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子 约翰·加德纳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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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卷 末日之子的战线
  1空难
  “祖鲁时间”是军事用语,指的就是格林威治标准时间。在战场上,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盟军在世界各地使用的都是祖鲁时间,祖鲁时间不考虑夏令时。秘密情报局使用的也是祖鲁时间,那天晚上刚刚过了祖鲁时间3 月20日,星期二,17∶00(对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凡人来说就是下午5 点),发生了空难。
  一座不知名的大厦俯瞰着摄政公园,大楼里,当班的秘书和整日伏案工作的军官们正准备结束当天的工作。像往常一样,詹姆斯·邦德一旦离开战场就显得烦躁不安,当他正在一份备忘录的最后一页签名时,红色电话机响了,这是他通往M 办公室的直通电话。
  不知为什么,一阵可怕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
  “我是邦德,”他拿起电话说道。
  电话的另一端是M 的私人助手,忠心耿耿的莫尼彭尼。她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地说:“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的班机飞往杜勒斯机场,着陆时爆炸。
  詹姆斯,我……我有一个朋友在飞机上……请你到这儿来一下。”
  在眼睛哭得红红的莫尼彭尼给他打电话时,M 正在看录像带:这个录像带不久就要向全世界播放,这是一家大型电视广播公司为了拍一个在美国有线新闻电视网播出的两分钟商业广告时捕捉到的镜头。从中可以看到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首航班机到达杜勒斯国际机场时的情景,机场离首都华盛顿市中心只有4 分钟的汽车路程。机场上一片可怕的景象,光秃秃的,到处都在震动,令人胆战心惊。
  BD 299  次班机是波音747-400 型飞机,它掠过树梢,正在寻找航行指示灯,准备着陆,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黑色、白色和金色的标志在阳光中闪闪发亮,这是在极好的天气里拍下的极好的着陆图像。
  主轮轻轻擦着跑道,接着就出现了可怕的景象。首先从飞机里喷出一股火焰和烟雾,好像是从驾驶舱后面喷出的。火焰扑向后面,过了一秒钟,机舱里靠近机翼根部的地方发生了爆炸,然后在紧靠尾翼前面的地方也发生了爆炸。一个机翼被炸掉了,这架波音飞机的残部就像令人厌恶的烟花爆竹一样冲向跑道,一路抛撒着正在燃烧的飞机残骸和乘客尸体的碎片。
  邦德意识到在这骇人听闻的几秒钟内,自己的呼吸停止了,他也知道M 把目光从屏幕移开时,面色已变得苍白。“詹姆斯,你认为他们是怎么干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混杂着愤怒和震惊,这声音让詹姆斯的头脑从里到外翻了个个儿。看着自己的老上司,他窥探出噙着泪花的双眼正在闪闪发亮。
  “怎样……?”
  “再看一遍。”M 把带子倒回去,用慢速重放,配上一段断断续续的评论,这评论使邦德想起了在那份幸存的影片中电影新闻评论员那沙哑的嗓音,他听过许多遍了,影片记录了兴登堡号飞艇在1937  年最后失事时的情景。“他的轮子已经着陆了……上帝啊,看呐……轮子着陆了,发生了第一次爆炸,就在驾驶舱后面……啊,上帝啊,詹姆斯,在主舱爆炸前,它自身的长度竟没有变化……左翼折了……起火了……在尾翼前面发生了爆炸。”
  邦德心里盘算着:在兴登堡号那场空难中,92  名乘客和机组人员中有36人遇难,已够令人惊骇的了。而在他刚刚目睹的场景中,竟有400 多人血肉横飞,化为灰烬。面对这触目惊心的堆积如山的尸体,他感到震惊,感到恶心。
  “嗯,怎么样,詹姆斯?如果让你干,你会怎么干?”
  邦德摇了摇头,“在希思罗机场?那不可能。那儿的安检仔细得连一个香槟酒的瓶塞都查得出来。”
  “那么,你会如何安排这样的事?人家干成了。”这位老人气哼哼地说,使劲拍了一下桌子。
  “我会……”邦德正要说话,M 办公桌上的内部通讯机嗡嗡地响起来,传来了莫尼彭尼的声音。“我找到你要的名单了,先生。”
  M 让她把名单拿进来,邦德看到她的两眼还红着,神情悲伤。
  “可怜的姑娘。”她一走出门,M 扫了一眼她拿进来的单子说道。“她的一位老朋友是BD299 航班上一名高级职员。”他停顿了一下,想要说些另外的事,可是又改变了想法。“你说说你打算怎样安装这样的爆炸装置,詹姆斯。”
  他使用邦德的教名而不使用那个专横的代号007 ,这表明他的心情几乎像慈父一般,也表明了他的信任程度。
  “我需要了解一下,这架飞机在两次飞行之间在地面上实际停留多长时间。它是从哪里得到最后一次飞行指令的。维修工作是由谁完成的。这都是些常规的事情。”
  “像猫一样往前跟踪?”M 对自己关于秘密行话的知识似乎有些洋洋得意。M 立即从慈爱的情绪转到了空难的严肃气氛中。“你曾经是个疯狂的爆破手,你会怎样安装呢?”“首先,从理论上讲,它应该安装在紧靠驾驶舱的几个盥洗室内。我猜想,机尾的爆炸装置也是这样安装的,而在飞机中部的装置可能是安在二等舱和经济舱之间的乘务员室和厨房中。除非布赖德波雷公司的人在他们的747 上另外设计了一种新的构造。”
  “这不可能,尽管这飞机是新的。据我所知,布赖德波雷公司只买了两架。他们整个公司的飞机编队包括两架747 ,五架737 ,两架利尔喷气机,一对空中客车340 ,还有四架用于英国国内通勤飞行的舒尔茨-360  飞机。”
  “唉,这就是我打算安放爆炸装置的地方,我最好的选择也就是他们选择的地方。”
  “那么引爆方法呢?”
  邦德皱起眉头。“按钮可能就在杜勒斯机场……”
  “按钮?你的意思是通过遥控?”
  他点了点头,M 平静地要他说出那个词——“是或不是,詹姆斯。”
  “我们的谈话录音了吧,先生?”
  “是的,”他平淡地说,似乎这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说下去,还有别的办法吗?”
  “在飞机轮子着陆时引爆。有某种触发装置,就像一种高级的水银开关,调整好了,飞机轮子一碰到杜勒斯机场的跑道,就引爆那些炸弹。”
  “你会使用什么装置呢?你会用哪种炸药呢?”
  “任何优质的塑料炸药。瑟姆泰克斯,C4,任何一种都行。但是另一件事让我烦心,先生。没有人提到哈利·布赖德波雷也在这架飞机上。”
  “他不在这架飞机上。”
  “为什么不在?那家伙可是个最能自我宣传的人。自从他们公司首次开始飞行以来,他就决心出现在每次首航班机上。”
  哈利·布赖德波雷是个典型的白手起家的英国百万富翁。42  岁那年,他好像还默默无闻呢。实际上,他是靠着以很少的价钱收买过期图书起家的。
  收买后,再把它们卖给公共图书馆和私人图书馆。后来他又干了一桩大买卖。
  他买下了一家小出版社,靠着大笔贷款才使它免于破产。那是1982  年的事。
  到了1990  年,他就拥有三家出版社了,一家出售CD  光盘的连锁店,一家唱片公司和一家航空公司。布赖德波雷是80  年代取得巨大成功的一位佼佼者,只有赫赫有名的理查德·布兰逊能与他媲美。他击败了许多对手,赢得了从希思罗到杜勒斯的航线。对布赖德波雷来说,这应该是一个重要的日了。
  “为什么不在?”邦德重复说道。“他为什么不在飞机上?”
  “最后一分钟改变了计划。据说在299 次航班起飞前几小时,他被人叫回总部参加某个重要会议去了。乘坐他公司的一架舒尔茨-360  回去的。”
  “是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总部?”
  M 点了点头。“在伯明翰。他的飞机编队就停在那儿。”
  “机场租金便宜?”
  “希思罗没地方了。”
  停顿了一会儿,邦德问M 还要他做什么事。
  两个人似乎都在凝视着天空,室内静静的,他们的脑海中一次又一次重现着飞机下降,紧接着爆炸的可怕景象。
  “最初,我想你能从这边查查布赖德波雷公司,还有那些为这家航空公司提供资金的人。”M 清了清喉咙,摇晃着头,仿佛要把这场空难的图景甩掉。“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所有那些垃圾似的人物都冲向了首都,冲向了杜勒斯机场。”M 又瞥了一眼莫尼彭尼拿来的名单。“NTSB  的行动队已经到了现场。还有FAA 和波音公司、ALPA  的代表。联邦调查局当然也派了一个小组。”
  NTSB  就是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这个组织设有一个他们所谓的别动队的机构,准备随时派往重大空难现场。FAA 是联邦航空管理局,而ALPA  则是航空公司飞行员协会——他们经常派一名代表到空难现场。
  “由于飞机是在这儿制造的,它又属于一家英国航空公司。”M 继续说道,“各路人马都集中到这儿来,准备吵架。”
  “有没有特殊人物?”
  “嗯,布赖德波雷本人和他的几个高级职员。还有从法恩布罗夫来的一组人员,当然了,还有来自我们姊妹机构的一对伙计,因为看起来这与恐怖分子有关。”M 说的法恩布罗夫是指飞机研究公司,那里有一组非常出色的航空科学家,他们一次又一次为飞机失事查明了原因。在追查1988  年苏格兰的洛克比上空泛美航空公司103 班机爆炸案的炸弹制造者和安放者的过程中,飞机研究公司曾经起了主要作用。当然,他们的姊妹机构安全局常常被称为MI5 。
  “这里还会有英国航空公司飞行员协会的成员……”
  “但是,可能我们部门的人只是为了与‘五’来的伙计搞平衡。”
  “那是自然的。”
  “我是第一人选?”
  “你曾经是第一人选。”M 从他那灰色、浓密的眉毛下向上望去。“现在可能有些麻烦。”
  “麻烦?”
  “你要冷静点,詹姆斯。莫尼彭尼并不是唯一在这次空难中失去朋友的人。你的一个亲爱的老朋友也没了。”
  邦德并没有畏缩。“谁?”
  M 叹了口气。“她一直坚持用原先的称号和名字,尽管她丈夫早已不在人世了。坦普斯塔。苏凯·坦普斯塔。”
  邦德震惊了,他既感到突如其来的悲痛,又感到难以置信。那个比萨公主苏凯·坦普斯塔死了。他和这位金发女郎共同经历了多少危险啊,有许许多多的危险,也有不少的爱情。他的脑海中非常清晰地出现了她的形象:又长又密的棕红色头发,她总爱把散落在脸上的不听话的发丝从棕褐色的、周围带紫色雀斑的眼睛前面吹开。和任何突然听到死讯的人一样,他无法相信这个消息,头脑中乱糟糟地挤满了各种各样的思绪。
  她未出嫁时的名字叫苏珊·德斯特雷。他想起了某些粗俗的枕边情话,她的笑声和话语,“德斯特雷又骑上来了。”她是在女修道院接受教育的,有一次她异想天开地根据一个广告去为帕斯奎勒·坦普斯塔亲王的孙子们当了保姆,亲王是意大利一个古老的、令人尊敬的家族的后裔,当她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过了80  岁。苏凯说这是“一场方便的婚姻”,整个家族都焦急地等待着举行婚礼。只要能让老人高兴,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当邦德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那里已经很危险、很混乱了,骚乱了几个星期。
  现在他仿佛清晰地看到了她——苗条的身影,两腿已经失去了生命,还有一种古怪的幽默感。她死了?苏凯·坦普斯塔死了?这似乎不可能。
  他知道M 正在用一双审讯官似的眼睛看着他。“詹姆斯,我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像你一样,”他最后说道,“但是,我担心你投入的个人感情太多了。”
  “先生,请放心。如果苏凯在这次可怕的灾难中遇害了,我的决心只会更坚定。”
  “是啊,但是你能不能超脱一点?你和所有人都知道,随着个人仇杀而来的是什么。”
  “没问题,先生。”说这句话时,邦德本人也怀疑自己是否诚实。
  “我的老伙计,让我先打几个电话,然后再详细地向你介绍情况。”
  他等着老上司打电话。半小时后,他听到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情况。一架空中运输指挥部VC-10 那天晚上离开了莱因汉姆,机上还有其他许多人,直接飞往杜勒斯国际机场的出事地点。介绍情况快结束时,M 说这架飞机也搭乘了布赖德波雷和他的随行人员。“他们是我唯一不能相信的人,但我无力阻止。”他告诉邦德。“我不希望我们的人与安全局的人搅在一起。你还要和布赖德波雷和他的人保持距离。明白吗?”
  邦德点了点头。情况介绍完,他走出大楼,回到他在国王路的公寓,收拾了一个旅行袋,准备好手提箱,秘密情报局来的几辆轿车有一辆把他送到威尔特郡的莱因汉姆。
  那天晚上晚些时候,他登上了一架老式的VC- 10(这种飞机仍是皇家空军的主要运输机),他在靠近后舱的座位上安顿下来,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位皇家空军妇女队的乘务员送早餐时把他叫醒了,告诉他还有一小时就要着陆了。吃饭时,他向四周环顾,辨认自己的旅伴:两个专家模样的男人,他们显然是来自航空研究公司的那两位;在他前面隔几排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都像蜥蜴般隐没在椅背后面,这肯定是来自安全局的人;还有一个男人,高个子,块头很大,满头银发,两眼炯炯有神,他肯定是从英国航空公司飞行员协会来的;在右前方,看派头无疑是哈利·布赖德波雷,有四个私人助理和秘书陪伴,此外还有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的副总裁。这些人凑在一起似乎正在讨论解决这次空难的办法。邦德知道,对布赖德波雷来说,这意味着某种经济上的灾难,他十分高兴M 命令他对这些特殊人员敬而远之。对金融家和政治家,邦德绝对不信赖。
  当飞机在杜勒斯机场盘旋而下的时候,他看见跑道旁的飞机残骸,穿着工作服的人们正围着它忙碌着,空难救援车排列在现场的重要地点。
  飞机终于停下来,停靠在机场中央通道的远处一端,笨重的“旅客运输车”来来回回忙碌着。两架移动式舷梯也开到了机舱门口,几秒钟后,两个男人走上来,进了机舱。
  其中一位是英国大使馆的,另一位的身份还不清楚,看神态像个权威人士。邦德认为他很可能就是这个空难调查小组的总负责人。这两个人都很干练,精力充沛。所有海关和移民检查手续都被免除了,出于对机上某些人物的尊敬,他们被送到一个地方,在那里,新闻界和普通人都无法看到他们,无法给他们拍照。那些在失事地点暂时没有任务的人,将乘坐机场大巴士到距离机场10  分钟路程的旅馆。来自航空研究公司的小组和布赖德波雷的那一班人马将直接赶赴空难现场。下午3 ∶30 在旅馆将进行情况汇报和情报交流。
  邦德,英国航空公司飞行员协会的代表和安全局来的那两位匆匆走下后面的舷梯,上了一辆乘务员大巴,迅速向机场出口驶去。邦德向MI5 那两位微笑了一下,自认为这样可以打消戒心,并伸出手做自我介绍。“包德曼,”
  他大声说道,“詹姆斯·包德曼。”
  “没错。我们知道。”那个男人不冷不热地和他握了握手,那女人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是约翰·史密斯先生和帕姆·史密斯夫人。”她长着长而卷曲、已经褪色的金发,带着早已过时的老式眼镜,身上穿着长到脚踝、不合体的服装,外面罩着一件看上去仿佛是从牛津赈灾委员会的商店买来的黑色外套,两个肩头满是头皮屑。
  英国航空公司飞行员协会的机长向他们依次点头致意,自我介绍说:“梅尔希,爱德华·梅尔希。”
  “一个幸福的大家庭,”约翰·史密斯若有所思地说。正在这时,司机冲着一辆在他们面前突然转弯的、游客驾驶的轿车使劲按喇叭。
  到了旅馆,邦德站到后面,让其他人先登记,这样在他拿出自己的一张包德曼的身份证去填登记表时,服务台前已经没有人了。
  “先生,这儿有你一封长篇电传。”一位魅力十足的黑人姑娘坐在桌前,把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我让一个旅馆侍者带你去房间,如果这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吩咐。”
  她制服上的姓名标牌写着:阿兹博。“谢谢你。阿兹博。我想我自己能找到房间,而且我带的行李很少。”他提起旅行袋和手提箱让她看了看,转身走了。
  他刚刚走到电梯旁,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詹姆斯,詹姆斯,你来啦。从星期一早上我就等你。你到哪儿去了?”
  他转过身,瞪大眼睛,困惑不解。
  “詹姆斯,怎么了?瞧你那样儿就像见了鬼似的。我接到你的信,就直接飞到这里来了。”比萨公主苏凯·坦普斯塔说道。
  2诱饵?
  “我的信……?”邦德茫然地搜寻着答案。“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先上楼,然后再谈这件事吧,苏凯。”
  “这主意真不错。我临时改变了计划,这恰巧救了我的命,而你却打算到楼上再谈这事。”
  他朝她走近一步。“苏凯,自从我们和幽灵发生冲突,到现在刚刚过去四年。这家伙很可能也是同样的人,你知道他们有多么可怕。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谈谈这件事。你可能遇到了某种危险。我根本没给你写信,而且这事和我也有关系。”
  “你……?”她刚要说话,邦德抓住她的上臂,把她推进电梯。
  他的房间简直是21  世纪功利主义者的大本营。
  “至少你有个按键式的电影院。”苏凯指着电视机说。她的微笑像每次他们相聚时一样点燃了他的生命之火,他所盼望的这种时刻实在太少了。
  “感谢上帝,你还活着。”他放下旅行袋和公文包。“你是什么时候、在哪儿收到我的信的,苏凯?请别激动,那封信写的是什么?”
