作的秘密调查员。”“有一个你这样的人在身边,我是不会逃税的。”“不会吗?詹姆斯,我有个小问题。”“什么?”
  “我正在英国从事秘密工作,没有向你们当局申请批准。你这是趁我不备,抓住了我。”邦德抬起眼眉,带着温和的微笑说:“你只是在和一位异常机敏的罕见的天才四处奔走而已。”
  8父辈的鲜血
  “为这件事,我要活剥沃尔克夫斯基的皮。”M 的拳头重重地落在桌上,挂在办公室墙上的各位前任的照片似乎都颤动了。
  邦德从未看到他的上司动这么大肝火。
  “我认为大卫·沃尔克夫斯基确实对此一无所知。”他摊开双手,做了一个和解的手势。
  “别傻啦,邦德,沃尔克夫斯基知道美国人干的一切勾当。他们践踏了我们的草地,连一声对不起都不说,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他抓起内部电话,向精神抖擞的莫妮彭尼小姐下达指示:“首先,向美国大使馆的沃尔克夫斯基致意,我希望今天下午5 点在这里与他见面。其次……”他铿锵有力地说下去。
  邦德的思绪悄悄回到了上午发生的事,他相信类似今天这样的情况,往往是先行动再请求批准比较好。他已把哈丽雅特·霍纳送到秘密情报局在基尔本设置的住所,那儿通常是听取秘密报告的地方,同时也做为把野外行动归来的密探送往汉普郡康复之家的中转站。
  到达那里时,邦德发现除了两个武装到牙齿的看门人以外别无他人。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通预备小分队的电话,吩咐他们去清理在先锋卡办公室里的死伤者,并告诫他们消防队和警察可能已经在那儿了,挂上电话后,他给看守下达有关哈丽雅特的指令:“不要让她走出你们的视线,我会尽快派一位女警官到这里来,在此期间你们要把她看成是处在极端危险中的姐妹严加保护。”
  “怎么我碰上的姑娘总是处于危险之中?”一个看守毫无顾忌地说。
  说归说,他们还是接受了他的指示。邦德又安慰哈丽雅特,说他会很快回来。“就待在这儿,不要被人看见,我会向当局说明情况的,你不会有事,别担心!”
  “谢谢你的好意,可我目前的境遇就像俄国间谍一样是非法的。”
  她的想法没错,但是邦德认为她可以运用妩媚和逻辑与M 周旋。他们曾在出租车上做过简短的交谈,当邦德向她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后,她也表现出诚意,哈丽雅特说出了她正在参与的行动。“忍者开办的所谓博爱托拉斯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的头子圣父瓦伦丁积蓄了数百万英磅,在美国创办了该教派。我们有一个6 人小组正试图摸清他在全世界的公司。瓦伦丁欠了山姆大叔数亿美元,其他一些机构已行动起来追捕他,我相信你的突然出现不仅仅是为了申请一张先锋卡。埃玛·杜普的信用卡就在今天上午被吊销了,这是我做过的有数几件事中的一件。”
  “杜普小姐死了,”邦德平静地说,“我们的人因此发现了先锋卡。我们已经感到瓦伦丁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你从事这项工作多久了?”
  “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接近他们,可是现在全完了。”
  “没完。我们正在干着。我来负责你的身份问题。”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的上司一看见漂亮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材就浑身酥软,一切交给我去办吧。”
  她有些犹豫,向前倾着身子,好像还有话要说。
  “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待在那儿,直到我把人安排就绪。”
  邦德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如果还有其他情报,最好现在告诉我,我们有一大堆关于忍者和他们头子的资料。”
  “好吧。”她犹豫了一下。“还有件事,你听说过一个名叫弗拉迪米尔·天蝎的人吗?”
  “干我这行的谁没听说过?”
  “在瓦伦丁和他的忍者与弗拉迪米尔·天蝎之间有一种极微妙的联系。”
  “真的吗?什么样的联系?”
  “信件和电讯上的联系。一个部门曾监听到他们之间的两次电话。天蝎是个犯罪分子,还没有人能提供不利于他的证据,我不了解全部细节。”
  “没关系,”邦德不想泄露任何情报。“我们也在追捕天蝎。”
  “美国的有关方面要我们国税局参与进来,是因为这常常是抓住那些家伙的唯一途径,他们曾在20  年代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了阿尔卡彭的案子。现在我们还要用这种方法对付瓦伦丁和天蝎。你知道吗?他们管他叫恐怖之王。”
  “不知道,但那倒是个合适的绰号。”
  如果哈丽雅特不是像邦德一样,有意留着一手,那么她显然还没有想到瓦伦丁和天蝎可能是同一个人,她的主要目标是忍者教派。
  “我的上司会处理有关你的身份问题。”他轻轻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同时为了安慰对方,将她用力拥抱在怀里。
  M 的愤怒正是由邦德告诉他有关哈丽雅特的事引起的。一名美国国税局的暗探在没有得到内务部和外交部的批准,甚至没有知会M 的秘密情报局的情况下,竟敢非法在英国开展活动。这在M 看来,不啻一种侵权行为。
  “可是她正调查忍者教派和瓦伦丁·天蝎的案子,虽然她可能不知道全部实情,但她是非常优秀的,先生。她救了我。”邦德试图为哈丽雅特开脱,可M 正在气头上。
  现在邦德正坐等他的上司下达完给莫尼彭尼的冗长的指示。M 口授一份给美国使馆的备忘录,同时亦呈报给英国内务部和外事局备案。前门拒狼,后门防虎,这是所有工于心计的公务员一贯的行为。他接着又口述另一份指示。“十万火急,机密。通知安全局局长,MI5 ……”正在这时,M 的参谋长比尔·坦纳通过办公室唯一的内部房门走进来。
  邦德举起一只手向来人致意,同时两眼充满了疑惑,他看到坦纳手里拿着一张密码电报,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坦纳把电报放在邦德眼前:
  忍者教派在夜间离开庞伯恩的曼德森大楼。楼内到处是走动的教徒,大门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着:由于传播媒体的耸人听闻的报导,全体教徒已迁往秘密地点。我等候指示,牛仔。
  “牛仔是谁?”邦德大声问,瞥了一眼给莫尼彭尼下达指示的M 。
  “你的那位空军特勤处的中士波尔曼。”
  “他不是我的中士,他只是开车把我从赫里福德送到伦敦而已。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些麻烦,他临危不惧,表现出色。”
  “那你把这一情况跟头儿说清楚。”坦纳小声说。“现在波尔曼到处打着你的旗号,如果有一天他出了漏子,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该死。”
  这时M 放下电话,转身扫了一眼坦纳和邦德:“你们在嘀咕什么呢?”
  “牛仔送来的密电,先生。”坦纳把电报递了过去。
  M 读后嘟哝一句:“好,鸟出巢了,嗯?”
  “像是。”邦德急于要把哈丽雅特带到办公室来。她的出现可能会使M 相信她适合参与目前的工作,邦德问M 他是否能把她带来,可是碰了钉子。
  “绝对不行!”邦德心中不快。
  “先生,她已经同一些人有过接触了,例如哈撒韦和另一个家伙,非常值得和她谈一谈。”
  “那要在适当的时候,一切都要在合适的时机。007 ,现在我要你到诊所去,了解一下杰姆斯先生把施赖温汉姆小姐治得如何了?”他诡谲地一笑:
  “至少施赖温汉姆小姐的治疗已经把她老爹从账目上拖开了一天。这让我们在讨厌的审计期间暂时喘口气。”
  这也给你一个摆平施赖温汉姆勋爵的机会,邦德暗想。继而他又思忖,如果乘机提出一两项请求,而且这请求又有利于秘密投票,他的狡猾的上司一定会答应,于是他大声说他愿意到吉尔福德去,接着又问:“怎么样处置牛仔先生?”
  “他怎么啦?”
  “他现在忍者的老巢监视,你不想借着搜查的机会把他撵走吗?”
  “我认为那不关你的事,邦德。”
  “听说我被称做他的保证人,这在一定程度上就意味着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以M 目前的心情,邦德认为他的目的就快达到了。
  可是M 只是急促地点了下头:“我可能叫他进屋查看一下,然后向我汇报情况。”
  “那是犯了入室行窃罪,先生。我想那样做会给我们带来很大麻烦。”
  这次M 笑了一下:“别忘了波尔曼是我们兄弟单位的人,007 。他们可以尽情地干些鸡鸣狗盗的事。要是有人发现他们没有得到准许,我才高兴呢!
  但是牛仔干的事是得到批准的,而且是来自最高层的批准,我保证。”
  诊所是一座低矮的、不规则的白色建筑,在普特汉姆村庄附近,紧靠着被称为霍格斯恩克的低地山脊。山脊上一条双行公路蜿蜒盘旋,从风景怡人的吉尔福德城镇的西部通过。
  邦德驾驶本特利花了至少90  分钟才到达诊所。一道高墙将诊所与外界隔开,只留一个安全出口,由皇家海军退休军士把守。他们和前空军特勤处的人员一起,在秘密情报局的总部和各分部担负通讯、保卫等工作。保卫人员正盼着邦德到来,诊所内部给人的感觉和气氛就像一座有序的私人医院。第一护理义勇军——多年来不止做护理和行政工作的妇女组织——的一位身穿制服,面目刚毅的队员让邦德签了字,然后把他带到2 楼。“杰姆斯先生正和客人在一起。”她的话语中流露出对允许外人探视的不满。“我知道你是得到许可来看他和病人的。”
  邦德点点头,他知道在这样一个心如磐石、一丝不苟的女监护面前,魅力和诡计都是无济于事的。她把他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摆着通常的椅子和矮桌。“你最好在这儿等着。”桌上放着过期的地理杂志和在哈利街候诊室里也能看到的《休闲者》期刊。“我会通知杰姆斯先生你来了。”她离去时后背笔直,那样子像是告诉邦德,她去通禀杰姆斯·莫洛尼先生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面子。
  大约5 分钟后杰姆斯先生出现了,他面色镇静,明亮的目光充满幽默。
  “詹姆斯。”他主动和邦德热情握手。“过了这么长时间又见到你真高兴,你好吗?”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在打量着邦德,好像通过望诊他就能发现对方有无精神或心理疾病。
  邦德感到一阵不自在,杰姆斯·莫洛尼先生可能比其他人更了解他的底细。所谓的底细并不是指他在情报局的秘密生活,而是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捉摸不定的想象力。
  “她怎么样了?”邦德问。他已迅速消除了与著名神经科医生在一起的不适感。
  “她会活过来的。”莫洛尼的语调令人沮丧,好像特里比·施赖温汉姆将来最好的状况只是有口活气而已。
  “只是活着吗?”
  “不,我认为她将回到正常世界来。但是那需要时间。她需要医治、休息和爱护。”
  “她始终没说什么吗?”
  “我们现在正迫使她的精神处于一种稳定状态。有人曾冒险给她灌了一杯几乎置死的鸡尾酒,我认为正像你说的,那是一种致幻剂和催眠药的混合液,在她丧失意识之后,有人又给她灌输了一大堆丑恶的思想。”
  正如莫洛尼说的那样,特里比的状况越来越趋于稳定。“她还没有彻底从精神错乱中清醒过来。”他把一只手放在邦德肩上,引导他穿过走廊向她的房间走去。“她常常完全清醒过来。例如今天早晨她恢复意识有20  分钟,虽然很虚弱但是知道自己是谁,并且认出了她的父亲。她父亲现在正在休息,你来的正是时候。”他解释说她仍处在由人摆布的阶段,“我可以把她带回到懵懂状态,就是她被灌输思想的世界。我已试过一回了,再继续这种尝试是危险的。当她在懵懂状态下讲话时,你好像在听圣经所说的附体恶魔发出的声音。我不了解这种状态,听说一些意识未曾受损的人也有过附体现象,那声音很怪,第一次听有点害怕。”
  “是的,”邦德点点头。“我也听过,那是在她被送到此地之前,那声音弄得我浑身冰冷,我知道你说的恶魔是什么意思。”
  像其他病房一样,特里比的房间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消毒剂的味道。一个墙角处摆放着一架带有仪器的氧气瓶,还有一个洗脸盆。合上的百叶窗遮住了光线。尊贵的特里比·施赖温汉姆躺在一张小床上,脸色比白色的枕头还要苍白。胳膊上还输着液。
  一位护士从靠床的座位上站起来,莫洛尼对她点头示意,叫她准备10毫升邦德从未听说过的药液。“为了你的工作我要让她醒一会儿,她或许能回答问题。”护士回来后,把注射用的器皿放在一个钢盘里,当她把钢盘递给杰姆斯先生时,他要她在门外等候。“如果施赖温汉姆勋爵来了,不要让他靠近。不然的话那老傻瓜会精神崩溃、哭天抹泪的。”他看着邦德,眼睛像是玻璃球。“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人做嫁衣裳。”他说。“事实上这是专为你干的,所以,如果你想从她身上得到情报,那就得抓紧现在的机会,否则在我把她带回现实世界以后,她就会失去所有下意识中的记忆了。”他弯着身子在姑娘的前臂上寻找静脉。“好啦!”他站直身子,注射完毕。
  邦德的后裤兜里有一台索尼牌专业用随身听,他把它取出,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打开一个小皮包,从里面拿出强力微型扩音器,把它别在姑娘的衬衫上,他检查了磁带后打开录音机。
  “特里比!”莫洛尼几乎在吼叫,“醒醒,特里比。有人想跟你说话,特里比。”
  她开始扭动,呻吟,脑袋先在枕上不停地乱动,然后又左右快速摆动,像是梦魇中的孩子。
  “特里比?”邦德俯身温和地呼唤着。
  “你必须要语调强硬。”莫洛尼在床的另一边看着邦德。“特里比!”
  这次呻吟声变大了,她的眼皮颤动着。接着隐藏在她心灵中的恶魔又发出了令人厌恶的声音。“忍者将主宰全世界。”语调中没有欢乐,听起来更像是威胁。“如何主宰,特里比?忍者将怎样主宰全世界?”“忍者——主宰——他们将——主宰——”语调中的“将”字说得很重,隆隆做响,既不像男性也不像女性的声音。“忍者将如何主宰世界,特里比?”“鲜血。”“鲜血?”接着每一个字像是从深穴中缓缓拖出的重物:“鲜血……鲜血……父辈的……鲜血将遗传给子孙。”“说下去,特里比。”这次说话变快了,好像所有的障碍都已撤开,一个个字鱼贯而出:“父辈的鲜血将遗传给子孙,母亲的鲜血也将遗传。于是,复仇之轮将永转不息。”“还有什么?”邦德喊着,“再说下去。忍者将主宰全世界,父亲的鲜血将遗传给子孙……”
  她又重复:“母亲的鲜血也将遗传。于是复仇之轮将永转不息。”
  “接着说。”
  她又呻吟起来,头向左右快速地摆动着。
  “接着说!特里比!”杰姆斯·莫洛尼喊叫着。
  “忍者将主宰世界,忍者将去见亚瑟王。”令人厌恶的声音转为狂笑。
  “是的。”歇斯底里的另一世界的尖厉的笑声。“是的,忍者将去见亚瑟王,亚瑟王,亚瑟……王。”声音慢慢减弱了,她开始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就是这样。”莫洛尼站在床边,拿着注射器。几分钟后,病人的呼吸恢复正常,躁动停止了。“对你有用吗?”
  “完全没用。”邦德拿起随身听,倒回磁带,迅速检查了一下录音,又快速地关掉了录音机。他不想再听那声音,即使最坚强的人听了那声音也会心惊肉跳。“我要把它带回去交给M ,让专家们去研究吧。就这样吧,除非它对你有用,杰姆斯先生。”
  精神病专业摇着脑袋:“疯话。”他嘟哝着,“疯话,但是很恶毒。”
  邦德在一小间私人办公室里拔通了M 的电话,他没有重复他刚才说的电话线路不一定安全。从赫里福德回伦敦时遭遇的尾随事件仍使他心有余悸。
  在采访诊所的路上,他一直高度警觉,可是没发现什么。
  “你尽快回来,”M 告诉他,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牛仔正在回来的路上。你最好把无线电调到通常的频道上,以便有事好找你。我可能要你绕道去贝克郡,还没定。”
  下午刚过5 点钟,邦德向杰姆斯先生告别。医生锐利的目光似乎还在审视他。他回到车里就着手把短波接收机调到情报局使用的频率上。
  三刻钟后他顺利回到伦敦,行进在M3  大道上,这时收音机里正常的鸣叫声变调了。
  “捕食者。捕食者回话,怪球呼叫捕食者,回话。”
  邦德在确认了寻呼信号后,镇定地伸手在仪表盘下摸索着微型麦克风,幸好它就在那儿。他拿出麦克风,不经意地说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发生了意外事件。
  “捕食者,捕食者呼叫怪球,收到强度6 。结束。”
  收音机里传来焦急的声音:“捕食者,到探戈6 去。紧急密码。大酒瓶,三块木板和一个拾检物。蓝色在路上。”
  邦德回答一声“知道了”就开始加速,同时计算出到克尔博根安全住所最近的路线,当初他就是把哈丽雅特留在那儿了。暗语“探戈6 ”就是克尔博根安全住所,“紧急密码”是指严重事故,“大酒瓶”意味着已动了武器,“三块木板和一个拾捡物”是说至少有三人死亡和一人受伤,“蓝色在路上”
  比较易懂,是指警察或本部人员已在现场。
  邦德一边左右躲闪着车辆,一边惦念着可爱的哈丽雅特·霍纳,她会不会是死伤者之一呢?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死神已降临在克尔博根,而且是在情报局的地界上。“父亲的鲜血,”邦德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声音,“母亲的鲜血也会遗传给子孙。”这句话也开始得到了验证——先是在从赫里福德来的路上受到了监视。现在灾难又降临在一直非常安全的秘密地点了。
  9受伤的俘虏
  历史上克尔博恩是个繁华的地方,现在它是伦敦西北部的一部分,克尔博恩高速公路已是满目疮痍残破不堪了。建于15  世纪的克尔博根修道院,现在只在修道院大道上残留一座修女铜像。目前的教堂峻工于19  世纪中叶,占据了修道院一部分原址。
  向右拐下修道院大道,就到了名不符实的格勒韦尔·梅思镇。梅思镇没有住房,只有一些出租的上着锁的车库。每天下午小镇的景色可使人领略到它悠久的历史,断垣残壁上的斑斑油彩昭示着往日的辉煌,那些骄傲的车主们正在修理的汽车也刻下了岁月的痕迹。
  就连那些房主都没有注意到,有四间车库是一个人租用的。尽管这里的人开车进进出出或是修理汽车,可是当地居民很少与他们见面。四间上锁的车库彼此相连,位于一座残破的维多利亚式房屋后面。在库房内部有门相互贯通,中央的两间有两扇后门。
  车库内在远离后门的另一边有一块数字操纵器,控制着中心门锁的开启,只有内行才会使用它。两扇后门通向一座砖砌的小屋。在输入正确的程序后,一扇金属门就会打开,从那儿可以走进维多利亚房屋的后院。这是进入情报局安全室的主要通道。车库的前门在里面用钢板加固,出入此门的都是警卫人员,造访的神秘人物都走后门,很少被人发现。
  从正面看上去,车库外部的石墙已经剥落,窗框也已腐朽了,后面的窗户早已用木板封死与外面隔绝了。据当地人讲,房主在本月处理了其中的两间房子,而对其他房间已经听之任之,不管了。
  事实并非如此,车库的内部已被加固,10  间屋子中至少有4 间做了隔音处理。而且每间屋子都安装了可以自动开启的电子隔挡板。两间浴室的设备超越了现代水准。厨房里摆放着冰箱和冰柜,储备着各种食品,客厅和卧室虽说不上豪华,但也舒适可人,足与三星级宾馆媲美。
  那天上午,邦德就是把哈丽雅特送到这上着锁的车库来的。两名警卫是在去年一次关于一件叛逃案的汇报会上认识邦德的。其中一位叫迪·弗雷坦斯,另一位是斯威尼,被人称做丹尼和托德,很像两只宠物的名字。他们是国土卫队空军特勤处23  支队的队员,受过良好的训练。根据规定他们每年要在这里服役一个月。他们修完了特别警卫课程之后,尽管表现出色还是经历了严格的审查,以确保他们能胜任工作。
  警卫们马上对哈丽雅特产生了好感,邦德在了解了哈丽雅特住在肯辛顿公寓后,就用心记住了这个地址,以便在必要时可以派一位女警官帮她取来衣物等所需用品。邦德一离开,两名警卫立即对哈丽雅特大献殷勤,尊称她为霍纳小姐。虽然行动不自由,可是让她感到舒心自在。警卫的日常工作很少变动,其中一个要呆在曾是没有窗户,而现已改为监视室的屋子里,那里有6 个屏幕监视着外面的街道和整个格勒韦尔·梅思镇,其他的摄像机搜索着整个车库内可能发生的不测事件。哈丽雅特来到后,丹尼在监视室里值第一班岗,斯威尼乘机进来把监视哈丽雅特卧室的屏幕插座拔掉了。
  后来当托德·斯威尼接班后,丹尼出去到街角巴基斯坦人开设的报刊亭买了一大叠杂志,为的是让哈丽雅特除了看电视还有其它方式消磨时光。令哈丽雅特特惊讶的是,他竟买回来一本朱迪丝·克兰茨和两本丹尼尔·斯蒂尔的作品,那是她从来不看的东西。她喜爱戴玛和勒卡雷等人的作品,很少读丹尼买回来的妇女杂志。但是丹尼并未觉察到,因为哈丽雅特对他谢了又谢,并且把所有杂志拿到自己的卧室里。
  大约6 点一刻,丹尼上来问她是愿意在卧室喝茶,还是屈尊与他共饮一杯,她选择了后者,与他下楼到后面紧挨着厨房的一间目前用做餐厅的房间。
  哈丽雅特发现,丹尼所说的茶除了一大杯浓烈的茶外,还有放了胡椒和醋的鲑鱼以及面包和黄油,黄油比面包还多。
  在上面的监视室里,斯威尼看到一辆大型的红色邮车开到了库房的前面,他立刻警觉起来。
  丹尼刚叉起一块鲑鱼送到嘴边,他的小型无线报话机突然响起来。“丹,前门有一辆邮车,看上去没事,可是和通常邮递或总部送文件的时间不符。”
  丹尼按下无线报话机的输出键。“我去看看。”他不动声色地说道,“没准是冲着霍纳小姐来的。”大厅的铃声响了,丹尼抽出自动手枪,握枪的手放在右腿后面,他走去询问:“谁?是你吗?布莱恩?”
  丹尼得到的回答应该是:“是专为多姆贝先生送邮件的。”然后丹尼再说:“好的,我是他的儿子。”这一套问答就是当天的暗语。
  可是外面的人却说:“这是一份挂号邮件,地址就是这儿,姓名看不清。”
  “那就搞清楚早晨再来。”说着丹尼一边打开手枪保险,瞄准大门,一边向后退了三步,这时无线报话机也传来斯威尼的喊声:“小心,丹,他们有四个人,我马上下来。”
  就在丹尼暗示哈丽雅特从大厅过道走开的时刻,第一阵枪声响了,子弹射向大门。由于大门是用5 英寸装甲钢板加固的,子弹并没有穿透大门,却反弹回去,射向站在门廊的四个家伙。
  一个家伙脸上挨了一弹,发出一声惨叫。剩下的同伙又用斧头劈门,大门纹丝未动。
  “这儿像是铁壁铜墙!”一个家伙在外面喊道,“把他抬走,我们不往里闯了。”
  站在楼梯顶端的斯威尼闪身回到监视室,打算从监视门廊的摄像机查看外部的情况,可是刚才对方开火时把它打坏了。斯威尼按下连接伦敦警察厅特别行动处的警报按钮后,又回到楼梯喊道:“小心,丹,我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太晚了,丹尼听到匪徒撤退的动静后,启动自动门栓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同时双手紧握手枪。
  一阵暴风雨般的子弹击中他的前胸,将他掀起后抛回到门厅。两个一直藏在门后的匪徒端着霰弹枪冲了进来。
  这时站在楼梯顶端的斯威尼已经打碎了楼梯平台的顶灯,冲着一个匪徒就是两枪,敲掉了那家伙的天灵盖,叫他永远安息了。另一个匪徒刚举起霰弹枪,胸口就中了两弹,向后一翻,不动了。霰弹枪射击的子弹把大厅房顶的灰泥纷纷打落下来。
  哈丽雅特猫腰跑进大厅,不顾斯威尼的劝阻,冲向丹尼的手枪,另外两名匪徒正在街上,被跳弹击中的家伙正在同伙的帮助下往邮车里钻。斯威尼见他们没拿武器,便没有瞄准射击,只是朝着他们的方向开了两枪。子弹击中红色邮车的侧面,留下了大片的擦痕。
  没受伤的匪徒扔下他的同伙,任他在地上呻吟,自己跳进车里快速逃离了险地。这时远处传来巡逻车的警笛声。
  当邦德小心翼翼从后门来到现场时,尸体已被移走。受伤的家伙也被送往伦敦诊所进行治疗。那是一处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启用的地点。库房外仍然停着两辆警车,库房内比尔·坦纳和特别刑侦局的首席助理贝利正在大厅里倾听托德·斯威尼和哈丽雅特讲述全部经过。正是这位贝利先生在前一天的出现揭开了整个故事的序幕。邦德发现哈丽雅特仍然惊魂未定。大厅里还有特别刑侦局的一名穿便服的医生。
  “我尽快赶到了这里。”邦德径直向哈丽雅特走去,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你没事吧?”他问,她心神不定地点了下头,接着脸上又露出坚毅的微笑,这使邦德大为动心,要不是心有顾忌,他一定会深深爱上她的。要是那样就麻烦了,因为她是什么样的人还不知道,调查还在进行。
  “她精确地描述了发生的一切。”坦纳怒气冲冲。“但是这座房子报废了。”
  贝利咳了咳补充道:“毁于战火。”
  “是谁干的,我在想。”邦德自言自语道。坦纳继续咆哮:“就是你,M 就是这么想的。”他冷冷地看着邦德,他们俩的友谊可以追溯到他们在海军服役的日子,他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不是你,就是这位年轻的女士。”
  “别冒傻气。”邦德厉声反驳。“这是M 的看法,不是我的,虽然我也怀疑。”
  “今天上午我把哈丽雅特带到这儿时,后面没有尾巴。肯定没有。我们先是乘出租车,然后徒步在整个街区转了一圈,为的是确认有没有人跟着。”他转向斯威尼:“她打电话了吗?”哈丽雅特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叫:“詹姆斯,你不会以为……?”“她打了没有?”“没有,”又一次肯定的回答,“没有,她没有办法打电话。”“好的。”邦德转向坦纳。“这么说,责任就在我了,嗯?”“就目前而言是的。”“有命令吗?”“在我们结束了这儿的工作后,你们要同贝利先生和我回去汇报。霍纳小姐和你都得去。”邦德皱起眉头:“我得到消息说有三具尸体,都是谁?”“托德干掉了两个身穿紧身衣,头戴面罩的入侵者。他们杀了丹尼·迪·弗雷坦斯。”“哦,不。”
  “恐怕这是事实。今晚会有一队人马赶来,把一切清除干净。总部正在编造一篇新闻报导。”“他们说有三具死尸和一个受伤者,那个受伤者是谁?”
  “他要受到审讯。他的脸部受伤了。他们朝大门射了一大堆霰弹。子弹和碎钢片弹回来,在匪徒中间开了花,一个家伙脸部中了很多弹片。”邦德沉思了一会儿,想到特里比·施赖温汉姆还在诊所。“比尔,”他示意坦纳走到屋角,“听着,那个伤员在哪儿?”“伦敦诊所。我们已经把他结结实实地藏起来了。”“你能帮我个忙吗?”“那要看是什么事了。”“M 对我怎么看,说实话。”“他确信是因为你把霍纳小姐带来,这个地点才暴露了。这件事你先斩后奏,詹姆斯,你知道他对这样做多么憎恶。你还能期望什么呢?”
  “我要从这个伤员身上打开缺口。他能接受审讯吗?”
  “他们已从他脸上摘除了很多弹片,真可怕。医生说明天就能审讯他了。”
  “我想现在就审讯他。”
  “我认为不行……”
  “比尔,相信我,M 派我去见过杰姆斯·莫洛尼先生,特里比·施赖温汉姆的录音磁带现在我手里,对我有利。我只要和那个受伤的恐怖分子谈5 分钟,就5 分钟。然后我就回来任他处置,你可以让M 相信,比尔。”
  “我不知道。”他迅速地耸了下肩。“哦,好吧,没有什么冒险的事,就这样,我打电话告诉他。但是我不能保证准行。”
  人们都准备离去了,当比尔·坦纳出去打电话时,邦德和哈丽雅特迅速交谈了几句。
  “一点建议,哈丽雅特。”邦德靠近她站着,可以嗅到她头发散发着硝烟的味道,也能觉察出隐藏在她内心的紧张感。“一个非常精明的情报专家将要审问你,你要说实话,我们都会没事的。”
  她对他淡淡地一笑:“我尽力吧。现在已经过了几乎一整天了,我不会让自己在24  小时之内受两次枪击的。”
  “我们谁也不会。现在给你一个真正的忠告。你认识一个名叫大卫·沃尔克夫斯基的代办吗?他的工作地点不在美国大使馆,而在格罗夫纳广场。
  说实话。”
  哈丽雅特没有犹豫:“是的,是的,我认识他。”
  “好,他了解你的活动吗?”
  “他知道我会找他的。如果我真的遇到了麻烦,他一定会援手的!”
  “不要骗你自己啦,哈丽雅特,你已经真的遇到麻烦了。现在我的上司要审问你,你不要,我是说绝对不要,承认认识沃尔克夫斯基,他的任何朋友都是我顶头上司的敌人。除此之外,就像我说的那样,讲真话。”
  “谢谢你,我会尽力记住。”
  她的讲话一本正经,邦德发现她在看着自己的身后。他转过身,发现比尔·坦纳站在那儿。“你的请求已获得批准。”他看着邦德,面带友好的,甚至是一种同谋者的微笑,继续说道:“M 只给你5 分钟,然后你必须立刻回总部。”
  邦德点了点头:“再见。”他抚摸着哈丽雅特的肩头,手指用力捏了一下。然后,他迈开大步,离开房间,向着后面锁着的车库走去。半小时后,他将车停在附近,走进伦敦诊所。
  他们已将受伤的家伙安置在三楼的一个单人房间,被一群卫兵和警察围在中间。正在当班的是一位名叫奥森的资深警卫,他立刻认出了邦德。“医生不同意这么做,先生。”他说,“但是M 指示你可以和他呆5 分钟,因此我也只能给你5 分钟时间。”
  “很好,5 分钟的时限是我提出的。”
  床边有一个武装人员,当他们进来时,他站了起来。“就待在这儿。”
  邦德随便地说,“我只想和这个人核对一件事。”他拿出装好磁带的索尼牌随身听,装好话筒放在床边。躺着的人短小削瘦,脸部缠满绷带,只留出嘴和一只眼睛,邦德看出在那只不停转动的眼睛里充满着恐惧。他是自作自受,活该倒霉。
  邦德按下索尼录音键,俯身把嘴唇凑到那人的耳边说:“听好,朋友,你不会受到伤害的。我到这儿来是因为我知道忍者将主宰世界。”
  那只眼睛急切地抽动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小声说。口音像是中东一带的人。“噢,但是你知道,你知道忍者将主宰世界,父辈的鲜血将遗传给在子孙,母亲的鲜血也将遗传给子孙。于是,复仇的车轮将永远转动。”“啊,上帝!”一阵急促的喘息,“你真的知道了。”“我当然知道。现在,我有个问题。”“什么?”“为什么忍者要去亚瑟王那儿?”一阵长长的沉默,那只抽动的眼睛好像变得稳定起来。“几点钟了,朋友?”