  “我是在多切斯特收到的。我还保留着它。”她在白色的大个皮挎包里搜寻着,这个包和她厚厚的冬季外套很协调。包上的扣环是一个很大的金色字母“T ”,和它拧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字母“S ”。
  他从她手里接过信封,看到地址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比萨公主坦普斯塔,多切斯特旅馆,等候到达。信封里有一张很大的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行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字句——苏凯,我亲爱的:
  你可能面临重大危险。请勿与我联系,尽快离开伦敦,速往首都华盛顿。如有可能请直接抵达。你可自行安排旅馆,注意从伦敦来的所有班机,从中寻我。我将于24  小时内抵达,请勿延迟。切记速离伦敦,愈快愈好。
  下面是他的签名,模仿得相当逼真,虽然还不算十分到家,但也足以使苏凯信以为真。
  “这不是我写的,”他直截了当地说。“你信以为真了?”
  “当然了。”她开玩笑地微施一礼。“我还不至于傻到不听你的忠告。
  詹姆斯,这你是知道的。”
  “你是在多切斯特登记时收到这封信的。”
  “是的,我告诉你了。”
  “那是在什么时候?”
  “星期天晚上。当时我连房间都没回,立即赶到希思罗机场,乘第一趟班机赶到了杜勒斯机场。听到命令就要服从,我的上司。”
  “没错,是这样。你为什么选择这家旅馆?”
  “我没选择它。我在路那边的希尔顿旅馆登记了,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机场出口转悠。真是走运,最后终于找到了你。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要飞来一架皇家空军的飞机。有两个司机正在聊天——我想你会说这太不可靠了。他们有一个人说乘皇家空军飞机来的某些客人要住在这家旅馆。因此我一见这架飞机着陆,就跑到这儿等着,看看你是否也在这些人当中,过去你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他觉察出情况有点不对头。她的眼神,某种动作,某种姿势。他的直觉捕捉到了其中一种,然而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头,一时还搞不清楚。
  “你有轿车吗?”他问道。
  “我一到这儿就租了一辆日本高级轿车——一辆凌志。”
  “用你自己的名字?”
  “我只有一个名字。”
  “你意识到我们的处境极其严重?”
  “看起来似乎不大正常。”
  “你这样说就轻描淡写了。”
  “有那么严重吗?”
  “苏凯,你和哈利·布赖德波雷有联系吗?”
  “家里人和他有联系。”
  又有点不对头,那双眼睛中有一种狡诈:他想不起来过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有过这种眼神。
  “你是说你自己家的人,还是坦普斯塔家的人?”
  “我的几个继子,他们的妻子和他们姐妹们的丈夫,表兄表弟和姨妈。
  当然是指坦普斯塔家的人了。他们和哈利有生意交往。”
  “因此你就接到特别邀请乘坐首航班机到首都华盛顿来。”
  “是这样的。我刚才告诉你了,詹姆斯。坦普斯塔家的人,我的继子和他们的太太,很少到过阿庇乌大道以外的地方。当然,到威尼斯参加狂欢节,到他们在比萨附近的领地是例外。有时他们也到美国做短期旅游。我们都接到了邀请,但是,我负责为古老的家族公司进行交际。我了解情况。”她轻轻一笑。这种笑声不是他记忆中他们上次相处时听到的那种笑声,这只能引起不愉快的回忆。然而他对这笑声有一种独特的感觉。她似乎有些紧张不安,焦躁,闪烁不定。
  “星期天你是直接从罗马到伦敦的?”
  “实际上我是从巴黎去的。上个星期五和星期六我是在巴黎过的。星期天飞到伦敦,我一收到那封不是你写的信,立即就跑来了。”那笑声又一次出现了,她的手还做了一个她从没做过的动作,一个食指插到头发里面,用它卷起一绺头发。这是孩子们的动作。他看到有些小孩子做的动作和这个动作一模一样,而且往往还伴随着吮吸拇指的动作。仿佛在过去的四年里,苏凯·坦普斯塔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因此,在星期天晚上,你就得到要你离开的消息。到首都华盛顿等待。”
  “是的。”
  “只有星期天晚上就知道星期二将要发生一场悲剧——哈利·布赖德波雷公司299 班机将要炸为碎片——的那些人才是制造了恐怖的人。顺便说一句,你并不是唯一错过这次班机的人。哈利也取消了这次飞行。而且你的名字现在仍在乘客名单上。”
  “我没有取消这次飞行,因此我就成了订了座位而未登机的人。”她拉开外套,露出身上一件剪裁合体的衣服。
  邦德点了点头,“他们可能没有检查这个名单。他们可能急于按时起飞,但是,重要的是为什么有人假借我的名义让你上了另一架飞机?他们确实是这样做的,苏凯。”
  “我知道。”她显然战栗起来,“我感到毛骨悚然。太可怕了。”
  “这些人怎么能知道自己能逃脱呢?他们是否想到我有可能真的会在这儿出现呢?顺便问一句,当飞机爆炸时,你在哪儿?”
  苏凯坐到靠近窗子的地方,斜靠在椅上,两条可爱的长腿搭在一起,手指依然缠着头发,眼睛一闪一闪的:似乎又是那种狡诈。同时她的脸色隐约有些苍白。“我在那儿。就在机场中心的登机台。我看到它……”她眼睛现在闪着泪花,从她的形体语言可以看出一种真正的悲痛:她双眼深处有一种特殊的表情。“詹姆斯,你有完没完呐。太可怕了。真恐怖。那天夜晚,当从英国来的最后一趟班机到达后——机上没有你——我就回旅馆了。我睡不着,只好写些笔记,画些图画。他们可能认为你不会到这儿来,这更令人感到可怕。”
  他向她走过去,弯下身子,用双臂将她抱住,在他的臂膀中,她像孩子一样偎依着,寻找舒适的感觉。开始时,她很生硬、紧张,他几乎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恐惧。后来她终于放松了,把他引到床上。“有很长时间我们没在一起了,亲爱的詹姆斯。”她耳语道。
  他弄不清楚,这事应不应该来得这么快——即使在过去,他还是她的情人的时候。但是,她坚持要这样。两人交合了,她疯狂了,仿佛性欲在她的身体中注入了某种药物,使她变形了,变成另一个人。他又一次感到奇怪,在中间这几年里,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儿,云雨之后,她问他认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查找原因。过去我们一向坦诚相待。不用说,我不仅仅是为你担心。有人让你躲开了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的班机,可是又利用我作为诱饵把你引到这儿来,这不是有点儿太幼稚了吗。”
  “为什么呢?人们都知道我们曾经断断续续是情人。我也很担心。说实活,我感到害怕。有人想要我离开那架班机……”她突然停下来,似乎她要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或是他不爱听的话。
  “有人肯定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事,但不会知道我将在事故发生后几个小时内赶到这儿——假如我们能把400 多人的死亡说成是一次事故的话。你的几个继子怎么样?你说过他们认识哈利·布赖德波雷。”
  “是的。”
  “他们和他在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相处得怎么样?”
  她翻了一下眼皮。“我想他们的太太中有一个和他睡觉了。”那种狡诈又出现了。
  “真睡了?”
  “还有假的?”
  “是谁的太太?露伊齐的还是安吉罗的?”
  “露伊齐的。那个漂亮的乔丽安娜。”
  “有什么证据?”
  “上次哈利在罗马看望他们,乔丽安娜本该和她妈妈在一起过两个夜晚。可实际上,我看到她和他一起从狂欢节的人群中走出来。你知道那个狂欢节,规模不大,但很文雅。在吉欧利亚大街,我想这是个挺有趣的地方。
  他们似乎非常亲近,而且过了两天他就到他们的帕拉佐去了。”又出现了刚才那种笑声。这是她从前没有过的笑声。
  “你没有和别人说过吧?”他为她感到担心。他怀疑在她和坦普斯塔家族其他成员之间是否有什么问题。
  “詹姆斯,你认为我这人怎么样?露伊齐的太太比我大三岁,安吉罗的太太比我大一岁多。她们都一直非常受人宠爱。我死去的丈夫的遗产分成两部分:三分之二属于我,三分之一属于他的儿子们共有,再加上这些公司。
  他们接受了这种分配,但是我还没有打算卷入家族丑闻。请问你是否能和我一起回意大利去,和他们见见面?”
  “可以。我要和你一起回罗马。给你加把劲儿。在我遇到坦普斯塔兄弟们的时候,你能给我提供一些线索。”
  “要做到这点,我们必须到托斯卡纳。他们到时候都会去那儿。这是一种家族传统。从三月直到复活节以后。”
  “好吧,那么我就和你一起到比萨。”
  “我想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一言为定。吃点什么吗?”
  “只是房间的服务费太贵了。”
  他叫来服务员,点了两道鸡肉沙拉,咖啡和中档的夏尔多奈白葡萄酒,这是那张含糊其词的酒水价目表上最好的。
  “自从上次我们分手后,你变得吝啬了,詹姆斯。”苏凯嘲讽地噘起了嘴。“我点几道价钱贵些的。”
  他把客房服务菜谱递给她。“你自己看。挑几道高级的。”
  他想起了刚到旅馆时收到的那份电传,从口袋中取出信封,打开,一页一页读起来。前面三页都是乘客名单,面对某些名字他大吃一惊,然后恍然大悟。“我的天啊,”他大声说,“谁写的这份名单,简直就是半本名人录。”
  机上有三个著名的男演员,七个政治家,每个政党两个,还有一个是无党派人士。政治家中有一个是内阁部长。这儿还有三个很有名的畅销书作者,还有两个更令人关注的文学界人物。
  “什么?”当他读完这张名单,发出叹息时,她问道。
  “你和哈利·布赖德波雷的大名都依然留在上面呢。”他说。他之所以认为她死了,原因就在这儿。他继续读着其他一些有很高社会地位的乘客的大名,当她认出这些名字时,他就停顿一下。
  “詹姆斯,我不知道。这里有六七个人我都认识。都是朋友。噢……噢,上帝啊……詹姆斯,我真的不知道……”她开始抽泣起来,而在侍者敲门时,她急促冲向浴室。
  侍者只会说一点儿英语,但是却懂得收小费,邦德拿钞票塞给他。
  他拍了拍浴室的门,叫苏凯出来。
  “我没事儿,一两分钟就出来。”她的声音很弱,而且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活动餐桌上摆好了午餐,然后继续读电传。这儿还有一页详细记载着这架班机在最后一次飞行前24  小时的活动。他迅速浏览着,然后重新仔细读起来,他噘起嘴唇,吹起一阵长长的无声的口哨。
  她回到客房,颤抖着,脸色苍白。如果他对她了解得不是这样深,他就会以为她是个非常脆弱的女人。看到这幅景象,他对她的关心油然而生。
  “苏凯,你真的没事吗?”
  “一会儿就好。”随即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惨淡的微笑。“这只是……嗯,一阵休克。我认识他们当中这么多人。”但是事情到这儿并没完。在这些新的神经质的表情中,他看到忧心忡忡的笑和她那几乎是坐立不安的样子。
  他催她吃饭,端着咖啡,问她是否仍愿意住进这家旅馆,和他待在一起。
  听到这话,她稍稍打起一点儿精神,甚至说了句俏皮话:“我非常想我们能互相结合。”
  “那是可以安排的,”他看了一下手表。“三点半我有个情况交流会。
  你能不能回希尔顿旋馆把你的东西搬过来?”
  “我能不能也去参加?”
  “你的朋友哈利·布赖德波雷要去,而且我和你一起到那儿的话,我们可能要遭到全美运输安全委员会那些人的嘲骂。”
  10  分钟后,他们乘电梯到大厅,那儿除了服务处的那个姑娘,空无一人。
  他挽着苏凯,稳稳地朝服务台走去。
  “阿兹博,”他用最讨好、最有魅力的口吻叫了一声。“这位是比萨公主坦普斯塔,从罗马来的。这位比萨公主打算和我在这儿住一两天。她现在去取行李,一会儿我去开会,她就搬进来。如果你能给予帮助,我不胜感激。”
  阿兹博看着苏凯,似乎她是一个经历了伟大奇迹的人。“你真是一位公主吗?”
  “哦,可以说是个寡居的公主。一个小小的意大利王族。非常小。像C 小调那么小。”
  “好的。包德曼先生,我会尽力让这位公主满意。”
  “谢谢你,阿兹博。”
  他们转身走了,但是,她的话还没完。“寡居?”她反问道。
  “像个皇太后。”苏凯的微笑飘舞着送给了接待员。一瞬间,她又变成了原来的苏凯,使人想起深厚的爱情。他想问题出在坦普斯塔的几个继子身上。真正的问题就在这儿。
  当他送她进了那辆凌志牌汽车时,她说大约过半小时回来。
  她降下车窗,扬起脸,等着他的吻,然后稳稳地开车走了,抬起一只手臂,做了一个暂别的手势。
  旅馆透过一片小小的树木屏障,俯瞰着华盛顿杜勒斯机场主楼前的巨大停车场,这是一座玻璃和混凝土的大厦,就像16  世纪为一位国王在战场边沿建造的用天棚遮盖的建筑的某种现代翻版。
  邦德思索着:这些现代大机场的周围已经变得何等惨淡,何等令人生厌了。浪漫的旅行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停车场和快餐店组成的荒漠之地,是那些等待着和拥挤着的匆匆过客。
  当他折回大厅时,载着美国全国运输安全委员会、联邦航空管理局和正在从空难现场回来的其他小组人员的三辆小巴在旅馆门前急速停下来。车中的人走过去的时候,他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表情:惊恐、厌恶和极度痛苦。
  这就是那些看过飞机残骸的人,沉默不语,异常孤独,从他们走路的姿态中,从他们的面孔上可以看出这种神情。一瞬间,邦德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最后的时刻:飞机闪烁着灯光着陆了,这带来安慰——长途旅行结束了。接着,机舱内发出爆炸声和火球,接着是烧焦了的五脏六腑和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希望这些景象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短暂的。
  3声音邮件
  他们把美国全国运输安全委员会小组的首领称为艾艾希。他是个肩膀宽宽的男子汉,声音温和,几乎像父亲一样。他留着平头,灰白头发,对没有见过面的人,他大声说他的名字叫杰克·休斯。“但是,大多数人都叫我老爹。”他慢慢露出微笑,让这微笑浮现出来,爬上坚韧的面孔,停留在深蓝色的眼睛中。在他五六十年的人生中,这双眼睛似乎阅尽了人间可以看到的一切——灾难、痛苦、忧愁、争斗与幸福。
  开会之前,每个人都得到时间洗换一下。会议在第一会议室召开,那是旅馆的会议套间的一部分,是几间不引人注目的房间,从大客厅乘电梯可以到那儿。
  邦德向休斯老爹和飞机研究公司三人小组的高级成员比尔·亚历山大做了自我介绍:从英国外交部来的詹姆斯·包德曼。对史密斯先生夫妇点点头也就够了,他们自称代表内政部的反恐怖司。
  他最后终于用“史密斯”这个名字替代了皮特·詹森,从前是安全局监察处的,现在,经过了几次短时间的肮脏的旅行,他已成为反恐怖专家,在情报部门有幽默感的人员中,他甚至被称为全球恐怖公司。
  “史密斯”夫人依然是个神秘人物,她是个面无血色的年轻女人,笑声铿然有力,而决不是玎玲成韵的那种。
  休斯老爹手下的美国全国运输安全委员会小组的成员有:一位面容严肃的细瘦的金发女郎,整日不散的愁容,乳房像两只大桃子,这与她的绰号“小星星”很不协调;一位带着厚眼镜的神童,名叫蒙克;还有一位男人,块头和休斯一样大,介绍时说他名叫格里格·威勒斯。
  联邦调查局的两名特工都接受过反恐怖主义的反情报训练:特工艾迪·拉勃,他是个粗壮、没有微笑、表情严肃的人,另一位男子名叫巴尼·纽豪斯,实际他名叫尼斯·古伊,是一位言谈举止从容不迫的先生。
  环顾整个房间,邦德想:从波音公司来的人,从航空公司飞行员协会来的两位机长,可能都是很好的现场情报人员,因为他们丝毫不引人注目,似乎消失在桌椅中间了,如果在餐馆,就连侍者也很难注意到他们。
  休斯问哈利·布赖德波雷和他小圈子里的人是否要在情况交流会开始时说些什么。可是,布赖德波雷问他是否可以等到最后再讲,尽管他通常是个充满魅力的开朗的人。
  房间里,每个人都在观看,发出各种声响,每个人都因为在机场上所看到的情景而颤抖着,休斯开始做一般性情况介绍。
  “我想先简要说明一下事实和我们此时此地的情况。你们当中大多数人都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飞行记录器和驾驶舱声音记录器。我们在总部的人员正在对这些记录器进行研究。研究结果将会送到飞机研究公司小组,他们将在返回英国后再进行某些艰苦的研究工作。
  “一般来讲,我们还确定了: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造成这次空难的似乎是四枚炸弹,而不是原来设想的三枚。一枚藏在紧靠驾驶舱后面右舷的盥洗室中,第二枚藏在头等舱和二等舱之间的乘务员室和厨房中。我们认为,第二枚装置是和主舱中一个地面检查口下面的第三枚爆炸装置连在一起的;最后一枚,对任何看过录像带的人来说,很明显是藏在尾部的一个盥洗室中。
  “至于炸弹的类型和引爆方法,我正打算请特工拉勃对此发表看法。”
  拉勃站起来,用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他让邦德想到一头冲撞之前低着头的公牛。“昨晚,在对残骸进行检查时发现,这四个雷管的位置都是隔开的,”他开始说。“这不会给休斯先生的小组带来什么困难,他们能够很快勾画出这些碎片。我们在弧光灯下工作了一整夜,在一个勾画出来的区域附近,我们发现至少有两条螺线管。我们还从现场的两个一般区域中,找到金属碎片和烧焦的蜡纸。我们的实验室已经确定了所使用的爆炸物的类型。它不是通常的塑料炸药——国际恐怖主义者选择的爆炸物。事实上,飞机前部和尾部的炸弹使用的炸药是D 型合成物。”
  他停下,再次扫视房间,让大家思索这个信息。“正如你们大多数人所知道的,D 型合成物是在美国这里制造的一种产品,是不容易得到的。联邦调查局在空中运输协会的协助下,此时正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调查,看看能否查到遗失的爆炸物。
  “这种螺线管表明这些爆炸装置是在当地引爆的。英国人称之为‘按钮式的玩意儿’。这就是说,在杜勒斯机场的某个地点,用一种遥控器引爆的。
  就在这个情况交流会之前,我刚从广播的新闻里听到的。似乎在第一次爆炸之前,监测器就监听到了电子报警声,引起了机长和副驾驶的警觉。你们可以非常清晰地听到这种报警声和机长的最后一句话:‘妈的,这是什么……?’紧接着就出现了第一次爆炸,这电子报警声随着一个正在引爆的遥控器还在继续响着。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爆炸物是怎样、在什么时间安装的,又是如何接上电线的?”
  拉勃再次扫视四周,仿佛用这个问题向人提出挑战。
  邦德慢慢举起手,站起来,说道:“你大概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或许会很快得到它。”他拿出了在他尚未到达这里就发来的电传的最后一页。“关于这架飞机在此次空难前24  小时之内的活动,伦敦给我发来了这份电传。大约两个星期之前,在星期一,这架特殊的飞机——姑且称之为祖鲁二四——从布赖德波雷公司的伯明翰基地到加纳利群岛的特内里夫做了一次货运飞行。在机场上,它只停留了大约两个小时,进货、装货,搭乘了一些人数不多的乘客,然后返回伯明翰,它到达那里是17∶00  点整。后来它被送到布赖德波雷的维修机库,在那里进行彻底的地面检查。在22∶00  点整,检查完毕,而这架飞机停在机库直到08∶00  点,它被运出机库,飞往希思罗机场,11∶00  点起飞。我认为在这关键的10  小时内,没有专门的安全人员保护‘祖鲁二四’。我相信你们可以从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收集到必要的信息。同时,我还认为,英国安全局已经派人到伯明翰检查这个机库的状况和在这10  个小时内,这个机库的进出情况,爆炸物有可能——很可能已经被装上……”
  史密斯(又称詹森)打断他的话,显然对邦德在他之前提供了这些信息感到气愤。“……我也得到了同样的信息,休斯先生。”他突然停下来。“我同样也可以肯定:安全局正在那儿,在警察的支持下,在现场对安全受到破坏的情况进行调查。他们相信爆炸装置在就是这个最佳时机安放的。”
  即使有人怀疑“史密斯”的描述的真实性,他简短的讲话也使他们打消了疑虑。
  “我们是否知道在希思罗机场还进行了进一步的安全检查?”休斯问道,他的声音里透着忧郁。
  “他们正在查看……”史密斯开始说道。
  “这不可能……”邦德同时说。
  老爹休斯问哈利·布赖德波雷是否可以发表一点评论,随后是一阵令人尴尬的静默。
  “我们在这里面临着一个问题,”布赖德波雷往日的魅力依然存在,但是任何仔细观察的人都会看到他目光中的变化:在对这场悲剧的关切下面有一种谨慎。“是的,这位……先生……?”
  “包德曼,”邦德说。
  “包德曼先生关于‘祖鲁二四’在这次恐怖主义活动前一天的活动和行踪的信息基本上是正确的。但是,我的法律顾问,”他朝坐在他右侧的一位穿黑色衣服,下巴肥厚,头发银白的男人做了一个手势,“查里斯·格罗夫斯认为由我来评论伯明翰的安全问题是不明智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这方面你可能是有问题的?”老爹休斯似乎像一个轻松的好老头,但是布赖德波雷并没有上当。
  “休斯先生,这就意味着我是个拥有许多公司的商人,它们都由我进行总控制。我已经学会了分担责任。另外,实话告诉你,我并不知道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各个方面的每一件事情。对我来说,在此时此刻进行推测是愚蠢的。我正在等待从伯明翰来的报告。我主要关心的是那些在这次混乱的暴力活动中丧生的人,以及那些因为亲人的突然死亡而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在此时此刻考虑安全问题是不成熟的。”
  老爹耸了耸肩。“好吧,先生。你还想说些别的吗?我想补充的是:我们都对这次可怕的事件感到悲痛。任何到过现场的人都感到极度痛苦,而且我作为其中之一,可以这样说,从事这种工作20  年来,这是我看到过的最悲惨的一次。”
  房间里人们咕哝着表示同感,然后是一阵沉默,这时邦德感到大厦有一点儿轻微的震动。看起来没有别人注意到,因此他以为这是飞机在起飞。
  “现在正在进行的一件事,”休斯又开始说道,“我们在法恩伯罗夫的飞机研究公司的几个好朋友正把问题接过去。我们已经有人在现场收集每一小块残骸,并贴上标签。我们希望明天夜晚会有一架赫尔克利斯到达这里,把残骸运到英国。到了那里,他们将进行彻底的侦查。”他还说,联邦调查局至少有一名成员将参加在法恩伯罗夫的小组,而在大西洋两岸,反恐怖工作人员和安全官员将同时开展调查。
  “当然,我们最终将在这里召开第一次正式委员会会议。可能是在一个月之后吧。”他结束了讲话。
  散会了,但是邦德又停留了十多分钟,和美国全国安全委员会的人们交谈,最后,和那个依然不愉快的史密斯谈起来。
  “我要因为这事受到责备的,”他用嘴角喃喃地说着,这让邦德想到了蹩脚的口技演员。“他们会把我召回去,我后半辈子可能都要待在伯明翰去查明那个情况了。”
  “还没有人声称要承担责任吧?”邦德问道。
  史密斯想了一阵,仿佛在盘算他是否在和敌人说话。最后他终于确信这是安全的。“我猜想我们收到过一两个不正常的电话,就是这样。这肯定不是老对手。我个人认为,此事对布赖德波雷公司是毁灭性的。我不会排除背后有大的生意。那些巨头集团公司会互相切断对方的喉咙。这是个肮脏的旧世界。”
  “你可以再说一遍。”
  “这没有必要。你是邦德,对不对?”
  “这是一种聪明的猜测呢,还是你根据已经得到的消息说的?我们那些神奇的警察都会这样问。”
  “他们告诉我们,你会到处插手。在我们的人看来,你的名声可不好。”
  “我已经有所耳闻。”
  “记住,如果你去偷听,你决听不到自己的好名声。”
  “你们也应该记住这一点。”他对安全局的这个男人咧嘴一笑,眨了眨眼,向电梯走去。
  接待员阿兹博还没下班,他问她比萨公主是否已平安到达。
  “我还没看见她,包德曼先生。我一直拿着钥匙等她。也许她不来了。”
  走进房间,他看到红色信号灯在电话机上闪烁。他扫了一眼电话指令,发现这家旅馆装有声音邮件服务器,于是他键入密码,等了一会儿,一个录音的声音告诉他有一条信息在等他,然后传来了苏凯在录音带上的声音,低沉而又紧急。
  “詹姆斯,我可能遇到了麻烦。我必须到机场去。不用着急,我会和你保持联系,但是有些不大的危险。如果可能,我将在坦普斯塔别墅等你。别墅就在比萨市郊外,在通往费拉里吉欧的公路旁。如果我遇到什么不测,请记住缩写字头COLD。我必须……”她突然喘了一口气,停止了说话。这使他后脖颈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这条信息是3 ∶51  来的。他抓过当地的电话簿,迅速翻阅黄色的书页,查找离此处最近的希尔顿旅馆的电话号码,他用力敲打着号码,仿佛要把电话敲碎似的。
  “我要和一位客人讲话,不知道她是否退房走了,”接线员刚接通电话,他就说道。“客人是比萨公主坦普斯塔。”
  电话沉默了大约有一分钟,然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找谁?”
  “比萨公主坦普斯塔。”
  “你是谁?”
  “包德曼。詹姆斯·包德曼。”
  “你是她的亲属吗,先生?”
  他不假思索地说:“是的,她表兄。”然后,恐怖的念头袭上他的心头,“怎么了,你是谁?”
  “侦探普里特查德。你在什么地方打电话,先生?”
  邦德把地点告诉了他,还告诉了他房间号码。
  “好,先生。我希望你在你那儿等着。请放下电话,我会打电话给你。”
  电话铃几乎立即又响了起来,里面传来同一个声音。“喂,先生。我希望你在旅馆等着。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下来到大厅里等着。如果这样做,10分钟之内你就会看到我乘巡逻车到那里。”
  电话挂断了,邦德在考虑自己的安全。这个侦探普里特查德是真的吗?
  他是否和苏凯提到的COLD  有什么联系?
  在旅馆的大厅里,阿兹博已经不见了,现在这里换了两个穿制服的看门人,以前见过的那个没在。
  刚过10  分钟,一辆巡逻警车停下来,驾驶员身着警服。车里面的人从座位上下来,走进大厅:这是个男人,高个子,宽肩膀,健壮,面无表情。
  邦德考虑再三,决定任其发展,迎着那个男人走上前去,那男人的步伐像个稍微有些平足的警察。他穿着一套灰西装,外面罩一件灰外套,外套敞开着,西装上衣也没有扣上扣子,“最好把扣子扣上。”
  他伸出手来。“侦探普里特查德?”
  “包德曼先生?”
  当侦探向大厅紧靠入口的咖啡店旁边的皮沙发打招呼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你是詹姆斯·包德曼吗,先生?”
  “是的。”
  “你有身份证吗?”
  他拿出他的包德曼护照,递给他。这位警察长着一双大手,宽手掌,长长的手指很粗糙。
  “你和那位——比萨公主是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了。我是她的表兄,是她娘家的表兄。是德斯特雷家的。为什么要问这个?”
  “作为把这消息告诉你的人,我很难过,包德曼先生,我们确信,你的表妹已经死了。”
  邦德的头仿佛猛然受到一击。过了一瞬,在室外黄昏的朦胧中,他看到了将要下雪的景象。
  4冷彻脊骨
  曾经是黑色凌志轿车的那堆东西已被拖到了靠近杜勒斯国际机场主要入口处的公路边。警示灯、反光镜和犯罪现场的黄色围带为这堆烧焦了、扭曲了的金属设了警戒线。
  这辆轿车残骸的前面和后面停着几辆警察巡逻车、拖曳卡车和一辆救护车,而犯罪学家、警方摄影师和一些穿制服或便衣的警官都待在这个用具有魔力的围带标出的圈子里。
  另外两辆小轿车也离开了公路,车里的人颤抖着,正由救护队的卡车中的一组人员照顾着。红色和蓝色的灯光闪烁着,手提式泛光灯照着丑陋的金属堆,使它看上去就像现代派艺术博物馆中展览的一件雕塑。小雪在现场四周飞舞着。
  “我们不希望你去认什么东西。”侦探马特·普里特查德引着邦德来到围带下面。“当然,尸体是要认一认的,留下的就是这些了。”
  邦德艰难地吞下唾液。刚出巡逻车,他就闻到熟悉的臭味。这是一种混合气味,其中有烧焦的油漆味,特别是烧焦的人肉令人作呕的气味。他想呕吐,但是,他极力克制住自己。这个时刻不能表现任何软弱,因为他知道那个大个子警察正在做什么。
  “包德曼先生,对你的损失我表示惋惜。”当他们坐在旅馆大厅中靠近咖啡店的地方时,普里特查德探过身来,在他左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你是我们可以找到的唯一认识受害者的人……”
  “受害者?”
  “你最好亲自去看看。”侦探站起来,向他微笑了一下,然后问他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到现场去。
  “现场?”邦德站起来,对警察的话做出了反应。
  “谋杀现场,包德曼先生。”
  当他们走向旅馆门口时,邦德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在心中对苏凯感到失望,同时又知道有经验的警官的头脑会怎么想。如果苏凯真的死了,他们发现了一位家庭成员就在附近,无论关系有多远,这个家庭成员立即会成为嫌疑人。因此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邦德都成了主要嫌疑人,可能还是唯一的嫌疑人。这个警察没有问他最近看到她没有,甚至没有问他最后是什么时候看到她的。这些问题他会像重炮一样抛出去的,至少别的警官会提出来的。
  在走向门口的几秒钟内,他内心进行着争论:现在是否要把这场戏停下来,把真情告诉他们,他最终是要这么做的,或者让普里特查德把戏演到底。
  后一个选择似乎是显而易见的决定,因此他就保持沉默,现在他没穿外衣站在扭曲的残骸旁边,冰冷刺骨,死尸可怕的恶臭钻入鼻中。
  两个大块头的便衣警察站在一度还是小轿车的面目皆非的残骸的下风处。
  “机械师来过吗?”普里特查德问他们。
  “刚走,马特。”
  “他们随时会来搬运死者的遗物的。”
  “犯罪学家做完他们的事了吗?”普里特查德问道。
  “他们还能做什么呢?已经拍照完了,他们捡了一些碎片。”
  “他们没有采集指纹吗。把它抬到平板车上去,然后送到随车实验室去。”他的“车”字发音很怪。
  “过来看一下吧,包德曼先生。”普里特查德在越来越浓密的大雪中向着残骸大步走去。
  当他们走近时,邦德依稀看出那堆破碎金属的整体形状。轿车的尾部,连同车顶都被炸飞了。事实上,已经无法辨认车头车尾了。猛地看起来车子的残存部分还像是一辆轿车。在驾驶员那一侧,他可以猜测出方向盘的碎片。
  他站在近处,在更低的地方可以看到一种形状:黑色、烧焦了的,似乎是一种有鳞的动物躯体的某个部位。那个头已经缩得像个烧成炭的大椰子,它已经融化了,在顶部有三个不规则的洞,下面是一个很长的黑色的切口。邦德在观看的时候还依稀看出曾经是胳膊和双手的那些东西,蜷曲着,法医界的人士把这叫做烧焦的尸体的典型“拳击姿势”。
  他意识到普里特查德正转向那两个大个子警察,并向他们问道:“有什么可以确定她身份的东西吗?”
  呼啸着的风雪把他们的回答卷走了,但是,侦探似乎是满意的,另外两个警察中的大个儿朝着一辆巡逻车大步走去。
  普里特查德把邦德从残骸那里拉回来,说不要待太久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嗨,这可不是7 月4 日放的烟花。幸运的是,没有别的人遇害。她的车子刚到这个转弯就爆炸了。在她的左前方有一辆轿车,另一辆刚刚加速准备超车。这些司机吓坏了,但是我只是从电话里得到报告的。据说是车尾发生爆炸的。我怀疑是油箱,因为这辆车子喷出一股火焰,正在超车的司机说,他觉得还发生了爆炸。”
  邦德叹了口气,摇摇头,他在想可怜的苏凯,她做了些什么,竟然遭此横祸?
  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这侦探说她可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一瞬间,接着又是一下——一眨眼工夫,正如书上说的一样。如果你动作快点儿,我不胜感谢。风暴来了,这是在露天啊。”
  大个儿警察和他的伙伴朝他们大步走来。一个人拿着透明的物证收集袋。“这是他们找到的最大的东西。”他把袋子拿给普里特查德。“几个首字母。”他神秘地说。
  “没错。你来辨认一下,包德曼先生?”
  在这个袋子里,邦德依稀可以看到一块发黑的金属。它已经扭曲了,但是形式很清楚,可以辨认。字母“T ”和“S ”缠在一起。
  “是的,”他点了点头。“这是她挎包上的卡子。”
  “你今天见过她?”
  “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你今天早上看到过她?关于这件事,你可没告诉我们啊。”
  “你们并没问过我,我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想我们应该到市里去,简单谈一谈。你认为怎么样,露珠儿?”他向那俩警察中的大个儿说道。
  “很有意思。”露珠儿——这名字可不适合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我认为我们应当到市里长时间,舒舒服服地聊聊,是吧。”
  邦德坚持自己的立场。“不,我认为我们应当回到我的旅馆,在短时间里,舒舒服服地聊聊,我把事实给你们解释一下。我正和一个小组对747 客机爆炸坠毁进行调查。我正和联邦调查局一起工作呢。”
  “啊,确实听说那些联调局的家伙在这儿呢。”停顿了几秒钟。“你有什么正式的身份证吗,包德曼先生?”
  “如果我把手慢慢伸到口袋里,你的伙计不会有人乱开枪吧?”
  普里特查德点了点头。“那就真的慢点儿来吧。”
  邦德从夹克衬里中的暗藏口袋掏出他的正式身份证。它装在一个小皮夹中,里面有一个塑料压铸的卡片。他慢慢地把它交给普里特查德,他弯下腰来借着泛光灯的光线查看。“你是个暗探,哦?一个有他妈的一百个不同身份证的暗探!”