  受伤的人问他的口吻也坚定起来。邦德看了下手表:“9 点半。”伤者的嘴唇露出了笑意:“不管你是谁,那都太晚了。忍者9 点钟就去亚瑟王那儿了。”
  “我明白了。”“你会,”那人的头挪动了一下,眼睛盯着邦德,“你会明白的。可是你不知道,忍者除了去亚瑟王那儿,还要做什么。”他转过脸去,闭上眼睛,像是一位王子示意会见结束一样。邦德关掉录音机,向奥森和警卫点点头,然后向门口走去。他刚走到走廊的中央,就听见身后急速赶来的脚步声,来人是奥森,他打着手势叫邦德站住。“坏消息,先生?”“怎么啦?”“老勋爵米尔斯!”“米尔斯勋爵怎么啦?”全国的人不管政治倾向如何,都知道并且爱戴米尔斯勋爵。布罗姆菲尔德家族的米尔斯勋爵原来被称做塞缪尔·米尔斯先生,曾两次就任首相,以仗义直言出名,即使对自己的党,在必要时,也敢于批评。虽然已近87  岁高龄,但是他的睿智和魅力仍能倾倒大批听众。“刚听到消息,他被暗杀了。”“什么?”“还死了15个人,是一颗炸弹炸死的。”“怎么发生的,在什么地方?”“他去西郡参加一个竞选会议,中途在格拉斯顿堡下车,对一群选民讲话,先生。”“发生在格拉斯顿堡?”“正是,可怕的大屠杀。”邦德跑向电梯,格拉斯顿堡呈现在脑海中。忍者真的到亚瑟王那儿去了。格拉斯顿堡的贸易小镇有一座高耸的岩丘,顶端矗立着一座塔,阿比大教堂的遗址就在附近,上面布满了荆棘,当年这一带的开拓者是天主教约瑟的一批信徒,他们相信基督就埋葬在这里并随后升天的。很多亚瑟学者认为格拉斯顿堡就是传说中的阿维隆,亚瑟就葬在阿比大教堂。可是现在,这儿变成受人敬爱的米尔斯勋爵和其他无辜者受害的地方。随着电梯下降,邦德感到被电击了一样,头脑麻木了。
  是父辈的鲜血,还是无休止的复仇?忍者已经去了亚瑟王的墓地,开始了残酷的屠杀和复仇。
  10找出魔鬼
  “在西郡城镇一向平静祥和的市场十字架附近发生了一场难于形诸笔墨的惨剧。警察和营救人员仍在清理废墟。目前死伤者名单包括30  名伤员,其中10  人伤势严重,还有20  名死者,米尔斯勋爵不幸遇难。首相已推迟原定今晚举行的选举会议,赶赴格拉斯顿堡。随后她将拜访米尔斯夫人。
  “米尔斯勋爵漫长的政治生涯起始于1920  年,同年他竞选成功,被选为下院议员……”邦德迅速将汽车收音机调到短波段,按下了通讯接收键。他驾车在夜晚的马路上疾驶,脑海中萦绕着上百个疑问。
  自然,疑问由埃玛·杜普之死开始,接着是一桩桩事故,问号太多了。
  波力驾年从赫里福德送他的路上被别的汽车监视,说明有人已经得知他的行踪。他送哈丽雅特到克尔伯根修道院的安全住址也被人掌握得一清二楚,说明那个地方也暴露了。
  是波力吗?邦德怀疑。他一定把他们回伦敦的事密报给某人了。可是这合乎情理吗?在整个死亡之旅的的过程中,波力也在车上,和他经历了同样的危险啊!至于哈丽雅特和安全住址,波力要满足三个条件才能走漏消息:
  他知道安全地址和哈丽雅特其人以及她住在克尔伯根的事实。
  波力是绝对不晓得最后一点的。有少数人知道,但是他们必须要有一个充当鼬鼠的同谋获取以下情报:他从赫里福德回到伦敦和哈丽雅特过去的住址。就他掌握的情况分析,只有M 、比尔·坦纳、莫尼彭尼和他自己了解全部情况。那么会是大卫·沃尔克夫斯基吗?美国中央情报局在伦敦的特工是不会放过任何事的,没准就是他?邦德疑虑重重。
  他把其他的事放在脑后,思绪又回到发生在格拉斯顿堡的惨剧上来。至少有两人事先就已经知道惨剧要发生了,尽管其中之一的特里比·施赖温汉姆处于半清醒状态。这一确凿的事实表明,惨剧正是在瓦伦丁圣父的指使下,由忍者教派的教徒制造的。邦德对此深信不疑。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那是另外的问题。
  总部的景象好像正处在大战前夜。M 坐在桌子后面,脸拉得老长,眼神疲倦而忧郁,身心几乎被恐惧摄住了。人们正在等待位于英格兰平坦凹地萨莫塞特地区的格拉斯顿堡的最新消息。
  “你能绝对肯定在把霍纳小姐送往克尔伯根的路上没人跟踪吗?”M 似乎已经问了一百遍了。
  “绝对肯定,先生,我已经说过了。我先斩后奏,没有得到上司的批准就把霍纳小姐送往克尔伯根,对此我深感内疚。可我这么做也是出于对她安全的考虑。”在这一点上他确实很自信,但是他也知道,在他的职业生涯里没有什么是可以完全自信的。正如一则意大利谚语所说:“知道得愈多,相信得愈少。”
  “嗯,”M 满腹牢骚,”我已请沃尔克夫斯基从格罗夫纳广场再度过来。”
  他像是自言自语,“现在看来你的霍纳小姐好像没问题,百分之百可靠。可是她的某些方面仍然令我不安。”
  “至少有两个人让我担心,先生。”特里比和袭击克尔伯根的幸存歹徒说的话,邦德必须要让他的头儿知道。
  正当他准备放录音时,比尔·坦纳从办公室私人侧门走进来。“两分钟后所有频道将播放一则详细的新闻,先生。”他穿过房子,向一台已经放在办公室里的手提式电视机走去。每当电视放在那儿,就预示着严重的事情要发生了。M 对电视一直怀有一种恐惧心理,对计算机也是这样,但只要电视机出现,计算机就不算回事了。
  电视对爆炸现场做了详细转播,画面令人毛骨悚然。在格拉斯顿堡的市场十字架附近,道路中央像是被轰炸机炸出一个火山口样的深坑。附近的车辆被炸成奇形怪状的金属片。一些老宅的前门被炸得无影无踪,一些门窗的玻璃全部粉碎了。在空旷处的爆炸效果没有什么自然规律。从技术角度分析,一个靠近爆炸中心的人可能幸免于难,顶多造成耳聋和赤裸,但实际上却会尸首无存。冲击波可能只掀掉一座建筑物的所有窗户,而彻底摧毁相邻的一座楼房。
  镜头又转向街道,救援人员已经安装了电灯。血污,女式手包,躺在阴沟里的鞋子清晰可辨,到处一片狼迹,市场十字架已经无影无踪了。
  解说词令人不忍卒听。被朋友称为萨姆的米尔斯勋爵原本乘坐由一名司机驾驶的罗弗牌轿车,沿途准备在三处停留。第一站是谢普顿马莱特,接着是格拉斯顿堡,最后到韦尔斯,在那里的保守党候选人大会上讲话。老人家旅行和讲演的劲头竟像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这令邦德颇感惊诧。谢普顿马莱特以它的军事监狱闻名,格拉斯顿堡以阿比废墟和传说中与亚瑟王的关系而著称。韦尔斯则以它美丽的大教堂名扬天下,访问和演讲的计划是4 天前才做出的。那个策划人选定了英格兰最祥和的城镇米尔斯做为实施暴行的地点,不用说那些受害的无辜百姓,单就这个暴行针对的目标和实施的场所而言,就是异常残忍的。
  大量的人群涌向街头,为的是一睹著名老人的风采。地方警车在离格拉斯顿堡以外两英里处迎接到了由谢普顿马莱特方面护送的罗弗轿车,于是缓慢驶向城镇。数名值勤警察挡住涌向前来的人群,以免挤坏汽车。到这时为止还一切顺利,警察决没有想到萨姆·米尔斯会是恐怖分子的目标。
  汽车最后停在广场十字架附近,警察已经在此设立了警戒线,人群围住汽车,形成一个圆形的人墙。一位助手搀扶老人走下汽车,关上车门。老人站直身子,面戴微笑,一手扶住拐杖,一手举起致意,一些群众冲过警戒线,几乎要把汽车掀翻。就在这时,人群中心出现了一个火球,向四外绽开,接着是滚滚浓烟。摄像机拍下了一切。视野中的群众无一幸免。
  “上帝!”M 喘息着,“魔鬼,我常常想这些人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死亡的热爱。”
  像邦德和坦纳这些年来目睹了无数惨案的人也都被这一场面惊呆了。
  当电视转播结束时,三个人都战栗不已,心有余悸。当内部电话响起时,M 竟吓得跳了起来,他拿起听筒,讲话、倾听、然后又讲话。“立即把他送来。”说完,他把听筒放回原处。他看着坦纳和邦德说:“特别刑侦局的贝利来了,说有紧急情报通报我们。”
  看上去首席助理也受到了新闻的影响,显得十分憔悴。M 请他坐下。“没有人声称负责。”他疲倦地说,“我们还不知道是谁搞的。已知的恐怖组织还没有用密码联系,一个电话都没有,通常在1 个小时内就会有一个恐怖组织出来承认。这真令人担忧,说实话,我觉得这不是一次就完了的事。”
  “我能说出是谁干的,”邦德平静地说,“但是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干的,炸弹是扔的,发射的,还是事先安置好的?”
  “是谁?”M 、坦纳和贝利异口同声地问道。
  “刚才我正想给M 放两盘录音带,可是被电视新闻打断了。”
  M 生气了:“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呢,邦德?这对下一步的行动至关重要。”
  “是忍者教派干的。”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他打开录音机,里面传出特里比·施赖温汉姆魔鬼般可怕的声音和她的类似巫婆的奇怪预言。接着是邦德和入侵克尔伯根安全住所的受伤匪徒的交谈。“他对过去和现在的事都知道一些详情,应该审问他。”在录音播完之后,邦德说道。“特里比不一样,那是她在下意识情况下的讲话。”他进一步告诉大家,莫洛尼认为,在他设法排出特里比体内的过量毒素之后,她可能不记得以往的任何事情。
  “如果是忍者干的,我们应该立刻采取行动。”M 不再固执,“最好有人能把刑侦局、地方警察局、我们局和5 局的力量联合起来。”
  “还有美国人,先生。”坦纳说。“瓦伦丁也是我们可爱的兄弟追捕的对象,让他们参与是合理的,我想。”
  “假如必须这么做,当然应该。你知道我的看法……”他们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电话铃打断了他的讲话。他拿起话筒,听莫尼彭尼讲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哦,是的,我明白,请把她的电话接过来……”他的语调谦恭有礼,邦德和坦纳交换了一下眼色,贝利翘起了眼眉。
  谈话大概进行了五六分钟,在场的人都明白对方是谁。“是的,首相,是,我认为我们确实知道。但是,事情非常复杂……,一定,……是,当然……
  我将采取行动并且上报……,在午夜,好极了,我将出席,首相。”他放下话筒,以一种丘吉尔式的挑衅性目光环视了一圈,然后大声宣布:“是首相!”
  这一嗓子竟把坦纳的一个喷嚏憋了回去。M 不容任何人插话,又继续说:“我们将采取联合行动,尽管现在是大选中期,首相仍要召开COBRA 会议。我要在午夜列席!”
  COBRA 是特别委员会——内阁简令下达室——的简称。委员会由内务部秘书主持,委员由内阁秘书等一些人组成,他们分别代表着内务部和外交部,MI5 ,秘密情报局,大都会警察署和国防部。委员会有权协调各部门的联合行动,特别是当它受命处理恐怖事件时。
  “因为这也涉及美国人的利益,”M 继续道“我建议和沃尔克夫斯基弟兄合作,免得他胡闹。还有,因为我们在这个案件的各方面都处在领先位置,所以我要你,邦德,去搞清危险歹徒——瓦伦丁即“天蝎”和他的那帮毒蜘蛛——忍者教徒的行踪。你可以请求任何协助。这是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
  对此我不必多费口舌。”
  “我们从何处下手呢,先生?我们连他们怎么干的都不知道。”邦德瞥了一眼贝利。贝利只是耸耸肩,告诉邦德破案专家和C13 ——反恐怖别动队队员正在爆炸现场,一有新的消息会马上传来的。
  “你已经看了电视录像,”贝利补充道,“你和我们知道的一样多。目前正在对录像带进行分析。”
  “你看起来压力很大,”M 坚定地说,“你可以带上你喜欢的人,为了本局,也为了祖国的荣誉,去抓住他们,明白吗?”
  恐怕还要为了那几百万英磅的秘密投票吧,邦德暗想。可是他继而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可耻。M 是一位睿智的、经验丰富的长官,他会为自己的国家赴汤蹈火。这次恐怖事件杀害了受人爱戴的老政治家和一群无辜者,而且它可能是一系列暴行,一场屠杀的开始,目的在于破坏大选。不管M 的其他动机如何,他的首要目标是铲除满口道德、和平,身披宗教外衣的豺狼。“波尔曼回来了吗,先生?”他问。
  M 点点头:“他已经回来了,但是还没有汇报。”
  “我可以带他去吗?”邦德知道这样做会有危险,因为波尔曼是否可靠还不能确定。可是他觉得把那些不能完全相信的人放在身边更保险。
  “在我们听了他的汇报之后,你可以带他走。”
  “那么霍纳小姐呢,她可是代表美国呀。而且她已介入此事有一段时间了。”哈丽雅特是一个未知数,可是他仍然认为把她放在身边最好,这样便于监视、观察和保持警惕。他必须时时告诫自己,因为不知为什么,哈丽雅特·霍纳总让他牵肠挂肚。
  “她确是如此,”M 心不在焉地说,“好吧,这样很好,邦德,但是你要小心。我看了她的审讯记录和个人档案,那是沃尔克夫斯基允许的。她很优秀,但是我们要得到她的部门准许才行。只要他们同意了,你就可以带上她。”
  当M 伸手拿电话时,贝利打算辞行:“我一有确切消息就会和您联系。”
  M 只是傲慢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可是随即他又好像改变了主意,举起一只手:“我还不知道波尔曼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消息,但是根据邦德拿来的磁带——那是关于忍者宝贝儿们的证据,我觉得应该把负责犯罪现场的侦查人员派到曼德森庄园去。你能办理此事吗?我是否要和你的头儿打招呼呢?”
  “我行,先生,就交给我办吧。”
  贝利走出去,关上门。M 转向邦德:“我先跟沃尔克夫斯基联系一下,然后叫波尔曼进来。”
  沃尔克夫斯基已经离开了大使馆,正在来摄政公园的路上,M 指示莫尼彭尼,一俟美国人到来立刻通知他。“还有,我要见波尔曼中士,他已等了很长时间了。”
  波尔曼蓬头垢面,两天没刮脸了,显得十分憔悴。他那套装束从后面看,活脱的一副流浪汉模样,哪像个空军特勤处的军士呢。
  “哎哟,伙计,你在赫里福德向上司汇报时就是这副样子吗?”M 又现出老海豹的本色。“你站在他面前时真害怕,”一名前海军新兵曾这样形容M ,“他们都叫他‘违法者的克星’。”
  M 的语调驱走了波尔曼的倦意,他就像上岸的鸭子抖掉身上的水珠一样,浑身打了个机灵。“啊,头儿,人们常常必须如此,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
  “恐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您瞧,我这副模样真是没辙。当时我确实跟头儿说过我愿意帮忙,可我绝没想到会叫我在那儿一站半天,等着所有的家伙滚蛋。当初我就是这副模样在那儿蹲在灌木丛里,混迹在人群中。现在又叫我回来了,我已在您那鸽子笼式的小屋里等了半天了。”
  “好吧,好吧。”M 皱起眉头,“不说了,咱们这儿的事办完后,你最好去清洗一下。现在你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波尔曼把手放在胸前,挥动着说:“只一点儿,不多。”
  “哦?”
  “我尽力查看了那所房子。您要问我是怎么进去的,我从后面撬开一扇窗户。没留下任何痕迹,尽可以放心。我也没破坏那儿的任何证据。我可以告诉您一件事,他们知道要离开了,撤离是事先就计划好的。好像他们几天前就知道了。这所房子就像是我老娘常说的那样,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在纸篓和垃圾箱里没留下任何东西。连一张纸,一条牛仔裤,一件衬衫,甚至是一条内裤都没留下。他们把地拖得干干净净之后走的,看上去好像他们从未在那儿住过似的。波尔曼说话时,邦德扭过头去暗笑。他相信波尔曼在仔细描述曼德森庄园的情况时,为了博得M 的欢心,加上了一些水手的用语。“邦德警官?”“在,先生。”“你还有什么要问波尔曼中士的吗?”“轮胎印迹?他们离去时留下的痕迹?”波尔曼点点头:
  “噢,后院里有轮胎痕迹,可是我计算了一下,有四辆卡车和两辆小卡车是空着走的,即使不空着走,也不能把所有东西运走。”“空着走的?”“车印不深,满载的汽车的车印不会是那样。”“你认为那儿有多少人?”“150 到200 之间。”“你怎么估计出来的?”“首先,根据床的数目。那儿有双人床和单人床两种,我告诉过你,那些床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好了,好了。”邦德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的调侃足够了。
  “床铺收拾得再干净整洁,你也能看出最近一个星期里有人在上面睡过没有,除非把床单换了。忙着搬家的人一般会清理每一块纸屑,每一件衣服,每一本书籍,每一个盘子,但是不会换床单。那帮家伙就是这样,他们没换床单。我查看了那儿的每一张床,我发誓床单在最近三四天用过了。我说得对吗?”
  “很好,你对他们撤离怎么看?”
  “我认为撤离了两天,在此之前他们已将大宗的东西搬走了。这次撤离不是溃逃,而是从容的转移。他们三三两两地撤离,行动有条不紊,是一次从容的转移。后来又开来大卡车和中型汽车,把剩下的人运走,当地报纸已经刊登了发生的惨案,我也听到了相同的报导。我确信就是他们干的,他们转移就是要在某地制造惨案,或者要实施一系列暴行。
  波尔曼说到的暴行与邦德想的不谋而合。
  M 大声呻吟起来:“上帝保佑。”
  “一定会的,先生,”波尔曼附和道。
  电话铃又一次响起,M 对电话咕哝了几句,然后对邦德说:“你要给中士什么命令吗?”
  “我不能命令他,先生,只能请求他。”
  “好的……好的,快点说。贝利回来了,我们的美国朋友也赶到这里了,正等着呢。”
  “波力,”邦德笑着对这位空军特勤处军士说,“你愿意继续帮忙吗?”
  “如果需要我,当然愿意。”
  “明早九点整,”他给了波力一个离他国王街住所不远的地址。“我们要再检查一回庞伯恩。”
  “我将准时到达,老板。就这些?”
  邦德点点头,M 举起一只手,指向房门。
  “先见贝利,”波尔曼走后M 说,“他说已找到实施爆炸方法的证据。
  他拿到了一盘录像带,好像是他们那儿的人送来的,贝利还没走出这座大楼呢。”
  贝利显得比刚才更加惊恐了。他拿进来一台录像机,把它放在电视机旁:
  “我们已经放慢了播放速度,专家们对关键部分做了变焦处理,提高了画面的清晰度。”
  “还有呢?”M 小心地注视着正在摆弄电视机的贝利。
  “您最好自己看,先生。这是原始带。”他按下了播放键。曾让这些人震惊的画面又出现在荧光屏上:汽车开过来,人们友好地拥上去,老人在别人搀扶下走下汽车,微笑着向群众挥手致意,接着是突然的爆炸。
  “现在,”贝利说,“请各位注意。”他又按下播放键。这次焦距对准了拥上去的一部分人。随着画面的缓慢移动,人群也在移动,罗弗轿车出现了。
  “注意那个穿皮茄克的年轻人。”贝利几乎是耳语般地说道。
  那人很容易被认出来,是个黑头发的年轻人。在邦德看来,那人接近30岁,绝不会超过这个年龄。突然,随着画面的缓慢展开,他们看到那个年轻人向前跃去,几乎跳上汽车。与此同时,他的手伸到夹克里,接着他就在巨大的火球中消失了,他的血肉、骨骼分崩离析了。
  “上帝,”M 几乎从椅子上掉下来。“上帝!那家伙把自己炸死了。真恐怖,太可怕了。”
  “这是事实,先生。”这回,贝利真正用耳语说道。“在格拉斯顿堡发生的事,就是一个人靠近萨姆·米尔斯的身旁引爆了自己的身体。”
  他又放了一遍录像带,这次邦德几乎要呕吐了。
  “捉住他们,詹姆斯!”M 呀牙切齿地说,“一定要捉住他们。你在不得已时,可以杀死他们,把他们从地球上消灭掉。不过你要是真的那么做了,我会否认我这么说过。去寻找那些魔鬼吧!”
  11叫我哈瑞
  收音机闹钟的尖叫有如汪达尔利剑,戳穿了瞌睡虫的窠臼。邦德猛然睁开双眼,振奋起每根神经去迎接新的一天。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女管家阿梅已经忙碌开了。他真想在床上再躺几分钟,哪怕是躺着把直觉和事实清理一下也好啊,可是他必须遵守清晨的常规。现在是7 点半。
  只要邦德住在家里,他的晨练几乎不变。一下地,先做20  个慢起俯卧撑。
  接着侧翻背着地,开始做腿上举,直到——据一位可靠人士在邦德档案中写的那样——他的胃部造反为止。他站起来以后,再做20  次屈身下,然后是淋浴,先用他所能承受的最高温度的热水,接着将开关转到冷水,直到冻得他不能呼吸才停止。
  阿梅知道邦德的心情,本能告诉她今天不是交谈的日子。在烧烤架旁,她已摆放了一杯上等优质咖啡,一个在深蓝色、上部带有金圈的杯中精确煮沸3 分20  秒的鸡蛋,一块泽西牌深黄色黄油,一罐牛津生产的淡红色葡萄酱和一杯挪威保健蜂蜜。在邦德的一日三餐中,早餐最为重要。只要他在家就一定要郑重其事地大吃一顿。邦德向阿梅打了个招呼,便不再理睬她。阿梅只好回厨房嘟囔,主人这种深夜方归而清晨又气鼓鼓的习惯令她不满。
  前天他确实回来晚了。在看了刺杀米尔斯勋爵的录像带后,他先是制订了跟踪忍者教徒及其头目的计划,然后陪同M 去拜访沃尔克夫斯基。每当遇上棘手的事情,M 总要邦德在场。大卫·沃尔克夫斯基和邦德相处得很好,可是对M 却充满了敌意。
  由于M 对霍纳小姐这位美国国税局的暗探在英国从事未经批准的行动表示了正式的不满,会谈的气氛相当冷峻。M 一本正经,而沃尔克夫斯基极力表现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先生,让我解释一下,我和国家税务局在这里从事的活动没有任何关系。您找错人了。如果事态真的十分严重,您可以通过大使,而不是我,向美国圣杰姆斯法院提出起诉。”
  “我想我们能避免那么做,”M 犹疑不定。
  “那好,先生,这样可以省去大量的文牍事务。”
  “别提什么该死的文牍,沃尔克夫斯基,我了解你们,如果事关重大,你会在两分钟内让美国国税局知道得一清二楚。”
  沃尔克夫斯基摊开双手:“您想让我那么做吗?”
  在一阵长长的沉寂之后,M 回答:“算了。”又是一阵沉默。“这次可怕的恐怖谋杀……”
  “谋杀萨姆·米尔斯?我听说了。‘可怕’一词真是恰如其份。”
  “有证据表明,一个美国人参与了此事。”
  “上帝啊!”
  “不是上帝,是一个美国人。”M 瞪着中央情报局的官员,神态就像拉什莫尔山的第5 位伟人的雕像。“我有美国人卷入这次案件的证据。在今晚午夜召开的会议上,我要将这一情况呈报给COBRA ,我还想请你这位中央情报局在这里的头目与CO-BRA  合作。”
  “那……”
  “你愿意合作吗?我必须问问你,因为没人能强迫你那么做。我应该加上一句,我们认为,格拉斯顿堡事件只是一系列疯狂行动的开始。”
  沃尔克夫斯基心平气和地表示愿意以任何可能的方式给以帮助。他说可以通过个人保密电话把他将为COBRA 工作和哈丽雅特参与英国联合行动之事告知华盛顿,请求批准。M 没有吐露联合行动的细节,只是告诉他参加的各方有特别刑侦局、大都会警察局,空军特勤处,MI5 ,美国国税局的女特工和M 自己的力量。
  “我没有告诉他你将先于他人行动,”趁着沃尔克夫斯基出去打电话的当儿,M 颇为得意地对邦德说,“据我所知, COBRA  那帮人会开一整夜的会,直到明晚才能做出决定。我希望你到那时已取得重大进展。”
  邦德本想以需要睡眠为借口,推托一番,可是他改变了主意,因为沃尔克夫斯基这时回来了,告诉他们华盛顿完全批准了他的请求:“他们会马上拍来密码电报,同意霍纳和你们一起工作。”他转向邦德:“你这幸运的家伙,她可是非同一般的美人。”
  “我说过,你知道一切底细,没错吧。”M 不露声色,给对方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好吧”沃尔克夫斯基坐进扶手椅,伸开长腿。他身材修长,肤色微黑,头发被阳光晒得褪了色。邦德看着这位长着一双和自己一样诱人的蓝色眼睛,嘴角总是挂着微笑,一副懒洋洋模样的男人,心想,这家伙一定对女人极具魅力。沃尔克夫斯基对任何事情都有一种应付自如的本事。“你赢了,”
  他说着,同时举起双手,“我与此事无关,但我确实知道。事实上,我曾建议国家税务局事先要得到你们的批准。显然他们没这么做。霍纳来到你们国家时,我看到她的档案。你想让我把全部经过报告给美国大使吗?”
  “算了,不要再提了,”M 以一种权威的目光盯着邦德,“尽管沃尔克夫斯基在场,我还是要通知你,这次行动的代号是‘丰收’。我起这个代号的用意是希望有个好结果。现在你最好带沃尔克夫斯基下楼去看霍纳小姐。”
  他的目光又转向美国人,“然后,你要直接回来,我们好一起去COBRA ,希望他们同意你参与联合行动。”
  他们站起来,沃尔克夫斯基不无嘲讽地颔首致谢,然后一起离去。M 又把邦德叫回办公桌前:“记住,詹姆斯,你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我马上把代号‘丰收’通知所有参与行动的部门。他们将知道你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但是在发生任何意外之前,不要让外人知道。”
  哈丽雅特·霍纳和沃尔克夫斯基的会见很简短。邦德只和他们待了5 分钟,就借口“去看看保安人员的工作”,离开了。哈丽雅特利用这段时间和沃尔克夫斯基做了必要的交谈,然后获得了自由。邦德回来后,建议沃尔克夫斯基回到楼上去。“我要去看看你的家,哈丽雅特,希望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已安排警卫保护你的住所,夜里没人打扰你,我保证。”
  “哦!”她假装生气道,“我以为你能来呢,詹姆斯。”
  他笑了,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谢谢你的信任,哈丽雅特,可是我需要休息。”
  她那典雅的老式住宅座落在肯辛顿的阿宾顿道旁。邦德开车将她送回并陪她上楼。他的主要目的是查看是否有人潜伏在楼内或她的房间里。
  这地方很安全,没发现可疑的人迹。这所住房不大,却赏心悦目。尽管房子是租用的,哈丽雅特仍设法把内部布置得富于个性和审美情趣。一些小摆设颇带幽默感,例如:一套印有克格勃字样的酒杯,一幅写着‘当心,莫谈陆海空军事机密’的标语。除了这些在厨房发现的小物件之外,还有八成是她本人而非房主留下的两件精美艺术品:霍克尼的‘巴拿马草帽’和芬克的‘旋转的男人第七’。
  邦德借口查看是否有人闯入,把四间屋子都挨个审视了一遍。的确,他此行是为霍纳的安全着想。但是除此之外,他还要看看她的生活方式。他相信只有这样才能了解一个女人。从房间的陈设上可以看出霍纳是位整洁、特立独行和富于品味的女人。可以断定,做为美国国税局的特工,她是称职的。
  卧室里充满了女人味儿:简朴的床单、粉红色的枕头、放在床上镶着花边的睡衣、椅子上准备收起来的新洗烫的内衣、梳妆台上摆放的克林尼克牌化妆品和各种香水,整个房间令人倍感温馨惬意。一扇壁橱的门开着,邦德把衣服推到一边,看到里面的小柜装得满满当当。邦德从服饰的质地和设计者的姓名上判断,她的工资,或者说用于特工的花费,一定很高。第一次遇见她时,邦德就注意到了她那套颇为醒目的黑色套服和左腕上的名牌手表。
  走出卧室,他看到在那本蹩脚的小说《间谍追捕者》上放着埃里克·安布勒的《弗里戈医生》,这一放置的次序让他不禁暗自称道。他还瞥见电话的数字键盘已被小心地用白色胶布封住。
  “看来没问题。”他终于说道。
  “喝酒还是咖啡?”听她的口气,好像他在准备带上睡帽,而她已穿上睡衣。
  他摇了摇头:“明天是重要的一天,哈丽雅特,我希望咱们俩都精力充沛。”
  “我们去哪儿?詹姆斯?”她走过来,邦德又闻到她头发的气味,不过现在火药味已被迷人的香气取代了。他奇怪她是从哪儿找到这种品牌的化妆品的。
  “首先,我们要找到一个和我们共事的人,他可以带路到贝克郡靠近庞伯恩的忍者老巢去。”
  “好的。”她抽噎起来,接着,她把脸俯在他的肩上,紧紧抱住他。
  邦德本能地把她抱紧,女性胸部和腿部的压力消融了他的意志,他的身体出现了反应。他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轻说:“哈丽雅特,打起精神,出了什么事?哈丽雅特,怎么啦?”
  她啜泣,把他拉到深红色的皮沙发上。她的双手没有放开,仍抱着他,不断地哭泣。邦德莫明其妙,只好稀里糊涂地安慰着。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终于恢复了平静,放开邦德,一边艰难地喘息,一边用手背擦着眼泪。“对不起,詹姆斯,”她轻声说。她是真的精神错乱,还是在表演?邦德暗忖。她眼睛通红,脸上布满污痕,眼部的化妆流到腮上,留下一块黑色的痕迹。她又开始擤鼻涕,鼻子像眼睛一样红。她站起来,走进卧室,带回一盒纸巾,重新打扮起来。
  邦德大惑不解,他通常不喜欢哭泣的女人,可是这回不然,他再次问她是怎么了。
  她的颧骨上出现了两块亮色,噙着泪水的双眼露出了愠怒:“你说呢,詹姆斯?”她又哭起来。“你非得说出你的想法。”
  “今天够你呛的,我真的……”
  她停止抽泣,代之以一个嘲讽的微笑:“这是无关痛痒的老生常谈。当然,我是一个受过训练的特工,花了几个星期,几个月打入忍者教派,然后有一天,我在一生中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暴力,一天里不是一回,而是两回面对真正的死亡,你不明白那会产生什么效果吗……?”
  “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哈丽雅特。可是,那……”
  “我必须学会适应!他们告诉我那就是训练的目的,可我真的不晓得如何适应。”她颤抖着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个人,哈撒韦。我……詹姆斯,我杀了他吗?”
  “你已经被训练得很好了,哈丽雅特,你,他,还有我都已经学会了随机应变。任何受过相同训练的人都会做出和你一样的事情来。”
  “我杀了他吗?”她止住泪水,眼睛露出异样的神色,是愤怒,还是良知?邦德曾经看到过同样的神色,不过那是来自男人的眼睛,而不是女人的。
  “是的,”他坚定地说,音调近乎残酷,“你杀了他,哈丽雅特,就像任何一个干我们这行的人做的那样。你杀了他,你要想活下去,必须把这件事撇开,忘掉它。否则,下一个躺在停尸床上的就是你。彻底忘记它。”
  “怎么才能忘呢?”她几乎在喊叫。
  他沉思片刻,然后说:“今天,你曾提到美国国税局诱捕了阿尔卡彭。
  在那个时代,还有个故事,可能会对你有帮助。那时有一帮匪徒,是冷血杀手。我现在要谈的就是他们冷酷的一面。著名的绰号为‘疯子’的马龙是一个杀手,一个赌场老板。一次他对一个在公共场合羞辱了他的人说了一个我能想到的最可怕的字眼‘消失’。从此,那个人再也见不到了。哈丽雅特,你必须学会对今天发生的事做冷处理。你必须对哈撒韦说‘消失’。让他永远从你的脑子里消失。”
  她看着他,脸上被泪水弄得满是污痕,失去了原有的魅力。这样过了几分钟,她又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是对的,詹姆斯。你当然是对的。只是……
  啊,第一次面对死亡,我动摇了。”
  “你不能动摇,哈丽雅特,否则我只能把你关在办公室,或是送回华盛顿去。和一个心绪不宁,多愁善感的女人一起工作,非出漏子不可。”
  她轻轻点了下头。“我没事了,谢谢你,詹姆斯。”她抱住他,用力吻他的嘴,用她湿润的舌舔他的唇和牙龈。他又一次挣脱。他知道他会很容易爱上她的,可是在没有完全了解她之前,这样做太悬了。
  “哈丽雅特,对不起,我必须走了。”
  她点点头,泪眼滢滢地笑了一下。“我现在好了,对不起。哦,顺便说一下,我的朋友都叫我哈瑞。”
  他看着好,目光中透出信任和温柔。“太阳、月亮和哈瑞,是吧?非常迷人。”
  “留下吧,詹姆斯。”
  “工作第一,你需要休息,明天上路以后我们还要设想将会发生的情况,哈瑞,好吗?”
  她有些不快,可还是笑了。
  他告诉她明天早晨在与波尔曼见面之后十分钟就来接她。说完,他抚慰地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好啦,哈瑞,晚安。
  好好睡一觉,忘掉那些可怕的事情。”
  “我尽力。”
  “明天见。”
  “明天是新的一天。经历了过去的24  小时,庞伯恩之行不过是小事一桩。再见,詹姆斯。”
  走出楼门,邦德看见街上只有他的车孤零零地停在一边。一名巡警从甬路走出来,那是他安排在这里的保安人员。
  发动汽车时,他想到他对哈丽雅特的信任程度和对波尔曼的是一样的,都不太深。明天他们要去的第一站不是庞伯恩的曼得森大厅,这是邦德有意安排的。如果明天庞伯恩受到攻击,就说明他们之中有对方的人卧底。他对自己的精心策划很是得意。
  回到家中,邦德在自己安全的小天地里一边为明天做准备,一边思考着整个局势。
  思考持续到凌晨1 点钟,他感到应该让大脑休息了。睡觉时最好让计算机一样复杂的意识停止工作。他时常发现这是解决难题的最好办法。在睡眠清醒后的几小时里,思考前后矛盾的问题是最有效率的,而睡觉前的冥思苦想不会得到任何答案。
  晨练时,他开始把各种线索合乎逻辑地汇总起来,试图拨开迷雾,获得可能的答案。
  埃玛·杜普死于溺水,她的记事本中只有他的电话号码,这会不会是做的手脚呢?在M 召他回伦敦时,肯定有人已盯上他了,如果杜普之死是精心策划的,那么他的电话号码就可能是栽脏陷害,会不会是这样的呢?
  会不会有人故意让特里比·施赖温汉姆服用过量的药物,利用她在昏迷状态中说出预言呢,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弗拉迪米尔·天蝎,又名瓦伦丁圣父的人要耍弄邦德甚至是他的部门呢?是因为天蝎的张狂吗?他会说:
  “看,我已警告过你了,现在让你看看我的本事有多大。每当我告诉你一个谜语,就会有死亡。留神,留神下面的谜语吧!”
  如果天蝎只是像他的档案记录的那样,是个变态而聪明的坏蛋,那倒好了。严重的问题是,邦德的被召回和他将去先锋卡办公室的事都有人事前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且,令邦德念念不忘的是,哈丽雅特住在秘密地点的事他们也知道。
  他们到那里是要干掉她呢,还是要救她?他们并不珍惜生命,他们的袭击只是为了表现宗教的牺牲精神?这些问题以及一系列的谋杀都令他困惑,是波尔曼?哈瑞?沃尔克夫斯基?还是其他什么人策划的?邦德的思路开始围绕着这些问题展开了。
  他又想到在克尔伯根大教堂的秘密地点,托德·斯威尼一口咬定哈瑞没有往外打过电话,但是他真的知道吗?毕竟有一段时间可怜的丹尼外出了,而托德坐守在监视室里。邦德知道有办法使用外线而不被监视屏幕或窃听器发觉。他又怀疑起托德来,心里盘算着有时间一定要查看他的档案。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不能相信任何人,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能相信,他又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在他怀抱中霍纳散发出的气味和表现出的激情,要不是他心怀戒备,后果会怎样呢?