  “差不多吧。”邦德几乎真诚地对他微笑起来。
  “一个暗探?”露珠儿说道。
  “一个英国暗探。”
  “我开始感到有些冷了。”邦德收回了微笑。“告诉你们什么?我们一起回去,我去买咖啡怎样。”
  “这样说来你和坦普斯塔没有血缘关系了?”马特·普里特查德一脸困惑。他们在旅馆的咖啡店里,挤在一起坐着。
  “没有。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85  年。那时她在法国的一个加油站正受到几个恶棍的攻击,但是我已经都和你们说了。”确实,当他第一次遇到苏凯的时候,他经历了所有这些非保密性的事情。
  “这是在堂·帕斯夸勒需要她充当一名陪住的热水瓶去暖暖他年老的岁月以后吧。”露珠儿的声音有些不信任,隐隐地有些不愉快。
  “如果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在她的丈夫帕斯夸勒·坦普斯塔亲王死后,那是正确的。”
  马特·普里特查德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窃笑。“亲王,我的笨蛋。”
  “哦,她肯定是未亡人比萨公主……”
  “马特的女朋友比任何一位意大利的小公主都更有资格是公主。作为一个高级暗探,邦德,你有点儿太天真了。”
  “喂,我们最好摊牌吧,”普里特查德叹了口气。“露珠儿和我很长时间都在研究与坦普斯塔家族有关的各种细节。联邦调查局保存着我们的所有笔记,但是,我们的头脑中还留着许多东西。你见过她的那对因结婚而来的过继儿子吗?”
  “没有,但是苏凯告诉过我——我相信她——这个家族经营着一系列极其正当的商业活动。而且根据我的记忆,我们的人在伦敦查验过。”
  普里特查德敷衍地轻轻点了点头。“不错,我们80  年代中期做的不多,或者说,我们没有向人们谈论坦普斯塔家族的事情。无论如何,他们的活动主要是在欧洲。我认为我们已经渗透到他们中间。如果你不信任我,有个联调局的一会儿就来,他知道他们的所有事情。”
  邦德转过身看着特工艾迪穿过门口走来,肩头俯向前面,低着头,一副典型的发了火的公牛架势。
  马特·普里特查德向他招手。拉勃看到了,朝这边快步走来。他向邦德友好地点了点头,立即转向普里特查德。“这是真的吗?”他问道,目光阴沉。
  “你是说那个坦普斯塔的女人?”
  “还有别人吗?”
  “是的。恐怕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的同行在这儿呢,包德曼先生……”
  “你是说邦德吧?”这位联邦调查局的男人眼睛友好地眨了一下。
  “是的,对法斯特·艾迪没有秘密可言。”
  “叫我艾迪·拉勃好了。”他转向邦德说道。“我刚才正在找你。在你的电话邮箱上留下一封短信。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通过我,但是,伦敦需要和你谈谈。”
  “谈什么?”
  “我想是关于坦普斯塔家族吧。他们要你和我一起到夸安提阔去。可能就在今天晚上。你最好向伦敦方面核对一下,但是他们似乎很着急。”他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
  “这位邦德是那个女人坦普斯塔的老朋友。”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邦德尖刻地问道。
  “我就是知道。关于坦普斯塔家的事,很少有我不知道的。我们需要你们这些从80  年代过来的人。我们想了解坦普斯塔家族所有的变化。在那个时代,我们根本没注意到他们。我们的意大利同行也没注意。事实上,是我们让他们认为坦普斯塔家族是清白的。”
  “我敢发誓,苏凯认为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她确确实实相信他们都是好人,都是正直的社会栋梁。工业界的领袖。”
  拉勃格格地笑起来。“对不起,打破了你的幻想,詹姆斯——我可以叫你詹姆斯吗?”
  “你想叫我什么就可以叫什么,别叫吉姆就行。”
  “好吧。言归正传——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85  年?”
  邦德点了点头,然后简要地告诉拉勃他们见面的情形,以及他和苏凯经历的危险。
  拉勃也点了点头。“好,在那个时候我们和任何人都没谈到过坦普斯塔家族。而且我想苏凯对发生的事情也没有清楚的了解。那个家族很少走出意大利。如果在美国有什么事,他们会派其他人去做。我猜想她很长时间都被蒙在鼓里。”
  “事情似乎不可能有别的结局。今天大部分时间我都和她在一起,我确实看不出任何变化。你知道有人认为她就在那架鲜血淋淋的飞机上吗?”
  “知道,这可能不是坦普斯塔兄弟们,就是某些对手安排的。”
  “我可以告诉你,她害怕了。”他解释了他和苏凯的关系,她是怎么和他一起走进旅馆的。“今天下午的情况交流会刚开完,我就发现她在我的电话邮箱上留了一封信。那时候她真害怕了。你能看出缩写词COLD  是什么意思吗?”
  他在联邦调查局这个汉子的眼睛深处看到一种表情。“我曾听说这个词和许多事情有关系。坦普斯塔家族和COLD  可能有一种可怕的联盟。”
  “好吧,那就让我回到坦普斯塔的正题上来吧。”
  “在夸安提阔你会了解到全面的情况。”拉勃似乎有些勉强。“简单地说,坦普斯塔家族是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家族,但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旧时代的那种黑手党家族。他们确实经营着一大批表面上看是真正公司的公司,可是我怀疑这些公司是为洗钱设立的。他们在意大利非常有势力,可是和西西里没有联系,他们控制了与罗马来往的大部分生意。一般的有:妓女、勒索和某些夜总会。在美国和英国的毒品生意和某些夜总会不过是最近的事情:
  大概也就是近几年。他们越来越有势力,可以说他们展开了手脚。你知道他们已经在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进行了投资吗?”
  “苏凯今天上午向我暗示了这点。”
  “也许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在这架飞机上的原因了。”
  “也许这也是哈利·布赖德波雷不在这架飞机上的原因吧。”
  拉勃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你为什么不和伦敦核实一下,我们可以走了。他们告诉我雪情正在减弱,他们派了一架直升机来接我们。”
  邦德点了点头,很快离开了桌子。
  回到他的房间,他打开公文包上的保险锁,取出一个小的便携式扰频装置。如果把它插入电话插座中,与电话线接上,这个装置就能与世界各地许多同样的电话进行安全通话。
  他拔下电话线,把那个电子装置放好,然后把电话线直接插入盒子的另一端。从敞开的公文包中拿出自动拨号器,按下按钮,它发出轻轻的嘟嘟声。
  另一端传来声音。
  “我是值班员。”
  “我是捕食者。”他报出自己的代号。“有人要我和他们通电话。”
  “请等一会儿,捕食者。”
  沉默了很长时间,线路中传来M 昏昏欲睡的声音。“你见到了一位老朋友,现在她死了。我听说了。”
  “对。”
  “联邦调查局有个叫拉勃的人和你联系了吗?”
  “我刚刚和他谈过话。他说你要我到夸安提阔去。是真的吗,先生?”
  “是的。你有些吃惊吧。到夸安提阔以后,你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让我知道你的打算。”
  “明白,先生。就这些吗?”
  “一路平安,捕食者。”
  “谢谢,先生。”
  “那些坏东西不会平安的,哦?”
  他听到M 挂断电话前发出短促的笑声。
  到联邦调查局训练部去,一路颠簸,很不舒服。训练部在弗吉尼亚州的夸安提阔,与马里兰基地共用一块场地。虽然从杜勒斯机场到那儿只要30分钟,可是那个地区的雪还没有完全停下来,他们两度穿过了好像是狂怒的暴风雪似的天气,他们乘坐的直升机被抛到空中打转。
  一组人数不多的特工在直升机机场迎接他们,开车把他们送到红砖大楼的建筑群里,那里设立了训练区,还有其他一些设施。大部分研究就是在夸安提阔进行的,反情报人员必要时也在那儿保留一些敏感的设备。
  在那儿,他们给他介绍了几个严峻、表情拘谨的男人:德拉克,穆莱特,麦可罗伯茨,隆,还有一位年轻女人,只知道她的名字叫普莱姆。
  “她在这儿吗?”拉勃问道。
  那个叫德拉克的人答道:“正等着你呢。她有事外出了,早晨才回来。
  这可是个漫长的夜晚。”
  在邦德后面,普莱姆也在喃喃抱怨难熬的夜晚。
  他们很快穿过了用透明塑胶遮盖的隧道,这隧道连接着各个建筑,在调查局里,人们管它叫“沙鼠通道”。然后他们走进了电梯,上到六层。
  他们走进来的好像是旅馆的走廊。脚下的地毯厚厚的,门与门相距大约15  英尺。邦德感觉到他正在被周围的其他人拥挤着向前走去。
  最后他们在一个门前停了下来,德拉克当当当敲了敲门。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请进。”
  德拉克和拉勃转过来拉扯着邦德向前去,把他推到房间里,房间很暗,只有左边远处屋角的一个绿色台灯发出光亮。
  5连接
  有人打开顶灯。几秒钟之间,时间仿佛凝固了。邦德会发誓说,坐在扶手椅中的那人就是苏凯·坦普斯塔,随后,也许是幻觉和昏暗的光线,使她融化了,变换了。
  从椅子中站起来的年轻女人根本不像苏凯,也许只有那非常漂亮的似乎紧紧裹在长跑运动服中的身材还有些相似。其余的地方与她毫无相似之处。
  这个姑娘很高,四肢和身材细长,两条腿很长——这像苏凯的腿——但仅此而已。两只黑眼睛和乌黑油亮的柔顺短发很协调,嘴宽宽的很丰满,颧骨高高的,鼻子带着贵族气派。她向他走来时,他立即想到:这很有意大利风格,她投来一个歉意的微笑,做了一个手势:张开双臂,手掌向上,这种形体语言是说她非常抱歉。然后,她朝他伸过右手,有力、生硬地握了一下,她把手拉向自己的身子,这几乎使他们的脸贴在一起了。
  “托尼·尼库莱提。”她做了自我介绍。他捕捉到一点儿口音,只是一点儿痕迹,混合着法国宫廷花束的气息钻入他的鼻孔。
  “对不起,”他说,他的喉咙发干。“刚才,我把你误当作另一个人了。”
  片刻之间,他的头脑中又清晰地出现了苏凯的形象。过去似乎一步跨到了现在的时光里,他可以触摸和看到她了,也可以闻到她的香味,就像在基维斯特他们站在旅馆的平台上眺望壮丽辉煌的落日一样。那可真是一段美妙的时光,他们刚刚共同经历了巨大的危险。
  “为什么要我见这位年轻的女士?”他问道,内心深处还在颤抖。
  “我想我们大家都该坐下来,我会详详细细地告诉你。”拉勃用右手比划着,让他们都坐下来。
  这里的椅子不够,有些人就坐在地上,围着邦德,好像一群学生正准备讨论重要的功课。
  艾迪首先开场,他朝麦可罗伯茨点了点头,那人是个高大的男人,姜黄头发,蓄着胡须,看起来就像个粗野的苏格兰地主,在一个遥远的世纪微笑着。“麦克是我们这个房间里的坦普斯塔历史学家。让他先谈谈吧。”
  麦可罗伯茨的声音就像他的相貌一样生硬,他说话很快,他把他的话抛向听众,就像一个又一个滚动的巨浪拍打着海岸。
  “不错,你已经听到了某些这样的说法,邦德先生,但是我还是从头说起吧。坦普斯塔家族大约是在伯尔加斯①时代出名的,从那时起这个家族就根深蒂固地陷于邪恶了。在15  世纪,16  世纪,他们想方设法在恺撒和他妹妹卢克里齐亚的背叛中生存了下来,也许就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卷入伯尔加斯家族更激烈的情感。在15 世纪晚期他们“拥有”了商业性的罗马:我这么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些出色的生意人——商人,买卖人,船主或类似的人。回到那个时代,坦普斯塔家族都是掌握局面的人,而且现在仍然是。”
  麦可罗伯茨讲了大约半个小时,追溯着坦普斯塔家族的兴起。他们用诡计和狡诈把一大批专家搜罗到身边:那些对经商之道很有经验的人和那些用麦可罗伯茨的话说就是“善于敲碎脑袋”的人。
  ① Borgias,具有西班牙血统的意大利家族,在15  世纪下半叶很有势力,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就是伯尔加斯的一员。恺撒,瓦伦提诺公爵是他的私生子,这个家族许多成员的残忍、贪婪、罪恶、野心令意大利人痛恨不已。——译者
  他继续说:“他们的基本计划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保险业,就我们所掌握的情况,保险业和勒索之间的差异是微乎其微的。精良的印刷品上印着他们的建议:对海上和陆地上运输的货物包赔损失,那个信条大约就是:‘你向我们交付一大笔钱:多达所运货物价值的百分之五十,我们将尽力保证你的船只安全,你的客车和车辆通行不受骚扰。’”
  “如果不及时交钱,船只就可能和货物一起沉没,或者,陆上的车辆就可能遭受攻击和掠夺。坦普斯塔家的人坐在时髦的房间里,大把大把收钱,这样商业的车轮才能没有障碍地转动。”
  联邦调查局的人没有匆忙结束他的故事,他描绘了一幅图景,在19  世纪,坦普斯塔家族开始在罗马的范围内经营各种事务,从妓院到旅店,应有尽有,旅客可以在那里吃饭,休息,安全地到大街上活动。
  “他们成了唯一统治罗马的有组织的罪恶之家,同时又受到尊敬。当库萨·诺斯特拉家族来到这里时,他们没有任何机会取胜。到了20  年代,帕斯夸勒·坦普斯塔得到了亲王的称号。因此就有了帕斯夸勒·坦普斯塔亲王。
  与他的家庭一起,他既受人爱戴,又遭人痛恨,这几乎成了常识:他的势力,那些靠近他的人的势力都是巨大无边的。”
  “在许多方面他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但是在他许多别墅中的一个花园里,一位隐居的黑手党绅士正吃着烤肉,而这位先生的军官却在应付各种各样的危险结果。甚至所谓的上流社会也没有兴趣去追随他。大约是1984  年,警方才开始打击有组织的犯罪。帕斯夸勒的儿子们变得野心勃勃,开始打算把美国的一部分变成自己的殖民地。到了84  年,我们已经着手派遣我们的特工渗透。帕斯夸勒那时死去了。领地被瓜分了,他的儿子露伊齐和安吉罗看起来羽翼丰满了。邦德先生,这就是为什么你们的人找不到真相的原因了。”
  过去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意大利当局和联邦调查局认真地讨论过采取行动,试图把苏凯拉到他们的行动中来:尤其是当他们发现了她丝毫不知道她嫁的那个老头子是一个恶势力首领的时候。最后,他们决定放弃了,原因有两条,第一,苏凯没有受过进行欺骗的训练。第二,他们没有把握她是否会与他们合作。
  麦可罗伯茨说道:“那儿总有一种危险,她太天真了,她可能会跑到她的几个继子那里去。”他转向那个名叫普莱姆的女特工,把这个故事交给她讲下去。
  邦德估计普莱姆有三十四五岁。她长着洁净的皮肤,几乎没有化妆,整齐的金色短发,和一个线条漂亮而有弹性的运动员似的身体。“在他们带我到这里之前,我做了大量工作,”她开始说,“在亚特兰大我们的办事处,我在野外过了五年,中间还穿插着一些课程。然后我到夸安提阔去了。我是训练特选小组的,我认为这是一桩非常大的生意。”
  “我受命参与调查坦普斯塔家族,他们让我寻找一个可以训练成渗透特工的人。接受任务后三个星期,托尼·尼库莱提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见面的头五分钟,我就看出她是个合适的人选。她是第二代意大利裔美国人,和罗马保持着许多联系,在乔治敦大学的计算机科学系取得了学位,打算从事隐蔽的工作。是个热情活泼的女人。”她转过头看了托尼一眼,朝她微笑了一下。“于是我们让她进修了常规课程,也加了一些其他课程。我们确实对她进行了强化训练。”她对可爱的托尼又投去一个目光。“她大约是85  年春天进去的,一开始她就抓到宝贝了。”
  “托尼,你是怎样和坦普斯塔弟兄打交道的呢?”邦德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我慢慢和他们混熟了。他们给我一份工作,考验了我一年。现在我控制着他们的全部电脑——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东西几乎都在电脑里。可以说那是个巨大的电脑网络。我放下工作,到这里来购买新的硬件:高能苹果电脑,这样我们就能同时在Macintoch 和Windows 的环境下工作了。这在今天是至关重要的。”
  “那么说,你可以接触硬盘了?你什么情况都能提供了?”
  “她当然能,”普莱姆又开心地格格笑起来。“托尼正在干的事已经成了无价之宝,但是这很危险。她准备从坦普斯塔的电脑中拉出另一套线路。
  当它们在自己的系统上运行的时候,我们就能了解到任何情况,任何文件,扩展名和数据库。如果我们不能直接得到它们,我们也掌握了所有的密码。
  我们的人在夜间进去,在网上搜寻,就能查到最新的东西。”
  “简直像游戏一样。”
  “我还有另一件工作能得到额外的信息,”托尼·尼库莱提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厌恶,好像在冒泡一样,仿佛她正在戏弄一个男人。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我是露伊齐·坦普斯塔的女管家。给他点儿甜头,于是各种事情都很顺利。”
  他想起了在杜勒斯国际机场附近旅馆的房间里苏凯说的话。
  “我想他们的太太中有一个和他睡了。”
  “真睡了?”
  “还有假的?”
  “是哪个太太?露伊齐的还是安吉罗的?”
  “露伊齐的。那个漂亮的乔丽安娜。”
  因此,他猜想,这就是乔丽安娜和哈利·布赖德波雷对露伊齐不忠诚的原因吧?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忠诚?