  吃过早餐,他回到卧室,脱下毛巾睡袍,穿上舒适的休闲裤、衬衣和夹克,在夹克里面,他带上9 毫米ASP 手枪和一根可伸缩的格斗警棍,这是一种短粗的武器,不懂行的人可以用它把对方的骨头打碎,如果是掌握在训练有素的人的手里,可以置对手于死地。
  在去地下停车场之前,他给比尔·坦纳挂了个电话,他们交谈了三分钟,目前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在克尔伯根枪战中受伤的恐怖分子已安全转移到设在萨里的诊所,邦德在那儿曾见到了杰姆斯·莫洛尼先生和特里比·施赖温汉姆;坦纳已经许诺将派一队人马去监视曼德森大楼;M 已制订了联合行动的暗语,这个暗语只有几个可靠的内部人士知道。现在像所有人猜到的那样,M 仍在COBRA 。“不到今天晚些时候,他们不会就行动达成一致意见的,没错!”比尔·坦纳说完,笑着挂上了电话。
  邦德告诉阿梅,他要参加一个有争议的关于人体需要睡眠、休息和锻炼的讲演,晚上说不准什么时间才能回来。“詹姆斯先生,我对你昨晚的锻炼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的衣领上都是唇膏。别说了,走吧,你这坏家伙。”
  邦德准时去接波尔曼,这位空军特勤处的中士上车后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他打扮得干净整洁,身穿一条斜纹马裤,一件纯棉T 恤和衬衫,“这身行头是给头儿看的,怎么样,老板。”他咧嘴笑着。
  “挺帅。”邦德报以微笑,一边赞许着下属的干净整洁,一边尽力捕捉对方眼神中可能流露出的狡黠。
  负责保安的小汽车仍停在靠近哈瑞住所的街边。哈瑞身穿一套黑色卡尔文·克莱因牌的粗布牛仔裤和夹克走出大楼,显得妩媚亮丽,别有一番风韵。
  她已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微笑中目光流露出的情意令邦德心旌摇曳。哈瑞和波尔曼互相做了自我介绍。邦德发动汽车,向霍加思大转盘开去,在那儿转向吉尔福德。在路过饱含悲欢荣辱的汉普顿法院时,波尔曼对行车路线提出了疑问。
  “我去萨里总走这条路,途经布希公园、汉普顿法院,和其他的路一样好走,满不错的。”
  “我原以为是去庞伯恩的,不是吗?”从后面座位传来哈瑞的疑问。
  “您说是去庞伯恩的,老板。”波力也感到奇怪。
  “计划有一点更改,”邦德眼睛盯着道路,“上司叫我们去审讯。”
  “审讯?”哈瑞的调门高了起来。“审讯谁,老板?”波力几乎是一种威胁的口吻。
  “就是那个到克尔伯根去杀害或抢夺哈瑞而受伤的家伙。”他的声调仍旧不高不低。就在他话音刚落时,无线寻呼机响起来了。
  “丰收1 号,怪球呼叫丰收1 号。”
  邦德懒懒地伸手拿起手持麦克风。“怪球,我是丰收1 号,我在听,请讲,怪球。”
  “怪球致意丰收1 号。地震。重复,地震。”
  “丰收1 号明白,怪球,我将保持联系,完毕。”
  “谢谢,丰收1 号,完毕。”
  邦德心里明白。“地震”是约定的暗语——庞伯恩的曼德森大楼今天早晨出事了。秘密情报局的一队人马早在那儿暗中监视着,现在果然发生了意外,这说明对邦德一行的到来已有人事先通知了忍者或天蝎。
  本特利汽车里出现了令人尴尬的紧张气氛。
  12阴间的姓名
  “这是您的私事,外人参与合适吗?”在听到预警呼叫后15  分钟,波尔曼问道。
  “对不起,”邦德注视着路面,表面上悠闲地握着方向盘,可心里随时准备着来自波力和哈瑞的发问。“对不起,我应事前向你们交待一下。你们知道我们正在从事一项联合行动,你们两个已获准同我一起工作。这项行动的代号是丰收。因此,丰收一号就是我。”
  “地震是什么意思?”坐在后排的哈瑞问。从后视境中,邦德看到她身体前倾,头部处在他和波尔曼的肩部之间。
  “我们原订去庞伯恩的庄园,忍者的总部就设在那里。关于此事你可以问波力,他曾在那儿查看过。今天临行前,我得到的指令有所改变。地震一词听起来有些不吉利,其实没什么,意思是他们在我们设在帕特纳姆的诊所做好了准备工作,明白了吗?”他真是一位编造故事的大师。
  “我们要去审问的那个在克尔伯根被击中的家伙就在诊所吗?”
  邦德笑了笑。“实际上是他自己击中自己的。我们大家都要记住一条准则:不要在近距离开枪,特别是面对钢板门的时候。”
  “那扇门看不出是钢板做的。”哈瑞的话听起来很深沉,好像在为那家伙惋惜。
  “门要是木质的,没准你会好过些吧?”邦德真的笑了。波力和哈丽雅特有些紧张不安,他感到他们都可能是内奸,是两个忍者成员。他们打入内部,监视着当局对那个奇怪的宗教小团体的一举一动。这是真的吗,还是他的臆想?
  谁都没有再开口。汽车穿过吉尔福德郊区,爬上漫长的双线公路,朝着霍格拱地开去,远在天边的吉尔福德大教堂出现在他们的左侧。15  分钟后,邦德驾车离开了霍格拱地,不久他们就到了诊所,在大门外受到保安人员的盘查。如往常一样,在狭小的门房里有两人在值勤。邦德知道,还有两个警卫在操纵着一组全方位摄像机,可以监视诊所内外的各个角落。
  在大门右侧的停车场上有一辆急救车和三四辆小汽车。邦德注意到杰姆斯·莫洛尼先生那辆上过蜡、熠熠发光的蓝西亚牌轿车也在那儿。这时,太阳好像在与浓云搏斗,试图造就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
  接待室由一名前皇家海军42  突击队队员负责,邦德知道他是在福克兰群岛战役中受伤后退役的。这位前海军战士没有迟疑,立刻拿起内部电话,平静地报告来自伦敦的人到了,要见杰姆斯·莫洛尼先生。他们坐在接待室里,安静地等候着。邦德感到他的两个同伴有些不安,他刚才的直觉仍在起作用,像牙痛一样搅扰着他的思维。
  10  分钟后,仪表堂堂、面带微笑的杰姆斯·莫洛尼先生来了,双手做着不易觉察的搓洗动作。这时,仍是一头雾水的邦德首先想到的是精神病学者赋予这种奇怪洗手动作的名称——彼拉多综合症,一种罪恶感折磨下意识的症状。
  邦德介绍两位同来的人,称之为他的“同事”,没有提及姓名,莫洛尼挨个与他们握手,称哈丽雅特‘我亲爱的’,对让他们久等表示歉意。“我正在为施赖温汉姆小姐治疗,”他冲邦德笑了一下。
  “她的情况如何?”
  “比我期望的强多了,今天早晨她恢复神智有几个小时,后来渐渐衰退,现在又回到她的梦幻中去了。你知道,这还需要些时日。谢天谢地,她爸爸已经回家了。但是今天她的两个叔叔和一个兄弟要来探视。”
  邦德立即警觉起来。“我没听说她有个兄弟。”
  “有,她有一个兄弟和一个妹妹。我和她兄弟合不来。他问的问题太多,对医学一知半解,真可怜,詹姆斯。他在牛津大学学过医,所以他们家把他派到这儿来,他也就把他学到的那点儿全抖落出来了。”
  “等我们办完事,我可以和他谈谈。”除了对波力和哈丽雅特的怀疑以外,邦德感到施赖温汉姆的儿子——特里比的兄弟有些令他不安。是他以前耳闻目睹的案件在做祟吗?邦德努力排解不安,集中精力处理手边的重要工作。“咱们的病人怎么样了?”他问杰姆斯·莫洛尼先生。
  助手神秘地会意一笑:“已经全为您准备好了。我猜测您的同事在这方面也有经验吧?”
  “不一定。”邦德转向波力和哈丽雅特,“你们谁学过借助药物的审讯课程?”
  “我学过。”哈丽雅特回答。
  “我没有。”波力说道。
  “我来解释。”莫洛尼接过邦德的话茬,对他们笑着说。“现在的技术比过去先进多了。以前我们要把嫌疑犯灌满肥皂水,然后问他问题。”肥皂是刑侦局惯用的行话,是麻醉药硫喷妥纳的代名词。“我们现在有了更好的方法。麻醉技术可以保持大脑清醒,同时解除理智和下意识的障碍。”他又转向邦德。“全看你的啦,怎么样?”
  “医疗方面您来做。”
  “已经做了,亲爱的孩子,已经做好了。就像通俗间谍小说写的那样,一针诱供麻醉剂,他就全凭你摆布啦。”他的目光从哈丽雅特移到波力,然后又回到原处。“我们使用的当然不是诱供麻醉剂。但是,如果你们准备好了问题,可以大大提高效率。”他闪烁的目光又转向邦德。“你可能已经准备好问题了?”
  “希望如此。他到这里以后,有人问出进一步的详情吗,或者说,任何的详细情况吗?”
  “他们试过,可是他继续装聋作哑,不回答任何问题,M 对此不感到意外。昨晚他告诉我你要来时,我兴奋极了。”
  坏了,邦德心想。不用看波力和哈瑞,他就知道他们不会漏过这句话。
  现在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肯定明白了,所谓临时变更计划纯粹是谎言。
  如果他们是坏蛋,就会更加警惕,如果他们是无辜的,就会怒火填膺。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莫洛尼提议下楼去。
  他们沿着走廊,穿过保安监视人员驻守的房屋的滑动铁门。此时,保安人员或许正在操作摄像机,扫瞄着四周场地、前院和内部所有开放的地带,包括诊所走廊和出口。他们可能已经把莫洛尼和三位来访者显示在荧光屏上了。或许三位来访者从走下本特利轿车到进入接待室一直被监视着,甚至他们的谈话也已被录下了。
  莫洛尼边走边谈,他对把克尔伯根恐怖分子从伦敦押运到此地的保安人员印象很深,他形容那次行动就像‘肾移植一样顺利’。杰姆斯先生在非正式交谈中爱使用医学字眼是出了名的。据传,因为他说布丁像胆囊而使一次午餐会不欢而散。
  病人脸部的大部分绷带已经除去,伤口敷着小型的胶布药贴。窗帘已经拉上,两盏无影灯调好角度,对准床头的部位。莫洛尼用手指指病人床头一把坐椅:“像不像用钝刀刮过的脸?”在邦德落坐之后,助手打开了无影灯。
  “我们像是多余的。”哈丽雅特的语调里带着怨气,她肯定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了。
  “老板,我们还受到信任吗?”波尔曼问。
  “当然,”邦德立即回答,“不,不,你不是多余的,根本不是,哈瑞。
  你和那些匪徒有过接触,波力事先也大致了解情况,如果你们对什么问题感兴趣,要告诉我,这样有利于审讯。”他转过身,面对哈丽雅特。“你以前见过这个人吗?”
  她靠近,目光越过病人的肩头,仔细审视。过了很久她才开口:“认识,在向先锋信用卡公司求职时,两个男人对我进行了面试,一个是哈撒韦,另一个人较高,而且是个大块头。我去面试时没见到女人,周围倒是有一些男人,我以为他们是行政人员。这个人就是当中的一个。当时他给我的印象很好,身着一套灰色条纹西装,说话柔和。就像一个下班后的管理大型信用卡公司的商务人员。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见过他一次。那是我在办公大楼外乘上一辆出租车时,我看见他在向我后面的一辆出租车招手。”
  “你留神它没有?我是说那辆出租车,它没有尾随你吗?”
  “可能吧,当时正值车辆高峰期,很难发现。”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或许她是为了隐蔽得更好?邦德怀疑。“那公司只是个幌子,我本应该想到的。”他几乎是自言自语,接着又说:“好吧,杰姆斯先生,我们继续进行。您准备好了吗?”
  注射后两分钟,药物起作用了。病人躺着,完全安静下来,头不再在枕头上摇动。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皮跳了一下。15  分钟后,他好像完全清醒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邦德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忍者将主宰整个世界。”病人开始说话了:
  “父辈的鲜血将遗传给子孙,母亲的鲜血也将如此。”
  声音自然、平和,稍微带有邦德在伦敦诊所注意到的口音。
  “告诉我你的姓名。”邦德说。
  “是在阳世的姓名,还是阴间的姓名?”
  邦德感到浑身一阵轻微的战粟,已经在他意识中沉寂的恐怖又复活了。
  啊,上帝!他心里发出一声呼叫。每当发生这种情况,就表明邦德处在绝望之中。“两个都说,”他终于说道,“先说你在阳世的姓名。”
  “我真正的姓名是阿梅德,阿梅德·埃尔·卡达。”
  “哪国人?”
  “在阳世,我的祖国是利比亚,但是我已和我的祖国脱离了关系。我是忍者祖国的公民,那是阳世最后的国家。”
  “你在阴间的姓名呢?”
  “约瑟夫。”
  “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见对方没有回答,他赶紧重复道:“忍者将主宰全世界。”
  “如果你知道如此,你就知道阴间的姓名是随意选择的。死亡是唯一有意义的事。”
  邦德判断病人走入了教义问答的路数,于是问:“为什么死亡是唯一有意义的事?”
  “死亡本身并无意义。只有忍者的死亡方式和他所表现出的勇敢,才是有意义的,因为这是虔诚信徒通往天堂之路。只要我们这些被甄选出来的信徒改变了世界,忍者教派就是唯一的世界主宰者。”
  “说得对。”他像是在表扬一个勤奋的学生。“那么,忍者信徒怎样改变世界呢?”
  “以视死如归的精神,发动一场最终的革命,将男人、女人和儿童从政治理想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当所谓正义和非正义的统治者被打倒后,当全人类选择了正确道路,世界才能欣欣向荣。”
  “怎样帮助人类选择正确道路呢?”
  “把那些腐朽的,所谓的政治理想,像消灭蛛卵一样公开摧毁砸烂,只有这样,世界才有希望,人民才能得到拯救。在当今混混沌沌的世道里,迄今为止的所有革命,以及形形色色的政权和夺取政权前的誓言都是虚伪的,忍者教派必将接管整个世界,但是这必须在复仇的车轮永远转动起来之后。”
  “所有忍者教徒都做好准备了吗?”
  “只有那些被甄选出来并且已经悟到了真理的忍者做好了准备。”
  “他们在哪儿?”
  “在指定地点。未婚和未生育者只能做简单工作。已婚并有子女的人才能从事伟大的事业,他们都已经或即将得到指令。现在,他们分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繁衍子孙。这样,一代接一代生生不已,直到复仇的车轮完全转动起来。”
  “你的任务是什么?”“我已完成了我的第一个任务,但是失败了。”
  “约瑟夫,你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干掉那个来杀害我们父亲的女毒蛇。
  我们的父亲瓦伦丁常常处在敌人的暗算之中。必须消灭他们。这次我失败了,但是下一次我不会再失败。”“你有新的任务了吗,约瑟夫?”“虽然我这次失败了,但是还会有新的任务。”“是按照通常的途径下达给你吗?”“当然。”“我们的父亲瓦伦丁直接面授给你?”“他或者知道他的阴间姓名的人。”“他在阴间的姓名是什么?”一段长时间的沉寂,没有回答。邦德又问:“我们的父亲瓦伦丁,他在阴间的姓名是什么,约瑟夫?”“父亲瓦伦丁的阴间姓名像日月一样轮回变换。我们不能说出他的名字。我们之间也不能说。”“他会来吗?”躺在床上的男人笑了,好像陷入极度兴奋之中。“他会来的,或是派人接我去见他。我知道他不久就会来的。”“他来时,会交给你一项可能去牺牲的任务吗?”
  “我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所以,我是一名被甄选出的忍者敢死队队员。
  牺牲将会给我、我的妻子和儿子带来无上的光荣,是的,我的下一个任务将是冒生命危险的。”
  “你知道我们的父亲瓦伦丁现在何处?”
  “我们散布在各地,但是像天主教的上帝一样,我们的父亲瓦伦丁在任何时候都知道我们的位置,他能找到我们,下达新的任务。”
  这番话令邦德颈后的头发倒竖起来,周身布满了一种冰冷潮湿的恐惧。
  “让我们的父亲瓦伦丁来看你,或是派人把你接到他那儿去,这很好,约瑟夫,好好休息吧。”邦德做了个手势,请杰姆斯先生采取措施,让病人重新安睡,消除掉有关这次交谈的所有记忆。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站在约瑟夫房间外的走廊上,哈丽雅特气哼哼地说。
  “这家伙是个疯子,老板。”波力大笑起来,“什么阴间的姓名,危险的任务,还有我们的父亲瓦伦丁知道每个人在哪儿,纯属无稽之谈。”
  “好好想想,波力。”邦德面色凝重。“你们俩想想那人话里的含义,想想昨晚在格拉斯顿堡发生的事情,把他的话和实际情况结合起来,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莫洛尼也来到走廊。“我派了一名护士照看他,詹姆斯。听了他那番话,我想我们要增加保安人员。”他的表情像邦德一样严肃。
  “为什么……?”哈丽雅特迷惑不解。
  “我们甚至要把他再次转移。”邦德没有理会哈丽雅特的提问,而是告诫他的两个副手,“你们还没明白吗?躺在那儿的人真的相信圣父瓦伦丁是无所不知的上帝。瓦伦丁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清楚,他就是弗拉迪米尔·天蝎。他曾为世界上一半以上的恐怖组织供应武器,是个极端危险的家伙。那个人,”他猛地用手指向门房,“和成百上千像他一样的忍者教徒都像喝了迷魂汤,对瓦伦丁坚信不疑。”
  “相信什么?阴间的姓名,还是危险的任务?他们相信什么呢?”
  “我想你不会真的不明白,波力,或许你故意为了让我显一手而装聋做哑?”他用力耸了下肩,发出一声愠怒的叹息。“好吧,我们必须先回伦敦去。我要看看杰姆斯先生的另一个病人和家属。你们到车里等我。我一个人去,一会儿就回来。”他把车钥匙扔给波力,他知道波力或哈瑞,甚至他们两个,可以乘机逃走,但他宁愿冒一次风险。他仍无法相信他们两人都不明白那个自称阿梅德·埃尔·卡达,阴间姓名为约瑟夫的人那番话中的恶毒含义。但是他还是对波力和哈瑞说明了忍者教派是一个可怕、邪恶的组织。
  波力听懂了。“超乎我的想象,老板,”他咧嘴笑道,“你是说这些人在宗教狂热的怂恿下是一帮雇佣杀手。”
  “正是。波力,你明白了。但是这些人不仅仅是雇佣杀手,忍者期望为天蝎灌输给他们的信仰而死,天晓得他是怎么做到的,忍者教徒不都是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啊。不管它了,我很快就会办完事的。你们先走。”
  哈丽雅特仍然怒气未消,波力还处在半信半疑的状态。他们点点头,沿着走廊走去,然后爬上通往接待室的楼梯。
  “刚才的情景有点吓人。”杰姆斯·莫洛尼先生几乎是用耳语般的声音说道。“我说得对不对。那人是典型的忍者教徒,他相信瓦伦丁说的一切。
  他深信必须通过革命改变世界,那些被甄选出的忍者愿意为革命而献身,因为他们相信将进入天堂。”
  邦德点头表示赞同。他突然感到极度的疲倦。“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相信圣父说的一切。这种情形在很多教派中都存在。对此您是非常了解的。杰姆斯先生。如果瓦伦丁——我宁愿叫他天蝎——的努力已经成功了,那么合乎逻辑的结果就是我们正面对一小撮日本神风突击队队员式的战士。
  他们遵从天蝎的命令,随时准备献身,形成一部追求永垂不朽的机器。根据天蝎以往的经历,我怀疑这次恐怖事件和以往的情形不同,它不仅仅是像销售商品那样策划对某人或某个团体的谋杀,目的只是为了显示恐怖而已。现在,天蝎不仅出售武器,而且提供全部售后服务,为了赚钱,他卖给你的是包装好的商品。”
  莫洛尼一只手放在邦德肩上:“你的见解令人毛骨悚然。我会告诉M ,同时增加保安人员。”
  “我最好现在告诉您,”邦德压低声音,“我脑子里一直在盘算特里比·施赖温汉姆的兄弟,我想见见他和他叔叔。”他还想告诉莫洛尼先生,他对哈丽雅特和波力的疑虑,可是更令他不安的事发生了。
  为了增强保险系数,医院已经把那个自称为阿梅德·埃尔·卡达的人转移到诊所的最底层。他们绕过电梯,徒步上了两段楼梯,来到设在地下二楼的特里比·施赖温汉姆的病房。
  病房外的值班人员不见了,过道里也不见警卫,邦德的心一下提了上来,他加快步伐,最后变成小跑。年长的莫洛尼喘着粗气,紧跟在后面,他也感到情况不妙。
  邦德推开门,怔住了,被眼前的恐怖情景惊呆了。值班护士倦身躺在地上,她的头不自然地扭向一边。屋内像是屠宰场,特里比的身体一半悬在床外,长发像瀑布一样垂落在地板上,胳膊上的滴注器被扯了下来,散落在地上。
  “该死,是我的过失。”在莫洛尼从他身旁冲过去时,邦德低语道,“我不应该让那帮家伙独自到这里来。”他身手去掏夹克里面的手枪,转身准备冲上楼去。
  这时,在姑娘身边的莫洛尼告诉他,病人还活着,同时伸手打算按电铃召唤助手。“我去找人。”邦德向楼梯跑去,就在这时,一位身着制服的护士出现在楼梯的上部。“到这儿来”,邦德冲她喊道,“到施赖温汉姆小姐的病房去,杰姆斯先生需要你。”
  护士集中起身体的全部能量,摇摇晃晃走下楼来,邦德见她脸色惨白,目光透着惊恐。
  “楼上……”在他们擦肩而过时,她站住了。她的话语勾画出一幅惨不忍睹的景象。“上面!保安人员!我想他们全……全都死了!死了!快一点,我的丈夫也在里面。”
  “下楼到杰姆斯先生那里去,”邦德命令,“我去处理其他事情。”说完便猛冲上去。”
  邦德握着手枪,来到保安室所在的走廊尽头,滑动铁门开着,他停留片刻,审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两名保安人员已经死在小屋里,邦德从来没有见过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流淌着这么多鲜血。
  邦德对两名保安人员已经无能为力。于是继续向大厅冲去。他后背紧贴着墙,向接待室里面望去,那儿是一个大屠杀的场面。他奇怪匪徒做了这一切竟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他举着手枪继续前行,脑子里想起曾经用心记住的小事。特里比·施赖温汉姆确曾有过一个兄弟,问题是那是过去的事了。她的兄弟霍·马卡思·施赖温汉姆5 年前在一次登山意外中,死于瑞士勃朗峰。他想着,好像此事在目前还有什么关系似的。
  13“猎枪”
  一具尸体的脸部好像中了一颗大口径的子弹,已经面目全非。邦德只能从他的形体和制服辨认出是那位前皇家海军第42  支队队员。窄小的操作室里到处是血,那不可能全部是从一名保安队员身上流出来的。
  接着,邦德又发现一处惨不忍睹的场面。一名护士仰面躺着;另一名好似张开双翼的飞禽一样伸开双臂,那样子像是曾被抛起撞到墙上,然后又重重地落在地上。她的裙子卷起,身体几乎裸露,女性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
  两名女护士是被枪杀的,可是为什么没有响动呢,邦德不断在思考着。
  子弹全部射中了人体的动脉。动脉断裂时,血液通常会喷射很远。
  此时,邦德想到波力和哈丽雅特,他们是否参与了?冒充特里比兄弟和叔叔的人肯定是刽子手。但是,空军特勤处的上士或美国国税局的女人有没有协助他们呢?
  诊所外面的台阶上趴着另一具尸体,从尸体上淌出的深红色血液形成一股涓涓细流顺阶而下。死者是个大块头,黑发,身着一套刻板的黑色条纹西服,穿戴很整齐。邦德心想那是谁呢?是特里比的叔叔,还是兄弟?但肯定不是波力。
  站在台阶上,邦德可以看见小型的警卫岗亭和检查窗口的圆柱招牌。招牌仍旧立着,可岗亭四周的玻璃都已粉碎了。
  邦德握着手枪,快步走下台阶,穿过前面的场地,径直朝岗亭跑去,可是已经太迟了。两名警卫已经死亡,其中一名仍坐在玻璃已经粉碎的检查窗口的后面,他的面目因惊恐而扭曲,制服的前襟已被鲜血染成深褐色。
  邦德需要立即处理一些事情,于是转身往回走。他边走边巡视,没想到他的绿色本特利跑车还停在原处,而急救车不见了。
  在诊所的接待室,邦德抹去电话上的血迹,拨打了急救号码。所有属于情报局的设施都安装了紧急救援系统,它类似于公众求助急救、报警和灭火的999 电话网络。一旦拨通急救系统,离出事地点最近的秘密情报局的下属部门就会知晓。下属部门可能是特别情报处,也可能是陆、海、空军基地的军事侦察处。诊所离设在法恩巴勒空军军事侦察处最近,那儿原是一处供世界各国飞机表演的场所,后来在各种借口下,场地扩大了一倍,目的是增设皇家空军部队,自然也包括秘密侦察处。
  邦德在向对方通报了自己的接头姓名“捕食者”之后,又告知诊所的代号“救济院”和十万火紧的隐语“闪红”。过一会儿,一支后备队和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将以最快速度赶到诊所。
  邦德打完电话后,其实已无事可做,不需要待在现场了。当他从电话机旁走向大门的数秒钟里,伦敦方面就会知道一切情况了。他走出房门,低头端详台阶上的尸体。离尸体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只手枪。邦德不用拿起来,就能看出那是一把沃尔瑟P1  型手枪。由于枪筒上装着长圆型的消音器,所以手枪的长度比它的正规尺寸长三倍,看上去好像是大型的沃尔瑟P4  手枪。
  这种手枪的消音效果极好,可以在无声无息之中击毙对手。
  为了在离去前向杰姆斯先生道别,邦德又走回诊所,只要他的车还在原地,他就能开走,因为他有一组备用钥匙,放在一个焊在底盘后部的磁铁盒里。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可以用遥控器取出钥匙。
  莫洛尼和护士小姐身旁又多了一位男护士,他们正在抢救特里比,戴着套袖的杰姆斯先生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邦德。
  “她会没事的。”他已经换了一个新的滴注器,正在特里比胳膊上固定针头。“我猜想我们的保卫人员没有认真检查来访者。”
  “他们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邦德朝女护士看去,她的丈夫是遇难的保安人员中的一位。一片阴影掠过女护士的脸庞,但她没有停止工作。“我希望,”邦德继续道,“您清点一下您的全部员工。”
  “已经在做了,”男护士说。
  莫洛尼补充说,他们的两位外科医生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恐怕他们现在帮不上什么忙,”邦德向前迈了一步,“新的保安人员马上就到,你们当中有谁知道原来停在外面那辆急救车的车牌号码?”
  男护士很快说出了注册的号码,邦德非常感谢他。“我不知道他们逃跑的路线,但是我可以把车牌号码通报给有关方面。我想他们一定是开那辆车逃走的。我马上就上路。杰姆斯先生,我建议您把那个忍者伤员尽可能监护起来,那帮逃匪一定原打算救他,同时把特里比干掉。”
  莫洛尼点点头:“从各种迹象上看,你的同事惊吓了他们。”
  可能吧,邦德想。但愿他们只是惊吓而不是帮助了那些冒名顶替的忍者教徒。
  在邦德准备离开诊所时,两辆卡车,三辆轿车和一辆急救车开进了前院。
  一名红脸膛的皇家空军军官拿着手枪,拦住了他。军官在检查了邦德的身份证并向座落在摄政公园旁边的总部打电话核对之后,才让他离开。
  邦德走向自己的本特利牌轿车时,清理工作仍在进行。虽然皇家空军的领队已经让他离开现场,但是邦德为自己着想,还是把那辆急救车的号码告诉了到来的高级便衣警官。
  邦德又想起那辆急救车,他花了一会儿时间查看周围的地面。当他向急救车原来所在的划着线的停车位走去时,脚碰上了一个东西。邦德俯身细看,原来是他轿车的钥匙。钥匙环上好像附着什么东西。他捡起来,发现一个小型的领带别针挂在钥匙环上。在别针不锋利的一端有一个黑色商标,商标上清晰地刻着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三个小字,那是国税局的缩写标识。
  邦德觉得这可能是哈丽雅特有意留下的某种信息。为了验证汽车下面是否被人安装了异物,他谨慎地打开本特利的车门,用那总是放在衣服后兜里的遥控器发动了引擎。
  一切正常。他满意地上了车,坐在驾驶座位上。汽车开出三英里后,他才打开无线报话机,叫通了摄政公园总部的控制室。
  他首先告知对方那辆匪徒用于逃跑的急救车的详细情况并简要汇报了伤亡人数,然后他建议诊所应由秘密情报局的保安人员负责警戒,他要求一有急救车的消息马上通知他。最后,他提出一个请求。
  “请准许我立即使用‘猎枪’。”
  对方许久没有回答,邦德知道控制室值班员的手指正在一列长长的密码表上从上向下滑动。他也知道对方在猎枪一字下面会看到一行字:“只有秘密情报局负责人才能批准使用猎枪。”这意味不管M 批准与否,无线控制室的人也不知道“猎枪”的含意。
  只有M 、参谋长和6 名出于工作需要的资深官员知道,“猎枪”是本部门设在伦敦的绝密地点,主要用于M 和便衣进行高度机密的会晤。邦德申请使用“猎枪”是为了躲避忍者的跟踪,获得一片安全喘息的空间。同时他知道在夜幕降临后,M 会去那里,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告诉他的上司。
  邦德驾车穿过庞伯恩,驶抵M4  公路,那是到达“猎枪”最近的路线。在行进至通往希思罗机场出口的东边时,无线电报话机响了。
  “怪球致意捕食者,捕食者请回答。”
  邦德应答之后,对方说道:“捕食者,你刚才提到的急救车已经找到,被遗弃在拜弗利特的一条偏僻的路上。迹象表明他们换了另一辆车。有搏斗的痕迹。完毕。”
  邦德致谢之后,不禁感到他对哈丽雅特和波力,或是他们中的一个太冷酷了。他的体内顿时涌起一股热血,他多么希望被误解的人是哈丽雅特啊。
  紧接着,一个严酷的现实又闯进他的脑海,她还活着吗?按照忍者的一贯做法,他们是不会把那些已经证明是真正敌人的人留在世上的。
  汽车驶过奥林匹亚,朝“猎枪”开去。
  在伊尔斯·库尔特大道的肯辛顿街的尽头,有一条死巷,通往一个环境优美的小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很大的金莲花花坛,它的三面座落着乔治时代风格的三层平顶楼房。被称做“猎枪”的秘密地点就是地处西南角的最后一栋楼,它的墙体是淡黄色的、门和窗框是灰色的。在二层和三层的两个窗户外面装有护窗板。在中午的阳光照射下,护窗板明亮耀眼。人们走近看才会发现窗户上还装有铁条,这并不特殊,因为此地是富人区,家家都精心安装了保安设施。大型的红色预警箱处处可见,各家一层的窗户都用防盗器材加固了。
  邦德把车开到停车场,下车前,他关掉无线报话机并打开防盗预警装置。
  “猎枪”的看管人马德琳·芬德利夫人是M 的老同事的女儿、是少数几个对邦德的魅力不以为意的漂亮女人中的一个,他曾多次在她面前尽力表现自己,可是毫无效果。M 曾品评道:“这是一个沉静多于严肃的女人。我担心她的墓石上最终只有她自己的名字。”
  她马上打开门,请他进来。
  “出事了。”她说。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邦德对着窗子坐下,透过厚厚的窗帘,审视着整个小广场。
  “恐怕你不知道。”她穿上雨衣,准备离去。每当“猎枪”被占用时,芬德利夫人总是离开,只有M 知道她去哪儿以及怎样把她找回来。
  “哦?”
  “他请你立刻给他回电话。要用防窃听电话。钥匙都放在桌上,你明白这意味着警报系统和音像设备都没有工作。”她所说的音像设备是指用于窃听和摄像的仪器。“我要走了,”她微微一笑,向他告别,然后迈着令人心醉的步履穿过广场,浑身散发着女性的魅力。
  在靠近窗户的书架上摆放着两部电话,它们看上去一模一样。但是来过的几个人知道,右边的那部是直接打给M 的防窃听电话。邦德拿起了它的话筒。
  那边的电话刚刚响了两声,马上传来M 的声音。他们两个按照惯例首先互通暗语。
  “很高兴你住进去了。”M 温和地说。
  “诊所像个屠宰场。”
  “恐怕不只那一处。”
  “哦,不只一处吗?”
  “是的。”
  “还有什么地方?”
  “在奇切斯特,靠边大教堂的地方。地方工党候选人和一位前工党首相在那里。”M 说出了他们的名字。
  “被杀啦?”新的消息比他数小时前亲身经历的惨剧更令他震惊。
  “他们两人加上30  多名群众都被害了,还有40  人受伤。”
  “是忍者干的?”
  “我们认为是。现在贝利和我在一起,你看看电视,休息一下,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上了。邦德穿过宽大的房间,向放在另一边的大型彩电走去。电视的4 个频道都在转播最新恶性事件的现场报导。从画面上,邦德还能辨认出好似废墟般的大教堂,那景象和前天晚上格拉斯顿堡的场面很相像,显然又是忍者干的。如果事态照此发展下去,公众就会避开议员竞选演说,以至大选变成一场滑稽戏而不得不草草收场。这正是忍者企盼的,或是幕后出资人所想要看到的。
  爆炸现场的各个部分连续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自从这些日子恐怖活动泛滥以来,观众对这种情景已经习以为常了。摄像机又转向警察,他们正在疏导人群,帮助汽车穿过最拥挤的路段。
  警察拦住了一辆大型奥迪,让一部大卡车先通过,奥迪的外壳到处是刮痕。镜头停留了一会。
  开始,邦德没有注意那辆轿车。突然,车里前排乘客的那张脸摄住了他的目光。此人一定是圣父瓦伦丁,他的照片邦德已经仔细研究过了,绝对不会看错的。这个万恶的匪徒正在对自己一手造成的杰作微笑。在后排座位上,邦德看到哈丽雅特被夹持在两个壮汉中间,她脸色惨白,面带恐惧。她被劫持了,正坐在天蝎的车里。
  邦德一眼捕捉到并记下那辆车的车牌号码。数年后,他那惊人的记忆力仍能回忆起那组数字。他奔向电话,嘴里不断重复着车牌号码,直到电话打通为止。
  14诱饵和便捷信用卡
  天黑后,M 来了。邦德没有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在电视上连续播放恐怖新闻的日子里,时间已失去了意义。他不断在提醒自己,电视播放的情景都是真的,不是剧作家杜撰出来的故事。
  M 显得苍老憔悴。在邦德的记忆里,M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动情,以致于他讲起话来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
  M 说他不是孤身一人来的:“我想派人警戒比较好。在高街和厄尔斯法院路分别有一组人守卫,可是他们都不清楚我在哪儿。贝利在小广场的拐角处,我想,让他来这里没问题。”
  “这样我们就安全了吗?”邦德接过M 的外衣,给他倒了一杯烈性威士忌。M 没有喝,而是把酒倒回瓶中,要求换一种。邦德为他选择了低度数的酒。
  他们坐下后,邦德开始讲述。他依据对那个自称阿梅德·埃尔·卡达,阴间姓名约瑟夫的麻醉审问,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M 一直沉吟不语。在邦德说完后,M 抬起头看着下属,双眼好似北极的坚冰一样射出寒光:“你相信吗?”
  “这是唯一的解释。”
  “天蝎雇佣杀手,杀手愿意照他说的去死,就像‘人弹’一样?”
  “我判断奇切斯特的惨案就是这么制造的。我们已经看到了在格拉斯顿堡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M 点点头:“是的。奇切斯特的情况就是如此,是一个年轻女人干的。
  每次攻击都是在公共场合,因此无法保护群众。贝利一直在陪同特别刑侦局的首脑和大都会警署的长官,他们一致同意在选举期间实施某种人群隔离控制方案。但是那也不能百分之百地安全。天哪,我们怎么做才行啊?”
  “不知道,先生。天蝎,或是瓦伦丁,不管我们怎么称呼他,好像已经启动了谋杀永动机。从埃尔·卡达的审讯记录可以看出,忍者遵从天蝎的意愿,在生活中恪守贞操。这种保持纯洁的道德准则就是为了避免乱交,使一男一女的结合永远稳固。再想想忍者的另一条戒律——禁止离婚,就会明白这里面是大有文章的。一旦一对夫妻生育了一个孩子,至少他们中的一个就能献身于革命理想,为事业而牺牲。他们知道身后的孩子将来也能继承他们的事业。”
  “永无休止的暗杀,上帝。”
  “完全正确,先生。他们相信他们在为伟大而崇高的理想献身,他们将进入天堂,而且世界最终也会变成天堂。如果天蝎能够借助他的手腕、魅力和激情驾驭他们,他就能赚大钱了。在恐怖分子的世界里有大量的投标者,他们可以筹集大量资金,为一次恐怖行动或恐怖运动支付酬金。”
  “除非他马上撒手不干,否则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M 看上去已经被重负压垮了,他不断唉声叹气,似乎已经才穷智竭了。“我们为了对付恐怖运动不得不采取讨厌的限制措施。每次公众集会都必须检查所有的与会者,对剧院、餐馆和足球比赛都要采取相同的措施。这涉及到人民生活的各个方面,自由将不复存在了。”
  “你认为现在的恐怖活动是一次运动吗,先生?”
  “对。无疑是一次运动。恐怖活动或其他的坏事还会接踵而至。忍者可能在发动一次他们自己的运动来破坏大选,或者是他们的领袖为了一笔丰厚的报酬为他人这么干。”
  “我还不清楚‘地震’的详细情况呢?”
  “地震?”M 好像一点不懂。
  “这是我在去萨里的路上得到的信息,先生。还记得吗,您曾派了一个小队到曼德森大楼去执行我的建议?”
  “噢,那件事。是的,你还不知道。我们逮住了6 名忍者,他们是因为被指控持有毒品而被扣留的。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审讯他们的机会。”
  “犯了持有毒品罪的忍者?”
  M 频频点头:“今天早晨4 点钟我派一队侦探和比尔·坦纳的几个帮手到那儿去探路。贝利也借给我两个便衣随同前往。他们一眼就发现了那帮家伙,4 个男的,两个女的,全副武装,一群不怕死的东西。大约9 点钟,我们的人冲进大楼时,双方交火了。看样子,他们准备要杀什么人,虽然他们否认,只说是回来取东西的。”
  “波尔曼好像已经把那儿仔细察看过了。”
  “对,可是他漏掉了一个地方。在那所房子的顶部有十几间屋子,过去是佣人的住所,现在已改建成寝室。在一张床下,搜捕队员发现了一扇活动地板门。从那儿通向一座贮存着少量海洛因、可卡因等毒品的地窖。凡是你知道的毒品,那儿都有。”
  “可是忍者的戒律禁止饮酒和吸毒。”
  “我们的印象是那些毒品不是为个人享用的。一个女的承认他们曾运进大量毒品。我认为那些毒品是为了日后免费分配给敢死队员的,就像美国在越南发给士兵维生素C 一样。”
  “还有其他情况吗?”
  M 看着手表,沉默了几秒钟:“万事俱备,时机恰到好处,杰姆斯。一会儿,一个人将被带到这儿来。我们将第二次或第三次处于领先地位。”
  “我看见的那辆奥迪轿车有消息了吗?找到天蝎和美国国税局的姑娘了吗?”
  “警察正在寻找那辆车。你提供的车牌号没错,我们也看了电视录像。
  我想象得出,现在全国的警察都睁大了眼睛在搜寻那辆车。但是,詹姆斯,”
  每当下达指令时,M 总是称邦德的名字,而这次,M 好像又变成了温和的长辈,言语中那种明显的粗俗不见了。“詹姆斯,”他重复着,“如果抓到天蝎那家伙,我们就一定能摧毁他经营的罪恶窠臼吗?”
  “不能,只有铲除了最后一人,抓住忍者的所有男人、女人和儿童才行。
  干掉天蝎太便宜他了,不过,我不喜欢以牙还牙的报复行为。你理解我,我干这一行的时间太久了,那种杀人的活儿让我不舒服,有没有其他方法呢?”
  “常常是别无选择的。”M 恢复了从容镇定。“对于天蝎恐怕没有其他方法。至于他的追随者嘛,则另当别论了。”
  “先生,你知道即使我们生擒天蝎,也无法阻止他目前的行动。现在,所有政治家在大选期间与公众见面的日程安排都已确定了,全国的报纸都会得到他们的活动安排一览表,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活动经过的路线……”
  “我们已经取消了一些活动计划,”M 迅速插话道,“最重要的公众集会已经改变了地点。C13 、C7、D11 的首脑,这些狩猎的好手已被召至CO-BRA,委员会通过了改变日程安排的决定。两大政党也同意了。地点、日期和时间都改变了。可以想象得到,在天蝎黑名单上的竞选人都将遵从新的安排,忍者不是白痴,不会无缘无故地去从事恐怖活动,但是他们好像全都患了一种特别脆弱的心理疾病。”
  “什么样的心理疾病?”邦德早已有同样的看法,所以M 的话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
  “他们对政治或宗教怀有一种矛盾心理。一些人对现状不满,还有一些人对宗教期望过高。这些穷人不是把他们的贫困归罪于左翼和右翼的政治主张,就是责怪上帝。这时出现了一种新的主张,一个新的上帝,赋与了他们新的希望。存在决定行为,为事业牺牲可以摆脱以前的窘境,这是愤怒者轻率鲁莽的行径。”
  说得对,邦德同意。现在COBRA 重新制定了竞选计划,但是这样一来,也会使白厅蒙受软弱和退缩的污名。邦德和M 相对沉默良久。
  三分钟后,M 又开口了:“我看你是把天蝎看做头脑清醒的人了。”
  “当然。”M 的话令邦德困惑不解。“一个清醒的罪犯,老练的非法武器批发商,一个具有巨大人格魅力同时又对金钱异常贪婪的家伙。没错,他的头脑很清醒。”
  “嗯,”M 点头同意,“如果你头脑清醒,邦德,”他没有称邦德的名字——詹姆斯,同时伸出酒杯,在桌子上轻轻敲着,要邦德把酒斟满。“如果你也是头脑清醒的人,就像天蝎一样,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巨大力量,你还会干什么呢?如果你签定了一份破坏英国大选的合同而且成功地执行了合同,就会得到一份更大的合同,比方说破坏美国下一次的总统选举,那么你会干什么呢?如果你已经发出了全部命令,让破坏计划运作起来了,那你又会干什么呢?”
  邦德脱口而出:“脱身。”他又平静地补充道:“尽可能远离英伦三岛,然后坐等消息。”
  “完全正确。这和COBRA 的设想一模一样。我们已在所有港口和机场布置了警戒,但是我认为那家伙机灵透顶,不会从一般的路线出逃,他可能已经安排好了十分安全的出逃地点。”
  “他可能通过占据重要位置的人获得我们的计划。”
  “你还这样认为吗?”
  “当然,先生,只要想一想那只一直在耍弄我们的无形的手,就会得出肯定的答案。我原来一直怀疑空军特勤处的波尔曼和美国国税局的女人。但是可能还有一个人,不管你怎么看,这家伙总是抢在我们前面。”他历数已经发生的一系列案例。“第一,当发现埃玛·杜普的尸体后,我奉召从赫里福德回来。第二,在特里比·施赖温汉姆说出那些令人费解的谜语,而我们还不知道谜底的时候。第三,我们安置美国姑娘的地点。第四,我告诉波尔曼和美国姑娘我们去忍者在此地的最后栖息之地曼德森庄园,而实际上我们去了萨里,去审问在克尔柏根捕获的男人。波尔曼和美国人紧张不安,这绝对是真的,但是发生了什么事呢?一场大屠杀。他们原本要杀死特里比并把同伙解救出去,但是失败了。他们计划在两个地方下手,一是在曼德森庄园,以为我们要去,因此派‘地震’小组设伏在那儿,另一处是萨里诊所。这些事件说明一定有人知道底细,并且一直在监视我们。我们现在要把他挖出来。”
  “瞎猜没多大用,邦德,但是在一定程度上,我想你是对的。波尔曼似乎是最大的嫌疑人,虽然你说第一次去克尔伯根秘密地点时没被跟踪,而且这次的计划变更令波尔曼措手不及。但是,如果他只是个打前站的卒子呢?
  如果他携带着秘密信号发射器,那么他背后执行任务的匪徒就会一直跟踪你们到萨里,否则你们会从特里比口里获得情报的。这你想过了吗?”
  “可以证实吗?”
  M 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后,开始了一场冗长、小声的对话。与此同时,邦德在重新清理头绪,希望找出整个事件前前后后的逻辑关系。
  M 打完电话后,两眼盯着邦德说:“你应该很快就想到的。有一个自称是特里比兄弟的人在你们到达前15  分钟,给诊所打了一个私人电话,接待室那位可怜的警卫做了记录。可是事后没有人想到查看电话记录。
  邦德刚刚理顺了头绪,打算开口讲话时,电话又响了。电话响了三声就挂上了,然后又响起,响了两声挂上了,在第3 次响起时,M 拿起了话筒,开始了又一次的低声交谈。他放下话筒后,看着邦德说道:“他们找到奥迪了。”M 的语调无精打采。“在一条沟里,上面盖着树枝树叶。离开了主路,在肯特一条2 级路的下面。离一个旧机场只5 英里。”
  “什么时候?”邦德问,他想知道发现汽车的时间。
  “纯属偶然,大约一小时之前。本来一两天都发现不了的。那条路没什么人走。一个喝醉酒的农民开车回家,结果车向左边开过去,陷进了那条沟里。还好,当地的汽车铺还能把他的车拖出来。结果发现了另一辆车,真是运气。当地警察在接到电话时正在给自己的车加油,于是他就去了。”
  “机场的情况呢?”
  M 懊丧地点了点头:“你说到点子上了,007 ,夜里有时会有一架飞机停在那里。机场只有一条跑道,没有房屋,没有控制塔,没有夜间飞行,虽然跑道的状况还行。那是战时用作曼斯顿机场的后备机场,现在在一定程度上它还是后备机场。一些附近的飞行学校用它为学员实习旋转课程。”他说的旋转课程是指飞机旋转着路训练,这在战时被皇家空军称为“环转冲撞”。
  “今晚有飞机起飞吗?”
  M 点点头:“了解这一点很方便,因为俱乐部的成员就住在机场的一边。
  今天下午傍晚时刻,有一架双引擎的小型派珀·科曼奇飞来了……”
  “在紧急时可以载6 人?”
  “可以,飞机是黄昏时到的,一部引擎坏了。飞行俱乐部的一个会员走出屋去看看能否帮忙。他说驾驶员是位很可爱的小伙子,驾驶员说他们要去法国,但是引擎出了问题,需要一些零件。他借用俱乐部的电话,招呼对方送一个备件来。他拒绝在机场食宿,说‘必须和飞机待在一起’。夜里,飞机飞走了。飞行俱乐部的会员几乎得了心脏病,他一定明白了事件的真相。”
  “这么说,他跑掉啦。”
  “我这么认为,你呢?”
  “很可能,”邦德把整个事件从头理了一遍,得出了令人忧虑的结论。”
  如果埃玛·杜普是被允许离开的,”他说,“而且有意带着写有我的电话号码的记事本。”
  M 皱紧眉头,好像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邦德说什么都肯定有错误。“说下去,”他说。从他的话音里可以听出那种半信半疑的味道。
  从一开始,萦绕在邦德心里的疑问就是为什么事事跟他有关:“我困惑了很久,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偏偏是我在回伦敦的路上被跟踪呢?”
  他分析道,如果埃玛是被有意放走的并且拿着写有他的电话号码的记事本,那么理由只有一个。“如果天蝎和忍者教徒准备发动一场恐怖运动,他们就需要从我们内部获取情报。他们事事要走在我们动手之前,因此,先生,埃玛那只有一个电话号码的记事本就是一个诱饵。这一点很清楚了。她不一定非死不可,但是她死了,对天蝎来说她的死活无所谓。只要我的电话号码被确认,我就被牵扯进去了。一旦我被诱入圈套,那么我们的部门就会卷入进去。把我说的这些加在一起,答案就出来了。那就是,有一个直接给天蝎或他的亲信传递消息的内奸,他可以接近我们的部门,或是可以同我们的部门和我建立密切关系,参与我们的行动。这样,就像我的老师说的,他们事先掌握我们的行动‘易如反掌’。”
  “你说得有道理,我同意。”M 咆哮起来。在邦德讲话时,他一直看着手表,“天蝎必须引诱我们卷入进去,因为在我们身边有他的人。这家伙可能在你身边,也可能在我身边。”
  “两种可能性都有,也没准是能够轻易接近我们的人。”
  “嗯,”M 嘀咕着,时间令他焦燥起来。他站起身走向窗户,两盏小台灯发出的灯光将室内染成柔和的绿色,M 叫邦德把它们关上。
  M 小心地拉开窗帘,向外张望,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啊,终于来了。”
  外面响起汽车停车的声音,M 告诉邦德在客人没有走进楼房之前不要开灯,然后他向房门走去。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一阵低语和脚步声。“是他们,打开灯。”M 好像戏演一样兴奋起来。
  比尔·坦纳出现在门口,他挽着在局里被称做‘小机灵’的美人安·莱莉,她的脸上缚着黑色眼罩。
  “现在可以摘下去了,亲爱的,”M 得意地说,“莱莉小姐不需要知道此地,所以要像剑客一样带着眼罩和短剑。”
  小机灵眨着眼睛,想尽快适应暗淡的灯光。“喂,詹姆斯,”她欢快地说,“我本来就应该想到我要向谁汇报,除了你,谁还会为了躲避漂亮姐儿藏到这种地方来呢?”
  “请坐,说说你发现了什么。”M 说道。
  他们分别坐在两把高背皮椅和一个小沙发上,促膝而谈。小机灵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抽出塑料质地的先锋卡。“我们还没有完成对它的全部检测,”
  她说,“但是,这张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东西已经显示出巫师般的魔力。”
  于是,她滔滔不绝地讲起一般“便捷卡”和它的工作原理:这种卡嵌入了磁条,它可以把信用卡的资料输入到特殊的计算机工作站,然后把显示在工作站屏幕上的资料库的信息转录在信用卡上。
  她说的大部分内容属于高技术性的,是关于一般信用卡如何从银行取款机提取一定量的款额,以及如果信用卡存款不够,取款机就会把信用卡退出等等。
  “当然,你知道,”她继续说,“信用卡不只帮助客户在银行停业后提取一些钱,它还能告诉客户最新的余款数额,有些信用卡还能帮助客户存款。”
  她停了一下,用拇指和食指夹着先锋卡:“这张小尤物不同,它属于特里比·施赖温汉姆。明天我们要把它拆开。我们已拆开了埃玛·杜普的信用卡,从中获取了大量机密。这种先锋卡是我所接触过的最先进的智能卡。
  你们看,它不仅有磁条,而且还装有微小的记忆银粒,计算机专家称它为‘只读存储器’或‘随机存储器’。这样,信用卡就如同一台小型计算机,可以输入程序,完成特定的任务。它的最危险的部件是一块输入- 输出集成电路模块。”
  她注意到M 的目光开始变得呆滞起来,就知道他事前已经了解了,于是她马上讲到关键部分:“我要告诉你们这种信用卡神通广大的地方,至于他们用它做了什么,我们还不知道。首先,在把它插入电子取款机、输入一组数字后,它就能引起全英清讫银行的计算机的注意,想想那意味着什么?你可以和所有英国大银行的记录对话啊!
  “接着,你可以随意处理这些记录。先锋信用卡的罪恶之处在于:从理论上讲,如果用高性能的计算机给它输入了正确的程序并且使用者知道储户的存款账号,就能通过电子取款机把财富转移到自己的账户或其他指定的账户。剩下的事就不用说了。”
  “你是说持卡者可以使一个人破产,或使自己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
  “一夜之间是绰绰有余了,”她用修整过的指甲轻轻弹着卡片,“这是一个肮脏的电子器件,詹姆斯,它的罪恶和智力潜能都是巨大的。”
  “那么,它目前的用途是什么呢?”邦德问。小机灵向M 看了一眼,意思是:我能告诉他吗?M 点点头。
  “有趣的是特里比·施赖温汉姆的信用卡从未用过。我们认为是她本人被利用了,就是说,她被用来收集她父亲的主要银行账号。”
  “他们已经侵吞了施赖温汉姆勋爵的存款?”
  “完全不是,詹姆斯。”比尔·坦纳第一次插话了“正相反。在故事中很少发生的巧合却常常出现在现实生活中。老巴赛尔·施赖温汉姆查看了一笔放置多年未曾动过的存款。那笔存款数额不大不小,是为收取利息的。事实上,这是他为特里比存的一笔款子。今天早晨,他向银行查询这笔钱,这笔钱应该在20  万英镑左右。当他听说这笔钱还在,就又请银行再核查一次。
  银行复查后,告诉了他准确的数字。原本应为20  万左右的英镑,现在一下变成3 百万英镑。”
  “钱是用电子手段在过去一周内转过来的。”M 补充道。“你明白个中奥妙了吗,邦德?”
  他点点头:“明白,有人在必要时,把钱转入更为敏感的户头。它将成为施赖温汉姆支持的政党的秘密脏款。”
  “对极了,007 。一言中的。在适当的时候,新闻界,至少是那些无聊小报就会获得银行报告单的影印件以及银行各种电子结单的附件,现在的政府正在谋求下届连任,它将会卷入英国版的水门事件。”
  “还有其他的麻烦事……”邦德一时语塞,在看到M 的目光时,他闭住了嘴。
  大家继续交谈了一小时左右,M 说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小机灵又被带上眼罩,由比尔·坦纳领到汽车前,M 仍在房里踟蹰。“我要你今晚在这里过夜,这样你至少是安全的”他压低声音,好像隔墙有耳似的。“明天是新的一天。欧洲大多数刑侦部门,都会帮我们侦查天蝎的行踪。我希望明天下午会获得更多的情报。中午以后,你每小时过两分钟给我打一次电话,我希望那时能帮你找到天蝎。”他瞟了一眼邦德。“当然,如果你自己得到新的线索,不要犹豫,要抓住不放,同时尽力通知我们。记住,詹姆斯,要不惜任何代价完成任务,这一点你要牢记在心。法律的尊严,英国人的生活方式或许还有大量无辜者的生命全都取决于我们的成功。”
  屋子里只剩下邦德一人时,他走进狭长的厨房,做了一盘香草鸡蛋饼,然后边吃边喝了一瓶法国干白。接着,他带着温柔的倦意,想起了善良的芬德利夫人,葡萄酒或许是她特意为他从超市买来的。每天喝上一瓶没什么不好啊,他安慰着自己。不过,身边要是能有可心的人劝他不喝,那不是更美吗!长期饮酒是会损害颚骨的。
  在检查了所有门锁和警铃之后,邦德洗了澡,爬上了设在卧室中央的双人床。他虽然疲惫已极,可是仍然平躺了一会儿,把一天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很快进入梦香之中。
  邦德不知道什么弄醒了他,但他立即睁开眼睛,身体未动,只是把手伸到枕下,他在上床时就把手枪放在那儿。这时,发着红光的闹钟的指针停在5 :11。
  他僵住了,手枪没有了。不用说,屋子里还有别人。
  他慢慢挪动着双腿,准备在眼睛适应了黑暗时,可以一跃而起。但是太晚了,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手指将他的头按住,身体压在他的腿上,对方非常强壮,邦德一动也不能动。
  他感到耳边呼出的热气,接着便是耳语:“对不起,老板,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可以为你省去许多烦恼。”无需再费心思了,邦德凭直觉已知道是谁了。他的那把自动手枪的枪口正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刹那间,他感到波尔曼会随时扣动扳机。
  波尔曼压住邦德,伸手打开电灯。“早晨好,老板。”他说。“我们要做一次短途游行,你不需要拿太多的衣服。另外,我还要给你讲个故事,以此慰藉你的心灵。”
  15年轻的傻瓜
  在ASP 自动手枪的枪口下,邦德穿上衣服,为不能洗浴和刮脸而懊恼。
  波尔曼身着一套夜行服:黑色牛仔裤,圆领带帽上装。“在你们的人发现之前我必须把你带走。你像泥鳅一样滑,邦德先生,请原谅我的比喻。我不想给你任何机会。如果让你洗澡,上帝晓得你会干什么,我对这所房子很熟悉,但不晓得它的各个方面,这里没准设有机关陷阱。我的谨慎小心一定会得到你的赞许,我干的活儿当然值得你更高的评价。”
  邦德穿上昨晚睡前整齐挂在壁橱里的衣服,同时盘算着怎么逃脱。房里到处是报警按钮,只要触动一个按钮,摄政公园的值班人员就会接到警报。
  但是,即使报警成功,也要耽误一些时间。在指挥部,报警信号先传到监视器,在荧光屏上显示出“散开”字样,然后值班警官再与几个知道安全地址中的一人联系。
  波尔曼训练有素,一举一动合乎规矩。在命令邦德穿上衣服时,他向后跳开,和邦德保持一定距离。在训练课上,教官曾告诫说:当你用枪降伏对手时,绝对不要靠得太近,如果你靠得太近,对手有很多方法解除你的武装。
  “把两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头上。”波尔曼没有忽略任何可能的计谋。“现在,把手用力压在头上,肘部收缩向前。你受过训练,老板。下楼时要轻,如果你滚下去,或是故意滚下去,你就死定了,我不开玩笑。但是我不希望你死,因为我早就想到了你是最好的抵押品。好吧,我们走。”
  邦德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波尔曼说得明明白白,无意或有意滚下楼梯结果都是死,邦德对此毫不怀疑。他知道,如果幸运的话,顶多是在《时代》杂志的讣告栏中出现他的名字而已。
  他穿过走廊,如履薄冰般地走下楼梯。在下到楼梯的底部时,波尔曼又开口了:“站住,老板,好。现在,在我说走时,你要慢慢穿过客厅。”他的目的是防止猎物逃离他的视线。几秒钟后,邦德听到“走”的命令。
  “手放在头上别动,手指交叉起来……现在,慢慢走到书架旁的椅子前面……好……现在转过身来,坐下,请不要做任何傻事,做了也没用。所有警报系统都已拆除了。”
  他们两个在房子的两边,相对而坐,邦德的手放在头上,手指相互交叉着。波尔曼紧紧握住手枪,手指扣在扳机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波力?先不说你是怎么拆除警报系统的。”
  “提问,又是提问。不,老板,你的提问不会让我忘乎所以而大吹大擂。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进来呢?”
  “可是,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和怎么进来的,这真是个奇迹,这所房子一直是极为秘密的。”
  “这一切归功于天时吧。我看过一本书,书中的情报人员也是这么说的。
  在他讲完他的经历后,所有听众都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观念而彻底听天由命了。我也有一个故事,我相信你在听完后也会有同感。”
  “那就讲吧。”
  “我们两个都目睹了许许多多的生与死,对不?”
  邦德点点头,波尔曼继续说:“我们经历过形形色色的暴力,惨死。这是一个血惺的时代。就像圣经上说的,生与死的时代。我们就生活在一个死亡的时代。众多苍生或是死于战争,或是在恐怖分子的枪口下横尸街头。像我们一样的人好像生来就是要死于非命的。”
  邦德点头同意。
  “我厌恶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暴行,你也一样,对不对。”
  邦德又点了点头。
  “好吧。我妈妈经常唱一首歌。我在12  岁时她去世了。我的老爹没有从悲痛中缓过劲来,两年后,他也结束了生命旅程。我的祖母教会了我那首歌。
  后来我才知道那首歌的歌词原来是一首诗:《萨利公园旁的消沉》,部分词句很适合我和我的故事:
  她对我信誓旦旦,说她的爱就像生机勃勃的树芽。
  我年轻又傻气,对她充满狐疑。
  在小溪边,我和心上人相对伫立,
  雪一样的素手在我肩头喃呢。
  她对我海誓天盟,说她的爱就像青青的牧草。
  我年轻又傻气。如今只有泪眼盈盈,无尽的怨悔。”
  他停住了,好像真的被叶芝的诗打动了:“充满了感情,是不是,老板?
  可能是吧。但是那时候我年轻,傻乎乎的,有了一个女朋友。在我的一生中,我一直严于律己。我15  岁就参了军,军队就是我的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每逢假日,就和祖父母一起度过。后来遇到了这个姑娘,那是20  年前的事了。
  当我们正准备结婚时,我被派往国外驻防,你知道这种事情会发生。一封电报叫你中止假期,马上归队,而广播电台缄口不谈发生了什么事,那时我们的大英帝国正在被蚕食。有大量的维持治安的工作要做。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他对邦德笑着眨眨眼。“言归正传,总之,我一直没接到她的来信。
  我给她,给她父母写信,可是没有任何回音。等到我回家时,才知道她给我生了孩子,而她死于难产。令人流泪的故事,是不是,邦德先生,它只是一个关于女人的爱情故事罢了。但是我要告诉你,那是比被子弹击中更痛苦的事啊!”
  “我知道。”邦德由衷地说,他和别人一样理解其中的滋味。
  “我发誓要照顾好孩子。我做到了。她是我的一切。我没有再结婚。但是她像有娘的孩子一样得到了爱。我花钱抚养她,每逢假期和她一起度过。
  平时她和我那可怜的恋人的父母生活在一起。后来,我选修了课程,进入特别空军部队,每次我冒险完成任务,都是为了她,我的鲁丝。我给她取了我的名字:鲁丝·波尔曼。她一直是一个品德优秀的犹太姑娘,直到一年前,她变了。去年我放假回家,她出走了。她的外祖父母为此而精神崩溃了。不过,他们的痛苦在于鲁丝背叛了信仰,选择了另一种宗教,比皈依天主教更可怕的选择。
  “我最终发现了她的去处。我到曼德森庄园那所阴森森的大房子里去看她。像所有父母那样,我尽力劝说她。但是她滔滔不绝只说他们的宗教。那个瓦伦丁,或天蝎,不管你怎样称呼他,的确把他们迷住了。他们疯狂地信仰新的教义‘你也会相信这门教派的,爸爸,’她说。‘因为我们也为死者唱赞歌。’唉!好像赞歌就是一切。告诉你,邦德先生,我很了解各种宗教,看过大量有关书籍。她相信她的教派,就因为在那个大杂烩的虚幻世界里他们也唱赞美诗。”他沉寂了一会,双眼闪烁着泪光。即使可能,邦德也不愿在此时采取行动。
  她认为这样就足够了,她是一个忍者。你能想到他们竟然赞美那些在格拉斯顿堡和奇切斯特的无辜死难者,或是将要发生的惨剧吗?今天,又会在哪儿出事呢,只有上帝知道。他们会干什么呢?这些恶魔。”
  “你知道他们今天要在哪儿下手吗,波力?”
  波尔曼笑了:“你总以为我和他们是一伙,老板,对不对?从赫里福德回伦敦的路上,我们在开车角逐的那一时刻起,我就感觉到你怀疑我了。从某一方面讲,你是对的,但是从更重要的方面讲,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所以我不愿向你吐露实情。”
  “这就是你今夜来找我,用我的枪对付我的原因吗?”
  “你和你们的人马上就会知道这是为什么。是的,我也卷进了忍者教派,我要杀死瓦伦丁圣父。你知道,在忍者教徒的心目中,他就是上帝之子,他创造了人类。他们照他说的做了,在靠近政治家或重要人物身旁自杀了。他们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否则将会变成盐柱。我的小鲁丝还不满30  岁,是那恶魔生命中的曙光,因为她为教派生了孩子。当然,他们结婚了,他们是在登记处注册后举行了合法的婚礼。这样,她也被排在忍者人弹的名单上。我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办法。常言道,你打不过他们,就加入他们的组织,是不是这么说的,老板?”
  “不错。”
  “在我第一次去看她时,我被引见给他们的上帝,圣父瓦伦丁。他认为我能成为他们潜在的同伙,我也将计就计。我又去过庞伯恩几次,后来参加了鲁丝和一个忍者的婚礼。即使那家伙骨子里是个十足的恐怖分子。我也无法阻止他们的婚礼。天蝎坚信忍者的事业,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伟大革命运动的一部分。几个月前,她生了小孩,我在37  岁时当了祖父。那是个男孩,名叫乔舒亚,多么好听的名字,这说明我女儿对结婚生育是十分认真的。就在婚礼结束后,瓦伦丁给我下了命令:‘我不想让你和大家待在一起,约翰,’他说,‘我知道你女儿参加了我们的教派,使你受到了鼓舞。我也能看出你相信我们的教旨。’我干得不错,你看,我让他们全都相信我赞成他们。‘我需要你生活在外部世界,’他告诉我,‘我需要你去监视,探听,向我报告消息。你就像摩西派往迦南实施侦查的间谍一样。’他的确挺捧,能从圣经、古兰经和上百本子虚乌有的书上引经据典。”
  “是吗?”邦德的胳膊已经酸了,可是他不敢动。他发现波尔曼的叙述比他期望的更重要,里面有很多线索可以进一步研究和利用。
  波尔曼继续说:“瓦伦丁·天蝎告诉我当运动来临时,他将委派我去执行特殊的任务。他需要情报。大约一个月前,他交给我一张名单。只有姓名,都是我从未听说过的人,我的任务是当名单上的任何人出现在布拉德伯里报纸上,都要让他知道,你就是其中之一。因此我就盯上了你,结果是我们俩都差点被杀。他倒是很欣赏我。我尽力取得他的信任。我很蠢,为了给他布下陷阱,从格拉斯顿堡事件开始,我总提供准确的情报,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联想到我们最后一次谈话,我烦得要死,老板,那是在乔舒亚出生时,他说伟大的时机到来了。等到成功后,英国将成为英雄的家园,整个世界也将如此。他对我说,我的小鲁丝在那伟大时代——新时代降临之时,将扮演最重要的角色。他说我会为她所做的一切而自豪。”
  邦德对波尔曼说的深信不疑。没有人能毫无根据地编造这样的故事。“在诊所发生了什么事,波力?”
  “昨天?为什么会是那样吗?那是因为美国小鸟——哈丽雅特——在特里比的屋里撞上了三个家伙,当时,从屋子里传出嘈杂的声音,他们正准备杀死她。哈丽雅特打开了门,他们一下呆住了,我认识那三个家伙。他们是瓦伦丁的贴身保镖,不折不扣的恶棍。他们也认出了我。一个家伙喊道:‘出了什么事?’我谎称他们已露了馅,于是他们开始往外逃,就在那当口,我瞥见哈丽雅特撩起裙子,从缚在腿部的枪套中抽出柯尔特手枪。枪战开始了,那三个家伙发疯了,见到能动的东西就打,甚至打死了一个站在台阶上的同伙。我必须保护自己,尽管做得过了头。我捉住哈丽雅特,告诉她待着别动。
  他们却以为我送给他们一个礼物。在某种意义上讲,我的确送了他们一个礼品,因为他们曾去克尔伯根捉她未果。他们叫我逃走,把她交给他们带走。
  他们的车一定是离得比较远,因此他们把急救车开走了。对不起,老板,她是个好姑娘,他们把她弄走了,是我的错。”
  “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波力?”
  “我有一个紧急备用电话号码,是瓦伦丁给我的。他叫我碰到麻烦时用它。我跑出诊所藏起来,拨打了这个电话。对方告诉我你的地点,这是昨晚10  点钟的事。他们知道你的准确地址,也非常清楚房子的预警系统和保安系统。他们说不会有危险,因为没有警卫。你待的地方非常安全,所以局里不需派人保护你。他们对局里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你也猜到了,对不对?
  他们在局里的心脏部位安插了人,那家伙已为他们干了很长时间了。他或她骗得信任,把局里的每一行动都告诉了他们。”
  “是的,我也想到了。真令人担忧,我已经寻找这个人很久了。波力,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呢?”
  “他们命令我把你带到圣父瓦伦丁那里去。”
  “你打算这么做吗?把我当做你拯救女儿鲁丝的人质?”