  “你看,詹姆斯,”艾迪轻声说道,“你看,托尼已经为我们提供了全套的信息。我们现在知道了坦普斯塔的大部分联系可能在什么地方,我们知道了他们最信任的战士的名字、地址和电话号码,这些战士就是他们在暴力手段中使用的流氓。我们知道他们最喜欢的方式,司法部长办公室收到的信息都是经过他们做了手脚的。总之,我们距离彻底摊牌只有几步了。”
  邦德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他希望拉勃给他提供一些信息,而不要绕弯子。
  “只限于这个房间里的人知道,”这个联邦调查局的人向四周环顾,对每个在场的人眨眨眼睛,最后看着邦德说,“意大利警方急于做最后搜捕。
  但是我们希望能把他们带到美国审讯。他们在这里安排了一两个非常令人头疼的情况。比如,因为约翰·古提被干掉了,坦普斯塔家族已经搬到了纽约。
  慢慢他们就会控制老古提的绝大部分产业。而且……”一阵电话铃打断了他的话。
  邦德四下看了看,发现这房间里有两部电话,一部是红的,一部是黑的。
  艾迪接过电话,静静地对着黑色电话说着。他的两眼向托尼·尼库莱提转了转,“是你的男朋友。”
  那姑娘点了点头,朝红色电话很快走过去。当她拿起红色电话机的听筒时,艾迪放下了黑色电话。
  “普朗托,”托尼气喘吁吁地说,用的是意大利人打电话时常说的那个词。然后她用意大利语小声地开始了长时间通话,她答话时的语调很平静,说话时她也用这个语调。她把脊背转向房间里的每个人,毫无疑问,这是情人之间的对话。当然爱他……能不能等到明天再去看他……是的,她父母都很好,但是,没有他日子就不一样了。当她听到露伊齐·坦普斯塔说的显然是最动情的话语时,出现了很长一阵停顿。然后她才又开始说话。是的,她的班机要在明天早晨11  点钟在华盛顿国内机场降落……当然她知道他去接她不合适,那么他派谁去呢……? 迪诺可能很好……她对他第二次讲话时,她笑了一阵子,说那是可笑的,但是她能对付。她吃惊地喘了口气,然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你能肯定吗……? 但是我认为……乔丽安娜没在美国,肯定……不,不……他绝对肯定吗?是的,当然。你这样干了……我要等着听全部情况。可以宣布婚姻无效吗……? 对,她等着瞧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告别和情人之间的抱怨又占去了两分钟,然后她放下电话听筒,坐下的时候长长地舒了口气。
  邦德扬扬眉毛,对艾迪·拉勃做了个怪样。
  “我最好向我们的英国朋友解释一下,”拉勃开始说。“詹姆斯,我们唯一能让托尼对付盘问的方法就是——她每次来美国的时候,我们都这样做——让她飞往堪萨斯,去看望她的父母。我们在局里有一个可爱的意大利老妇人,她整天都在房间里吃喝、看书、睡觉、看电视,守着一部电话,号码是堪萨斯的。当托尼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就插入另一部电话,我们不常这样做,这样一来,她就会接过电话。如果露伊齐打电话来,妈妈就说她在家,但不在房间里。甚至可以装摸做样地喊她,有时可以和露伊齐客气地聊几句。
  “可是如果露伊齐不打算给托尼打电话呢?他打算到堪萨斯去见老朋友呢?”
  “到目前为止,不会。在这里的时候,露伊齐·坦普斯塔经常忙得不可开交。”他把头转向托尼,“有什么新情况?”
  她喘了一口气。“他在找他的太太,乔丽安娜和哈利·布赖德波雷。”
  “怎么了?”
  “他打算明天告诉我。”
  “他想在这儿谈离婚的事儿?”
  “他的确打算谈什么事。从他说的话里,可以听出比离婚更重要。”
  “我想我们不要再谈堪萨斯了,”邦德喃喃地说道。然后——“你怎么能让她出现在一架从堪萨斯到华盛顿国内机场来的飞机上,而又不引起警觉的露伊齐的注意?”
  “我们可以准备报纸。我们有人是真的坐这次班机来的,你必须在巴尔的摩换飞机。托尼和她见了面,拿过那些报纸,登上班机。以前这种做法经常奏效。”
  “我希望这次它也能奏效。”邦德看着托尼。“我指望着你把我带到坦普斯塔别墅去呐。行吗?”
  “你必须自己搞一份无懈可击和难以追查的身份证……”
  “这个我们能做到,”艾迪插进话来。
  “那么,邦德先生,——詹姆斯,我可以称呼你詹姆斯吗?”
  “当然可以。”
  “我们应该装做老朋友,你必须在那个地区——马萨修库利湖畔的别墅生活过。你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吗?”
  “在比萨和维阿利齐欧之间的中点。”
  “对,”她笑着说。“等会儿我给你几个电话号码,另外,这儿有一个办法,能在计算机系统上直接与我联系。只能与我联系。这办法很简单很容易。别人谁也不行。没有人知道密码,除了艾迪,因此我想在私下里给你。”
  “好啊,我们都走开,让你们俩一起研究细节吧。”
  联邦调查局的人看起来很高兴。“但是,首先,我希望你在这儿告诉詹姆斯,坦普斯塔想让人们保持沉默时最喜欢用的方法。一劳永逸地突然死亡。”
  托尼·尼库莱提睁大眼睛,直钩钩地看着邦德的眼睛。“他们非常喜欢搞爆炸,”她说道。“露伊齐喜爱看到人们轰的一声飞上天。他干这种事太随便了。死人的事对他来说似乎无所谓。事实上,他给人留下这种印象:这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他自己绝对不会遇到这种事。”
  他们又谈了几分钟,然后拉勃说他们将在下面的餐厅等着邦德。
  他们都走了,托尼轻轻拍了她正坐着的那个垫子,招呼邦德去挨着她坐下。他又一次闻到了香气,还有她身上令人愉快的气味——这种香气和新鲜的芳香让他想起了一个乡村的夏日:沐浴在阳光中的树木,野外的鲜花和麦田,所有的气味都混合在一起。她就近在身旁,这让人有些张惶失措,他想她是知道这一点的。
  她细心地一步一步地给他讲解了他应该怎样快速而又不被人察觉地通过电脑的调制解调器进入坦普斯塔的电脑系统,进入她自己在硬盘空间中秘密的领域。最后她说道:“连接。”
  “连接?”
  “这就是我要给你的那个密码,它能让你进入我的秘密领域,詹姆斯。
  连接。这个密码很好,对不对?你没有想过我们过去应该有风流韵事吗?露伊齐遇到一位在他提出求爱要求之前就认识我的人,将会感到很开心。”
  “真是个好注意。”詹姆斯·邦德伸出手去,把她拉到身边。她扬起头,黑色的双眼仿佛要把他吞没。当他们的嘴唇碰到一起的时候,连接就不仅仅是一个密码了。
  6寒冷的安慰
  意大利航空公司的班机,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将近7 点钟的时候,降落在罗马的达芬奇机场,跑道上洒落着一阵阵优美的蒙蒙细雨,就像枪管中冒出的青烟。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迟了些,自从邦德和托尼·尼库莱提在夸安提阔的客房中度过了最值得记住的一个夜晚以来,已经过去七天了。
  在他继续前往比萨的班机起飞之前,他还要消磨将近三个小时,于是他悄悄地坐在达芬奇机场的一家餐厅里,啜着咖啡,放弃了他喜爱的烤面包,吃着加了奶酪和果酱的面包卷。他周围的世界在喧闹,提醒人们登机的预告在不断重复着——飞行之前的五次呼叫几乎成了命令。可是他的思绪却飘到了夸安提阔的那个夜晚,回想到他所了解到东西。
  在那里,他和托尼做了那种在秘密世界里人们称之为编造传奇的工作:
  勾画出本是骗局的往事。像艾迪·拉勃那样的人,会努力让他们的故事变得无懈可击,他们会把和他们有关的假信息插入文件和数据库里,这样一来,如果坦普斯塔兄弟们打算看看过去的事情,他们就会找到他们需要的任何东西。
  他们确定,邦德应该使用真名,因为苏凯可能在家里和某个人说起过她80  年代中期认识他。另外,已故的帕斯夸勒·坦普斯塔的未亡人(托尼曾经说过,在这个家族里,她被人叫做“少年新娘”,)很可能曾经把她和他的合影拿给别人看过。经历了可怕的危险后,在一起度休整假期的时候,他们拍了很多照片,在那场危险中,他从监禁中把他的女管家阿梅和M 的私人助理莫尼彭尼救了出来。
  他们确定,邦德必须在乔治敦大学教过一段时间的书,讲过一学期计算机课程。托尼就是在那儿和他相识的,而且和他有过一段短期恋情,这是早在她被选到坦普斯塔家族去工作之前的事了。
  在她这方面,她应该说在飞往堪萨斯城的班机上,她和从前的情人巧遇了。当她告诉他她正在给坦普斯塔家族干活的时候,他主动地告诉了她:他认识苏凯,而且说他们,用他的话说,“关系密切”。很自然地,托尼就邀请他:如果他到了罗马或托斯卡纳,请顺便看看她。
  当两人在夸安提阔躺在床上的时候,邦德开始在他们的故事里填补空白的地方。
  “苏凯希望我到意大利找她,”他说。“现在我发现联邦调查局的人要我做同样的事情。为什么?”实际上他只是思考时说出声了,但是托尼·尼库莱提却跟他交谈起来。
  “艾迪,他干的事情主要都是为联邦调查局的特别行动和研究部干的,”
  她告诉他说。“自从那个可怕的BD299 空难以后,他就有了他自己的计划。
  总之,几乎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就知道你代表你的组织要来了。
  联邦调查局反情报部保存着你的一份档案,我猜想里面记录着你和苏凯交往的详情。他很可能会告诉你他为什么让你到这个别墅去,但是,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艾迪是把这宗案子当做掩护猎人接近猎物的假马的,他把你和其他专家分开了。你必须明白,他在怀疑坦普斯塔是299 空难的幕后指使者。这是他们的风格。”
  “那么你有没有这方面的证据?”
  “我只知道他们在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有巨额投资,哈利·布赖德波雷发觉很难从公司收回红利了。”
  他沉思着。对坦普斯塔家的人来说,搞出这样一件冷酷、残忍无情的的恐怖主义活动,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泄私愤,结果反倒害了自己。“如果他们确实策划了这件事,那是为什么目的呢?他们不会不知道像这样大规模的空难肯定会减少他们从投资中收回利润的机会的。现在布赖德波雷的处境一定极其窘迫。遇到这样的事件,他很可能要破产了。”
  “我不认为这是他们干的,但是,他们参与了,而且那些人更感兴趣的是对暴力事件的偿还。”
  “你主要是指什么人呢?”
  “我要让艾迪告诉你。事实上,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你,特别是如果他打算派你进入坦普斯塔的老巢的话。他可能会认为你应该到寒冷的地方去,可以这样说吧。”
  “寒冷的地方,”他喃喃地说道,她微笑着,探过身来,吻了他一下,然后悄悄用耳语说:“你已经猜到了。”
  邦德总算来到餐厅了,艾迪一直耐心地坐在那儿等他。“你们俩一定处得非常好,”他的嘴和眼睛都流露出嘲讽。“老兄,我不是责备你,但是我们一整天,或者说,一整夜都没有……”
  “抓紧时间编造一段传奇吧。”
  “当然了。”拉勃几乎是缺乏自信的。“那么,你拿来了什么?”
  邦德告诉了他,但是,这位联邦调查局的人耸了耸他那公牛一样的肩头,低下头。这种身体语言说明一个男人要采取攻势了。它的意思就是:别想征服我。“我们能够安排这一切。最好拿一张你的照片来,并且在电脑上做些魔术。那些鬼东西可能要核查你们两人几年的活动,我们要把这些东西插到某个地方去。大学的记录就像一块糕点。可以肯定或是露伊齐,或是安吉罗都会派人去查你的。但愿他们现在还没去查。我的意思是说,从你遇到苏凯的那时候起。那些家伙打算搜罗所有的基本事实,他们精明得就像一群猴子。”
  他勾画出他们需要用来维持一场骗局的所有文件,这时邦德提出了急于了解的问题。“托尼不会和我谈这个的,但是我想知道一些情况。”
  “真的吗?你想知道什么情况?”
  “我只是对你有一种感觉,艾迪。我感觉你是为了一种特殊目的对这场空难进行调查的。”
  “哦,是吗?什么目的?”
  “把我卷进去。”
  拉勃咕哝着。
  “苏凯要我和她一起去意大利。后来她被暗杀了,你就来了,而且建议我到这个地方来。到后来我才明白,这次旅行就是为了和你的渗透特工见面。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急切地要把我和坦普斯塔兄弟装到一个罐子里。你能告诉我吗?”
  拉勃抬起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又要了些咖啡。“没错,我会告诉你,但是我一直认为你自己能够独立干好这件事。为什么不试试呢,詹姆斯?”
  “你不喜欢英国人,另外,你已经很巧妙地把我控制了。当所有的事情都定下来,我就要去意大利,开始这次旅游之前,我应该从我在伦敦的上司,而不是从你这儿得到指示。明白吗?”
  “他已经知道我们让你去了。”
  “噢?”
  “昨天我和他谈了很长时间。妈的,你八成知道我和他谈了。詹姆斯,你最好相信,通常我会保护我的部下的。如果不是从你的老板那儿得到批准,我不会让你到那些社会渣滓中间去的。明白吗?”
  邦德点了点头。“很好。那么,你到杜勒斯机场是因为你知道我就要来了吗?你还知道我是苏凯·坦普斯塔的老朋友吗?”
  “没错,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担心比萨公主会和你耍什么诡计。甚至当他们在那辆汽车里把她变成一块夹肉面包的时候,我还在想,你可能被卷进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邦德疑心他是想镇静一下。当他再说话的时候,那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这是个古老的花招,它想办法让听的人努力听他说话,而又保证这信息能清楚地被人听到。“关于这件事,我们都是小小的偏执狂,”他开始说。“我指的是坦普斯塔家族的生意。如果他们只是在他们自己的国家干这些事情,我才不在乎呢。在那儿他们愿意惹什么乱子就惹什么乱子。但是,一旦他们在这里举起了旗子,好了,那可是另一场别开生面的球赛了。现在他们正在开进来。他们还是个非常富于经验的组织,而且,从长远看,他们还要把那五大家族,比如,特丽沙修女院长,教皇约翰·保
  罗和所有圣徒都卷到里面来。”
  “那么,你为什么要让我在这狮子坑中扮演但以理的角色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死去的比萨公主需要你。我打算把你当做一个诱饵,你可能已经想到这点了。”
  “我感觉到苏凯在利用我。”
  “难道我不是也在这样做吗?”
  “我认为这就是使我担忧的真正原因。你让我到这儿来有某种目的。她让我到这儿来是为了别的目的。我现在琢磨,这两条线会不会交叉。”
  “哦,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那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危险。詹姆斯,让我告诉你吧:托尼·尼库莱提不仅给我们提供信息,她还为我们干着另一件事。”
  他伸开五指梳理着他的短而卷曲的黑发。“你看,这就是这个交易。坦普斯塔家族正打算在美国收买某些非常巨大的公司。我们希望他们干,而且希望他们失败。我们可以和意大利当局做笔交易——这没问题。但是,如果我们这样做,事情就会半途而废。”
  “我怀疑,如果我们在这里把露伊齐和他的几个喽罗抓了,而安吉罗也在罗马或托斯卡纳被捕了。我们就要花费好多年才能把支离破碎的东西拼凑到一起,把他们带上同一个国家的法庭。托尼试图让他们两个人都到这里来,而且她做得很巧妙。他们以为这是他们自己的主意。或者,至少他们也必须相信这是一条他们可以解决某些问题的路子。他们在美国已经卷入了一个巨大纠纷。我希望你能够协助她把他们两个人引到这里来。他们都是些狡猾的杂种。这次露伊齐来,下次安吉罗来,总是这样。”
  “那个大问题是什么?你刚才怎么说的,他们在这儿有什么巨大的纠纷?”
  “我不知道你打算不打算听。”
  “我试试吧。”
  “他们和一个双头怪物勾搭在一起了。”
  “COLD。”
  拉勃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COLD?”