  “不,不,不是这么回事。我想我们俩一起干,可能捉住那个疯子的机会更大一些。他们以为你是我的俘虏,而实际上你是我的伙伴。老板,我怀疑圣父瓦伦丁一定是想利用你和哈丽雅特干什么,你想到了吗?她仍在他们手里。”
  “可能是他认为人类为之牺牲的时代来临了。”
  “什么可能性都有。你干不干,不是做为人质而是做为我的搭档,我是认真的。”他停住了,把手枪放在怀里。“如果不能解救我的女儿,让她恢复理智,我也不会来这儿。现在完全看你的了,老板,你看着办吧。”他握住ASP 手枪的枪管,隔着桌子递给邦德。
  邦德放下胳膊,伸手取过手枪。“我们准备到哪儿去,波力?他藏在哪儿?”他检查了手枪,发现保险去掉了,波力刚才是认真的。尽管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拯救女儿,他也会在必要时孤注一掷,以求得到邦德的帮助。
  “离这儿很远,他已经布置好了恐怖活动,如同装上了导火索,一旦点燃,英国将炸成碎片,大选和政府都将不复存在。将要发生的恐怖活动就像定时炸弹,在炸弹爆炸时,天蝎不会在现场,他将躲得远远的。为了他的天堂和银行存款,他会和那些忠实的没有受命去送死的党羽在一起。”
  “在哪儿?”邦德问,这时电话铃响了。“我想你会处理一切与电子学有关的事。”他的目光从电话转向波尔曼。
  “除了电话之外。如果你不接,你们的人就会像兔子洞里的黄鼠狼,马上到这里来搜寻。快接电话。”是M 打来的电话。“还是诊所的事。”他说,口气十分诡秘。“什么事?”“就我们所知,诊所没有新的死亡人员。忍者已把特里比空运走了。那个受伤的家伙也跑掉了。”“埃尔·卡达吗?就是那个阴间姓名是约瑟夫的家伙吗?”“就是他。我们还未发现天蝎的踪迹。”
  “我可能会找到他。”“哦?”在邦德背后,波尔曼小声说他们应该离开了。
  “如果我失踪了,别担心。”“我们需要你留在这儿。”M 听出了问题,于是又给邦德一个说明情况的机会。“现在有一个机会,将非常有助于我们的工作。极为微妙的机会。”“明白了。”M 明白“极为”一词的含义。那是邦德要求派一个小队随时随地接应他的暗语。“你要去的地方很远吗?”M 问。“要等等看。我会回来的。”邦德使用了平常惯用的语言。“我可能会回来的,请让小队切实做好准备。”
  “你带着什么证件?”M 指的是秘密身份证,在任何情况下,邦德都会把秘密身份证藏在安全的地方。
  “第一和第六身份证。”
  “用第一身份证。”
  “好的。我将保持联系。”邦德说完挂上电话。如果他能把波尔曼拖住一会儿,小分队就能尾随上他们,这样,安全就有了保证。
  他回身看着波尔曼,“帮我收拾一下行装,只是一些必需品。”
  “一点儿就足够了。我本来应该只带你去,其他什么都不带的。”
  “瓦伦丁在哪儿?”在他们上楼时,邦德问。
  “他和大约60  名党羽在一起。”
  “我是问什么地方,波力?你不说,我绝不走。”
  “好吧,我们要乘波德蒙特航空公司的飞机前往北卡罗来纳的夏洛特。
  然后离开南卡罗来纳海岸,到一个真正的百万富翁的天堂去。那地方虽然有旅游的富人,却是个极好的隐蔽所,地名叫希尔顿岛。岛上有旅馆,私人住房,广阔的海滩,各种海鸟,十几处高尔夫球场,还有响尾蛇、鳄鱼和莫卡森水蛇,是一处综合天然乐园。”
  “那地方对我们的朋友瓦伦丁·天蝎再合适不过了,他应该在家里养上几条莫卡森水蛇,那东西和他一样可怕。”邦德知道,莫卡森水蛇极毒而且好斗,是少数几种嗜食腐尸的蛇类之一。
  “他会认为你给他们带来一份美味儿。”
  邦德必须利用一些时间熟悉他在紧急时使用的身份。M 指示他用第一身份,那是他的标准身份,化名为鲍德曼。在与天蝎见面时,邦德希望能无愧于这个化名。
  16小夜曲
  当天夜里11  点钟,一位个性丰富多彩、颇具争议的工会领导人正准备从座落在纽卡斯尔市安德莱姆工党自治区的一家豪华工人俱乐部离开。他此行的目的是为另一位莅临的地方工党候选人捧场。这两位人物都很得意,因为会议进行得很顺利,他们成功地击败了会场上的几个捣乱分子。在大会结束时,全体与会者起立向他们欢呼致敬。
  根据最近下达的紧急命令,警察认为让两位要人从俱乐部后门上车是一项聪明谨慎的措施。于是,他们走出后门,互相握手、庆贺。本想和围拢上来的听众再说上几句,却被15  名身强体壮的警察包围在通往汽车的一条狭窄人墙之中。
  当他们走近汽车时,一名新闻摄影师小声对一位警察说:“行个方便,朋友,让我照张相。”警察点点头,把隔离人墙打开一秒钟,然而他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这一秒钟了。
  摄影师一穿过警戒线,立刻向车旁的两个政治家扑去,接着便是雷鸣般的响声和强烈的闪光,摄影师将自己炸飞了。与此同时, 15 名警察,两辆汽车的司机,工会领袖和他的保镖,候选人和他的助手以及附近的12  名群众也命丧黄泉了。另外,还有16  人严重受伤,其中一人第二天死于医院。
  当晚6 点钟,邦德已乘上波德蒙特航空公司的达什7 型短距离班机飞往北卡罗来纳州的夏洛特。当飞机在希尔顿元首岛的一座小型机场降落时,邦德感到最后较量的时刻到来了。
  今天,希尔顿岛已归属南卡罗来纳州,处在该州的最南端,是众岛屿中最大的一个。该岛沿着海岸线,从卡罗来纳一直沿伸至佛罗里达海域,全长250 英里。形状像是一只训练靴。从陆路、海路和空路皆可上岛。若是开车可走278 大道,跨过拜恩斯大桥就到了。若是坐飞机可从距此地以西40  英里的大平原上的亚特兰大、佐治亚或北卡罗来纳的夏洛特登机。
  从飞机上俯视该岛,眼下繁茂的草地像熠熠闪光的热带雨林。星罗棋布的豪华旅馆和隐现在风景点的私人住房,勾起了邦德对加勒比美好时光的回忆。飞机掠过三座高尔夫球场,像这样的高尔夫球场岛上有14  处。
  在秘密地点“猎枪”,他们迅速做出决定,由邦德扮做波尔曼的俘虏,以便实施波尔曼称之为‘针对天蝎的木马行动’计划。他们进行了长时间交谈。邦德自然不愿做无谓的牺牲品,因此提出了很多问题,波尔曼在回答中提供了有关忍者,特别是他女儿鲁丝的大量情报。他拿出一张他女儿类似护照上使用的照片,邦德看到那是一位红发、脸上带有雀斑、微笑着的姑娘。
  “她过去总爱笑,”波尔曼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凉,“鲁丝现在严肃多了。”
  他们自己动手煮咖啡,烤面包片,坐在客厅里边吃边聊,邦德考虑着此次行动的总体策略。室外,料峭的寒风卷着哀愁的乌云缓缓送来了晨曦。
  “我们要换身衣服。”随着时间的推移,波尔曼变得不安起来。他们走上楼梯,说话转入了正题。
  “我们无法携带武器。”波尔曼说。邦德在主卧室的小橱里搜寻着,发现了小机灵的一个雅致的小公文包。通常,在“猎枪”秘密住所里总是存放着两个大公文包。这种公文包可以在外面再附上一个夹层,用第三把锁把它和公文包锁在一起。
  “没错,”邦德毫无表情地看了波尔曼一眼。小机灵的公文包绝对保险,它不仅可躲过机场的安全检查仪的荧光屏,而且还有一个很大的秘密夹层,可以容纳一些特别物品和一支手枪。
  “我要带上剃须刀。”邦德走进漱洗间。波尔曼一人留在卧室,翻阅着一本最新出版的《情报》季刊。邦德一躲开波尔曼的视线,就立即打开了房间里的一个夹层。不下20  名保安官员检查过这个夹层,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在夹层里有一个用海绵胶条封住的隐秘壁橱,邦德迅速查看了一下,发现那把由强力FN  改造的袖珍式勃郎宁手枪还在,它可以发射威力强大的9 毫米子弹。其它的装备也原封未动。
  邦德走出夹层,把它关上。他仔细把剃须刀和丹彼尔牌剃须膏以及芬德利夫人为他准备的高级科隆香水放在行李里,芬德利夫人一向认为绅士应该使用最好的香水,可是邦德仍然不满意,认为她对他的服装考虑不周。
  这座安全住所目睹了很多进进出出的人们,它的围墙一直在掩护他们的秘密活动。来此过夜的有男人也有女人,因此,卧室的大衣柜也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存放各种型号的女式套服和裙装,另一部悬挂着大、中、小三种尺寸的男式西服和裤子。
  至于小件服饰,似乎也都是从马克斯宾塞商店购进的尺寸标准的货色,邦德翻箱倒柜寻找着适合的内裤、袜子、衬衣和睡服。他对内裤的质地和制服的颜色颇为不满,特别是对袜子,他几乎动了肝火,他曾发誓再也不穿尼龙袜,可是现在别无选择。他总算找到了几件合身的衬衣,可是剪裁的手工不够精湛。
  当着波尔曼的面,邦德有意打开大衣柜把他的ASP 手枪、警杖和子弹放入藏在后壁的一个棱角镶有铁皮的箱子里。
  “做得对,老板。”波尔曼的目光离开杂志,“要想在离开这个国家之前不被我们的保安人员抓住就不能带枪。”
  邦德随声附和着,可心里在想此行无论如何必须带上武器。在漱洗间时,他还干了一件事:从小机灵的公文包里拿了一个伪装的笔型导归器并打开开关。导归器的传播距离只有15  英里,而且在过航检通道时必须关上。但是在此次行动的第一阶段,它可助邦德一臂之力。
  邦德和波尔曼一起走出安全住所,波尔曼提着一个蓝色旅行袋,邦德拿着小机灵的特制小公文包。
  在楼上时,邦德把主卧室里的窗帘拉上了一半,在壁架上放了一个他自认为十分难看的花瓶。等到芬德利夫人上午回来后,她在巡视房间时看到邦德的布置,就知道一切平安,可以用电话向上级报告了。
  他们走上肯辛顿大道,邦德在寻找出租车的时候,波尔曼去打电话通知忍者,他在公共电话亭连续试用了三个电话,总算找到一台未被破坏的。
  “我们准备妥当了。”当他们在出租车后排落座后,邦德说。他叫司机开往牛津街巴克利银行的分行。
  “过一会儿,”对他波尔曼说,“你来付车费,然后等我,我要在银行耽搁几分钟。”
  波尔曼小声说:“你不会逃走吧,老板?”
  “放心。付过车费后,找个隐蔽处等我。”
  车子开到牛津街,在银行附近停下时,邦德发现在一辆车里有一位局里的人员正在监视他们,他心里踏实了。邦德留下波尔曼付款,自己走进银行。
  他隔着柜台,把他的存物卡递给一位离得最近的出纳员。出纳员看了看存物卡,对邦德说:“请到柜台的那头儿,您可以进来,先生。”
  她打开一扇门,里面是一条走廊。他们沿着走廊,经过经理办公室,然后走下一段楼梯,来到放置存物箱的地下保险库。出纳员查看了邦德存物卡的数字后,拿出一把钥匙。他们一起来到700 存物箱前,邦德掏出钥匙链,找出一把钥匙,插进右边的锁孔,银行出纳员把她的通用钥匙插入左边的锁孔,他们同时转动钥匙, 12 英寸长、7 英寸宽的箱门打开了。
  “我只待一会儿。”他拉出盒子,把它拿到保险库里一间光秃秃的私人小屋。他从放在箱底的一摞马尼拉信封中抽出一个,小心翼翼地把衣服口袋里除钱之外的所有东西放进去。他又打开堆放在箱内的一个宽大的信封,从里面取出化名为鲍德曼的护照,支票薄,装着信用卡的钱包,一本每页底部有詹姆斯·鲍德曼字样的皮面小记事簿和两个揉皱的装有密封信件的信封。
  那些封好的信件都是写给詹姆斯·鲍德曼先生的。每封信里都附有便笺,内容大意都是寻访未果或未见答复云云。对于将来的造访者,这些信件就是‘鲍德曼先生此时不在’的证明。
  他把取出的物件分门别类放入衣服的不同口袋,此外,他又拿出两件东西:一件是用威士信用卡支取24.70 英镑的银行记录,另一件是信封,装有一张飞往温布利的头等舱的残缺的往返机票,信封上的地址、姓名和其他信封上的一样。
  箱子被放回后锁好。所有的侦探在其活动地域的大城市都会安排好他们的生计。邦德也不例外,他在巴黎、罗马、维也纳、马德里、柏林和哥本哈根都拥有类似的保险箱。他在华盛顿、纽约、迈阿密和落杉矶也常租用临时保险箱。
  现在,他完全变成了詹姆斯·鲍德曼先生。在银行外面的波尔曼,一副悠闲懒散的样子,与街头的情景融为一体。刚出世的鲍德曼瞥见一名出租车司机正在和他的乘客交谈,他认识他们,这表明一支小分队就在周围。他心里更踏实了。
  “现在全听你的了,波力。”他说。
  “好的,去希思罗机场。我们有充裕的时间,不必着急。”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
  在希思罗机场,波尔曼带领邦德走到飞往盖特威克的短程直升机服务台,“我们从那儿乘中午班机去北卡罗来纳的夏洛特。”他满面春风,在邦德看来,他是有点过份得意了。波尔曼拿出早已买好的波德蒙特航空公司的两张机票,航班号为P1161。“我们在机上有座位,可以在这儿检票,现在就要检票。”此时正是11  点钟,如果是为了摆脱跟踪,波尔曼这一手做得的确漂亮,小分队必须尽快查出他们的行踪,即使如此,时间也太紧了,第二小分队也许刚刚能追上他们。在他们登上飞往夏洛特的飞机后,小分队就无能为力了。以后,只有获得批准的秘密情报局人员联合中央情报局的力量能够承担跟踪他们的任务。
  他们计划在盖特威克多停留一些时间。在排队登机时,一个身影令邦德大吃一惊,就在他后面,美国中央情报局驻伦敦的要员大卫·沃尔克夫斯基带着一名侦探也在登机的队列里。如果忍者知道沃尔克夫斯基是跟踪人员,那他就没命了。除非他是忍者的暗探,曾经把他们的行动一一报告给了天蝎或他的助手。这是邦德最担心的情况。
  他越想越觉得沃尔克夫斯基在他背后是个威胁。这位美国在伦敦的间谍首脑可能已从他的手下,特别刑侦局,MI5 和邦德的部门获取了各项行动计划。邦德以前从未想到这一点。现在他的出现很能说明问题。
  飞机起飞后,坐在头等舱里的邦德俯身告诫波尔曼:“有只海豚跟在我们后面。”
  “那我们在夏洛特要动作迅速。在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放慢速度,如果可能,告诉我他的座位号码。”
  “他现在看上去像是旅游团的领队,我们再等等看。”
  波尔曼笑了一下:“有些事你要知道。首先,在没到夏洛特之前我们可以放松一下,”他继续讲下去:在夏洛特,他们将乘联航班机到希尔顿首领岛。在那儿,序幕就将开始了。“天蝎今天将派人到机场监视每一架降落的飞机。他会认出我们,请我们到他们那儿去,你从那一刻起就没有自由了。
  他们会用大型轿车来接我们。我当然没有到过那里,但我能猜测天蝎在岛上西北部有一大片土地。那儿曾是种植园,三面是树,一面临海。岛上有很多安全检查站,天蝎的领地名叫‘十棵松种植园’。岛上一些居民也有类似的领地。他们都有自己的电子保安设施和保镖。安全站24  小时工作,查检过往的旅游者。据说那里空气清新,气候宜人,就是费用太贵。但是岛上仍有大量的居民,假期旅游的人也是源源不断去那儿打高尔夫和聚会。那儿是岛屿天堂,他们都这么说。”
  大型轿车将把他们直接送往十棵松,从开始到结束,整个过程十分简单:
  波尔曼一告诉邦德哈丽雅特被俘虏了,他就乖乖地来了。
  “她也在那儿吗?”
  “他们是这么说的,你像是穿着耀眼盔甲的骑士,最看重名誉,”波尔曼斜眼看了看邦德。“他们让我告诉你,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哈丽雅特的命运,她不会受到伤害,他们说你不会不来,不是吗?”
  “不一定。我之所以来是为了你和你女儿,波力,也是因为这是接近那个魔鬼的唯一途径。我一直记住一条谚语:只有接近恶魔,才能打败它。这就是我的目的。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他们偏偏选中了我呢?”
  “一直就是你,你一从赫里福德军营出来,就是你。”他皱起眉头,好像也在努力思索邦德被选中的原因。他们就餐后过了一会儿,波尔曼说邦德极有可能成为阶下囚。“即使如此,你也别担心,只要我一找到鲁丝,就能把你救出来,哈丽雅特也一样。”
  “谢谢你,波力,但是不要以为我会被天蝎囚禁起来,他要是害你,你即使是他的客人,一场精心策划的事故就能办到了。”说着,邦德又像是对自己说:“不知道特里比是否也在那儿。”
  “毫无疑问,”波尔曼靠到座椅上,注视着机舱里的电影屏幕。邦德看过那部影片,可是他仍然坐着把它看完。片名是《不可触摸》,男主角是他喜爱的一位演员,在影片中扮演芝加哥警察。
  当地时间4 点15  分刚过,飞机降落在夏洛特。走下飞机后,波尔曼紧傍着邦德,总是用他的左侧身体挡住邦德的右侧背部。飞往希尔顿首领岛的航班就要起飞了,他们赶紧办理登机手续,在候机室休息片刻,就登上了飞机,平稳舒适的达什7 型客机还未起飞,就会让乘客有种如在空中、飘飘欲仙的感觉。此时,沃尔克夫斯基不见了踪影。
  他们终于飞抵小岛的上空,太阳已变成了红色,再过一小时它就会隐入暮霭中。从空中向下看去,用绳子固定的准备过夜的私人轻型飞机盖着罩布整齐排列在干净的机场上。
  在机场上有一座用做候机室的临时小屋,去夏洛特的旅客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候。当邦德走下舷梯时,一眼就认出了迎接队伍。一位身着制服的司机恭候在可装进一支足球队的大型轿车旁。离飞机最近的三个年轻人身着灰色西服,白衬衣和相同的领带。他们向前迎过来,邦德发现他们的海军蓝丝领带都印有相同的标志——交织在一起的希腊字母A 和Ω,和先锋信用卡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你好,约翰。”其中的一个向波尔曼致意,他就是那位被美国姑娘称为“不错的”、身份较高的年轻人——英俊,高大健壮,飘逸的发式和一口好像刚刚刨光的牙齿,一张嘴,那口白牙闪闪发亮,像是能咬铁棍。另外两人也同样风度翩翩。
  “你好,鲍勃。”波尔曼回答。
  “从始至终欢迎你。”三人异口同声说道。波尔曼也还以同样的问候。
  显然,这是忍者特有的用语。
  “这位是——?”被称做鲍勃的人用犀利的目光看着邦德,“这位一定是大名鼎鼎的邦德先生”。
  “我是鲍德曼,”邦德瞥了一眼年轻人,目光冷峻,意思是告诫对方不要多管闲事。“詹姆斯·鲍德曼。”
  “随便,”鲍勃还以颜色,他知道他目前的地位可以采取温和或强硬的任何一种手段。“不管你喜欢哪种称呼,我都确信我们的领袖,我们的父亲瓦伦丁高兴见到你。”他转向波尔曼:“他没有调皮捣蛋吧?”
  “就像羔羊一样驯服,正如我们的父亲瓦伦丁预见的那样。”
  “很好,他正在等你们。”
  三个年轻人围着他们,邦德的公文包被巧妙地抢走了。那个抢包的人一定精通擒拿术,邦德只感到手背受了一下挤压,并无痛苦,可是公文包就脱手了。
  他们很快上了车,轿车启动了,平稳得像是在滑行。
  邦德仍然一言不发。窗外的一切可以使人感到这片土地的独特,整齐有序的宽阔马路,大片大片的草地掩映在棕榈、松柏和其他树木之间。过一会儿,眼前的一片西班牙苔藓延伸至天边,一处商业区一掠而过。接着,汽车开上了带有护栏的小道。一路上,不时经过一座座旅馆和一群群玩了一天高尔夫后归来的人群。对于醉生梦死的享乐者,或者一心赚钱的生意人,这里都是最惬意的地方。他们离十棵松越来越近,邦德意识到这个岛屿营造出一种迷幻的氛围,不管是居民,还是节假日旅游的人,只要一踏上这片土地,就会忘掉时间,忘掉外面的真实世界。这正是圣父瓦伦丁驯化忍者的理想之地。
  轿车左拐,开进一个类似于抵御风暴的大型设施,接下去是布满青草、精心维护的斜坡,再往前就是树林了。虽然世上不会有绝对相同的两样东西,可是这地方竟让邦德一时想起另一处在道路两侧的林带,那是从赫尔姆施泰特检查站出发,在高速公路上驱车穿过东德,到达原属一个国家而被人为分开的岛屿——柏林。一路上,两侧林带中不时显现出荷枪实弹的士兵踞守的暗堡和了(!)望塔。此时此刻,邦德感到在那些显然是环绕着十棵松的茂密树林中,隐藏着另一种士兵。
  汽车穿越树林,经过精心养护的草坪,朝一座巨大的两层楼开去,这座住宅更像是一座宾馆,它是圆型的,用石头和巨大桁条建造的。楼的顶部有一座八边形的塔。此时太阳已然西坠,夜幕渐渐来临,整个庄园灯火通明。
  汽车开到一条宽大走廊的前面,走廊两侧是两扇高高的露天大门。迎客的三个年轻人未等车停稳就跳出去,站好位置,从不同角度挡住汽车。
  “你来做主人该做的事,约翰。”鲍勃说,波尔曼迅速搜查了邦德。
  “他没带武器。”
  鲍勃点点头。“我们在飞机场那样的公共场合不能搜查你,你在轿车里又没有危险性,所以我们要在这里搜查你,对不起,邦德先生。”
  大门打开,邦德一行来到一个拱顶很高的半圆型大厅,周围看不见楼梯,却有很多门,两架大型吊灯,一高一低悬挂在天花板上,吊灯周围是缓慢转动的吊扇,墙上没有美术品,只有护墙板,地面铺设着打蜡刨光的瓷砖。
  波尔曼恢复到以前的站姿,紧贴在邦德身体的右后方。他们一时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三名保镖似乎在为什么事斗起嘴来。
  突然,他们左边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身材矮小、体格纤细、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人出现了,他只迈了两大步就走到他们中间。邦德曾根据照片猜测,以为他是个高个子,而眼前这位最多不过5 英尺6 寸,然而他的眼神和声音透着一种力量,尽管他说出话来,嗓音平和,近乎耳语。
  “邦德先生,你长途跋涉,辛苦辛苦。”他看了一眼波尔曼:“做得好,约翰。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接着又对邦德说:“欢迎到十棵松来,邦德先生。你知道我叫瓦伦丁,我的信徒把我称为他们的圣父瓦伦丁。欢迎你,从始至终的欢迎。”他的话音未落。一种人类在最痛苦时发出的呼号从这座怪异建筑物的深处传来,在门厅里回响。那高低起伏,骇人听闻的惨叫令邦德打了个寒战。那一定是哈丽雅特·霍纳发出的。瓦伦丁翘起头,声音柔和,几乎爱抚地说:“啊,欢迎你的小夜曲。”
  17教堂
  詹姆斯·邦德向前迈了一步。呼号声突然变得更加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他本想再走一步,可是在无人阻挡的情况下,他好像瘫痪了一样,一动都不能动了。
  他看见瓦伦丁倚在门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从瓦伦丁那张健康、清瘦的面孔上,邦德看到了可以和弗拉迪米尔·天蝎的照片完全吻合的轮廓,就像在档案中曾经发现的一样。
  他仔细端详瓦伦丁。没错,那双耳朵是天蝎的耳朵;那头虽然稀疏,但是乌黑的短发是天蝎的头发;那副曾经松软丰满、现在紧绷无肉的下腭正是天蝎的下腭,还有那颧骨与天蝎的颧骨一模一样;特别是那双眼睛,像暮色一样漆黑,正是巴赛尔·施赖温汉姆形容天蝎眼睛的写照。在这双眼睛面前。
  邦德被震慑住了。
  天蝎的双眸闪闪发光,好像在眼睛深处燃烧着烈火,一只蛆虫在烈火中蠕动。邦德觉得那双瞳子变得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他吞没,他赶紧把目光移到别处。在他的潜意识中,现实又呈现出另一番景象:他手握蛇形剑柄,一剑刺进天蝎的胸膛。在他拔出短剑,准备再刺入天蝎的咽喉时,他向前跨了一步,贴近并端详着天蝎。
  “喂,”天蝎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但是在一瞬间,那双眼睛失去了亮光,取而代之的是由恐怖引起的痛苦。“来吧,邦德先生。”语调仍旧温和、沉稳。“让我们去看看那声音是怎么回事,我想你一定印象深刻。”
  “我觉得那声音可疑。”
  “这是你对我好客的回报吗?可疑!邦德先生。我认为你真的需要去开阔一下眼界,来吧。”他举起一只手,张开手指,好像中世纪帝王的手势。
  他用手指微微做出召唤的动作。“来吧,你们全都到教堂来。”
  邦德感到天蝎的确是个魔鬼。他具有那种很多伟大政治家具有的、未被他们本人意识到的力量。他具有坚强的意志和诱惑他人的超凡能力,这两者浑然一体,融人到他的行为举止中。对于那些信徒,他的力量是有限的,却又是无价的;对于那些聪明人,他不得不借助致幻剂。他的意志和聪明才智造就了一个危险人物。
  如果天蝎只是依靠赤裸裸的物质力量和意志力震慑住身边的人,那他不难对付。可是,邦德意识到他的任务比原来想像的要艰巨得多。因为他不仅要运用体能和技巧,而且还要依靠智谋去战胜敌人。
  就在他们准备跟天蝎走时,邦德终于认清了眼前的恶魔。这是一个头号凶恶的敌人,他可以利用其行为和包装的谎言让别人相信假、恶、丑是真、善、美。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道德标准全都颠倒了,罪恶变成美德,谬误成为真理。
  在前往教堂的路上,邦德已经明白天蝎的意图了。直觉告诉他,教堂绝不是头脑健全的人应该去的地方。但是他要去看看天蝎究竟搞什么把戏。
  穿过刚才天蝎以瓦伦丁圣父身份出现的房门,里面是一座宽敞的房间,四壁都是书籍。在房门对面的窗下摆放着一张桌子。书柜棱柱用皮革包裹,令人略感温柔,除此之外,整个房间都有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感觉。
  像大厅一样,这里看不见艺术品,地板上也没有地毯。
  “来吧,”天蝎重复道。他们从放置在右侧的两座书架之间的另一扇门走出房间,穿过一条同样光秃秃的走廊,走过一座重门。邦德觉得这很像剧院和电影院的人口。
  他的感觉没有全错,重门里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新月型会堂。从下面的祭坛到上面的入口之间是一排排座椅。大厅里没有窗户,微弱的光线来自隐藏在大厅顶部的灯具。像影剧院一样,座位被三条甬道隔开,穿过甬道可以走上祭坛,祭坛上放置着一张简朴的木桌。
  教堂里大约有六七十名男女,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祭坛上。祭坛在两盏聚光灯的照射下,更显得空空荡荡。在木桌前有一把高背大木椅,两个小伙子穿着僧袍——猩红色的长袍是整个场地中唯一的色彩——侧立在木椅两旁,面对坐在椅子上的人。这人正是哈丽雅特·霍纳。就在邦德一行步入会场时,她又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嚎叫。
  她的双臂、双腿和腰部用皮带捆在椅子上。她在嚎叫时,奋力挣扎,好像一个遭受酷刑而又无法逃脱的囚徒。
  邦德低声骂了一句。天蝎转过身来:“自爱一点,邦德,你会看到你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像大多数加入我们这个神圣社团的新教徒一样,霍纳小姐正在经历炼狱。”
  “邪恶的社团,”邦德反击道,“她不是自愿的。”
  “不是自愿的?你呢,邦德?这么说,你不是自愿来访问我们的啦?”
  邦德避开天蝎的目光。“我来此地是为了和你交谈,阻止你竭力发动的恐怖行动。”
  “是吗?真有意思。我们会明白你来忍者社团的真正目的。”他又打了一个手势,一名显然是他的保镖的年轻人走上前来,手里托着一件主教穿的白色长袍,天蝎穿上后,又在腰间系上一条丝带,然后从另一名保镖手中取过一顶白色便帽。穿戴整齐后,他从中央甬道向下面的祭坛走去。
  在他行进的过程中,人群中发出一阵低语,同时都在各自的座位前跪下,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唱赞美诗:“我们的父亲瓦伦丁,永远祝福您。我们永远赞美我们的父亲瓦伦丁,您是天堂的缔造者。您是一切善行的源泉,您是永恒新世界的开创者。”赞美诗反复吟唱,直到天蝎走上祭坛。
  祭坛上的两名侍僧跪迎天蝎,他的降临使他们欣喜若狂,满脸激动得放光。这亵渎神灵的丑恶的一幕让邦德感到恶心。
  天蝎把双手放在哈丽雅特的头上,她停止了呼号。他仰起头,对她说:
  “你已经游历了深渊吗,姐姐?”“我已经游历了深渊,”哈丽雅特的话音沉稳,但是不自然。邦德感到这不像是完全处于催眠状态下的反应。天蝎肯定实施了催眠术,但是他的超凡能力不可能把哈丽雅特变成一个随声附和的木偶。两人之间令人厌恶的祈祷还在继续着。
  “你已经巡视了我们这个深渊般的世界,姐姐。你看到了什么?”
  “可怕的腐败。男人、女人和孩子在物欲的引诱下堕落了。”
  “看到他们生活在自认为是天堂的虚伪世界里并且折磨着自己,是不是很可怕呢?”
  “他们汲汲于名利,为物欲所累,不能得到宽恕,我真是被吓坏了。”
  “你就是为他们感到痛苦而呼号吧?”
  “我是为了让他们能认识真理而呼号。”
  “他们认识并信仰了真理吗?”
  “没有,只有烈火和死亡才能使他们醒悟。”她仍像机器人一样回答,只是声调不自然地激奋高亢起来。
  “平静,哈丽雅特姐姐,平静下来。你已经认识了真理,你还会看到和理解更多的东西,你现在要平静下来。”他转身面对教徒:“兄弟姐妹们,我得到了消息,我们的阴间姓名叫菲利普的兄弟已经进入天堂,获得了永恒的安宁。他消灭了两个沉溺于污秽信仰的重要人物。这样,我们大家就进一步接近天堂了。这件事一小时前刚刚发生在英格兰,但是它使我们在开创一个平等、互惠、和平和光明的新世界方面节省了很多年的时间。我们赞美菲利普,他是我们的兄弟,一位忍者,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天堂。菲利普,我们永远祝福你。”全体教徒随声附和,好似一阵呜咽。“永远祝福你,菲利普。”
  在唱合声沉寂之后,大厅里只剩下哈丽雅特如泣如诉的祝福声。
  天蝎对一名助手轻声地说了几句之后,助手们分开站到了椅子两旁。当身着红色僧袍的年轻人解开捆绑哈丽雅特的皮带时,她向前倒了下去,他们扶她站起来,引导她站在桌子后面,天蝎又转向大众,举起右手,模仿罗马教皇祝福的手势,伸开食指和中指。
  “我赐予你们今夜尽情享乐的权利,”他吟唱道,“不久还会传来捷报,最后的战斗就要来临。我们期望更多的新教徒加入我们上天保佑的社团。那样,新的姻缘就会越来越多,新的生命就会随之降临,你们因此而能自由地奔赴天堂。你们的机会一定会到来,耐心等待吧。”
  隐藏起来的扩音器播放出年轻人最喜爱的电子音乐,曲调轻柔颤抖,好似从远方传来,令人昏昏欲睡。
  当音乐响起时,一团薄雾从祭坛上的暗孔中散发出来,邦德知道那是干冰制造的效果。看来天蝎有很多能干的亲信在为他工作,就在邦德琢磨的时候,天蝎已经隐身在雾气之中,在众人眼前,他的身形变化着,渐渐地消失了。
  人群开始顺序离开教堂,他们当中大部分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偶尔也加杂着一两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谁都没有理会波尔曼、邦德和那三名保
  镖。突然,邦德在人群中认出一个熟人,那是几小时前,他在英格兰看到的一张照片上的面孔。此人正是鲁丝·波尔曼。
  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面,步履缓慢。在接近邦德他们的一刹那,她好像从梦魇中猛然惊醒,眼睛开始转动,看见了他的父亲。
  她一时僵住了,带有雀斑的脸上绽出欢乐的笑容。“爸爸,”她径直朝波尔曼跑来,双臂搂住了他的脖颈。“啊,真没想到,太让人高兴了。我们的圣父瓦伦丁昨天说,在我动身之前要送我一件极好的礼物……”她停住了,看了看周围,意识到她差一点泄露机密。“啊,太好了,”她一次次拥抱父亲,直到一名保镖轻轻地阻止住她。
  “已经安排好了,您会有充裕的时间和您的父亲呆在一起。”温和的年轻人扶住她的双肩。“现在,姐姐,你必须回到你的房里去,反省和照顾孩子。你的光荣时刻很快就会到来。”
  “什么时刻……?”波尔曼想问个明白,接着又改变了主意,向邦德投来求助的目光。
  鲁丝被带走后,名叫鲍勃的保镖在邦德身后说道:“圣父瓦伦丁请您赏光,今晚在他的住所与他共进晚餐。您带的行李已送到贵宾套房,有人会带您去那儿,大约半小时后我去接您,您可利用这段时间清洗一下,并与您的伙伴聊聊。”
  “什么伙伴?”邦德问。鲍勃没有回答,只是向一个名叫杰克的高大年轻人打了个手势。
  杰克紧紧抓住邦德的小臂:“这边走,邦德先生,别耽误了和圣父瓦伦丁进餐的时间。”他企图在教堂里就开始驾驭他的人质,邦德摆脱了他的束缚。
  “放开你的手,别碰我。”
  “温和点儿,邦德先生。我们谁也不想在这神圣的地方大闹一场吧?”
  “那就放开你的手。”
  杰克滑稽地微微鞠了一躬,做手势请邦德在前面走。“在需要左、右拐弯和上楼时,我会关照您。请吧,邦德先生。”他们开始了长途跋涉,不断地上下楼,穿过数条走廊。在整个过程中,邦德一直努力辨明行进的方向。
  他们没有再经过天蝎的书房,也没有接近大厅。大约过了8 分钟,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邦德判断此处是大楼后面的地下室。
  他们穿过一扇防火门,陡然间,刚才简朴的室内装饰不见了,眼前是一条富丽堂皇的走廊,头顶上悬挂着好似原始墨西哥人的色彩斑斓的吊灯,脚下是厚厚的地毯。走廊足足有40  码,可是左右一共只有4 扇门。每扇门的门柱都装修成圆柱体,镀金的门楣上镶嵌着爱情天使和花卉。邦德开始感到这里不伦不类,继而他醒悟到这种装饰的粗俗可憎正是天蝎人格的真实写照,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杰克在第二扇门前停下了,他敲了敲门,然后打开:“这是客厅,先生。
  左、右两边是卧室,走廊里有浴室和更衣室。屋里的一切设备都没问题。万一有事,请打电话通知我们。”他轻蔑地一笑。“这是内部电话,恐怕您无法打外线。噢,对了,我要拿走您的剃刀,那是一件精美的武器,在浴室里有一把电动剃须刀。大约20  分钟后,鲍勃会来接您,请自便吧。”他又滑稽地鞠了个躬,抽身退出,关上了门。邦德听到门外砰的一声,安全锁被关上了。进门时,他就注意到了外面的门柱上镶嵌着一块数字键盘。他暗忖道,只要他们没有发现他行李中的秘密,打开门锁就没问题。
  邦德转身打量起来,房间里摆放着路易十四时代家具的仿制品,现代绘画,还有色彩俗艳得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针织壁挂。宽大的玻璃窗占了房间一壁,夜幕已经降临,可窗帘还没有拉上,在室外强力灯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远处的一片沙滩,接下去是长满芦苇的沼泽,再往前是金色的沙滩和波涛汹涌的大海。
  邦德开始查看整个房间。客厅左边有一条走廊,走廊的左侧有一间用两块绿布挡着的现代化浴室,右侧是一间更衣室,很像大商店的试衣间。穿过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就进到大小和装饰风格同客厅一样的卧室,里面有一张大床,床角处放着他的旅行包,右边的墙壁像客厅一样,也是一面宽大的玻璃窗。
  卧室很像那种追求华丽而不顾品位的旅馆客房,邦德觉得室内的装璜陈设是了解天蝎灵魂的一面镜子。天蝎这个老牌军火商,很可能在致富之后沉溺于奢侈庸俗的生活方式。他的那条豪华游艇弗拉德米1 号频频爆光,是出于炫耀的心理。可以看出,弗拉迪米尔·天蝎,这个表面圣洁的伪君子,在出售恐怖分子的同时,又是恐怖事件的策划者,多少热情无知的青年白白断送了性命。但是,天蝎也长着阿基里斯的“脚踵”——粗俗和虚荣。走着瞧吧,天蝎。邦德心想,你太相信你外在的表现力了,我要在你没想到的地方利用你的弱点。
  邦德走到旅行包前,犹豫了一会儿才拿起来。小心,他告诫自己。天蝎肯定在贵宾室里安装了监视器。他把旅行包放在床上,发现锁已被打开过了。
  利用高级工具,数码锁的密码是很容易破译的。但是,皮包的重量和触摸的感觉告诉他,秘密夹层仍然原封未动。用X 光检测和度量的方法都不可能发现夹层。小机灵在设计安装夹层时发挥了非凡的聪明才智。
  除了剃刀和备用刀片外,其他东西都在。邦德取出干净衬衫、袜子和内裤,锁上旅行包,然后故意随手把它扔在床上。后来,他就是从这个包里,拿到了所需的武器和其他用具。
  他脱下衣服,快速洗了个淋浴,从浴池上方的铬盒中取出一条毛巾,把全身搓了一遍,然后赤裸着走回卧室。当他把浴巾掷向浴室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他抬眼望去,站在那儿的正是身穿毛巾睡服的哈丽雅特。由于紧张劳累,她的脸色苍白,眼睛周围布满了皱纹,但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双眼盯着一丝不挂的邦德。
  “他们告诉我你来了,詹姆斯。感谢上帝,你来了,啊,上帝真好。”
  她跑过去,全然不顾邦德的赤裸,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亲吻着他的面颊,然后把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据我所知,他们安了窃听器,但是没安监视器。”接着又大声说:“圣父瓦伦丁说你来了,我真不敢相信。”
  她的嘴又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快速地说:“真可恨,他给我服了麻醉药和强力致幻剂。他想让我相信他,成为一名忍者。他能做的都做了,可我还能记住过去的事。”
  她又大声说:“今晚他向你提出请求了吗?”
  “请求我什么?”邦德问。哈丽雅特诡谲地一笑。
  “噢,詹姆斯,”她又吻了他一下,这次好像是真心实意的,他感到很舒服。她又在他耳边轻声说:“准备好,可能会吓坏你。”
  “请求我什么?”他又问。
  “请求你娶我。”她兴奋起来,没有笑。“他说要问你是否愿意娶我并且遵守忍者的规矩在这里生活下去,他不会伤害我们。啊,詹姆斯,请你答应吧。”
  “如果能救我们的性命,我当然会答应。但是残忍的天蝎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他看着哈丽雅特,她的目光呆滞了。这时,客厅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鲍勃来了,他是带邦德去见天蝎的。
  “你娶我吗,詹姆斯?”哈丽雅特紧紧抱住邦德。好吧,邦德想,尽管结婚就离死亡不远了,但是结婚绝对不比死亡更可怕。他的嘴角露出特有的安慰对方的微笑。“我会考虑的,哈瑞,我会认真考虑的。”
  18天蝎夫人
  “真没想到你会与我共进晚餐,邦德先生。”天蝎甜美的语调中透着阴险。他着装随便,却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黑色休闲裤和白色丝绸衬衫,领口敞开着。他的脖颈上系着一条粗重的金项链,从衬衣的外面可以看到挂在项链下面的一枚徽章的轮廓。他的左腕上带着名贵的天蝎表,表上12  块钻石代表12  个时辰,另有12 个小孔显示罗马数字。
  “我只能如此,别无选择。”邦德盯着天蝎的眼睛,脑海中映现出一幅生动的画面:天蝎被痛苦地绑在一张桌子上,邦德手持一块巨大的烙铁,对准天蝎的胸膛。如果邦德能随时将这幅图景从脑海中调出或存入,他就不会再畏惧天蝎了。否则当他们面对面相视时,他就会变得脆弱。
  邦德的言行令天蝎心头一颤:“你是绝顶聪明的人,邦德先生。”话音里几乎暴露出他软弱的一面。“曾有人告诫我,但在我的想像中,你不过是一介武夫,只会打斗的好手。没想到你也有意志力和聪明才智。曾经有人称你为驽钝的凶器,而我看你绝不是木头棍子。”
  刚才,当鲍勃敲门时,哈丽雅特迅速从邦德怀里挣脱开,强做镇静走到门口,请来人等一下。“邦德先生马上和你走。”她说,下意识地用了美国英语的‘马上’一词。邦德很快穿好衣服,哈丽雅特小声道了晚安,然后在他腮上吻了一下并告诫他:“小心食物,我就是吃饭时中毒的。”
  邦德又被带着穿过数条走廊,然后走进天蝎空荡荡的简朴的书房,鲍勃径直走向窗子旁边的书柜,从第三层抽出一本书,就听见咔嗒一声,书柜转开,一扇门露了出来。一眨眼的工夫,邦德记住了那本假书书脊上的书名,是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真可笑,邦德暗想,在天蝎的内心深处竟然也有一丝幽默感。
  邦德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当他来到天蝎接待客人的餐厅时,他发现室内的装饰品位真是糟透了。显然,这间古怪房间的主人过去曾光顾过很多餐厅和美食店。邦德能够看出这里的一些镶嵌艺术品是伦敦康诺特大酒店室内装饰的仿制品,一座锌制吧台是法国富盖餐厅家具的翻版,至少还有两件书籍装帧艺术品是模仿德国兰根啤酒店粗俗装饰的舶来品。对天蝎而言,拥有原件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执迷于仿制品,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心态。
  “我只准备了一顿简单的饭菜。”天蝎笑着。邦德从他眼中看出嘲弄的神色,“非常简单,特地为你准备的,邦德先生。飞机上的饮食是吃不饱的,但是我在飞越大西洋后的24  小时之内常常吃不进太多东西。”
  邦德举起一只手:“有件事,嗯……瓦伦丁父亲……。”
  “什么事,我的孩子?”
  一瞬间,邦德丧失了警觉,他的目光不自觉被罩在了天蝎那充满力量的眼神之中,远处好像又传来天蝎的声音。“什么事,我的孩子?”邦德赶紧转移视线,集中神智,把天蝎想像成一具被子弹打得满是窟窿的僵尸。
  “人们说当你和魔鬼进餐时,要用长把餐勺,如果我对你的好客不恭,对不起,但是我要你在我眼前品尝每一道菜。”
  天蝎大笑起来:“我能做得比你要求的还好。我的妻子将为你品尝,我来监督。你不必怕我。邦德先生。”
  “我不怕你。”
  “笑话,如果你不怕我,为什么还要在餐桌上需要一个品尝食物的人呢?”
  “因为你是使用药品的能手,是摆弄别人的专家。人们被你麻醉后,就会相信你灌输给他们的宗教大杂烩。让我们直截了当地说吧,你欺骗年轻人和被蒙蔽的人去送死,同时还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你这么做就是为钱,对吧,弗拉迪米尔·天蝎?”
  一阵短暂的沉寂。“是的,”天蝎的声音没有颤抖,语调也未动摇。“你说得对,曾有人告诫我,我的所作所为已被人知道了,可是我没有相信,认为那是夸大其词。我应该明白我的探子是不会捕风捉影的,我应该想到无论怎样小心,迟早会露马脚。”他深深吸了口气。“谁还知道,邦德先生,除了你的上司,MI5 和特别刑侦局以外,还有谁知道?美国人知道吗?”
  “目前,”邦德直视天蝎的双眼,脑海中呈现出制服天蝎的景象,“目前很多人都知道了。我猜测美国情报局已对你的档案了若指掌,除非你能应付……”
  “有可能。咱们走着瞧。目前的工作完成后,我就能愉快地隐退了。”
  “恐怕你想得太好了。我说过,很多人都知道你正在干什么,怎么干的。”
  天蝎摊开双手:“可是他们不能阻止我们的行动。除非他们采取极端的保安措施:禁止所有公众集会,关闭影院、剧场、音乐厅和餐厅。否则,他们是做梦。凡是我忍者子弟所到之处,就不会有真正的安全。”
  “你的忍者教徒将受到严厉审判。”
  “怎么审判,告诉我怎么审判他们。没门儿,邦德。他们不受法律和秩序的约束。可以到任何地方而不被发觉。没有我他们也能工作!我的设计真是漂亮。一对夫妻有了一个孩子后,就可以承担敢死任务。以后,他们的孩子长大了,结婚生子,整个过程就这样循环往复地延续下去。目前的行动一旦结束,我可离去,永远消失。我的信徒们会难过,但他们会接着干下去。”
  他停了一下,吸了口气。“你看,邦德先生,忍者教派的年轻人不会放弃,即使我明天就死了或消失,他们也不会。目前的行动几天后就结束了,我无法阻止它。一旦它付诸实施,敢死队队员就会去完成任务。在这一过程中,我不再与他们联系,他们就像设计完美的机器人,能够随机应变,独立自主地完成任务,他们将牺牲自己,同时把英国现任和潜在的领导人送进坟墓……”他笑着。“我不多说了,你自己会看到,他们将做到这一点。如果我完了,将会有无数的人去完成未竟的事业。他们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隐藏在各个角落。
  “因为他们具有信仰,所以他们会继续干下去,他们是为信仰而献身的,即使没有酬劳,他们也会干的,哈!”他笑了一下,结束道:“想想吧,天下还会有这样不为谋取私利的伟大信仰吗?”他的声音已经降低到耳语一样,可是仍充满了统率千军万马的气魄。
  “你真的像冷血动物一样忍心这么做吗?”邦德很难相信一个人会坏到如此地步。“我理解你说的真正神圣的战争,它实际上就是依靠谎言和怀疑一切的精神去进行的所谓的神圣战争……。”
  “别装模作样,邦德。所有神圣战争都是为利益。我的所作所为就是以此为根据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从神圣战争中发了财。后来我又想,为什么不再富一些呢?为什么我不可以像提供武器那样提供人力呢?这有什么错呢?在某种意义上,我还为那些愿意为理想而牺牲的热血青年做了件好事呢。”
  邦德听了最后一句话实在无法忍受,迈步向门口走去。
  “别走,邦德先生。别想离开,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告诉你终止忍者行动的方法。”
  邦德摇了摇头:“你不会,天蝎。你不会放弃。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遇到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恶毒的魔鬼。以前,我以为我已遇到过最邪恶的恶魔,但是你改变了我的想法。你就是死亡,就是噩梦,是一切罪恶的化身,是最坏的……”
  “希特勒吗?我可不这么想。如果在这次行动后,我给你我的信徒的全部名单和他们的地址,你会怎么说呢?你知道我可能会那么做的,你不相信吗?”
  “我相信你为钱会这么做的,但是我没那么多钱。”
  “你没准能偿付的。只是你不知道要付出什么罢了。我的朋友,在这世界上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如果你肯回报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将来行动的详情。”他眼中恐吓的目光不见了,好像他真的要做出某种承诺似的,邦德不为所动,他坚信这个人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他的任何许诺都是假的。
  “为什么你认为是我派约翰·波尔曼把你带来的呢?”天蝎几乎是耳语般地问道。只要和他呆上一会儿,他那低沉的声音就会令人感觉到他的邪恶。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成了首选人物?为什么把我卷进来?为什么是我呢?”
  “简单的答案是:为什么不是你呢?当灾难、死亡、悲剧和困苦降临时,人们都会问: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是我呢?那是命运安排的。”他每问一次,就用攥紧的拳头敲击胸膛一次。“命运告诉这些傻瓜:
  ‘为什么不是你呢?’就你的情况而言,邦德先生,那是因为你处在那个位置上。你碰巧在适当的时间处在适当的位置上。你身边有我的一个人。你并不是我唯一可利用的人,但是,我相信你已猜到了,我们选中你,我的人就能提供最可靠的情报。如果他就在你身边,我就能事事抢先一步。我的确做到了,只是我没有相信你们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邦德先生,你现在就处在最恰当的位置和最合适的时机。”
  “你要我干什么呢?”
  “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然后我就告诉你所有的,包括那些离开的忍者的姓名和地址。”
  “一定是在这次可怕的灾难之后吧,”邦德假装顺从,让天蝎以为他真的相信了。他知道天蝎所谓的‘小小请求’是任何人无法承受的。
  “当然,是在这次特殊的行动之后。”
  “是什么请求?”他问道,他心里清清楚楚所谓的请求就是让他去送死。
  “等一下。让我做些附带的说明。”他走向房间中最长的一面墙,锌制吧台就摆放在墙的前面,两幅粗制滥造的绘画赝品放在一个大镜框中,悬挂在墙上。天蝎在锌制吧台下面触动一下,一秒钟后,绘画向上卷起,露出一幅巨大的英国地图。天蝎从锌制吧台的下面拉出一个抽屉,按动电钮,一只电灯闪起来,邦德看到,灯光闪处正是格拉斯顿堡的准确位置。
  “你看清楚了吗?”天蝎好像已完全放下了架子,个性和双眼中那种可怕的力量不见了。“我让你看到这幅地图不会给我带来危险,因为你将待在这里直到全部行动结束,对于这一点不必怀疑。你无法逃出十棵松种植园,要逃出此地只有死路一条。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看这幅地图。这是格拉斯顿堡漂亮的小镇,你已经知道在那儿发生的事情。这是奇切斯特,”地图上又一处亮起灯光。“你也知道在那儿出了什么事。几小时前在纽卡斯尔市的安德莱姆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吗?”在他说出工会领袖和工党候选人姓名的同时,第三个小灯亮了。“还有什么地方会出事?还会发生其他什么我无法阻止的事件呢?让我们来看看。”他的手触动了一下从锌制吧台伸出来的一块接线板。地图上曼彻斯特的灯亮了,天蝎说出一位到民间演说的前政府内阁成员的姓名。“那是明天的事。”他说起来像是一次节日庆典的组织者,丝毫不像为谋杀一人而使多名无辜者致死的死刑犯。他又按动另一按钮,伯明翰亮了,谋杀的对象是绰号“燃烧的木头”的众议员。接着亮起来的地方是牛津,行刺对象是工党和保守党的两名候选人。“一天干掉两个,那将是报纸的头版头条新闻。”
  演示不断继续下去,整个行动好像没有明确的模式,谋杀的对象涉及各政党的候选人,其中有前首相,两名前政党秘书长和大法官。行刺的地区包括伦敦、伊林、爱丁堡、格拉斯哥、肯辛顿——这是离邦德前天晚上藏身的剑桥不远的伦敦另一地区,肯特堡、利兹和约克等英格兰、爱尔兰、威尔士和贝尔法斯特的重镇,行动的日期都明确地标在上面。每一选择好的地区都亮了起来,邦德从闪亮的光线中可以看到谋杀对象的猩红色蚀刻姓名,姓名的下方又标有另一姓名,因为字太小,从他站的地方看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那是谋杀者的名字。
  “如果行刺的目标更改了活动的日期时间怎么办?”他问,大屠杀的恐怖令他的胃部翻搅起来。
  “他们已经更改了,”天蝎笑着直视邦德,他的目光射进007 的大脑。
  邦德为了保持警惕,头偏向一边,脑海中天蝎变成了那些可怕人弹的牺牲品,“他们已经改变了日期和地点,我有他们的新的日程表。”
  “你能肯定你的日程表是准确的吗?”回答并不重要。实际上天蝎就像一个好显示的坏孩子一样,在炫耀自己的力量。
  “我知道它是准确的,”天蝎笑了一下,显得更加阴险恶毒。“因为我相信为我通风报信的人。”
  “你不信赖自己的判断吗?”
  “不,我不但不聪明而且自认为很傻。这是做事的一条首要法则,不是吗?你有多年的工作经历,应该明白这一点。你不能凭着自己的好恶对情报有所偏爱,只相信你喜欢的消息。对不对?”
  “对。”邦德点点头“但是我发现你的谋杀名单中漏掉了一位显赫人物。”
  “哦,是谁?”
  “首相,或许你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让她活着。”
  天蝎抿着嘴低沉地笑了。“不,詹姆斯·邦德。首相没有被遗忘,当然不会。我已为她准备了特殊的一幕戏,这在地图上是看不到的。”
  邦德的大脑拼命地运转,试图把每一行刺的目标和地点统统记住,如有可能逃出去,可以通知有关方面。“你说你不能阻止这次行动,让它停止下来。”
  “是的。”
  “可是你能通知敢死队队员改变行刺日期,你怎么能办到呢?”
  “那很容易。我知道他们的住处,可以和他们联系,告诉他们改变的日期和地点。我唯一不能改变的是他们个人的目的。”他开始解释他是如何把男男女女引进忍者教派的,又是如何挑选和调教他们,使他们相信死亡就意味着步入天堂,从而对死亡无所畏惧。他娓娓而谈,像是一位大学教师在讲授一段无聊的历史。“但是,最后确定行刺目标的方法必须精确,要把它深深印在人弹的下意识里,而在他们的意识中却不记得它。如果人弹被逮捕,审讯多久都无济于事,他们说不出目标。在某些情况下,审讯者只能猜测,而始终不能得其要领。”
  “你不能,或是不愿意阻止这场……这场屠杀吗?”
  “不能,也不愿意。不,我不会阻止,除非我把行刺的时间、地点和对象以及行刺人名单都交给你或像你这样的人,由你们去做。”
  “如果行刺目标隐藏起来不露面怎么办?”
  “我派出的人弹会追踪目标。每一个目标都死定了,因为肩负干掉他们的人永远不会放弃,一个目标可以活上一周,一个月,甚至一年,但是敢死队队员毋需我帮助,最终会发现并干掉他。”他轻轻地捻着手指,使人感到他的思想更加恐怖。
  邦德努力搜集耳闻目睹的全部信息,记住行刺的日期、地点和大部分目标,他的精力过于集中,以至一时没有觉察天蝎还在讲话。“那儿,”天蝎指着好似圣诞树一样的地图上的第12  个目标,“当我们的行动进行到那儿,会发生另一种爆炸性事件,药膏里的一只苍蝇。”
  “什么苍蝇?”
  “噢,那是金融上的小丑闻。”
  “你是说先锋卡和放入施赖温汉姆勋爵账号里的脏钱……”邦德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这时有人打开门轻轻地走进来。
  “施赖温汉姆?啊——哈!还有比那笔储蓄更妙的事哪!施赖温汉姆勋爵只是盘小菜,那些女性侦探作家是怎么形容这类人的?是红色小鲱鱼。你已看到过两张先锋卡,那里面隐藏着更大的金融能量。让我们放过老巴赛尔·施赖温汉姆好吗,亲爱的?”他的目光越过邦德向门口望去。“我想你已经见过我妻子了,邦德先生,如果没有,现在就见见天蝎夫人吧。”
  “我们已经在最令人愉快的环境下见过面了。弗拉迪说得对,我们应该放过可怜的老爹。”特里比·施赖温汉姆说道。她看上去完全恢复了健康。
  “现在让我们共进晚餐好吗?弗拉迪要向你提出一个请求。”
  19为什么不在今晚
  “这么说,在伦敦时,你的昏迷,呓语,什么‘父辈的鲜血将传给子孙’等等,以及鬼哭狼嚎般的喊叫都是在演戏喽?”邦德先看了看弗拉迪米尔,然后又转向摇身一变成为天蝎夫人的特里比·施赖温汉姆。“也不尽然。”
  特里比伸出一只手,攥住天蝎胳膊。“我不善于演戏。”邦德注意到当她触到天蝎时,手在轻轻发抖。他真的是她的丈夫吗?当她在家里以及后来在普特汉姆诊所接受莫洛尼大夫治疗时,尽管她一直昏迷不醒,邦德就已经发觉她的身高和姣好的体态可以当之无愧地充当许多时髦杂志的模特儿。她身着一套丝绸质地的红色演出服。他猜测服装的制做可能出自阿塞丹·阿拉亚之手。她的长发是新近修饰的,只是(脸庞)化妆太重了,十分刺眼。
  这样化妆完全不对路,她的五官——高高的颧骨,匀称的嘴型和深褐色的眼睛——根本就不需要浓彩重抹。除非是个木头人,谁都会感到她的紧张情绪。每次讲话,特里比总是摸摸或看看天蝎,似乎在寻找靠山。
  “真的不是演戏,对不对,亲爱的?”她的手指嵌进天蝎的胳膊,他嫌恶地掰开她的手指,像甩掉一只讨厌的蚊虫一样推开她的手。
  “她是自愿音,”天蝎的声音仍旧冰冷、镇静和低沉,可是说得很快。
  特里比的突然出现,让邦德更加警惕起来。天蝎继续讲道:“你知道,在可怜的埃玛·杜普意外死亡后,我们需要替代者。她的死对我们是一个可怕的打击。”
  “噢,当然,我确信如此,你对任何地方的死亡事故总是特别敏感的,不是吗?”
  天蝎没有理睬邦德的辛辣讽刺:“是的,我们全体成员对此事都很敏感,你应该相信这一点,邦德先生。埃玛相信我们真的放了她,她对我们做的事有些觉察,这是真的。但是我认为我们在许多方面可以利用她,把坏事变成好事。你看,我确信在她离去时带着的东西是可以利用的,特别是你的电话号码。当我们的内线报告她淹死时,我想这下全完了,她带着的东西可能也随之而去了。”
  “我的电话号码?”
  “是的,还有你所说的,我灌输进她下意识里的谜语‘父辈的鲜血将遗传给子孙’。当时,我的目的是要引起英国当局的注意。在完成第一个敢死任务时,我希望他们明白他们面对着一股不可摧毁的力量。就是说要引起他们的恐慌,不得不强制执行大规模的保安措施,例如取消大选等等。对他们而言,不管做什么,到头来这是唯一的选择。”他举起一只手,那是邦德刚到此地就注意到的带有贵族气派的姿势:食指威严地指向天空,其他手指拳曲,腕部轻轻地摇动。
  邦德觉得天蝎是在编故事。他第一次觉察到在天蝎的解释中显露出心虚。但是现在就向他挑战是不明智的。毕竟,他的指尖蕴藏着巨大力量,指挥了人弹的恐怖袭击并且还在策划着未来的行动。继续装假,邦德告诫自己,让他感到对方完全相信了他的鬼话。
  “那时,我已按合同安排好了行动,忍者本来可以把谜语和恐怖传遍全世界。”他旁若无人,似乎在对空气讲话,谈话中流露出极大的遗憾。
  邦德没有放过他:“你签订的合同会引起更大的破坏,会有更多的无辜者死于非命,会给你个人带来更丰厚的报酬。”
  “不幸的是,我的安排现在实现不了了。”天蝎的眼神暗淡下来,缓缓说道。
  “应该说这才是幸运的。”要继续动摇他,邦德暗想,像天蝎这样怀有恶毒想法的人,没准也会失去心理平衡。
  “什么实现不了了,亲爱的?”特里比露出惊恐的神色,在她脸部的脂粉和优雅的外表后面隐藏着恐惧。
  “你不必担心,亲爱的。”他轻轻拍着她那双微微颤抖的手。
  “我是担心你,天使。”她看着他,然后目光又突然移开。邦德不仅感到了天蝎和特里比之间令人作呕的亲热,而且也觉察到了在他们交谈中暴露出的问题。他们的言行充满了矫揉造作和虚无飘渺的理想。“这么说,你也会让特里比去……?”
  “他对你说过了,我是自愿的。”特里比有点过分欢快地说道。“你必须知道,邦德先生,是弗拉迪救了我的命。他把我引向光明,使我摆脱了海洛因。在我第一次表白对他的爱时,他以为那是一种心理学家称之为移情的现象。病人常常会把医生看做疾病的替代品而爱上医生。我的病是染上了毒瘾。”她侃侃而谈,似乎所有谈话要点都是背熟的,这是天蝎允许她做的最长一次讲话。
  “嗯。特里比,我知道你说的意思。天蝎,你在解除毒瘾方面成绩显赫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和很多医院使用的方法一样。治愈瘾君子并无什么奥妙可言。唯一的条件是他们真的想活下去。”他好似坐上摇动木马,开始高谈阔论。“注射维他命,严格管制,抑制症候群。如果是海洛因致瘾者,应用美沙酮抑制综合症候群。此外,还要实施深度催眠术,消除很多不利的副作用。”他停住了,似乎在等待邦德喝采。沉默大约持续了20  几秒钟之后,他又继续讲下去。
  “我认为我在这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功,恕我自夸,我的深度催眠术是特殊的,医院做不到,而我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但是对于那些不在乎死活的病人,我无能为力。他们一心想死,但是,他们常常可以复元一段时间。我的大多数敢死队员就属于这一类人。够了,不说了,我们吃饭吧。”
  地图在电力的驱动下隐藏起来,原来的巨幅油画重新取代了它的位置,悬挂在锌制吧台的上方。邦德小心记住了操纵按钮的隐蔽位置,他决心要一个人回来,搞到敢死队员的名单,并且要尽快活着逃离十棵松种植园。
  冒充侍者的6 名保镖,身着灰色制服,走了进来。从剪裁得体的制服上可以看到微小的凸起,这表明他们全部带着武器。
  房里一件高品位的器具是保存完好的精美的卡洛林餐桌和几把原色扶手椅。餐桌之大,周围可以坐下12  个人。今晚只有3 人,银制餐具看上去像是真正的乔治亚制品,酒杯是沃特福德的产品,保镖鲍勃宣布晚餐开始,然后把一个大型银盆放在桌子中央。特里比从盆里为每个人舀了一碗“盖兹帕乔”,这是一种最适合夏季佐餐的冰凉的汤,根据个人的喜好,还可以从放在旁边的碟子里取一些油煎碎面包片、洋葱末、西红柿和胡椒放在里面。
  “希望你爱喝,邦德先生,我可以称你詹姆斯吗?”
  “当然,特里比,为什么不呢?不久,你就会需要以名字相称的朋友了。”
  她看着他,惊住了,手里端着的一勺汤差点洒了。“你是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里流露出痛苦,话音高了八度,她舀汤的手突然不听使唤了。
  “没事,亲爱的,”天蝎抚慰道,“他对我和忍者都不满意,所以他也不满意你。没关系。你不可能得到所有男人的喜爱,对不对?”
  一碗辛辣的汤放在了邦德面前,他转向天蝎问道:“你先尝尝好吗?”
  “我们的汤都来自同一器皿,难道还需要我先尝吗?”
  邦德没有忘记他是在同魔鬼共进晚餐。天蝎耸了耸肩,从邦德的碗中舀出一勺汤喝了。“这你满意了吧?”
  “很好。”
  “我认为这样做有些失礼,”特里比说,她的话听起来随随便便,可是蕴含着怒气。“你是弗拉迪的客人,举止不该如此。”她的语调已近乎歇斯底里了。
  “亲爱的特里比,如果弗拉迪愿意停止这场血腥的恐怖活动,并且交出全部忍者,我会采取较好的行为举止,特别是我到监狱里去探望你们的时候。”
  “我们绝不会到那种地方去。”天蝎转身看着特里比,迅速答道,接着又大笑起来。对于天蝎的这句话,邦德倒是深信不疑。天蝎对待死亡和恐怖的态度完全像是精神病患者,他宁愿拉上特里比一起自杀,也不愿被捕。
  他们又谈了一会,主菜上来了。在托盘的中央是用艾菊等植物炖熟的多汁瘦羊肉末,烤熟的土豆和菜豆摆放在周围。
  “在英国,”天蝎微笑着说,“你可能是一家绅士俱乐部的会员,所以今晚我要他们特意为你制做英国味儿的主菜。请吧,邦德先生。我们也吃。
  我先尝尝葡萄酒,没准里面掺着烈性毒药呢!”他又令人厌恶地大笑起来,朝着摆放着两瓶夏布利名酒的吧台走去。葡萄酒产自夏布利山南麓7 家最好的葡萄园中的一家。天蝎品尝了每瓶酒,故意多喝了几口。
  邦德不得不承认他已多年未尝到如此鲜美的羊肉和甘醇的经典夏布利酒了。
  在他们进餐的过程中,邦德继续询问天蝎有关特里比回家的事情。“我看到她时,她显得非常脆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天蝎回答:“那是我们俩都愿意试一试的小小的冒险,关键之处在于她知道我灌输给她的那些谜语的意思。特里比一直是忍者集团的忠实追随者,她忠实于我们的信仰并且献身于我们的理想。我陪她从庞伯恩旅行到伦敦。
  在她父亲家门口,我在汽车上给她服了最后一剂麦角酸二乙基酰胺,那样她就会沉睡7 天。”他微笑着。在他的笑容里流露出只有萨德侯爵①钟情的邪恶,这让邦德几乎觉得萨德候爵的阴魂就在房子里。
  天蝎面带笑容津津有味地继续说道:“她父亲侮辱过我,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是他的银行,那个真正的恶魔戈姆- 基奥银行,过去支持先锋信用卡,我们本来能够更顺利地实现我们的目的。”
  “在波尔曼和霍纳闯进去时,你的人正要把她救出医院吗?我们都以为他们是要杀她哪!”
  “当然,他们的确在救她。为什么我们要杀死她呢?那次行动很不走运,波尔曼倒没关系,可霍纳小姐招来了麻烦。说到这儿,倒叫我想起刚才我要提出的请求。”
  ①  萨德侯爵(1740-1814 ),全名多纳蒂安·阿尔封斯·弗朗索瓦·萨德,法国作家,作品以恐怖和虐待狂为主题。——译者
  “什么请求?”邦德问,好像他已经忘了天蝎说过的意义含混的许诺:
  只要邦德帮个小忙,他就会在这次行动结束后,把剩下的全部忍者交出来。
  邦德根本不信天蝎会信守诺言,也不相信他的全部代价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帮忙。他的代价必定是要付诸罪恶企图的巨大的回报,而且最终任何许诺都会化为乌有。
  天蝎又一次重复他说过的话:“我只请求一个小小的帮忙。做为回报,我将把所有剩下的,包括这儿的忍者的姓名、地址都给你,不过,这要在行动结束之后。”
  邦德笑了,眼睛看着前面的空盘子,“哦,面对美馔珍馐,我们这个话题放一放如何,天蝎?”
  “听你的,布丁已经来了,放在吧台上,这次我们仍然一起吃好吗?”
  “桃子馅饼,”特里比说,“我想你一定喜欢桃子馅饼?”她的语调依旧尖刻和神经质,而且速度极快。
  “是的,非常喜欢。”桃子馅饼是一种传统甜点,只要把桃子削了皮,加入糖水,通常再放些玫瑰花瓣,放入烤箱烘烤5 分钟就行了,邦德一般是不吃布丁的,但是他无法抵挡这种蛋白酥皮甜点的诱惑。“据你说,”他的语调好像已经不再把天蝎当做凶恶的敌人了,“我无法逃离此地。”
  “邦德先生,你连想也不要想。”
  “为什么?”
  “说出来也无妨。除非我允许,谁也无法从十棵松种植园活着出去。”
  “贵宾套房的玻璃窗面对海滩和大海,玻璃窗的活动拉门没有上锁,难道我不能走到海滩,游泳逃走吗?你的武装警卫一天24  小时守卫那里吗?”
  “武装警卫只管花园的正面。”他好像在讥讽邦德。“种植园的正面是半圆形的林带,有众多警卫和猎犬守卫,这是千真万确的。去海边的道路无需猎犬和优秀射手,那儿有令人生厌的天然屏障,关于这种屏障我要多说几句。”
  “那是什么东西?”
  “鳄鱼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它们不喜欢大海,在房子的后面和与大海相连的海滩之间有一条长满芦苇的泥泞狭长的沼泽。我们在沼泽的边缘树立了很多警示牌,阻止海湾的旅游者靠近。即使如此,仍有不幸事件发生。没有人,我强调没有一个人能徒步从种植园走到海边并且活着回来。你听说过莫卡森水蛇吗?”
  邦德点点头:“听说过,通常称它为棉花嘴。”
  “这么说,你知道它是一种危险的蛇啦?”
  “除非得到及时医治,否则被咬者的性命非常危险。”
  “完全正确。莫卡森水蛇的毒液是一种药材,用于医治内出血等疾病。
  它能摧毁血红细胞,使之凝聚。如果被咬了一口而不能立刻得到医治,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如果被咬了几口,定死无疑。”
  “怎么会被咬几口呢?”
  天蝎点点头:“沼泽靠近海滩,处于种植园的后面。它的边缘由10  米长的金属板与外界隔开。你看,在沼泽里有一个莫卡森水蛇部落,它们在那儿已经安营扎寨多年了,当地居民都知道。”
  “它们不会跑到海里去吗?”
  “不会,它们是昼伏夜出的动物,在大海里不能繁衍,可是在沼泽里活得挺好。一只母蛇每两年孵化15  条小蛇,所以我们在房后根本不需要设置警卫。”
  特里比吓得战栗起来。天蝎伸出一只手抚慰她。“我的年轻妻子特别怕蛇。她第一次访问这儿时碰上一次意外事故,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被蛇咬了40  口。所以,邦德先生,你明白她为什么害怕了。在我们这儿,莫卡森水蛇是政府唯一发出通告,需要戒备的动物,而眼镜蛇、黑寡妇、蝎子和其他危险动物都不在话下。”他笑了一下,令人十分恐惧。“鹈鹕、鸬鹚、矶鹞是很好的观赏水禽,一般旅游者很少会走进危险动物喷吐唾液的距离之内。这儿的旅馆总是提醒游客,请他们注意危险,可是高尔夫爱好者仍然常常遭遇水蛇。你知道,当面对水蛇时,绝对不要直线逃跑。”
  “我知道它们被激怒时会跑得很快,但是它们只会跑直线。如果跑曲线,就不会被追上。”
  “你吃好了吗?”特里比问,看来她是想改变话题。
  邦德对饭菜大加赞赏,但是拒绝再喝咖啡和甜酒。
  “我已警告你了,”天蝎继续道,“我在房子和大海之间的地段做了精心的布置,免得你孤注一掷,不顾死活。不要再想从海滩逃走了,用生命冒险不值得。”
  我当然不会玩命,邦德想,但是正因为危险,才有可能从那条路安全到达海上。从贵宾室出发,利用藏在旅行袋里小机灵的应急工具或许能行。
  “晚餐结束了。”天蝎含蓄地说道。
  “下一步干什么呢?”
  “我们不应该谈谈我的请求吗?”
  “难说。”邦德一直在考虑,同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疯魔做交易,是否合乎道德规范。在天蝎身上具有双重标准和双重甚至三重思想。他是一个充满偏执、仇狠的损人利己的家伙,人最丑恶的罪行都体现在他的身上。在邦德眼里,天蝎就是地球上魔鬼和堕落的化身,是死神的使者。他完全可以胜任西班牙宗教法庭的审判员,天真幼稚的儿童十字军的领袖,死亡集中营的特派员,毒害焚化数百万犹太人的纳粹集中营的党卫军指挥官。在邦德看来,天蝎是历史上从成吉思汗、阿提拉,到希姆莱和克劳兹·巴比,所有残暴,冷酷、丑陋、邪恶的集大成者。
  “别这样,”天蝎用肘部轻轻推了推了邦德,“帮忙是有报酬的。由于我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我明白忍者教派必须洗心革面了。我要做一件对你有益的事。如果你接受了,我还要把忍者的未来交给你处置。为什么不接受呢?至少让我把话说完嘛。”
  这不是真话,邦德暗想。这是黑暗的守护神、走投无路的天使——撒旦本人在讲话,他在给听者的耳朵里灌蜂蜜——含有毒药的蜂蜜。
  然而,天蝎的话太具诱惑力了,没准他真的会阻止恐怖活动进一步实施。
  如果阻止不了呢,那么眼前的这个魔鬼只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不能糊涂,邦德告诫自己,天蝎这么讲就是要让对方完全相信他。继续装假是唯一的办法。
  “好吧,把你的请求告诉我。”
  “长话短说,免得你心烦。我的请求与霍纳小姐有关。”
  当哈丽雅特拥抱着他,说如果他同意娶她,天蝎会让他们在忍者社团里平安地生活下去的时候,邦德并没有相信。现在,他知道天蝎要说什么了。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天蝎又说下去,他的语调像老矶鹞,低沉、刺耳,而且奇怪地显得犹疑不决。“只要告诉你我欠哈丽雅特·霍纳的父亲的情,就够了。天下竟会有如此巧合,真是难以想象。”他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你很难相信,但是你又必须相信,霍纳是我的教女。我的自由和生命是她父亲给的。当她还在襁褓时,他要我发誓以后一定要善待她。我们的巧遇让我左右为难,我怎么能想到她长大后会成为国税局的特工呢?美国国税局派人抓我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他们不会成功。哈丽雅特,我的教女在这儿,是我的囚徒。可是我拿她怎么办?现在好了,你也被我请来了,邦德先生。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把你干掉,因为你是非常危险的。但是只要我愿意,可以永远把你囚禁在此。
  “在我离去时——这不会太远了,我希望在心灵里留有一丝清白。在目前的行动结束后,我会交给你有关忍者的情报。做为回报,我要你,詹姆斯·邦德,和哈丽雅特·霍纳结婚。”
  真是难以置信,邦德需要时间思考,“哈丽雅特知道吗?”
  “知道什么?”天蝎耸了耸肩,摊开双手。
  “她是你的教女,以及你和她父亲的关系?”
  “不,不!绝不能告诉她,”回答非常快捷,话音里充满了焦虑。这是天然的神经质的流露呢,还是他的性格本来就是如此?
  “为什么呢?”