  “这不算回事儿。我只是偶尔听到了这个名字。我猜它是缩写词。”
  “对。COLD  的意思就是末日的孩子们。”
  “这和那些疯狂的宗教组织很相似。”
  “在某方面很像。在另一方面它又不像。在某些方面,它很像你在报纸上已经听到的很多很多的那些私人民兵——他们可不是好玩的。COLD  是一个遍布全国的组织,它的成员都是由于我们打击有组织的犯罪而丢失了生意的那些人。有些人过去是暴徒,有些人是疯子,是危险的疯子,还有些(主要是上层人物)则是高智能的犯罪分子,他们认为自己能医治国家所有的弊病。
  他们不具备那种战斗的哲学——人们需要反抗联邦政府来保护自己。这些人相信与罪恶进行斗争的唯一办法就是把罪恶推到政府内部去。”
  “我想你已经做到了这件事。”邦德刚说完就感到后悔了。“对不起,艾迪,我不该这样开玩笑。”
  “没关系。COLD  的首领都是些精英人物,他们认为这个国家现在几乎成了警察国家。说到底,我怀疑他们中的某些人真的就认为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来给你讲一个关于他们的故事吧。这故事说明了COLD  是怎么思考问题的。”
  毫无疑问,艾迪讲的故事是真实的。故事发生在新泽西州,在那儿,COLD的根基很深。当地的一个教区神甫感觉到他的信徒人数在急剧下降。他是个聪明、虔诚而又圣洁的人,由于到教堂来的信徒人数越来越少,他首先谴责自己和他的各位神甫,但是,不久他发现了真实的原因。挨着教堂有一个停车场,当信徒来做弥撒的时候,他们经常把车停在那儿。在过去的两年里,停车场上常常发生劫持汽车和行凶抢劫的事。神甫找到当地警察局请求帮助。
  “没问题,神甫,”警察说。“我们会派人去的。”
  尽管有这样的许诺,行凶抢劫和偷车的事还是不断发生。最后,在一次婚礼招待会上,有一位信徒提出建议,这位神甫应该和那边那位朋友谈谈——他是一位特别虔诚的人。
  神甫很不情愿地朝这位显然很有势力的人走过去,并向他述说了自己的麻烦。
  “神父,您别为这事发愁。我知道这件事了。”
  事情解决了。再也没人行凶抢劫了,再也不丢东西了。在这个地区的几个年轻人不见了,有几个在医院里完蛋了,但是教堂周围的犯罪率却奇迹般地下降了。
  “这就是,”艾迪·拉勃说道,“老暴徒小胡子皮茨干的事,COLD  的路子也是这样。这个组织中的某些上层人物是虔诚的,甚至是宗教狂。他们认为我们国家正弥漫着犯罪的癌症,而用这些古老的犯罪方法,无论是对付这些问题,还是装满自己的腰包,他们并不感到羞愧。
  “比如说,他们都主张禁毒,但是,他们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禁毒:把贩毒者和吸毒者统统杀掉;在堕胎问题上,他们正准备关闭施行堕胎的每一家诊所和医院,不过他们要用炸弹和枪支来关闭它们。他们还要征收税款,这就是说他们要用一切欺诈手段从富人那里抢夺钱财。COLD  会把这钱财的一部分返还给穷人和病人,但是他们自己要保留一半。他们自称是末日的孩子,因为他们相信我们就生活在末日之中,末日会使我们这个国家所代表的那种民主归于毁灭。当然,他们已经消灭了许多罪恶,但是他们是用冷酷的手段消灭的,实际上,他们最终会让整个国家陷于恐怖。这是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看起来这就像法西斯时代的意大利和德国,那时候,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也能使火车正点运行,他们还修筑了高质量的公路。但法律的概念将永远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正义。”
  邦德思考了一会儿。“你知道了这一切,那你又能做些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去逮捕那些犯罪分子的头头们?”
  “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这已经酝酿很长时间了。我们已经接近了几个人,但是真正的头脑人物,那些发号施令的家伙,仍然藏在阴影中。
  现在坦普斯塔家的小伙子正在和他们做交易。我们知道这个,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把我们引到这个组织的核心。这是我们想做的另一件事。
  坦普斯塔家的人是我们的引路人。他们把COLD  当做一条容易发财的途径,他们正在争取优先的地位。因此,詹姆斯,我们就需要你去试一试,把他们兄弟俩都弄到这儿来。或者,至少也要埋下最终会把他们引到这儿来的导火线。
  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起诉他们俩,或者起诉其中一个。我们需要他们俩,以便进入COLD  的核心。”
  “时间限制紧不紧?”
  “越快越好,但是,我猜想这可能要拖延几年。我们并不指望手到病除。
  坦普斯塔家的小伙子可能并不是唯一建立在罪恶之上、打算卷入这种事件的集团。我们知道俄国的黑手党也参与了,尽管他们还不是他妈的肆无忌惮的。
  中国人可能会被挤出场,因此他们会神经紧张的。至于欧洲的其他部分,那里也有相当多的有影响的小集团,他们将被收买进来。詹姆斯,你看到了吧,这奖赏可是巨大的。”
  “可是那破坏呢……”
  “可能会更大。不,我们不需要毒品文化,但是,我们几乎无法否认它。
  我们需要安全地在大街上走路。我们需要把社会的和种族的骚乱都扫除干净。所有这些事情都是附加的。我甚至可以看出为什么某些敬畏上帝的人也会为COLD  的胜利喝彩了,但代价将是国家的基础设施被毁坏得面目皆非。更糟糕的是,如果COLD  在其他国家的犯罪势力的帮助下,最终得逞了,他们就要继续干下去。到最后我们可能就要倒退到世界的黑暗时代。老兄,虽然不是我们这一辈子,但是最终会有这一天。因此,我们必须在我们这一代就把他们都掐死在萌芽之中。”
  在他的一生中,在他经历的危险时刻里,邦德遇到过许多邪恶的对手,他们似乎都梦想得到世界霸权,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些人有一个看起来似乎合理的纲领,至少他们自己这样认为。这种犯罪与加尔文的道德观联系在一起,它可能会导致整个自由世界的垮台。
  在后来的日子里,邦德通过一条通往英国的安全线路和M 谈过几次话。
  他们还收到了托尼·尼库莱提从坦普斯塔别墅发来的两份详细的消息,第二份消息告诉他们:她在谈话中已经透露了邦德的名字。露伊齐和安吉罗对他很感兴趣,而且答应托尼,如果他来到意大利,就邀请他前去做客。
  绿灯亮了,于是他此刻就坐在罗马的机场。
  距离起飞只有一个小时了,他找到公用电话,用托尼给他的号码给坦普斯塔别墅的总机打了个电话。
  他说要找尼库莱提女士,他通报姓名之后立即接通了。
  “詹姆斯,”听到他的声音,她高兴地喊道。“你在哪儿呢?在这儿,在意大利?”
  他告诉她,他有几天空闲,他现在在罗马。她让他等一会儿,很快又回来了。“詹姆斯,露伊齐·坦普斯塔问你能不能到这儿待两天。你能乘飞机来比萨吗?”
  “只要比萨的那个塔还是斜的就行。”
  她笑了。“现在它还是斜的,不过,他们正在它周围搭脚手架,似乎准备整修。”
  “怎么这样巧呢。”
  “詹姆斯。说正经话,露伊齐说他可以派一辆轿车到比萨去接你。”
  “太客气了。谢谢你。我已经查询过了,大约11∶30  左右有一次班机。”
  “那么到时会有人开车去接你。这太美妙了。我迫不及待想见到你。”
  挂断电话以后,他直接走向机场入口区银行的保险柜,取出托尼在夸安提阔给他的钥匙。他的主要行李已经办好直接运往比萨的手续,他打开了一个指定的保险箱,按照约定,里面有一个精巧的古齐牌公文包,装着密码锁。
  他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外型像一台手提式电脑的通讯设备,还有各种器材,比如,一架微型相机,在一层安全、屏蔽和隐秘的部分里,藏着他心爱的9 毫米ASP 自动手枪和三个备用的弹夹,另外还有一把猎鹿者牌短刀。
  由于有了屏蔽,机场的X 光机查不出这些武器,公文包的设计非常巧妙,对手提式电脑进行安全检查也不可能暴露这些致命的装备。
  到比萨的班机11∶30  稍后一些着陆了。罗马和托斯卡纳一样,天气寒冷,而且下着雨,不过树木、野草和灌木丛已经散发出早春的气息。
  他提起自己的公文包走过海关和移民站,这个手提箱他在罗马没有报关。到了外面,他向停着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轿车的地方走去,身穿号衣的车夫举着写有詹姆斯·邦德先生字样的招牌等在那儿。
  他向车夫点了点头,轿车前门打开了,出现一位皮肤黝黑、身材匀称的青年男子,显然他正努力要做一架战斗的机器。他的双眼是浅灰色的,他动作机敏,就像保镖一样。邦德在想这家伙真是个精英人物,他穿着阿尔马尼西装,藏在下面鼓鼓的武器很难被人发现。
  “邦德先生,”那微笑几乎令人胆寒。
  他点点头。一个保镖提起他沉重的提箱就像抓起西印度轻木一般,车夫伸手去提公文包。
  “不用了,我自己拿。”他打定主意,从在夸安提阔的时刻起,他就装做一点儿都不懂意大利语。
  “对不起,邦德先生,但是,露伊齐先生希望我们把它放到后备箱里。”
  他抓住公文包,把后面的车门开得很大,让邦德钻进去。
  在他低头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昂贵的男用香水刺鼻的香味,他想,这是‘赫尔姆斯’牌香水吧,那个洒了香水的男人伸出一只毫无瑕疵、经过修剪的手搀扶他坐到汽车里。
  “詹姆斯·邦德,”他用带一点口音的英语说道。“我是露伊齐·坦普斯塔。我一直盼望能见到一度是我继母的情人,又是我女管家从前的情人的人,我理解这个。请进,我们有许多共同之处,因此我认为今天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7犹大的吻?
  他过去对露伊齐·坦普斯塔的面孔、身体或是个性特征一无所知,而且联邦调查局也没有最近的照片。有人得出结论:他是不爱照相的人,而护照上的照片和他本人并不相像。
  现在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几乎令人感到吃惊。比如说,他是个小个子,身高还不足五英尺。身材虽小,却很优美,从他那灰色的、浓密的、向后掠去的头发到无可挑剔的黑色套服,都很优美,他的手腕处露出半英寸多米黄色绸衬衫的袖口,展现出一串大圆形的仿照古罗马钱币制作的袖链。在颈部,他系了一条宽大的领带,上面布满了斑点花纹,这与那身西装很相配。
  在他那浓密的头发下面,露伊齐·坦普斯塔的面孔可以与罗马皇帝的面孔相媲美。不知为什么,他身上带有一股高贵气质,这是邦德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当劳斯莱斯轿车从机场开出的时候,他向前看了一眼,他看到车夫和保镖笔直地坐着,就像家奴一样。他在座位上活动一下身子,透过后车窗向后面望去。一部光亮的黑色法拉利汽车在后面与他们保持着大约50  米的距离。
  露伊齐见他在观看,微笑起来。“别担心,邦德先生。他们是在关照我们。你应当看公路上前面几英里的地方。”
  邦德发现这个男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他的两只眼睛。锡蜡似的颜色。冷静,即使他微笑的时候,眼睛也是冷酷的。这双眼睛让他回想起隆冬严寒中的北海。这两只眼睛可能是令人恐怖的,残酷无情的。当然,透过它们你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受到了很好的保护。”邦德说道,试图逃避露伊齐具有穿透力的的凝视。
  “这是最安全的路。”露伊齐的微笑本身是有魅力的,然而它同样也没有表现在两只眼睛中。“最近有人写道:在这些日子里,富有的人应该像文艺复兴时代的王公一样保护自己。”
  “那代价就是我们大家都失去自由。”
  “正是如此。在我的国家这尤其重要。”露伊齐·坦普斯塔用右手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在表示他只差一点儿就拥有意大利了。“在犯罪的重压下,在青年人正毫无目的地丢弃他们的遗产的情况下,我们似乎正在消失。
  “在意大利偏僻的农村地区,男人和女人都在离去,几乎在我们的眼前消失了。他们像蒸汽一样蒸发了,重新出现在欧洲的其他部分,或者出现在我们过分拥挤的大城市里,甚至出现在美国。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当村庄消亡的时候,这个国家也开始消失了。这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他用那只手又做了一个动作。这种形体语言表明了对较小的城镇和乡村的关注。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邦德发现露伊齐具备利用手势表现口头语言之外的细节的非凡才能——就像某种能被人立即理解和接受的符号语言。
  邦德点了点头,靠在皮座位上。他转过头,朝窗外望去,透过蒙蒙雨雾织成的雨帘,他看见一个路标,指向费拉里吉欧。转瞬之间,他想起上次来到托斯卡纳的时候:八月的一天,炎热,天色灰蒙蒙的,大地干透了,房顶的红瓦仿佛要把燃烧着的太阳吸进来。
  他想起一首几乎被人遗忘了的诗歌,描写的是唱诗班的男孩子们唱着歌走过松柏林荫大道:路旁的教堂,一排好像仪仗队似的松柏,等待着迎候新娘和新郎;一个孩童等待受洗,或者,在世界的这个角落,最有可能的是——抬着棺木行进在死亡的最后旅途中。
  “我听说你的别墅很豪华。”他又一次看着露伊齐,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当然了,我们认为它不仅仅是豪华。我们的家族拥有这个别墅将近五百年了。”他笑了一下,但还是令人愉快的。“我告诉你,邦德先生,这和一把旧扫帚一样,尽管换了三回把手,换了四回扫帚头,它仍然是一把旧扫帚。”
  “那么,进行了多次维修吧?”
  露伊齐惨然一笑。“这正是我想要说的,是这样。从外表看,它现在还保持着原貌。我们有一幅画准确描绘了它在1685  年的风貌,当你从湖这边走近它的时候,你就会认为每一块石块,每一扇窗子,每一块瓦都是原物。它经过了——你们在英语里是怎么说的——精心的修复?”
  邦德点了点头,仍然沉默不语。他打算判断一下这个人和他正在被人带去的地方。
  “内部实质上已经改变了,”露伊齐继续说道。“现代化是个令人不悦的字眼,对我们家族来说,从外表看,你可能认为它并不是现代化的。厨房和浴室都已经建造得更舒适了,因为有了起居室,但是又照顾到它们过去的风貌。现在我们有良好的采暖设备,在炎热的夏季还有空调。我们还有最先进的安全设施和通讯设备。”
  “我的弟兄安吉罗和我掌握着许多复杂的生意,因此,对我们来说最有用的就是通过一些和远处的其他电脑连接在一起的电脑进行工作。遍及全世界。”他说。“但是,当然了,你已经知道这个了。你已经跟我们的电脑和通讯女巫,可爱的托尼,谈过了。她告诉我,你是乔治敦大学的讲师,那时她正在念电脑科学学位。”
  “只有一个学期。她在我的指导下学习。”
  露伊齐抬起右眉,在他的眼睛上加了一个长元音符号。“从里到外都是,我理解这回事。”
  “那是下课后的事,这和她作学生的能力没有关系。”
  这个小个子又一次发出惨淡的微笑,然后朝邦德转过身子。那双困窘的眼睛似乎又要变化了,这次变得像危险的灰色岩浆。他的声音也变了,他不再悄悄耳语,而是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詹姆斯·邦德先生,在到达坦普斯塔别墅之前,我们谈一件小事。不,实际上,这不是一件小事。我要你记住:
  托尼·尼库莱提现在在为坦普斯塔家族干活,因此,用她的话说,她在肉体和灵魂上都是属于我们的。她是我们的一员,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直接属于我的。懂吗,詹姆斯·邦德?”
  邦德原封原样地回敬了一个微笑。“露伊齐·坦普斯塔,一些人拥有另一些人的事早就改变了。今天你一定要留心,要知道你是在和谁谈这些事情呢。”
  “到现在这还是我们的方式,而且记住这一点对你会有好处的,邦德。”
  “哦,我挺好,露伊齐。”
  “那就好。我不希望我们一开始就走错路。我们可怜的年轻继母爱你爱得发狂。”
  邦德点了点头。“是的,她的死是可怕的打击。”
  “悲剧。”
  “太具有悲剧性了。”邦德凝视着他,几乎使他低下了头。“如果我一旦发现哪个男人或哪些男人对她干了这事,我就决心负起责任,去进行不折不扣的报复。”
  “哦。”坦普斯塔点了点头,向别处望去。
  过了大约一公里,邦德问道,“坦普斯塔别墅是在湖的这边吗?”
  “还有很长的路呢,要穿过整个费拉里吉欧。我们觉得把我们的载车驳船从托莱湖开过来更方便些。游览船和运输船就从这里出发,这儿离普契尼的故居只有几步路,这位作曲家就安葬在那里。”
  “是的,我知道。那儿还有一座普契尼大师的绝妙雕像。”
  “这样说,你很了解这个地方。有意思。”
  “我曾在附近做过一点儿事情。”邦德向他投去一个神秘的微笑。在他心灵深处,他看到了过去的一幕:一个黑大鹅绒般的夜晚,他追捕的猎物绊倒在荒凉的岸边,在邦德的手下快要死去了。这个男人是叛节者,应当让他沉默了。这是在那些日子里,他定期完成的工作,他有杀人执照,人们称他是巡查先生。
  他向前点头示意。“他们也是你们的人?”另一辆黑色轿车干净利落地超过他们。这就是在他们离开机场时,露伊齐提到的那辆轿车,它第一次露面了。
  “伙计们。他们隐蔽得很好。咱们快到家了。”
  他们已经离开了大路,只有几分钟,劳斯莱斯飞快地驶进了湖边的一个小广场。他看到了被灌木丛隔开和保护起来的房屋。普契尼在那儿写下了《艺术家的生涯》、《托斯卡》和《蝴蝶夫人》。现在他的遗骨就躺在这房间里,这个房间目睹了作曲家的某些伟大时刻,它也目睹了一个可悲的丑闻:一位据说因他而怀孕的侍女自杀了。然而,这个小小的社区生活着许多带有普契尼相貌特征的男男女女。那个塑像还立在那里隔着广场眺望:那是和真人一样大小的穿着大衣,带着时髦的特里比式毡帽的普契尼雕像。
  那里有一条渡船停在码头,女人们像黑色的乌鸦一样拖着脚步来到甲板上,经过一天的采购,踏上归程,开始回到对岸的几个社区去。刚才在他们驶离大路之前露了一面的轿车停在渡船的船头前面,劳斯莱斯跟着后面也驶上来,现在法拉利几乎就挨着它的保险杠。刚刚离开岸边,一艘大型游艇似的平底船摇荡着,仿佛在等候渡船起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邦德随便说道,“这儿有许多支流是从马萨丘库里湖流出来的。”
  “大多数是运河。在里面航行是非常美妙的,当然,那儿有一条运河可以把你直接送到费拉里吉欧港。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变了。”露伊齐似乎在给他心目中的坏消息加些调味品。“就在那儿附近,在岸边上,你们的诗人雪莱在一堆火葬用的木堆上被火化了,他的朋友把手插进燃烧的尸体,将这位伟大诗人的心脏扯出来。在那些日子里,你可以这样做。现在,哈!现在,为了在湖岸上留下脚印也要付钱。在费拉里吉欧你必须为了呼吸空气而付钱。”
  随着汽笛一声长鸣,渡船解开了缆绳,当它起航驶向湖的远处对岸时,坦普斯塔家的汽车驳船驶进了码头。两个身穿黑色便裤和条纹运动衣的男人开始在船尾放下斜面马道,其中一个跳到岸上,检查那沉重的金属斜面是否牢靠。几分钟后,三辆轿车慢慢地驶向宽大的甲板,斜面马道刚刚放回原来的位置,那船就退去了,调转船头,在静静的湖水中,轻轻地摇荡起来,然后起航,它的船头指向湖的右岸。
  在远处,邦德可以看到托斯卡纳小山肉感的山坡。他已经忘记了意大利这一地区是多么美丽了。这个地区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旅游者蜂拥而至,不足为奇。他认为,一个人只消看一看洒落在这些小山上的阳光就会恢复自己健全的神志,就会享受到平和。他在想着世世代代在湖畔生活和繁衍的坦普斯塔家族。
  仿佛猜到了他的思想,露伊齐轻声说道:“虽然我们是在罗马出生的,但是这个地方,我们要定期回来,为的是到这里松弛一下,寻找我们人生的真谛,思索我们的命运。”他又活动起来,夹克衫也敞开了。邦德瞥见柔软的皮枪套和露出皮套的黑色枪柄。
  雨刚刚停下来,一束阳光透过布满阴云的天空露出来,他第一次看到了坦普斯塔别墅。那束光柱就像巨大的聚光灯,投在湖畔的建筑物上。
  那儿有一个船坞和码头伸到湖中,两排长长的坚固的建筑向两侧展开。
  他猜想这就是船坞。一条砾石铺砌的路从码头蜿蜒伸向房屋,而一列低矮的灰色石墙沿着庄园呈一个巨大的方形U 字排开,伸展到船坞的两端。
  道路沿缓坡而上,他对环境的自然之美印象深刻,这里松树很多,一片宽敞的圆形空地足可以容纳五六辆汽车。上面,是一小段用灰色条石砌成的台阶,通向平台。低矮的房屋呈L 形,也是用同样的灰色石块建造的,屋顶铺着常见的红色陶瓦,房屋四周环绕着平台。全部建筑看样子很古老,造型很美。他在思忖:这些石块目睹了多少戏剧,多少背叛和阴谋啊。
  斜面马道放下来,三辆轿车从驳船上倒着开下来,一一调过头来,慢慢向上朝着台阶和平台开去。车辆的到达似乎经过了精心安排,三辆车依次停下来,劳斯莱斯的两侧各有一辆轿车护卫着。
  几个车门打开了,又砰地关上。保镖打开车门,露伊齐从他那边钻出来,邦德的车门是车夫打开的。
  他听到露伊齐说了声谢谢,而且叫了那男人的名字,卡罗。这时邦德转过身,对车夫微笑着说:“谢谢,哦……”
  “菲利普,”车夫告诉他。邦德点了点头,重复道:“菲利普。”
  他看到保镖拿起他的行李——手提箱和至关重要的公文包。刹那间,他想上前去拿那个公文包,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时间还来得及。
  另外两辆轿车里的几个男人现在出来了:个个身材高大,大多数身穿黑色西装,至少有两位手提短筒猎枪,其他人当然都身藏手枪。
  “来吧,詹姆斯,”露伊齐抬起一只手臂,朝着由条石砌成的台阶的顶部指去。“请看,我的家人都出来欢迎你了。”
  在台阶顶部,离平台一两步,站着一个高大苗条的男人,他猜想这就是安吉罗,他的两旁站着同样高大的女人:一位是极其苗条的浅黑型白种女人,长发披肩;另一位是漂亮的红头发的女人,她站在那儿,右胯向前突出,一只手支在胯上,她身穿丝绸衬衫,衬衫塞在一条超短裙里,两个乳房在衬衫里绷得紧紧的。
  他闹不清楚哪一个是乔丽安娜。
  安吉罗抬起一只手臂欢迎他,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轻快脚步声,托尼·尼库莱提跑着穿过平台,走下台阶,两只手臂伸开,然后她把双手放在他的两肩上,两人的脸贴在一起。
  她耳语道:“噢,詹姆斯,看到你多么高兴啊。太奇妙了。”然后她吻了他的两颊,越过她的肩头,他发现露伊齐的脸上露出了憎恨的表情。
  托尼在耍什么把戏?难道这是犹大的吻?他弄不清楚。
  8在坦普斯塔别墅
  邦德悄悄说道:“小心点,托尼,不要这样亲热。露伊齐会把我们俩都杀了的。”
  “不管怎样他们都要把我们俩杀了的。他们要知道你所掌握的事,会把你榨干,然后把你的尸体沉到湖里。”
  “多么动人啊。”露伊齐的声音就像冰雪风暴一样冷酷、粗暴而又激烈。
  “你应该拍张照片,玛利亚。题目就叫《旧情人的重逢》。”他用英语说道。
  邦德从托尼·尼库莱提的拥抱中挣脱出来,朝露伊齐微笑着,缓缓走上台阶。
  “这是我兄弟,安吉罗。”露伊齐抓住邦德的肩头,一点儿都不礼貌。
  “很有魅力。我很高兴你能来我们这里做客。”从兄弟俩的相貌上可以清楚地看出他们的关系。两人都长着相同的鼻子,前额,还有同样专横的气势。有钱有势的傲慢。同样的手势,同一种姿势。他从露伊齐身上看出来。
  这最后的一手是一种可怕的才能,而他们的相似之处也就到此结束了。安吉罗身材高大,苗条。这对兄弟一起站在平台上,看起来就像某种温和而又凶恶的双料演员。他们相差两岁,邦德思索着,他们之间的主要区别就是身材,还有头发。露伊齐的头发是灰色的,气度不凡,安吉罗的头发浓密而且黑,修饰得整整齐齐。
  “托尼,我想你还有事情要做吧,”安吉罗的声音也与他兄弟的相似,他的英语极其地道,几乎听不出口音。“哎,邦德先生,你一定要和我们家的其他成员认识一下。”
  这时,詹姆斯·邦德已经来到平台上,在安吉罗为他介绍那位苗条的浅黑型白种女人时,他的手已经朝她伸出去了:“我太太,玛利亚,詹姆斯·邦德。”她的手掌冰冷、干燥,讲英语不像他丈夫那样准确。“见到你非常高兴,邦德先生。”
  “还有我太太。”露伊齐似乎要挤进来,表明他作为哥哥的权力。“我太太,乔丽安娜。”
  这位红头发女人站在那儿,一侧胯部向前突出,仿佛是要展示她妖艳的体型,她用那双褐色的大眼睛打量着邦德。过了一会儿,邦德明白了当一个女人受到淫荡男人的目光挑逗时,会有何感觉了,因为那褐色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的衣服剥光。乔丽安娜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翘起宽大、性感的嘴,做出一个欢迎的微笑。
  哦,你长着一张多么大的嘴。最好用这张嘴把你吞下去。
  “詹姆斯,见到你我不仅仅是高兴。你必须让我叫你詹姆斯,好吗?”
  “乔丽安娜,你叫我什么都行。露伊齐真幸运,有一个像你这样漂亮的太太。”
  微笑绽得更开了。“我希望你把这句话告诉他。”她挽起他的手臂,大腿紧贴着他。“咱们进去吃午饭吧。”
  她引着他穿过了两扇高大的玻璃大门,进入一个大门厅。地面可能是原有的,用原木铺成的,经过打磨,亮晶晶的,铺了三四块地毯,在滑溜溜的地面上代替了踏脚石。
  右面远处,一架木制楼梯蜿蜒向上伸去,从下到上盖着一条厚厚的哔叽地毯,地毯用老式的黄铜夹条固定。墙壁涂成深乳白色,一个巨大的红砖壁炉仿佛占据了整个右侧墙壁,到处是绘画,带着巨大镀金画框的油画,只能是坦普斯塔祖先的画像了。
  “请这边走。”她拥着他,就像骑士在拨动坐骑,穿过两扇高大的门,走到一间又长又低的接待室,这里装饰得十分优雅,家具大多是古香古色的。
  在一个角落,从地面直到天花板,矗立着一个漂亮的三角柜,上面摆满了皮面精装书。
  房间中央是一张狭长的餐桌,可容六人进餐。每把高背椅前面摆放着全套餐具,闪闪发光,其中有银器和精美的瓷盘,每一件都饰有镀金盾形纹章。
  邦德想,这是坦普斯塔家族的纹章。他环顾四周,这里的墙壁也装饰着绘画:
  主要是坦普斯塔的先祖们的画像,也夹有古怪的艾勒格里科的作品,还有一幅是坎那莱托的作品,画的是威尼斯风光。
  餐桌上安排的是熟肉冷盘,用普通配方制作的沙拉,填了馅的西红柿和鸡蛋。在近旁,上菜桌上摆满了酒瓶,安吉罗熟练地拔掉了两瓶香槟酒的瓶塞。他太太为五个玻璃杯斟满了酒,然后送过来。
  “喔,欢迎到我们家做客,詹姆斯。”安吉罗举起玻璃杯,坦普斯塔家族的核心人物也都加入了这个欢迎的举动。
  他们对菜肴的简单表示歉意。吃饭的时候,谈话主要集中在坦普斯塔家族和它那漫长的波澜起伏的历史上。安吉罗讲了一个关于艾德芒多·坦普斯塔的故事,在1446  年,他曾经当过教皇卡利特斯特三世的贴身护卫,这是博尔吉亚家族第一位真正重要的人物。艾德芒多曾经在一次暗杀阴谋中救过教皇的命,因此理所当然地得到一大笔奖赏。还有人传说,因为此事他得到了教皇抛弃的几个情妇,但是他把金钱藏了起来,他就是用这笔资金建造了坦普斯塔别墅。
  邦德问到他们在罗马的宫殿。
  “哦,那是另一回事儿,”露伊齐谨慎地说,他太太乔丽安娜说,她更喜欢这个别墅,而不喜欢罗马的那个住所。“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在威尼斯的小房屋。”她向邦德微笑着,仿佛给他投去一个信号。事实上,在整个午餐当中,她一直向他暗送秋波,她偷偷送去的眼色很容易被翻译成苦心经营的邀请:用目光和形体语言印刷和投递的邀请信。
  午餐进行了仅仅一个小时。然后安吉罗把他那杯巧克力奶油冻推到一旁,说道:“我认为这是太太们退席的时候了,这样我们就能谈论正事了。
  请上咖啡,玛利亚。”
  他太太有些嘲弄地鞠了一躬,离开了,很快端着咖啡回来了。乔丽安娜随着她弟妹走出房间,向邦德投去最后一道暗中燃烧着火焰的目光。他想起了苏凯提供的关于她的信息:……乔丽安娜本应该和她妈妈在一起过两个夜晚。可实际上,我看到她和他一起从狂欢节的人群中走出来。你知道那个狂欢节,规模不大,但很雅致。在吉欧利亚大街,我想这是个挺有趣的地方。
  乔丽安娜显然是在发出邀请。或许她的行为还有另外的含义?乔丽安娜这个捕人的陷阱,等待着某个像他这样的人。
  斟满了咖啡,坦普斯塔家的兄弟俯过身来,他们的面孔表明,有一件紧迫的事情要谈。
  “我们听说,当我们的继母非常可怕地死去时,你在杜勒斯机场。”
  “是的,太可怕了。你们失去了一位非常漂亮和与众不同的年轻继母,正如我失去了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一样……”
  “而且还是一位情人,”露伊齐说,他的声调变了,毫无疑问地变得令人不快。
  邦德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失去了一个情人。”
  “我想是许多情人中的一个吧,詹姆斯,”安吉罗插进来。
  “是她的许多情人,还是我的?”
  “两者都是吧。但是你是最可爱的一位。她曾经不厌其烦地谈到你。你们共同经历过危险,她认为你是个特工……”
  “我为政府工作,”邦德冷冷地说。
  “她开了一点玩笑,”露伊齐又说道。“她每次说到你都带着无限的柔情,而且说你是一位爱她的间谍。”
  “‘那位爱我的间谍’,她常常这样说。”安吉罗没有微笑。“因此,你到底是不是英国间谍。詹姆斯·邦德?”
  “应该说我是个解决麻烦的能手。”他想,就是这样吧。现在他必须配合托尼·尼库莱提和艾迪·拉勃一起出牌了。
  “你在飞往堪萨斯城的班机上遇到了我们可爱的托尼,这似乎是个巧合吧。你去那儿也是解决麻烦吗?在解决麻烦时,你干些什么呢,詹姆斯?我们知道这很重要。”
  “我为英国政府完成各种任务。此时此刻,我正在追踪与毒品走私有关的线索。侦查一个团伙把毒品从哥伦比亚运到美国,再通过欧洲运往联合王国的路线。”
  “啊!”露伊齐突然一声叫喊。
  这是他们安排的掩饰手法。如果坦普斯塔家的人和被称为COLD  的叛逆组织狼狈为奸,他们推论道,这个家族就应当和毒品离得远远的。
  “而且你还在协助调查与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爆炸有牵连的恐怖事件?”
  “是的。我在杜勒斯机场停了不长时间,向伦敦做了汇报。事实上,有证据表明你们在财务上与布赖德波雷有瓜葛。”
  露伊齐点了点头,安吉罗说:“这是事实。如果哈利·布赖德波雷因为此事——英语怎么说?——这种懦弱的爆炸而破产,我们将受到非常沉重的打击。这不是好事。”
  这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然后露伊齐向前俯过身来,“就是这样,詹姆斯。我们尊重你。我们尊重你和苏凯的友谊,但是我直言相告吧,我们还在担心你。在这次飞往堪萨斯城的班机上,你什么时候遇到托尼的。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要乘这次班机吗?”
  “你可以问我,但是我不能全部告诉你,露伊齐。我去和一个有门路的人见面,他有信息带给我。”
  “关于哪方面的信息?我希望不是关于我们的。”
  “只要你们没有往那儿投资,然后回来搞毒品走私,就与你们无关。”
  “你认为我们可能参与了那种生意?它们是世界的慢性死亡,这些毒品。它们是破坏平衡的因素。它们在美国引起一场战争。它们造成了日益增多的暴力犯罪。你认为我们会卷入那类事情吗?我们是生意人,詹姆斯。”
  “我并没有对你们进行任何指责。除去认识苏凯,除去在她被谋杀的时候到现场去过,我只知道你们是生意人。我还知道你们是在会引起孩子们愤怒的情况下欢迎她进入你们家族的。”
  “你是指苏凯嫁给了我们年老的父亲?”
  “当然。我要提醒你们,有些人已经查阅了你们家族的历史——他们知道你们是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的投资者——他们对苏凯的惨死困惑不解。他们怀疑家庭财产在其中起了作用。”
  他俩坐在那儿像两座雕像,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们的眼睛抑制了莫名其妙的微笑。
  “告诉他,安吉罗。”露伊齐打破了沉默。
  “苏凯是我们的父亲一生中最得意的人,詹姆斯。他在老年仍然是个强壮、有生殖力的人。人们常说:‘啊,这个人就像《圣经》上的大卫王。’大卫王找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到他的床上,为他取暖。我忘记了她的名字……”
  “阿比沙格。”邦德回答道。
  “什么名字没关系。但是,事情并非如此。在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着真正的感情。他们也有肉体上的享乐,我向你保证。是的,有些时候我们会稍微有一点嫉妒,因为苏凯的确是称心如意的,爸爸占了便宜,而她也占了他的便宜。在英语当中他们怎么说?这是春天的浪漫,还是秋天的浪漫?”
  “可能就是这样吧。”
  “告诉他发生的真实情况。告诉他关于钱财的事。”露伊齐简洁的英语出了点儿毛病。
  “好吧。我要告诉你一些除了我们自己和律师以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事。当她接受爸爸的建议时,苏凯坚持要订个婚前协议。如果他去世了,她不要他的任何金钱。他们就是在这间房间里一起坐着。爸爸,苏凯,露伊齐和我,还有几个律师。协议规定他去世后,她不继承任何财产。”
  “但是,她继承了……”邦德开始说,安吉罗抬起一只手制止他。
  “他们是在罗马结婚的。在举行婚礼前的夜晚,老爸爸把我们召到他的书斋去,他在书斋里度过了许多时光。我们到了,一起去的还有我们的太太们,几个律师也在场。当着我们的面,他把婚前协议烧了,而且立下了新的遗嘱,这保证她像坦普斯塔家族的成员一样可以得到继承。这是公平和公正的。遗嘱得到了同意,我们所有人都同意了。”
  “你们的太太也同意吗?”刚说出口,邦德就觉得这太轻率了。
  “坦普斯塔家的女人总是和家族首脑保持一致。她们必须同意,而且她们确实同意了。在此之后,她们没有任何口角。在他临终之际,爸爸告诉苏凯已经做了些什么事,而她由于婚姻关系,作为坦普斯塔家的成员,就应当遵守这个遗嘱。你理解这个吗,詹姆斯·邦德?”
  他点点头,“我懂。”他大声说道。“这常常使我感到惊异。一个意大利古老家族的荣誉和亲密关系。”
  “喂,你现在看到这个遗嘱生效了。说实话,我们为苏凯的死感到悲伤,这就是我们希望看到你的原因之一。詹姆斯·邦德,我们怀疑你的诚实。我们仍然存在着小小的怀疑,很小的怀疑,我说这句话是代表我们两人的。”
  “举例来说,你遇到托尼的事就值得怀疑。”露伊齐几乎是在耳语。
  “你是个解决麻烦的能手,詹姆斯。这是为了你们的政府。难道你从来没有受雇于别人吗?”