  天蝎不情愿地说:“这关系到我今后在世界上的形象。”
  “你希望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尽快,这样我可以主持婚礼。”
  这倒不错,邦德想。由天蝎主持的婚礼在忍者社团之外是无效的。他需要时间,说不定沃尔克夫斯基的人已经发现了天蝎。要拖延时间,可是天蝎会让他推迟婚期吗?真是白日做梦。
  “你说尽快,到底多快呢?”
  “今晚如何?”
  邦德根本不相信天蝎所说的,什么她是他的教女,他对她父亲的承诺,他和她的巧遇以及对她未来的关心等等都是假的。邦德猜测天蝎的真正目的是借他们新婚燕尔之际,完成最后的恐怖活动。虽然他怀疑哈丽雅特对他说的,但是他也不能肯定她是天蝎的爪牙。他更不相信关于特里比的故事和她回到父母身边时的身体状况。他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她是弗拉迪米尔·天蝎的妻子。总之,在他计划消灭天蝎时,谁是朋友,可以依靠;谁是敌人,应该打击,邦德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
  弗拉迪米尔·天蝎又开口了,声音更低:“今晚如何?”
  邦德没有看他,回答道:“为什么不呢?”他要为争取时间而拖延,可能还会有办法。他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他接受天蝎的建议就等于接受死亡证书。在天蝎噩梦般的世界里,除了死亡没有别的。
  20往事如烟
  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生活常常好似在梦境之中。教堂已经用鲜花装点起来了,来自底特律的新浸礼会唱诗班随着阿雷塔·弗兰克林的录音伴奏,正在演唱《光明之行》,歌声经过隐藏在暗处的麦克风放大,在大厅里回荡。
  邦德和伴郎波力·波尔曼站在祭坛的阶梯旁,弗拉迪米尔·天蝎一脸假笑,身着教主大氅,神气活现地站在祭台上。
  那天晚上,当邦德刚一同意结婚,天蝎就伸手去拿电话。
  “等等!”邦德厉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如果婚礼在今晚举行,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嗯,”邦德平静地说,“一切安排要等一等再做。”
  “你现在可不能反悔,”天蝎警觉起来。
  “我不会反悔,在与哈丽雅特结婚前,我必须首先向她求婚。”
  “没有必要,她会嫁给你的。我知道她会嫁给你。”
  “我要亲耳听她说。”
  “特里比,”当晚天蝎第一次高声讲话,“把霍纳小姐带到这儿来,马上。”
  “不,”邦德伸出一只手,“我要回贵宾室与她私下谈。如果不这样,我就不结婚。天蝎,你要是想让婚礼顺利进行,就必须让我一个人去看她。
  像所有男人向女人求婚那样,我一定要向她求婚。而且,她必须明白她要做的事。”
  天蝎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电话,点点头:“好吧,不过她肯定会嫁给你。”
  邦德听到特里比因喉头窒息而发出的响声。他向她望去,尽管涂着厚厚的脂粉,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他不由得又陷入思考,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结婚?是狂人天蝎一时的冲动吗?是一种精心设计的刑讯吗?
  到底为什么天蝎要迫不及待地导演这样一场滑稽戏呢?一阵敲门声,保镖鲍勃到了。他是受命将邦德带回贵宾室并在那里等候的。“你不能……”特里比的声音颤抖着,“真的,你不能……。”“我不能什么?”“喂,”天蝎用刺耳的威胁的口吻说道,“喂,特里比,邦德先生不能做什么?”“你不能看她,”特里比几乎抽泣了,“在婚礼举行前看新娘是不吉利的。不能让新郎看新娘!”“我看我们不必迷信。”天蝎以一种令人无法容忍的态度说道。“我必须看她,特里比,我不向她求婚是不对的。”特里比微微颔首,眼眶里充满泪水。“你没事吧?”“没事,”她低声道,“没事……,只是……,好吧,我对婚礼太动情了。”邦德抚慰地摸了摸她的肩头。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她向对待麻疯病人那样,挡开了他的手。当邦德回到贵宾室时,哈丽雅特正身着浴衣,躺在床上。浴衣的口袋上印有“希尔顿旅馆迪斯尼庄园”。
  在邦德看来,标志的内容倒是与这里的情形很吻合。
  “詹姆斯!我以为你一去不返了呢!”她放下书,翻身坐起,双腿搭在床边。邦德发现她原来在看麦卡里的《秋天的眼泪》。
  邦德冲着书点了点头:“你也喜欢他的作品,真好,我们有共同的爱好。”
  他说话时,一手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天花板,另一手的食指画了一个大圆,把天花板,墙壁,电话,灯具和屋里其他的东西都圈在内,表示在这些地方都有窃听器。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其实她已说过屋里有窃听器,但是就她所知,屋里并未安装可以从精密电子市场买到的监视器。在这种情况下,邦德与他的同行都知道有一种,而且只有一种对付办法。
  “哈丽雅特,亲爱的,”他拉着她的手,把她领到房中最远的角落,那儿摆放着一个舒适的大扶手椅。“对我来说真难为情,哈瑞,过去我只干过一次,”他借说话做掩护,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银制钢笔和一个皮面小记事本。
  他坐在扶手椅上,让哈丽雅特坐在他膝上。
  “就一次,詹姆斯?”她冲他狡黠地一笑,“像你这样英俊健壮的男人?”
  她一手揽住他的脖子,头紧紧靠在他身上。邦德把记事本放在她遮掩在浴衣里的大腿上,开始写字。
  “我和我们的东道主谈了很长时间,”他大声说,“我现在不想和你亲热的原因是,我们要想将来安全的话,只有……”
  “说啊,詹姆斯。”她目光向下,注视他写的字——特里比·施赖温汉姆何时与天蝎结婚的?
  她从他手里拿过钢笔,他继续说:“……只有我们结婚。”
  我不知道他们结婚了!她写道。邦德瞥见她面带恐惧,脸色惨白。
  她高声说:“结婚?我告诉过你,詹姆斯。我告诉过你这是他的希望。
  你现在相信我了吗?”她摇着头,皱着眉,神情紧张,试图告诉他别的事情。
  “是的……”他又拿回钢笔。“是的,但是对结婚这类事,我是个持老式态度的人。当然,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她紧紧贴住他,他与她赤裸的肌肤只隔着浴衣,他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我明白了,”她的手滑向他腰下的部位。与此同时,她倾身向前,看他写的话——你知道,我们结婚以后,我要尽一切努力逃走,而且要尽可能带你一起走。
  “我要告诉你,哈瑞,如果你接受了我的求婚,那就意味着我们要同甘共苦。”他在记事本上写道——至少目前我要这么做。
  她又拿回钢笔:“当然,詹姆斯,”她停了很长时间,然后写道——如果你要逃走,一定要带上我。
  “詹姆斯,你是说你不爱我,对吗?”
  “对。”他在记事本上写道——天蝎今晚要为我们举行婚礼,你知道这样的婚姻对我们是没有法律约束力的。
  “但是?”她询问,同时又把钢笔夺回来。
  “但是不管我是否爱你,请你接受我的求婚并且嫁给我。”
  她写道——我知道,但是结婚是唯一的办法。你应该知道他要娶我!
  “那我就接受。”她的脸庞亮了起来,好似从阴霾中泄出的一缕阳光。
  “谢谢你,我可以……?”
  他写道——你拒绝了他?
  “你不能等到婚礼结束之后吗?”她俯视着他的字迹,使劲地点着头,她的语调轻松明快,可是脸色又阴沉起来。她拿过笔,写道——是的,可是结果让我们都身陷囹圄,以后再详说。现在就照他说的办。
  “我是想说,我可以吻你吗?”
  她一下把嘴紧紧贴在他的唇上。哈丽雅特要么不是一位具有丰富经验的亲吻专家,要么就是很久没有接过吻了。
  当他抬起头来透口气的时候,对哈丽雅特的举动做出了两种判断,一种可能是天蝎已对她面授机宜,要把他牢牢缠住,这是邦德已经想到过的。另一种可能是她真的充满了激情,想要嫁给他。
  “噢,詹姆斯,”她耳语道,“我非常高兴今晚举行婚礼,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邦德报以一个令她沮丧的微笑。他在记事本上写下——今晚我们计划逃跑。
  哈丽雅特使劲喘着粗气,好让偷听者以为他们刚才紧紧地抱在一起。她写道——好吧,但是要在婚礼结束之后。或许我们会从中获得意外的收获。
  “詹姆斯,你知道吗,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就渴望着这一天!”她几乎让他完全相信了。他想她可能是真心实意的,于是迅速写道——同意。你是一个非凡的姑娘。
  好吧,邦德想,那就把这出戏演完吧,或许这是他一直寻求的机会。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为什么要举行婚礼,为什么婚礼对天蝎如此重要,答案很可能是由于哈丽雅特拒绝了天蝎的求婚。邦德仍然对哈丽雅特不甚了解。现在他说出了逃跑计划,她的真实意图马上就会见分晓了。如果她具有双重身份,一半是天蝎的人,就会采取措施,尽力避免参与危险的潜逃。
  另一方面,如果她是为美国政府工作的特工,他就可以依靠她的真情实意,帮她完成任务。不管是哪种情况,他不久就能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啊,该死。”她说着,站起身,皱起眉头。他必须承认她是非常可人意的,那一头长长垂下的黑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不得不用手把它们撩开。
  “出了什么事?”
  “我没有合适的服装。”她仰视着,笑了。在她轻松无所谓的眼神后面,隐藏着深深的忧郁。“这在以后倒无所谓,可是今晚的婚礼我穿什么呢?”
  “我肯定天蝎已经想到了。”
  “当然,”她皱起眉头,“当然,你说得对,从婚礼到死亡,所有该死的事情,他都为我们准备好了。他不会让我们活下去,詹姆斯。你想到没有?”
  邦德转过身,避开她的目光。“所以我们要想方设法阻止他。”
  弗拉迪米尔的确考虑得十分周到。他为邦德和伴郎准备了全套灰色晨服和领带,西服的扣眼部分全是丝质的。
  当他们来到教堂时,邦德发现他对天蝎的殷勤备至估计得过低了。
  阿雷塔·弗兰克林的磁带放完了,接着是风琴演奏的婚礼进行曲。在暗淡的灯光下,中心甬道出现了模糊不清的行进队列,缓缓向前走来。
  当新娘和伴娘进入视线时,邦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的穿着打扮竟如此之快,只用了一个小时多一点。这表明天蝎早已作好了准备。这不是个好兆头。
  邦德称之为“保镖鲍勃”的恶棍挽着哈丽雅特的手臂,走下甬道。新娘身着纯白丝质礼服,宽大的长裙在腰部掐成褶子,配以绣品和珍珠,围住腰以下的部位。婚纱遮住她的脸和双肩,又顺着后背垂下去,长长地拖在后面,延伸到随从队列的中间。她把随从也打扮得个个高雅不俗。在灯光下,她通身闪光,就像一位光芒四射的女神,缓缓走向正在等候的新郎。
  邦德一时按捺不住感情,想起上一次他等候新娘的情景,那是他的妻子,可爱的特蕾西。在他们蜜月旅行时,她不幸死于谋杀。此时,记忆中的亡妻像一个幽灵,出现在他眼前,哈丽雅特不见了。大约有几秒种,特蕾西复活了,她面色安详,向他走来。猛然间,邦德又回到现实中,他深深吸口气,清醒一下头脑,想起了曾读过的一句诗:往事如烟。
  理智与情感的交错混淆让他感到一阵迷惘:他和哈丽雅特正在做的是否正当呢?新娘的队列好像受过文艺天才的指点,令人赏心悦目。哈丽雅特端庄文静,手持粉红和白色花束。特里比做为主伴娘,身穿乳白丝裙,手握一个花环。另有三名忍者女青年,波尔曼的女儿鲁丝也在其中,都穿着同样的乳白丝裙。
  邦德的思绪又回到理性,只要哈丽雅特的身份如她自己所说,他们的行为就不是亵渎的。他们履行这个滑稽的典礼不只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生命,而且还是为了那些可能将死于非命的人们。
  波力·波尔曼站在邦德身边嘀咕着:“看看我的鲁丝。她奶奶会怎么说?
  一个好端端的犹太姑娘竟然参加这样的婚礼。她那个懦弱无能的丈夫也在场,就在那儿。”他冲着坐在第3 排的一个面色苍白,蓄着胡须的削瘦年轻人呶了呶嘴。当鲁丝经过时,她丈夫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她应当找一个具有某种专业技能,前途光明远大的人。”
  邦德小声说:“你是想找一个宇航员还是跳伞员做女婿?”
  “闭嘴。”波力有些愠怒。
  哈丽雅特走到邦德身边,把花束交给特里比,透过婚纱可以看到她满意的微笑,好像他是她唯一的如意郎君。或许他真是她的所爱,对此,邦德并未多想,真正让他关注的是他们婚后面临的凶险。他不能陶醉在温柔乡里,他必须时刻记住,这场婚礼不是真的,是不合法的,没有任何意义。
  可恶的天蝎向前走了几步,开始朗诵他自编的婚礼致词:
  “心灵和躯体都已融为忍者的至爱亲朋们,我们齐集于此,参加两位新人,哈丽雅特和詹姆斯的婚礼。按照我们的信仰,只有参加忍者社团的人才能进入真正的天堂……”
  婚礼大约进行了半个小时,仪式是来自天主教、犹太教和其他教派的大杂烩。邦德和哈丽雅特的手被一条类似于圣带的丝巾缚在一起。保镖鲍勃充当哈丽雅特的父亲,递给他们一个装着50  枚克鲁格硬币的紫色钱包。他们互相交换戒指,从同一银杯中每人饮三口酒。然后,邦德打碎一只酒杯,用脚把碎玻璃收拢在一块布下。据天蝎解释,这一仪式象征“击碎”了那些阻碍忍音进入天堂的人。邦德心里明白这是来自犹太婚礼的舶来品,它原来的含意是摧毁庙宇,以此告诫新婚夫妇要珍视婚姻,否则,他们就会身败名裂。
  最后,天蝎向新郎宣布,他可以揭开哈丽雅特的面纱,亲吻新娘了。
  在宽敞的休息室举行了小型庆祝会。所有庄园里的忍者都参加了。与会者手举71  年波尔罗杰牌香槟佳酿,轮流向新郎新娘庆贺并致以简短祝词。哈丽雅特望着新郎,目光充满了爱慕的神色。邦德意识到,尽管不能与这个姑娘真心相爱,但是必须对她关怀备至。骑士风度鞭策着他要尽全力保卫她的安全。
  夜深了,时间已是凌晨两点钟,邦德想到此时在英格兰可能已有更多的人惨遭横祸,可是他必须要等到清晨实施他们的逃跑计划。只有等到天亮以后,他才能透过那扇巨大的临海玻璃窗看清外面的地形。
  在庆贺声和低级的打趣中,他们被带回贵宾室。房间已精心重新布置了。
  邦德原来住过的房间贴上了封条,他的旅行袋挪到客厅,鲜花、香槟和巧克力摆放在新房里。一名保镖说,天蝎在两三天之内不会召见他们,所以早晨不会有人来打扰。
  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加上时差的困扰,邦德已经疲惫不堪,他向哈丽雅特致歉之后,径直走进洗漱间,开始了他例行的洗漱程序。他的卫生包已经打开,里面的东西放在洗手池上面的玻璃架上。当他走出来时,哈丽雅特站在床边,只穿着半透明的内裤。“看,詹姆斯,”她顽皮地一笑,“我都有了,”她指着一堆衣服,“这些是旧的,那些是新的,还有一些是借来的,都不好看。”她走上前来,身体半裸着将他紧紧抱住,然后拉他上床。此时此刻只有圣人才能抵御她的激情。邦德第一次承认圣洁不是他的特长。
  清晨,邦德想到在被单下面讲话可以防止窃听,于是,他开始向她提问:
  “你说过天蝎曾向你求婚?”
  “是的,他向我求婚,许以豪华的生活,要我一生都跟着他。他知道我掌握着他的罪证,当他向我求婚时,我感到他是要向自己证明什么。他要证明他能解决碰上的任何难题。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把我一刀杀了。”
  她笑起来。“我让他滚开……哈,我是很粗俗的。”
  “可是他没杀你。后来是怎么收场的呢?”
  “他气得发疯,一边诅咒,一边发誓要折磨我。后来他平静下来,对我说如果我不愿嫁他,可以嫁给别人,那时我就猜到了,他指的是你,詹姆斯。”
  “接下去呢?”
  “他说一定要举行一个婚礼。他好像鬼迷心窍了,非要做这件事。他彻底疯了。你明白了吧?”
  “噢,我现在明白了。”
  “好像结婚是他实施计划的关键。他真的在从事某种恐怖活动……”
  “我知道。”
  “他丧失了理智,迷信结婚。在他的臆念中,好像他非得结婚,他的鬼计划才能成功。我说的结婚是指非得举行婚礼。”
  “对,”邦德小声说。事情有些清楚了。天蝎,这个死亡制造者,崇拜摩色君婆神,在实施国际恐怖活动之时,他相信必须对他的上帝做出牺牲。
  哈丽雅特也随着他的思路,说道:“他似乎把结婚看做是一种牺牲。他说他会给我几天快乐时光,让我结婚。然后,在他的伟业完成之后,他会让新娘新郎遭受极度的痛苦。对于这个疯子至关重要的是,在我们的眼前显示他在这世界上具有的力量。然后,我们就会慢慢死去……”她哽咽着,强忍住眼泪。“我害怕,詹姆斯,怕极了。他已经想好了折磨我们的残忍手段,他是魔鬼的化身。”她紧紧贴住他,好像要在他身上寻找一处平安的乐土。
  邦德抱紧她,试图说出逃脱目前险境的计划。现在他已相信她了,他要尽可能挽救她的性命,或许还有几百名其他人的性命。
  “听着,哈瑞,”他开口道,“在旅行袋里我有几件有趣的物件。”
  “噢,我的上帝。”她说着,把他拉住紧贴着。“我身上有趣的物件还不够吗。”
  在他有机会解释他的意图时,已是下午了。虽然他们已经因为做爱而筋疲力竭,但是仍在互相倾诉,从生活、童年到个人的好恶,无所不说。邦德发现,哈丽雅特不仅聪明坚强,而且对待生活十分严肃。他们的互相吸引不仅仅在于性,他们的幽默感在很多方面也都相同。他们既是恋人,又是朋友。
  当天空泛出银白色的曙光时,哈丽雅特安然入睡了。邦德下了床,轻轻走到窗前,太阳在1 小时内就会出来,他注意到防洪灯已经熄灭了。
  哈丽雅特走下床,叫他回去,声音嘶哑干涩。
  第二天下午天气好极了,风和日丽,湛蓝的天空如诗似画。在海滩和大海的上方,成群的鹈鹕像大型飞机一样盘旋飞翔,不时从高空笔直扎入水中,捕食鱼类。邦德看到远处水边有一些黑点,那是矶鹞正在抢食海潮送上来的美味。
  一架供旅游者鸟瞰全岛的红色双翼飞机笔直向下俯冲,那架势像是要轰炸十棵松。在最后一刻,飞行员又将机头拉起,小飞机立起来,爬上高空,接着又做了两个滚翻动作。邦德纳闷儿,这样的飞行那些付费的乘客吃得消吗。
  飞机又回来三次,邦德心里一动。旅游者三番五次地观测天蝎的隐蔽地,这是正常的吗?是不是再等一天,或两天,他再行动比较好呢?不行,时间愈长,危险愈大。他又盘算起性命悠关的逃跑路线。早晨他已目测了从玻璃窗到芦苇丛生的沼泽地带的距离大约在20  米左右。水蛇聚集的危险沼泽地大约10  米宽,通过那里就可以到达较安全的海滩了。
  在床上,他在被单下面把行动计划小声对哈利雅特做了解释。天蝎和他的助手已经搜查了他的旅行袋。这一点毫无疑问。邦德用于反搜查的物证:
  一根头发和一根火柴的碎屑不见了。小机灵的技术棒极了,秘密夹层没被发现。
  放在旅行袋夹层的物件有:一把装满子弹的9 毫米勃郎宁手枪及两个弹夹;一个小药盒,里面的药物不能用来对付水蛇毒液;一捆可用于各种目的的长短不齐的电线,一把多用工具,它可以用做杀人的9 英寸利刃,也可以变形为锯、锉和撬杆,比瑞士多功能军士刀更胜一筹。
  最后一件东西是裹在蜡纸里的一打塑胶炸药,每一条炸药的大小类似于一片口香糖。雷管和导火索单放在一起。他告诉哈丽雅特如何使用炸药,至于手枪和其他器具他要留给自己专用。
  他着重强调了沼泽的危险,告诉她他们只有50%的生存机会。当哈丽雅特说出她的游泳水平只是一般时,他意识到当他们成功地到达海里以后,他必须要为照顾她而放慢游泳速度。
  “我要用塑胶炸药做三个较大的炸弹,每一个炸弹用两片炸药就可以产生强大的爆炸效果。”在互相接吻中,邦德喃喃地告诉她,他可以用三条电子导火索在10 秒钟内控制每两次爆炸之间的时间。”把它们一起点燃,第一枚炸弹在两秒后爆炸,第二枚在4 秒后,第三枚在8 秒后。”
  投掷炸弹并不难,重要的是精确计算时间和集中精力,“我们一从玻璃窗出去,要先站一会儿,让眼睛适应黑夜,我碰你一下后,咱们就径直朝沼泽跑。”他嘱咐她一定要跟住他,同时计算跑动的步数。“把炸弹给我,”
  他说,“我要在行进中投掷。导火索最长的先投,接着是中等长度的,然后是导火索最短的。如果我投掷的时间准确,三枚炸弹会同时爆炸。如果我判断正确,它们会在沼泽里炸开一条道路。在炸点附近不会有生物存活,在周围几英尺范围内,水蛇也会被炸蒙的,它们一定会惊慌失措。可是要记住,它们是好斗成性的。
  “我希望炸弹炸飞沼泽里的芦苇,我们将像冲出地狱的蝙蝠径直穿过去。如果我们的目标明确,运气不错,就能到达沼泽的另一边,然后冲向海滩,跳进大海。我们必须一直向前跑,要在30  秒钟之内通过炸出的道路。如果我干得不够好,在路上或路旁还有一条水蛇活着,就麻烦了。
  “我们中的一个可能被咬伤,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没被咬的人一定要继续向前。如果我们安全到了海里,要向右边游,我已测算过了,我们住房的位置离种植园的右端比左端近一些。我们要游很长一段距离才能逃出险地,如果天蝎发现我们到了海里,就会朝种植园左右两侧猛烈开火,向右侧游用时较少,生还的机会较大。”
  “你真的以为,你被咬伤后,我会舍你而去吗?”她犹疑地轻声说。
  “停止不前就意味着死亡。”
  在一阵长长的沉寂之后,她紧紧抱住他:“没有你,我不知道还想不想活下去,亲爱的詹姆斯。”
  “唉,哈瑞,谁也没那么重要。再说还有那么多的人等我们去救呢。必须阻止天蝎的行动,立即阻止。如果我倒下了,你要继续前进,明白吗?”
  她又一次向他询问他们生还的可能性。邦德觉得必须对她开诚布公,撒谎于事无补。“告诉我,你是不是想退缩了,哈瑞,”他说,“我预测通过沼泽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五十。如果我们能到海里,生还的希望在百分之五十。”
  他嘱咐道,如果她比他幸运,逃出去以后,要到最近的电话亭,把警察叫来。“如果我死在沼泽,你一定要那么干。”他没有说,如果幸运的是他,或者更好的话,他们都活着,他会采取不同的措施。他要召唤的不是地方警察,而是他熟悉的快速反应部队。他下午看见的那架飞机一直萦绕在脑海里。
  他的人现在已做好用冲锋枪和催泪瓦斯敲开天蝎营垒的准备了吗?如果他们准备好了而且他能迅速帮他们打进来,忍者就能被全歼了。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他希望能像夜行的梁上君子,潜入餐厅,在微弱的灯光下审视地图,详细记下所有资料。然而这只能放在以后再做了。
  哈丽雅特请邦德将行动方案反复说了几遍。在黄昏时,他们双双站在窗前,注视着他们将要穿过的地方。
  黑夜还末降临时,一脸假笑的保镖送来了食物并收走了残羹剩饭。吃饭前,邦德将自己反锁在浴室里,拧开淋浴龙头——这不是为了防窃听,因为窃听器可以把杂音过滤掉——又打开旅行袋的秘密夹层,动手制造塑胶炸弹。他抓紧时间,反复检查电子导火索,然后把它们放在不同的地方,一枚放在夹层里,一枚放在旅行袋中,另一枚放入浴室的盒子里。他牢牢记住每枚炸弹导火索的长度。干完之后,他把其他东西都放回夹层锁起来。浴室里各种必需品应有尽有,分别印有世界上最高级旅馆的标志,原来所有东西全是偷来的,天蝎真是个浑蛋。邦德拿起一个浴帽,用一根电线把它改装成优质的防水枪套,这样他可以在跳进大海之前,把勃郎宁手枪放在里面。
  晚饭有鸡汤、惠灵顿牛排和山莓蛋糕。在进餐过程中,他看出哈丽雅特变得紧张起来,她的眼神和在房中行走的步态流露出对前途未卜、或许死亡的恐惧。
  收拾好剩下的饭菜,他们轮流淋浴后上了床,邦德把逃走的时间定在早晨4 点30  分。他发现哈丽雅特正在瑟瑟发抖。
  “你可以取消我们的计划,”邦德小声说,“我们或许可以从庄园的正面炸开一条血路冲出去,但是无论哪一种方法都很危险。我确信现在的计划可以少走很多路,水蛇会被炸晕的,我们只要几秒钟就能穿过沼泽,水蛇追不上我们。如果从庄园正面冲出去,天蝎的人会把我们击毙。他们灵活机动,对屋内的结构格局比我们更清楚。”
  “别担心,詹姆斯,”她偎依在他身旁,“我会干的,不会让你失望,现在爱我吧,亲爱的,这是最灵的兴奋剂。”
  午夜前,邦德走进浴室,拿出三枚炸弹。他将把炸弹按投掷顺序放在左手。此外,他把勃郎宁手枪和用浴帽改装成的枪套系在腰带上。刀子和其他备用品放在周身不同的口袋里。
  他回到床上,没有再睡。哈丽雅特也醒着。于是,他们再一次做爱后,枕着对方的胳膊,等待着行动的时刻。
  为了防止窃听,两人几乎毫无声息地穿好衣服。4 点25  分,他们齐集在落地窗前,邦德在大脑中一遍遍地复述着行动步骤。屋外,防洪灯熄灭了。
  在时针指到4 点30  分钟时,邦德点点头,哈丽雅特伸出手臂,给了他最后一次亲吻和拥抱。他紧紧拥抱了她一下,然后打开窗门。
  在灰暗的光线中,哈丽雅特抓住他的皮带。他们刚向前跨出两步,邦德就感到身体好像碰上了砖墙一样而生疼。
  突然,周围的一切景物变得黑暗了,接着,强光打在他们身上,四周全是他们自己的影像。
  情况发生后不到一秒钟,邦德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他们从房里向窗外张望时,只会看到一个虚影,可是一踏出门,就会走进一间浴室大小的玻璃房间。玻璃房子在边角结合处的角度设计做得非常优异,使人在房里只能看到一个虚影。如果有人走进玻璃房,滑动门就会自动关闭,上面的强力灯就会打开。玻璃房的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在强力灯光照射下,它们就会变成镜子,房中人物的影像就会布满四周。
  这就是天蝎所谓的新添置的防范措施。
  哈丽雅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四处敲击着玻璃墙,企图冲出去。
  贵宾室的外面完全不像他们原来设想的那样简单。他们脚下长长的铁栅打开了,不知在什么装置的推动下,被刺眼光线激怒和惊吓的大蝎子从栅眼纷纷爬出来。
  成群结队的蝎子,不是十个二十个,而是成百上千地不断涌现出来,一些蝎子爬到玻璃牢笼的顶部掉了下来,一些挣扎着往玻璃墙上爬,它们互相撕杀着,前进着,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邦德被吓得僵住了,哈丽雅特尖叫着,紧紧贴在他身上,双脚像生了根,一动不动,她已被毒蝎吓得精神恍惚了。像蝎子的躯体一样,邦德的肌肉也抽缩成一块块的,他的心神全部集中到从地壳深处爬出来的,长尾上伸着毒针,准备攻击的大军身上。
  他的脑海中不禁又响起了哈丽雅特的尖叫,而且显现出她在真正恐惧下无语的挣扎,他也想喊,可是喊不出来。哈丽雅特的尖叫是人们只有在大汗淋漓和撕心裂肺的噩梦中才会发出的惨叫,只有在面对无数长着毒针的怪物而惊恐万状时才会发出的呼号。
  21死亡遗产
  他们被关在玻璃房中,在强光下,玻璃变成了镜子,四周都是他们的影像。与此同时,蝎子从脚下成百上千地不断涌现出来。面对险情,容不得邦德多想。他一边掏枪,一边喊“捂住脸”,同时在心中祈祷“但愿不是防弹玻璃”,朝着玻璃墙上、中、下开了三枪,他冲哈丽雅特叫着:“喂,振作起来,按计划行动,计算步数。冲啊!”玻璃碎了,清晨的冷空气迎面扑来,在他们眼前,牢笼打开了一个V 型出口。在他们钻出去时,一块碎玻璃刺破了邦德的夹克和上衣,在他的肩上留下一道血痕。哈丽雅特站在旁边,深深吸了口气,一只手仍紧紧攥着他的腰带。
  “走!”他们向沼泽小跑而去,心里默数着步数,18  步、19  步、20  步,邦德右手拿出一枚炸弹,启动导火索,举起手臂,将它朝前扔出去。他们向前跑了两步,扔出第二枚炸弹,又跑了两步扔出第三枚炸弹。就在第三枚炸弹着地的瞬间,一声巨响,一团火焰腾空而起,第一枚炸弹爆炸了。
  另两枚也几乎同时爆炸,他们加快了奔跑速度。三枚炸弹的落点极佳,炸出了一条通过沼泽的沟畦。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们借助芦苇燃烧的亮光,可以看清脚下的路。
  “快,哈瑞!快!”他们一脚深一脚浅,为了活命,拼力跑过沟畦。
  海滩就在眼前了。这时,哈丽突然叫了起来,邦德转回头,只见一个东西飞速穿过芦苇,向他们左边冲来。
  邦德拔出别在腰带上的勃郎宁,朝着那个东西的运动方向连开两枪。
  接着,哈丽雅特的喊声又起:“詹姆斯!啊,上帝,詹姆斯!”邦德感觉到她攥着他腰带的手变得沉重起来,但是他们已经跑到海滩上,绝不能停下来。他把手枪放进挂在腰间、像苏格兰人使用的毛皮袋一样的防水枪套里,用双手推着哈丽雅特前进。她向前跑着,可是双腿的动作已经变得迟钝了。
  当他们跑到海边时,子弹飞来,落在周围,溅起沙粒和浪花。在后面很远的地方,一个匪徒正端着冲锋枪扫射,由于相距太远,子弹飞到海滩时已成强弩之末了。
  邦德拖着哈丽雅特向海里移动。当海水从脚踝很快漫到膝部时,他纵身跃入大海。
  “游啊,哈丽雅特。该死,你这女人,游啊!”
  她轻轻地呻吟着,身体变得非常沉重。邦德误以为这是刚才紧张奔跑的缘故。
  哈丽雅特只穿着圆领衫和牛仔裤,邦德一手拽住她的圆领衫,把她拉出水面。她和他一样,都没有穿鞋。行动前,他们一致认为光脚比穿鞋到达海边的机会更大一些。
  他改成仰泳姿势,双手伸到哈丽雅特的腋下,把她托起来,头朝上放在自己的胸上。他使尽全身力气,挥动着双臂,像一只快速行驶的小船,在海面上不时溅起朵朵浪花。他一边划水,一边安慰哈丽雅特说,他们会一起逃出去的,全然没有发觉她的身体更沉重了。
  海上起浪了,迎面扑来的小浪常常把他们埋进水里。后来,当他们穿过一个浪峰,邦德在吐出口中的咸水时,他听到在身后远处的海岸上和庄园里响起了枪声。
  5 分钟后传来马达的声音。糟了,邦德想,一定是天蝎的船追上来了。
  他加大划水的力量,穿过一个又一个浪峰,向着身体的右方游去。途中,他又不得不暂时停下一会儿,把哈丽雅特放好位置。
  他沉了下去,又奋力浮出海面,对哈丽雅特喊道:“用力游啊!他们捉不到我们!用力游啊!”
  这回,在他的头顶前面有人答话了:“詹姆斯,我们来了,你没事了。
  踩水浮上来。”声音有些熟悉。他用力踩着水,把哈丽雅特的头部托出水面,同时转过身来。
  一艘大型摩托艇跳跃着驶向他们。邦德看见一个人蹲在船首,旁边架着一挺轻型机枪。另一个人站在后面,向他喊着:“詹姆斯,待在那儿别动,我们拉你上来。”
  摩托艇靠近了,大卫·沃尔克夫斯基伸出一只手。“上帝啊,詹姆斯,你要干什么?打算把我们都干掉吗?”
  “什么……什……?”邦德吐出海水。他的四肢一下子瘫软了,只听见自己在叫他们把哈丽雅特先救上船。接着,一阵疲惫袭来,除了寒冷,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失去知觉可能只有几秒钟。当灯光打开时,他正躺在舱底,全身裹在毯子里,打着哆嗦。沃尔克夫斯基俯下身,往他嘴里灌了几口白兰地,邦德立即感到原始的精力又复苏了。
  “怎么回事?”邦德想坐起来,大卫·沃尔克夫斯基轻轻把他按住。邦德一下又警觉起来。他一直不相信沃尔克夫斯基,特别是在皮特蒙德航班上看见他后,邦德的怀疑更深了。
  “嘘,詹姆斯,裹得暖和点儿,别动。如果你们待在庄园里,我们早见面了。”
  “你说什么?”
  “昨天,我们对天蝎动手了。”海声、风声和马达声淹没了话声。为了听清沃尔克夫斯基说什么,邦德挣扎着想站起来。
  “你们干什么了?邦德咳嗽着,清了清喉咙,大口大口地喘气。
  “当你和空军特勤处的人进入十棵松以后,我们进行了侦查,弄清楚了一些问题。然后,把情况告诉M 。现在有M 的三个人在这儿。”
  啊,上帝!邦德不知说什么好。他的确想过等一天再行动,要是那样就好了。
  在邦德进入十棵松之后,英格兰又发生了两次恐怖事件。沃尔克夫斯基说:“我们决定不能再等了。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和你们的人在今天清早发动了一场联合行动。我们冲进去时,你们正冲出玻璃牢笼。现在,庄园里已经平静了。我想我们可以回去了。我们被派到海上巡逻,就是防止那帮家伙从海上逃走。他们在花园临海处做了一个木头防波堤,我们现在就开到那里去上岸。”
  邦德高兴地大笑起来:“大卫,真可笑,大卫,我们刚才冒着生命危险要冲出去。”他提高嗓门。“哈瑞,我们白白冒了一次险,。他们已经来接我们了,哈瑞?”邦德挣扎着欠起身。“哈瑞?”
  沃尔克夫斯基一手放在他肩上:“对不起,詹姆斯。”他哽咽着。邦德看见哈丽雅特躺在舱底,身上罩着毯子。“哈瑞?”他又叫了一次,声音颤抖起来。
  “詹姆斯,没用了。”沃尔克夫斯基俯下身去,从哈丽雅特的脚部把毯子撩起来。她的一条裤腿向上卷起,小腿上露出四处水蛇咬的深深的痕迹,伤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凝固,变成黑色。大腿也已经变形,肿胀起来。整个肌肤呈现蓝紫色,伤口边缘像周围的血液一样,全黑了。
  “不!”邦德喊道,“上帝啊,不!她不能……!”
  “詹姆斯,我们把她打捞上来时,她已经死了。”
  他躺在颠簸的舱底,两眼望着天空。这是你的错啊,他对自己说。如果再等一天,他们都会活着。如同根深蒂固的下意识,悔恨萦绕在他脑海中,占据了理性思考的位置。他奋力坐起来,伸手到防水枪套里去拿勃郎宁手枪。
  “我去捉天蝎。”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沃尔克夫斯基。“我要亲手捉住他。”
  “我们已做了安排,会活捉他的,詹姆斯。现在我们已靠近防波堤了。”
  邦德艰难地跪起来,爬到哈丽雅特身边,拉下蒙在她头上的毯子,她的头发粘在一起,贴在头皮上,但是面容安详,好像睡着了。在他的幻觉中,她迎着海风,转过头来,对他说:“再见,亲爱的詹姆斯。我爱你。”
  邦德俯下身,吻着她的脸,大声叫道:“该死,哈瑞!怎么会是这样!”
  他用毯子把她盖好,抬头望着天空,眼里燃烧着怒火。“看好她,”他命令道,“别弄脏了她的身体。等这里的事了结之后,我要郑重地为她举行葬礼。现在,我要去给我们的朋友弗拉迪米尔·天蝎举行一个与他身份不符的葬礼。”
  摩托艇撞上防波堤,邦德以前没有发现它,所以不知道它的存在。如果他事前知道这座防波堤,他们的行动结果会不一样吗?他们会再等一天吗?
  他们会走不同的路线吗?这些问题现在谁能回答呢?
  邦德和沃尔克夫斯基一起跳上防波堤,波力·波尔曼正在堤坝的尽头等着他们。“他们已经把所有的家伙都扣起来了,老板,”他看着邦德。“你没事吧,老板?”
  “我挺好,天蝎在哪儿?他那个装神弄鬼的老婆呢?”
  波尔曼摇了摇头:“她根本就不是他老婆。此刻她正在为联邦调查局的两个的人提供证词。她好像从一开始就准备反戈一击呢。”
  “天蝎呢?”
  “我们仍在找他,老板,他肯定还在庄园。我们已经把他的死党,保镖和忍者全都关在所谓的教堂里。有人正在录他们的口供。”
  他们跟着波尔曼穿过一条走廊,走到门厅,然后来到天蝎的书房。几名武装人员在大厅里守卫,邦德看到一名伦敦的同事正在检查书架上的书。
  “詹姆斯,见到你很高兴,”他笑着,“你一定不知道瓦伦丁圣父把他的秘密材料放在哪儿了吧?”
  “你还没发现吗?”他的语调里带着怒气。“你这可怜虫。恐怖计划已经详细制订出来了,你自己看吧!”他向前跨了一步,找到书架上放着的小说《战争与和平》,把它抽出来。书架转向一边,露出通往餐厅的房门。
  他的同事怔住了,看着书架,口中喃喃地说:“哼,一种老式的滑动机关。”邦德没有理睬,而是从同事面前走过去,用手推开房门。
  邦德只迈了三步,就走进餐厅。此时,天蝎正在往下拉那张英伦三岛的大型地图。他们乍一相见,都愣住了,一时谁也没有采取行动。邦德看见在锌制吧台上有一本打开的大书。
  “我希望你还没有毁坏那张漂亮的地图,弗拉迪。”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地图上,说话时每个字像是挤出来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地图刚被拉下来一点儿,遮住了油画的一小部分。“很好,我们需要它。现在,天蝎,如果你把双手放在头上……。”
  邦德的思维太迟钝了,以致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当时,他几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事后他在看了录像带之后,才明白发生的一切。
  邦德还未讲完,天蝎就采取了行动。他转过身,手中握着一把像是玩具的手枪。手枪慢慢举起,指向邦德。
  砰的一声,子弹打在邦德的右边,射进模仿伦敦康诺特大酒店内部装饰的嵌板里。像火箭发射一样,随着子弹出膛,室内充满了烟雾,邦德一下惊醒了,这是天蝎在向他射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后响起了枪声,子弹击中天蝎的腕部,手枪飞了出去。
  “把他留给我,他是我的。”邦德叫起来,旁边沃尔克夫斯基喊道:“詹姆斯!要活的,詹姆斯!活捉他。”
  这时,天蝎已窜到门口,不久前,冒充天蝎妻子的特里比就是从这扇门走出来的。
  邦德冲过去,一把将半开的房门推开,用力之猛,门上的合叶被撞得变了形,门板裂开了。门后是一条很长的过道,天蝎跑得很快,已经到了过道的拐弯处。
  邦德对准天蝎的脚下连开两枪。天蝎理也没理,继续飞跑。邦德深吸一口气,追了上去,他的脚重重地落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他转过拐角,天蝎仍在视线之内,就在前面。
  穿过一条甬道,冲上一段楼梯,又跑过一条没铺地毯的走廊,邦德并没有追上多少。他在下一个拐弯处紧急刹住脚步,斜着身子转了过去,令他惊喜的是,天蝎就在前面不远处。他有意向天蝎脚下又开了一枪。不能打死这个忍者的首领,对于这位曾是不可一世的军火交易商、后来成为经销恐怖活动的巨贾,邦德准备了更适当的报酬——这就是詹姆斯·邦德私人法律规定的死亡方式,一种最适合天蝎的死亡方式。
  防火门就在前面,他与天蝎的距离拉近了,他们已经跑到贵宾室旁边的侧厅了。过了防火门,一直是光秃秃的地板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就在这里,邦德追上了天蝎。
  天蝎借助一扇门负隅顽抗,门里曾是邦德的卧室,在他与哈丽雅特结婚后,那扇门就被封闭了。邦德飞起一脚,踢倒天蝎,同时自己也摔倒了。他感到肩部一阵疼痛,不禁想起在冲破玻璃牢笼时被划伤的情景。既然天蝎跑进他住过的卧室,就说明在这间屋子的外面不会设置陷阱。天蝎还想从这里逃走。
  邦德将天蝎按在身下,勃郎宁手枪顶在对手的耳朵眼儿上。他一手抓住天蝎的左腕,把他的手拧到背后,向上抬至肩胛骨处。
  “起来!”邦德命令道。他后退一步,把天蝎拉起来。然后,他把顶着天蝎耳朵的枪放下,藏在身后。他一直牢记有关俘虏和枪的训诫。
  “打开那扇门!”
  此时,对天蝎而言,希望像流逝的木筏,彻底破灭了。他一下失去了斗志,低声鸣咽起来。
  “打开那扇该死的门,否则我会把你一片一片撕碎。”
  天蝎浑身冒着冷汗,拿着钥匙的手不停地哆嗦。
  “很好,打开它。”
  天蝎慢慢将门打开,邦德把他推了进去。抽泣着的天蝎想出了最后一招。
  “我有钱,詹姆斯·邦德,我可以让你成为富人。放我走!詹姆斯·邦德,我可以让你成为富人。放我走!和我一起逃走!我会给你一半财富。一半啊,邦德。有好几百万,我们一起逃走吧。”
  “怎么逃走呢?”
  “先别说这个。我们先得赶紧逃,他们马上就会追上来的。”
  “不,先说清楚。”
  天蝎已经被吓得浑身湿透了,他打着哆嗦,前言不搭后语,艰难地说道:
  “这扇窗户……没有陷阱……窗外,有一个铁盖子……像阴沟的井盖……它通向地下室和隧道……你可以从那儿跑出庄园……”
  “这样你就可以不必冒险穿过沼泽啦?”
  天蝎先是点点头,接着又好像被恐惧摄住,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很好,”邦德放低声音,“我们现在从窗户出去。”
  天蝎闻听此言,如释重负。“和我一起走吧,我保证你会得到钱。你会过上豪华富裕的生活,邦德。你绝对不会后悔。”
  “我相信。”
  邦德仍旧反拧着天蝎一只手臂,并把它高举到肩胛骨之间。他强迫天蝎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子推向一边。
  他们走到外面,太阳已经升起,空气暖洋洋的。
  “在那儿……!在那儿,在那儿……!就在那儿!”他的手颤抖着,向下指着一个下水道的正方形井盖。
  “很好。”邦德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推,天蝎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沙地上。
  天蝎四脚着地,挣扎着向回爬。邦德一枪打在他面前的沙地上,冲起一溜灰尘。
  “怎么……怎么回事!”天蝎困惑地问。
  “照我说的办,”邦德怒喝,“否则第二颗子弹将打穿你的手心。”
  “你说过……你说过……。”
  “我说过‘很好’。这就是‘很好’。站起来。”
  天蝎赖着不动,结果第二颗子弹飞来,击中他的手。天蝎吓傻了,把血肉模糊的手举在眼前,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转过身,向前走。”
  “到哪儿去?干什么?不!”
  又一颗子弹击中他的手臂,深深嵌入肉里。
  “走,天蝎,向前走!朝着大海走。”
  “不……不……不!”
  “向前走,”邦德命令,“向前走!向前走!马上行动!”他又开火了。
  子弹打伤了天蝎的脚。邦德知道枪膛里只剩一颗子弹了。
  他又端起枪瞄准,面对天蝎的尖叫,他平静地说:“跑!向大海跑!像我那样跑!像哈瑞那样跑!快跑!”
  被恐惧吓哭了的天蝎一瘸一拐向大海走去,他的一只手淌着鲜血,不时停下来回头张望。他最后干脆站住了,转过身呜咽着,活像只丧家犬。
  邦德最后的一粒子弹从他头上飞过,天蝎知道无望了,于是走进沼泽。
  天蝎刚蹒跚走了两步,邦德就看见一条水蛇飞快跃出水面,咬住了天蝎的大腿。接着是一条又一条。
  隔着沙滩,传来天蝎最后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叫:“不——”接着,他扬起双臂,向前倒了下去。在沼泽里引起一阵骚动,那是数十条成年水蛇正在撕咬攻击那个一直潜伏着的恐怖分子。
  邦德身后,屋门被用力打开。波尔曼和沃尔克夫斯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詹姆斯,看在上帝的面上……。”沃尔克夫斯基走到邦德身边,一起注视着那个还在沼泽里蠕动、挣扎的躯体。
  邦德耸了耸肩:“我无能为力。我用枪打中了他的手、胳膊和脚,试图阻止他前进。可他就是不站住。我想他希望这样了结自己。”他笑着,至少他为哈瑞报了仇。
  他转过身来,对两个人说:“我们还待在这儿干吗?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疑点要解决。例如用信用卡诈骗的情况。我们要马上和伦敦联系。逮捕所有的人弹,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地址了。另外,谁是天蝎派在伦敦的内线,是你吗,波力?”
  波尔曼摇着头,慢慢说道:“别傻啦,不是我,老板。在我把你带到这里以后,天蝎那个混蛋就想把我干掉灭口。至于谁是内线,我相信今天就会见分晓。”
  “那么是你,大卫?我一直怀疑你,可是你今天参加了夺取天蝎大本营的战斗……。”
  沃尔克夫斯基也摇着头:“相信我,詹姆斯,不是我。现在有更紧急的事要做。有关忍者敢死队的情报已经送回伦敦了。还有一件事要我们迅速处理。你自己去瞧瞧吧!天蝎给我们留下一笔遗产,死亡遗产。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22最后的敌人
  他们带着邦德穿过一条走廊,在一个开着门的房间前站住了。从里面的摆设判断,这里显然是天蝎的卧室。在邦德眼中,室内装修得像是“古波斯的监狱”。衣柜里装满了衣服,从服装的尺寸来看,它们肯定不全是天蝎的。
  邦德找到了大小合体的衬衣、内裤、长裤、领带和他穿过的一套传统灰色西服。与此同时,波尔曼回到贵宾室为他拿来软底皮鞋。
  在他们工作之前,邦德趁机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在天蝎那间装饰得不伦不类的餐厅里,工作人员已装好防窃听电话,它的样子很像邦德总部使用的C500S 。
  沃尔克夫斯基的一名下属正在和华盛顿方面通话,情绪激动。邦德听到他几次提到总统。邦德的同事对着另一部防窃听电话的话筒,正一板一眼地朗读着一张长长的一览表和那本曾放在锌制吧台上的大书里的内容。
  邦德从同事的肩上望过去,看见他在向伦敦报告恐怖行动的日期、时间、目标、姓名和实施爆炸的忍者的最新地址。在另一份台头为“先锋卡”的清单上,罗列了一百多人的姓名。
  “在查理给华盛顿方面打完电话后,我们必须谈一谈。”沃尔克夫斯基说。
  “是先锋卡的事吗?”邦德问。“我从天蝎那里得知,它不只是用于制造虚假的基金行贿丑闻。”
  “是的,你们特别装备处的工作人员已经注意到了。”沃尔克夫斯基了解小机灵的非凡业务能力。他告诉邦德,她已经发现了先锋卡更为邪恶的秘密。“他们除了可以用它把别人的存款转移到自己的账户上之外,还可以做很多其他的事。在信用卡里面有一微形硅片,忍者利用它可进入股票市场。
  所有股民都会因此而遭殃。世界股市也会受到影响。你们的人推测,他们正是要通过买卖股票,在大选中期,扰乱金融市场。”现在有关方面如果获得持卡者的姓名和地址,警方就能收缴全部先锋卡。“我想你们的人会做到的。”
  沃尔克夫斯基耸了耸肩。“我有一件更为棘手的事,等查理得到华盛顿的答复后再说。”
  邦德点点头,慢慢走进空无一人的书房。波力也跟了进来。“为什么天蝎一开始就想要我的命?波力,还记得吗?从赫里福德回来的路上,那场汽车角逐?”
  “依我看,那纯属意外事故。他们自认为很聪明,只想监视你,搞清楚是否你将被派去调查杜普的死因。没想到他们露馅了。”他面带愧疚。“对不起,我在参与他们的计划时,就该了解得更多一些,我那样做全是为了鲁丝,没想到……”他结结巴巴地说,“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用人弹去杀人,这事真让人恶心。天蝎坏到家了,两年前他派女友炸掉了一架客机。那些信徒被他愚弄得误以为牺牲自己和无辜的人们就可以为下一代造福。”
  “不是你的错,波力。如果别人的子女也缠上了这种事,他们也会像你一样。”
  波力在地上蹭着脚,沉默了一分钟。“话是这么说,可我当初也应该把实情报告上级。我可以去教堂,和鲁丝谈谈吗?”
  “当然可以。”邦德发觉屋里多了两个人,一位是身材矮小,感情丰富,号称天才审讯员的约翰·帕金森。另一位是眼睛哭红了,神情紧张的特里比·施赖温汉姆。他们面对面坐在天蝎的书桌旁。
  “他说如果我不跟他一条心,他就把我扔进沼泽。”特里比说。“但是在我知道要执行暗杀任务后,我跑了,就像可怜的埃玛·杜普一样,但是没有成功。天蝎给我吃了麻醉药,很多事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他要我去炸死一个特别敏感的目标,尽管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这两项是一个忍者被赐予阴间姓名和暗杀任务的必要条件。”她抬头看着邦德。“你相信我,邦德先生,是吧?我决不会嫁给那个活着的撒旦。”
  “我相信你,特里比。”他的目光坚定、温和。“当弗拉迪带你参加晚宴时,我就觉得奇怪,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不过,你现在要让这位绅士相信你说的一切。”他转向帕金森:“对不起,约翰,这是你的工作,我不应该多嘴。”
  “好的,”审讯员赞同地说,同时示意他出去。
  “詹姆斯。”沃尔克夫斯基站在餐厅门口叫他,身后是名叫查理的中央情报局特工,邦德从对方的脸色判断他们一定收到了坏消息。
  “是不是有证据表明世界末日来临了?”他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正是。”沃尔克夫斯基的嗓子像是绷紧的琴弦,声调极为紧张。“这是第一个证据。”他拿出一份《纽约时报》,头版头条新闻的黑体字标题是:
  “首相逃离大选——访美将与总统做一日谈。”
  “哦,原来如此,”邦德屏住呼吸,喃喃地说。接着,他告诉美国同行,当他问天蝎为什么死亡名单中没有首相时,“他告诉我已经为首相制订了特别计划。”现在邦德终于明白了天蝎的意图。他感到胃部一阵翻搅。“他的原话是:‘哦,不,詹姆斯·邦德。首相没有被遗忘,当然不会。我已为她准备了特殊的一幕戏,这在地图上是看不到的。’”邦德凑近布满亮点的英伦三岛地图,仔细审视着。一名英国特工正在根据暗杀人名单核对亮点的数目。“后来,”邦德继续道,“天蝎没有深谈。我想你是对的,他们要把首相和总统一起干掉。”
  “他妈的,当然我们是对的,”沃尔克夫斯基咬着牙说,“有证据表明,同样一场反对这个国家的大规模行动刚刚开始。”
  “这样的话,就不要再心存侥幸了。首相访问时一定会有暗杀行动。访问的活动日程表制订了吗?”
  “现在制订什么样的日程表都没有用!”查理,这位沃尔克夫斯基的下属,说话就像失去信仰的牧师一样无精打采。
  “为什么?活动日程表非常重要,它关系到首相和贵国总统两人的生命安全,有可能这两位世界重要领导人会一起被炸死,谁也跑不掉!”
  “你的看法和我们完全一致。”沃尔克夫斯基看上去要发火了。“可惜的是,我们的秘密安全部那些重要人物的保镖们并不这么想。贵国首相也不这么认为。”
  “什么?”邦德无法相信。
  沃尔克夫斯基做了一个颇具个性的耸肩动作:“秘密安全部的人说他们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保镖。”他看着天花板。“而实际上,衣襟上不起眼的别针式话筒,黑色太阳镜,藏在皮套里鸣叫的步话机和一些人穿着的黑色长风衣都是他们的标志,外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又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没事儿,总统先生,我们出了这道门,走到街上就安全了。’这是我亲耳听他们一个人说的。”
  “我想你是在说明什么是真正的危险,是不是?”邦德仍感到困惑不解。
  “如果已经知道了存在着暗杀首相和总统的企图,他们也无能为力吗?”
  “这些事我已经跟他们谈过了。”查理也模仿沃尔克夫斯基做了一个耸肩动作。“你们的首相似乎对真正的危险满不在乎,显然她的身边跟着一大群安全局的人。我们秘密安全部的人说任何人不会走进他们周围15  或20  码之内。”
  “20  码!”邦德举起攥紧的拳头,做了一个绝望的姿势。“如果是炸弹爆炸,20  码和20  寸有什么区别呢!”
  “我明白,詹姆斯,我已电话通知白宫安全侍卫长,要求见他。他是我的老朋友。我或许至少能让他听听我们的意见,没准儿他会叫我们到白宫去,并且助我们一臂之力。”
  正说着,身后的电话响了,一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拿起话筒问了一句,接着对沃尔克夫斯基说:“就是他来的电话。”
  就在这位中央情报局官员转身去接话筒时,波尔曼在通往天蝎办公室的门口出现了。他的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焦虑。
  “波力……?”邦德惊问。
  “她走了,”波尔曼说完,茫然看着周围。“走了,不在这里了,只剩下她那个懦弱无能的丈夫迷迷瞪瞪地跪在那儿。”
  邦德轻轻摇着他的肩头:“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我问过正在审问天蝎信徒的人了。老板,老板,我听了很害怕。”他像个被电视中的恐怖节目吓坏的孩子。“他们说她昨天走的。鲁道夫,我那个讨厌的女婿。鲁道夫,像是驯鹿的名字。我问你,老板,谁会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鲁道夫?”
  “你是要告诉我们鲁道夫的事吗?”
  “对,对,他们说他的举动就像所有执行暗杀任务的女人的丈夫。天蝎显然教会了他们自我催眠的方法。他们会跪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暗杀任务完成之后。他们的举动好像是在为妻子的成功而祈祷。”
  邦德尽力保持镇静:“波力,对鲁丝而言,一切都太晚了。不过你愿意为我们做一件事吗?”
  “愿意。”
  “你回教堂去,找那些爆破专家,或是那些受过爆破训练的小伙子谈谈,搞清楚炸弹的制作方法,引爆装置的情况和防止意外爆炸的措施等等,可以吗?”
  “没问题,老板。他们已经把将要从事暗杀的人甄别出来了,其他的事都好办。”
  “要把全部要点都记下来,波尔。”邦德没有意识到他竟把波力称为波尔了。沃尔克夫斯基还在打电话,邦德走过去,拿出记事本,写了一行字:
  我们知道谁是人弹了,是个女人。告诉他我们有人认识她。
  沃尔克夫斯基一边打电话,一边拿过纸条,看过之后,朝邦德点点头,继续对着话筒说下去:“沃尔特,听着,我们这里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将会发生谋杀。凶手就是在英格兰制造事端的忍者。今天华盛顿一定会有谋杀行动。我们知道凶手是谁,这里有人认识她。”他听着对方讲话,不时插上一两句:“是的……好的,沃尔夫,我明白……是的,当然是真的。
  你以为是什么,像电影里一样……? 是的,沃尔夫……好的……好的。好吧,决定以后,你通知我。”他放下电话,转向邦德,“怎么回事?”他问。
  邦德简要地介绍了波尔曼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最后告诉了沃尔克夫斯基有关鲁丝的最近行踪。“我让他去搜集忍者制造和使用炸弹的技术资料。”
  “我的朋友似乎已经接受了我们的观点。你肯定那个姑娘是去谋杀吗?”
  “百分之一百五十地肯定。”
  “我的朋友说他们正准备采取措施,把秘密安全部控制在手下。等一切布置妥当以后,他会来电话。可是好像我们最多只能有三个武装人员在现场。
  我们要用45  分钟开车到萨凡纳去,到时会有一架军用飞机到那里接我们去安德鲁斯空军基地。你们首相将在中午到达那里。”邦德不由自主看了一眼他的不锈钢劳力士手表,时间刚刚8 点30  分。他请求来一杯浓咖啡,这是他第一次不顾及咖啡的品牌。
  沃尔克夫斯基又说道:“首相一行在安德鲁斯检阅完三军仪仗队后,将乘直升机前往白宫。”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活动安排记录。“在这个过程中不会有危险,在安德鲁斯机场,除了站得远远的电视摄像师外,没有其他新闻记者,那儿已安排好三架直升机,第一架是总统专机,供首相一行使用,秘密安全部的人和我们三个将分别搭乘另外两架直升机。大约在12  点55  分飞到白宫。总统将为首相举行欢迎仪式,届时,除六名电视转播员外,不允许其他新闻记者在场。午餐和会谈计划用时3 小时。两点钟,他们将出现在玫瑰园,让所有新闻记者拍照,以便为当日晚报和翌日晨报提供照片,记者用时限定在10  分钟之内。
  “首相将在5 点和6 点之间离开白宫,乘机飞前往安德鲁斯空军基地,换机后飞回英国。你们的报纸正在大吵大闹,认为首相正在从这次会谈捞取竞选资本,而首相批驳说,会谈是在大选前就已经列入计划的。你了解你们的首相,如果她有什么要紧事要和总统私下面谈,大选又算老几。”
  邦德的目光从沃尔克夫斯基的肩头越过,看着记录纸,他用手指着说:
  “这可能是最危险的时刻。”他的手指落在记者照相的时间——两点钟。
  沃尔克夫斯基点头同意。这时,波尔曼回来了。
  “顺利吗?”邦德问。
  “不太顺利。”波尔曼显得很疲倦。“但是我还是搞清了全部细节。”
  “快说。”
  “他们使用的爆炸装置很特殊,不但警犬不能发现,就连安检仪器也无能为力。”他擦了一下额头。“如果外人想打开它,看看里面的结构,它就会爆炸自毁。炸药放在他们穿的马甲里,填得满满的。雷管安装在后身,引信在胸前中部的钮扣里。引信一经启动,炸弹就会立即爆炸。为了防止意外爆炸,天蝎绞尽了脑汁。装着引信的钮扣要转动以后,再拉一下,才会引爆。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钟,但是很保险。即使与别人相撞,也不会出事。引爆时必须把钮扣向外拉出来,所以子弹击中钮扣也不能引爆雷管。”他模仿着把手伸进上衣,转动并使劲拉了一下。“就是这个样子。”
  “你认为鲁丝身上就带着这样的爆炸装置吗?”
  “不是认为,而是知道。”
  邦德告诉波尔曼,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和沃尔克夫斯基所做的一切。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沃尔克夫斯基打完电话后,转身告诉他们,美国秘密安全部尽管有些勉强,还是同意了他们的计划。
  “我们三个,”他说,“被允许一人带一支枪。我们要在萨凡纳领取出入证,然后等半个小时乘飞机去安德鲁斯,时间很紧,在首相到达时,我们也就刚刚准备完毕。说吧,谁来干掉人弹?”
  邦德严肃地看了一眼波尔曼。“现在就我们三个,你、我和波力,携带炸弹的是波力的女儿,所以情况紧急时,要由他处理她。”
  沃尔克夫斯基心情沉重地点点头。“他要对付的是一个要采取行动的秘密分子,一名采取行动的最后的敌人。”
  “最后的敌人?”邦德不解地问。
  “圣经,”波尔曼一副听之任之,无可奈何的样子,“新约上说:‘最后的敌人只有死路一条。’”
  在萨凡纳,他们在一间官方的房间里照了像片。15  分钟后,附有照片的身份证就制作好了。持有身份证的人都是白宫安全保卫人员,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他们的身份证上还特别说明可携带武器。邦德估计是特工的一名安全部官员乘坐噪音很小的利尔飞机从安德鲁斯机场飞来,把带有夹子的标准警戒通行证发给每一个人。他们把通行证别在上衣口袋上,并在携带武器弹药的清单上签了字。
  刚过中午,他们乘飞机到了安德鲁斯机场。他们还未来得及向同行做自我介绍,首相乘坐的皇家空军VC10  客机就已在两条最长的跑道中的19  号跑道着陆了。
  邦德坐在一辆吉普车上,跟在乐队和仪仗队的后面,不停地巡视着周围的一切。飞机的舷梯放下来,接着舱门打开,首相熟悉的身影映入人们的眼帘。外交保卫人员和特别刑侦局特工簇拥在左右。接着,随行的秘书和顾问在后,首相在前,肃立在舷梯上,这时,乐队奏响英国国歌,接着是美国国歌《星条旗》。演奏完毕,代表团一行走下舷梯。
  “他们总算带了一大群保镖。”邦德乘坐的吉普车跟在首相一行的后面,向三架等候的SH-3D 直升机开去。他抓住吉普车的铁把手,喃喃地说:“在他们的包围下,几乎看不见首相。
  三架直升机载着乘客,一路颠簸,降落在白宫停机坪,卸下乘客后,又飞去接剩下的人员。此时的华盛顿正是姹紫嫣红的季节,从飞机上俯视,华盛顿纪念碑,反思池和林肯纪念堂像宝石一样,点缀在花团锦簇之中,邦德触景生情,感到这座城市与巴黎几乎没有区别。
  当他们三人走下飞机时,首相已被总统迎入宾夕法尼亚1600  大道上一座相当简朴的大楼里。
  沃尔克夫斯基找到了白宫安全侍卫长。这位官员仍对他们的举动持怀疑态度。虽然他同意了他们的见解,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说——十分勉强。“我们的保安人员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他一边说,一边不满地盯着波尔曼和邦德。
  “在目前情况下,我们知道自己的职责。”邦德平静地说。“你或许不相信,但我向你保证,将要发生暗杀行动。”他停了一下,以一种负责人的口吻说道:“何时放行新闻记者?”
  “电视转播员已经在这里了,其他新闻记者将在1 点55  分以前到达。”
  “从哪个入口进来?”
  “他们必须出示白宫记者通行证。”
  “放心,刺客肯定会有通行证,这一点你不必怀疑。”
  “那你们必须全力以赴,恪尽职守。”侍卫长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那样子似乎责怪他们在夸大其词。“所有记者一律从东门进入。”
  经过协商,他们决定让沃尔克夫斯基留在原地,负责审查电视转播员,波尔曼和邦德到东门去,注意每一个进来的记者。
  “如果她带着炸弹进来了……如果她真的想要……?”当他们向着用石料和玻璃砌成的东门岗亭走去时,邦德问道,“你会……?”
  “我会忍心杀了她吗?”
  “是啊,你会吗?”
  波力没有回答,一直走到门口他才开口:“老板,我不知道。我已经想通了,除非发生奇迹,她只有死路一条。至于我会不会杀死她,你一会儿就会知道的。我无论如何不会对你背信弃义。”
  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门旁,注视着进来的记者们,这些男男女女在经过岗亭时,卫兵们对于大多数熟悉的记者仍旧认真检查了一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时针指在1 点30  分。
  仍旧没有鲁丝的影子。
  1 点45  分钟,鲁丝依然没有出现。大多数新闻摄影师都已经进来了,只有零星的摄影师陆续穿过岗亭。
  1 点50  分,一个男青年,身着一套黑色西服,带着照相机,出示了通行证,走进大门。此人略显肥胖,脖子上挂着3 架照相机,戴一顶相当华丽的礼帽,宽大的帽沿下面露出整齐的短发。他的长须似乎在向人们表明他的波西米亚血统。
  “都进来了,”站在岗亭的安全部官员向他们喊道。“就像《颠狂曲》的歌词中唱的:完事了,伙计。从现在起不会再有人来了。”
  “可能我们错了,”邦德有些失去信心了,波尔曼的紧张情绪像放电一样传染了他。
  “可能。”波尔曼看上去要被紧张压垮了。
  他们来到玫瑰园时,一群电视摄像师和新闻摄影师正在安装摄影器材,等待重要时刻的到来。
  他们找到沃尔克夫斯基,对他摇了摇头。波尔曼接着说道:“她在这儿,在某个地方。我知道,我能感觉到。”
  “他们能取消与记者的会见吗?”
  “没门儿,现在不可能了。”沃尔克夫斯基深深吸了口气。“我待在这群人后面,你们分别把住一边好不好?咱们要看住摄影师,而不是总统和首相。”
  邦德点头同意。然后他们散开,波尔曼向左边走去,邦德在右边找好了位置。
  很少动情的记者们开始兴奋地躁动起来,而邦德此时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不断上升的压力。他的心脏像一面被击打的小鼓,随着危险的临近跳得越来越快了。他扫视着正在争夺有利位置的记者们,仍然没有发现他在婚礼上见过的鲁丝的身影,一片乌云,像一团阴冷的雾气笼罩在他的心头。
  邦德的目光越过人群,看了一眼那边的波尔曼,空军特勤处的中士也在不停地审视着记者们。突然,喧闹声停止了,大不列颠首相在总统夫妇陪伴下,走进花园,出现在人们面前。
  会见的场面欢快热烈,总统一边与熟悉的记者调侃,一边向首相做些即兴的评论。首相显得随意、愉快,没有一丝倦态。
  邦德的目光回到摄影记者身上。他在心里琢磨:难道自己的想法错了吗?
  鲁丝的目标只是首相,要等皇家客机回到希思罗机场再动手吗?他又向前望去,此时总统和首相已经站在一起了,摄影师们正在聚焦,或是选择适当的摄影位置。
  就在他回眸的一瞬间,邦德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几秒钟工夫,摄影人群发生了变化,起初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很快清楚了眼前的事态。
  那个波西米亚人模样的年轻人推开众人,挤到前面,邦德感觉那人的举动有些异常。转瞬间,他明白了他感觉异常的原因,只见年轻人并没有拿起胸前的相机去拍照,而是又向前跨出一步,离开记者群,同时手向上抬,准备伸到上衣里面。
  “波力!”邦德一声尖叫。
  就在黑衣人准备向前跳跃时,波尔曼拔出手枪,然而他犹豫了。时间啊,就是生命。他僵立在那儿,迟疑不决的时间太久了。
  邦德来不及多想,就像条件反射一样,他举枪就打,随着两声枪响是一阵痛苦的嚎叫。
  第一粒子弹打中了那个年轻人正要伸进上衣的手臂。就在那只手臂被弹开的一瞬间,第二粒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膛。年轻人两脚离地,仰面倒了下去。
  波尔曼跑上前去,手枪指着那人,准备必要时再补上一枪。
  宽沿的礼帽从年轻人的头上滚落下来,一绺红色秀发魔术般地从头顶散落开。原来那人正是鲁丝。她的身躯扭动了一下,但是邦德没有理会。他的感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结束。
  他迅速转过身去,仔细审视已经乱做一团的那些重要人物。美国秘密安全部的人员和保镖们围起了人墙。可是,首相的一名保镖与众不同,他没有和其保安人员站在一起。邦德一看清那人的相貌,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他,邦德一切都明白了。
  特别刑侦局的首席助理贝利已经举起手枪,他的双腿叉开,射姿完美无误。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真正的目标,他的枪口微微向下,直指首相。
  邦德又转过身来,面对贝利。就在这极短的一瞬间,他看清了一切,知道了一切,明白了为什么天蝎总是事事占尽先机。在这次行动中,本来应该是刑侦局局长列席的场合,总是贝利出现在那里。他是弗拉迪米尔·天蝎的内线。
  就在短短的一秒钟之内,邦德不仅明白了,而且连扣两次枪机。
  贝利没想到他会死,更不会知道是谁击中了他。他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栽进了玫瑰花丛。
  最后的敌人命归西天了。邦德平静地收起手枪,和其他保安人员一起去维持秩序。美国秘密安全部的人员围住贝利的尸体,这些处理炸弹的专家们万万没有想到,在整个事件中他们最多只是充当了看尸人的角色。
  两天以后。
  “干得好, 007。只是有些令人不快。不过,我们不应该去考虑这些事情。”M 没有注视助手的眼睛。新闻广播曾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把在白宫玫瑰园发生的案件炒得沸沸扬扬,但是任何报导都未提及秘密情报局。美国秘密安全部的情况更惨,甚至受到了国会的指责。
  在希尔顿首领岛发生的一切也没有在报纸上见到片语只言。
  “别在意,”M 有些不自然,“不要去考虑这种事。”
  “不会的,先生。”邦德也失去了往昔的豁达。
  “如果我是你,我会请假休息。”
  “如果允许,我想请三四天假。”
  “可以请三四个星期的假。”
  “我想我应该尽快回去工作,先生。”
  “你瞧着办吧,邦德中校。你在请假条上签个字,我批准就是了。”
  “谢谢,先生。”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哦,詹姆斯……”
  “什么事,先生?”
  “那个施赖温汉姆小姐,年轻的特里比。”
  “怎么啦?”
  “她没事了。他们已经把她带回来了。莫洛尼正在为她做最后的治疗,他说她很快就会康复的。”
  “很好。”
  “她想见你。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可能吧,先生。这要在大约一周后。我要先在美国参加两个葬礼,然后,我可能去见她。”
  “詹姆斯,她和她的家庭对你都很合适,下决心吧!”
  “好吧,我明白。如果您不介意,我要告辞了。”
  他心情沉重,离去时甚至没向莫尼彭尼打招呼。葬礼结束后,他可能会好一些。M 大概是对的,他或许应该带特里比吃顿饭或是做些其他的事情,不过有一点他确信无疑,哈瑞对他的所作所为都会赞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