  “为了什么目的呢?”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去查找杀害我们继母的凶手,或几个凶手。苏凯的谋杀者。”
  “你们不必雇佣我去做这件事。”他平静地说。“我已经开始对他们进行追踪了。”
  “你已经开始了?”露伊齐说话的声音仿佛他挨了蜇一样。
  “你已经掌握了某些线索?头脑中有了某个目标?”安吉罗的声音上升了一个音域。
  “那倒不见得。还没有呢,但是我正在进行调查。”
  “如果你发现了他们或能把他们带到我们这儿来,你就能得到一百万英镑。”
  “我不需要这钱,但是你们如果有什么想法……”
  “我们也许已经有了想法。”安吉罗又平静下来。
  “是吗?”
  “他是个美国人。是一位退役将军,他离不开指挥士兵的生活。苏凯认识他。她三次拒绝了他的求婚。他是个暴躁的人,我相信这件事就是他干的。”
  “他仍然喜欢指挥士兵?”
  “布鲁图斯·科雷将军,已经退役。一个真正的美国英雄,他一直希望施展身手,因此他有自己的私人军队。”
  “不是我们经常听到的那些民兵吧?”
  露伊齐做了个鬼脸表示轻蔑,而安吉罗则继续说,他的言语中处处流露出厌恶。“不,不,不是民兵。就是实战演习。老士兵们集合在一起,使用真正的武器。当他最初参加美利坚合众国陆军的时候,科雷将军是个富翁,他出身于一个更为富有的家庭。现在他已经退役三年了,在爱达荷州高山地区一个大兵营似的地方生活。
  “和他在一起的有几百名男女,他们受雇于他,现在都退役了,可是都跃跃欲试——这是我说的——要去指挥士兵。他有一笔钱财投资于军火和设备上。他已经从俄国和某些旧日的卫星国购买了一些军事装备。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发现他有任何目的或目标,不过他曾经公开声明,如果那位总统需要他和他的军队,他会提供援助。”
  “他一直都指挥士兵吗?”
  “大部分时间。但是他会定期离开,到外面,到各处走走。比如,到纽约,洛杉矶这类的地方。到各个城市,他和他们最优秀的人去饮酒,嫖娼。
  他刚刚对苏凯设下了包围。”
  “那我怎样才能和这位将军接触呢?”
  “你到爱达荷。华盛顿州的斯泼卡纳的机场离那里最近。我建议你租一辆轿车,打电话给他。安排约会。”
  “把电话号码给我。”他从夹克衫的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皮笔记本,当安吉罗说出这些号码时,他记在上面。
  “如果你调查他,就给我们帮了大忙,詹姆斯。他是反复无常的,当苏凯最后一次拒绝他的时候,他曾威胁过她。”
  “我们希望看到他为了谋杀她而受到起诉,”露伊齐补充道。“但是,如果你掌握了证据,让他去死,也同样会令我们满意。”
  “我不是一个受雇于人的杀手,”他冷冷地说道,他的头脑中突然翻腾起一件事: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干的就是这行。
  他们建议他松弛一下——“在这儿待几天,詹姆斯。你生活得太紧张了。
  在这儿悠闲一下。我们这里有个室内游泳池,还不错。我会让托尼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安吉罗肯定按了某个隐蔽的按钮,因为过了一两分钟,就传来敲门声,托尼走进来。
  他注意到她对这两兄弟非常恭敬,她领着他来到二层楼他的房间,几乎没有看他。
  “如果你需要任何东西,只管拨打88  就行,”她说道,为他打开房门。
  “我……”他刚要说话,但是她把一个手指放到嘴唇上,只是在房间里面站着。然后他感觉到她的手指碰了碰他夹克衫的口袋。
  “希望你和我们在一起非常愉快,詹姆斯。晚饭时再见。他们一般在七点钟左右吃饭。”
  房间的屋顶很高,空气流通,一面宽大的窗子面对着两个船坞和那个湖,在苍白的阳光照耀下,湖泊像一面镜子在闪烁。雨已经停了,他站在那儿,隔湖观望了几分钟,然后坐下来打开行李。
  砰的一声把手提箱放到床上,邦德慢慢地、极其仔细地查看着,找出纤维光学镜头,这种镜头能够认出监视摄像机。他寻找窃听装置,什么也没发现。什么也没有。只有当他绝对确信了:房间是干干净净的,他才打开手提箱上的锁。他首先找出自动手枪,确定里面装了子弹夹。然后他才摸了摸口袋,发现托尼在碰他的时候,已把一个电脑软盘塞入他的口袋。取出手提式电脑,放到窗子下面的小桌上,他把软盘插入电脑插孔,打开机器。屏幕上蓝底白字,现出文字。
  他们打算把你安顿下来,我想。很有可能,他们已经和你谈过一位名叫科雷的美国退役将军。他将是他们的理想选择。事实上,我认为他们已经把我们俩都列入黑名单,只要时机一到,他们就会在12  小时内把我们干掉。他们希望我们沉到湖底,因此,詹姆斯,请你格外小心。我还有另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告诉你,但是必须当面告诉你。把这份文件删除。我今晚将设法和你见面。请作好迅速撤离的准备。爱你的T 。
  删除了文件后,他把软盘丢到手提箱的一个隔层中,和其他一些东西混在一起,然后着手做好准备以便应付突发的麻烦或行动。当他把的所有这类事情做好以后,邦德伸开手脚躺在床上休息。
  将近七点钟,他换了一套黑色西装,走下楼梯。露伊齐和安吉罗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显得有些紧张,仿佛有什么重大的秘密,既不希望被人发现,也不想告诉别人。
  “我们很抱歉,”露伊齐首先说道,“但是,今天晚上我们打算把你交到那些太太们柔嫩的手上。”
  “我们必须赶到费拉里吉欧,我认为我们直到明天上午才能回来。”安吉罗补充道。“不管怎样,你会十分安全的。我们在这儿有四个人,我可以肯定太太们会照顾你的。”
  仿佛得到暗示一样,两位太太——玛利亚和乔丽安娜——出现了。一想到她们将单独和他一起留下,她们显得非常兴奋而轻佻。当她们与自己的丈夫告别的时候,出现了没完没了的拥抱和亲吻,当他们穿过平台,走下码头时,她们挥手相送。在码头,他们上了一艘很长的摩托游艇,刚刚坐好,游艇立即飞速开走了。
  托尼也来和他们一起吃晚餐,尽管邦德在晚餐时用英国的一些生活故事和得体的玩笑试图让女人们开心,但是,晚餐还是沉闷无聊。9 点30  分左右,托尼打起哈欠来,说她睡觉去了。另外两个女人又逗留了半个小时,也表示歉意离去了。
  刚过10  点钟,邦德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被褥,放下了窗帘,他再次更换了衣服,这一次他穿上一条暖和的宽松便裤和一件马球衬衫。他的双脚穿上了他最喜爱的北美印第安人穿的鹿皮靴,然后准备好手枪和手枪皮套,拿出一件斜纹粗棉布短夹克,如果时间到了,他可以迅速穿到身上。
  将近11  点钟,他听到轻轻的敲门声。门上没有窥视镜,因此他打开门锁,开了门,小心地把右脚顶在门后,准备阻止任何讨厌的客人。
  他的思维告诉他这八成是托尼,但是,当门打开时,站在那儿的却是穿着极薄的绸制长袍的乔丽安娜。
  “我想你可能需要人陪伴吧,詹姆斯。”她把门推开,往里走了两步,然后把门踢上,跟着,长袍从肩头滑落下来,裸露出只有在维多利亚秘室才能买到那些衣物。
  他打算向后退,但是她就像一只发情期的雌狐追着他,把他推倒在床上,用身体摩擦他的身体,张开她的两腿,凑近了他,她的嘴紧紧地压在他的嘴上,她把舌头直插到他的口中。
  他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想道:“哎,我最好躺下算了,想想英格兰吧。”
  他们刚刚进入高潮,突然门开了,露伊齐站在那儿,手中拿着一把黑色自动手枪。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婊子,”他开始说道,然后就用意大利语冲着他太太发表了一通长篇演讲。邦德在想,如果这是一个预谋,他们两位可都是优秀演员,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害怕了,他把她从床上抓起来,反手给她两个嘴巴,她嘴角流出了鲜血。这个意大利小个子手臂很快一挥,就把他的老婆扔到墙角去了。
  “亲爱的,”他吐了口唾沫,举起了枪。“现在我有理由和你算帐了,邦德先生。”
  他伸出两臂,双手紧握着枪。邦德在床上伸开手脚,在这位意大利人扣动扳机之前,他无法接近他。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他听到了自己的话语:
  “就这样了结了吗?难道这就是结局?”
  9如果你不能打败他们
  在邦德看来,一切似乎都在缓慢地移动着,他的两眼变成了一架带广角镜头的相机,它首先紧紧盯住露伊齐的枪口。他挣扎着要从他伸开手脚的床上滚下去,然而他的注意力始终没离开露伊齐渐渐扣紧扳机的手指。最后他又恢复了平衡,从左侧滚到床下。他头一个念头就是露伊齐·坦普斯塔似乎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扣动扳机。他把手伸向枕头,从下面抽出自己的武器。接着意外的事发生了。露伊齐看起来就像蜡人似的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然后向前扑倒了,他的下颌撞到床脚上。他跌倒时,一声没哼。“好了。这只是一种镇静剂。”托尼·尼库莱提站在门口,一只手拿着小型高压气手枪,另一只手拿着致命的格拉克9 毫米自动手枪。她朝乔丽安娜得意地微笑着,悄悄耳语道:“爱这些内衣内裤吧,坦普斯塔女士。晚安。”气手枪又砰地一响,乔丽安娜打算站立起来,一个膝盖跪在地上,不动了。她的两眼似乎蒙上了眼翳,邦德注视着她,她缓缓地倒向一边。
  “看起来我刚刚把你从比死亡更糟糕的厄运中救出来,詹姆斯。”托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扬起眉毛。
  “他妈的,她硬是把我强奸了。”
  托尼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微笑着说:“乔丽安娜罩着这些无聊东西的肉体把你迷住了,到现在你还没从那个肉体造成的危险效果中摆脱出来。我也有这样一套,一模一样。”接着又说:“伙计,我想我们应该认真计划尽快从这儿逃出去了。”
  邦德从慌乱中恢复过来,整了整衣服。“这是预谋的?那么安吉罗到哪儿去了呢”
  “是预谋,是的。我怀疑是要抓住乔丽安娜和你两个人。对到手的男人她实在是放不开手,因此我怀疑露伊齐和安吉罗就设了圈套。我知道露伊齐打算甩掉她,而且他们俩也想干掉你——还有我,可能就是这样。”
  “那么安吉罗呢?”
  “和这两位一样,被迫睡觉去了。”
  “这是一种温和、仁慈的执法方式?或只是女孩子们使用的什么花招?”
  “小心点,詹姆斯。”小型气手枪在她手中晃了晃。
  “饶命,托尼。那我们怎么才能从这儿逃走呢?”
  “喔,最严重的情况还潜伏在四周呢。夜晚这里经常有两个人值班,我们必须躲开他们。你打算带多少东西走?我的意思是说,这些衣服能不能扔掉?”
  “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绝对认真。到船坞去——在我们右面,走到码头——他们有四艘喷气快艇。”
  “水上摩托?”
  “类似那样的东西。我了解所有的水道,而且实际上,我已经做了一些安排。”
  “什么样的安排?”
  “我们和中央情报局在罗马的站长有联系。自从你来到这里,在费拉里吉欧附近一直有两个身穿灰色衣服的军官在巡视。我们离开之前,我可以给他们发个信号。我有这种技术。我还可以带你通过运河路线,这样我们就能到达费拉里吉欧港。”
  “从那里,我们就能登上到华盛顿的快速游船,我估计。”
  “那样更好。如果我们30  分钟之内能走,那两个野外军官就能在松树林用车子把我们接走。”
  邦德只片刻工夫就做出了决定。“我估计我们要穿保温潜水服。无论如何,我要带一件夹克衫,和这个手提箱?”
  她点了点头。“我有一个防水背包,但是我建议你手边要有一件武器。
  你带着一件,我知道。”
  “总要带着。咱们开始吧,托尼。”
  “我们时间不多了,詹姆斯。来。”
  他左臂夹着夹克衫,右手拿着9 毫米ASP 手枪,随着托尼走出房间,下楼去她的办公室,办公室在一楼后面。她悄悄地,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着。
  在每个墙角处停一停,举着枪,十分警惕。房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他们走进办公室,她把门关上,锁好。
  宽大的窗子拉上了窗帘,房间中大部分地方被一个大办公桌,一张高背海绵皮面椅子和一个舒适的安乐椅占据了。
  电脑显示器和键盘的右侧是一排三部电话,电脑放在办公桌左边的地面上,这样她伸手就能够到,就能很容易操纵软盘驱动器和光盘驱动器。他看到,这些电话都装备着显示屏,还有许许多多按钮,用来录入和存储迅速拨打的号码。他还猜测到这个特殊的装置是和通话人查询器连在一起的,以便检查打入的电话号码。
  趁这个时间,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托尼在她的办公桌后面已经准备好了电脑。她打字的速度非常之快,然后按动了几个键。机器嘟嘟发出了两声信号,她等待着,两眼急切地盯住监视器。又发出嘟嘟的声音,她放松下来,关闭所有程序,然后把设备停了。
  “他们在松树林等我们。她抬起头,微笑着。“他们当中一个人甚至有可能通过港口来和我们见面,领我们进去。现在……”
  她指指扶手椅,他看到椅子上放着两套黑色保温潜水服和背包。
  “这么说,你真的安排好了?”
  “我不能事先告诉你。”她已经穿上了一套保温潜水服,把它套在轻便宽松的便裤和套头衫外面。“今天他们特别警惕,不乘汽车,他们是不会离开这房子的,因此我敢肯定好戏来了。如果我们留下一些明显的痕迹,他们也许会一直追踪我们到美国。另一方面,他们可能把他们COLD  的联络点之一给你了,以防这里的事情对他们不利。”
  “你在软盘上提到过的那个。科雷将军。”
  “那是个旧的联络点。那个家伙就像牙买加的流氓一样古怪、疯狂。我想他们利用他是当杀手的——噢,不是他,而是他普通的手下人马。我真不知道他是否属于COLD,但是我猜想他在这方面也是有些神通的。詹姆斯你要格外小心。他是个恶魔。”
  他忙着把夹克衫、鞋子和手提箱都装到防水的背包中,然后按照她的样子蠕动着钻进了保温潜水服。“安吉罗的太太怎样了?”他问道,一边调整潜水服的裤腿。
  “她怎么了?”
  “她是不是也去睡了?”
  “至少要六个小时。这些镇静剂标枪的剂量很大。你可能注意到了,他们刚一中弹就瘫痪了。一分钟之后肌肉松弛,他们就翻倒了,至少要睡六小时,有时还会更长。”
  “我一定要亲自试试。今天晚上一点儿都不能睡觉。不管怎样,托尼,我们从什么地方走?”
  “这里只有一条路,你最好把枪放在顺手的地方。这样才行。”她拍了拍潜水服裤腿上方一个有拉锁的口袋。“记住,这儿至少有两个坦普斯塔家的走卒在附近巡游,他们装备着上好的武器。我们向下朝码头底部的船库去,在阴影里悄悄行动。喷气滑水橇通常装满了油料,因此当我按下按钮,打开船库前门的金属卷帘时,我们就能发动两台滑水橇。就像遥控的车库库门一样。”
  “那么,弄出很大的声响怎么办?”
  “不会。这些都是高科技产品,没有噪音。但是我希望咱俩尽可能快地离开这个地方,到湖边去。我们沿对角线走,朝着六条运河当中最后的一条,它向大海的方向流。不要使用灯光。你跟在我后面,别落下。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个麻烦,因为外面漆黑一团。”
  “如果你找不到我了,那么,你就找靠近托利湖右侧的运河。运河转到你的左侧。很快你会通过一个出口,然后就会看见一个丁字路口。向左边走,然后……”
  “一直走到早晨?”
  “差不多吧。这运河流入费拉里吉欧港。当你安全进入运河以后,打开灯光,因为那里可能有驳船航行。每年这个时候不会太多,但是为了安全最好还是打开。当你进了港口后,要躲避穿行,向着外海去,然后靠右侧行,尽力待在内河。这时你将会看到著名的松树林。这时把你的喷气滑水橇靠岸,步行走到树林里。两个男人将会等着我们。”
  “是的,女士。”他朝她眨了眨眼。
  她正在系紧背包的带子。现在她把兜帽拉起来,包住脸,又用力眨了眨眼回敬了他。
  邦德已经安顿好了,最后他把ASP 手枪插到带拉锁的口袋里,检查一下,看看是否能打开拉锁,很容易地抓住枪把。
  “好了吗?”托尼问道。“我来带路向下走,因为自从我来这儿以后,我已经试跑几次了。准备好了吗?”
  “开路。”邦德咧开嘴微笑着,跟在她后面沿着通道走向大厅,然后出了门,来到平台上。
  天上是一轮满月,也飘着几片浓云。湖畔一点风都没有,但是,在5000或6000 英尺高空处,肯定有猛烈的风,因为月亮不时地被快速移动的云遮住。他迅速跟着托尼,她步伐稳健,一言不发,在阴影中溜过来,溜过去。
  当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时,她愣住了,只有在黑暗重又遮没了湖面时,她才再次行动起来。花了将近五分钟才到了船库后面,她打开大门时,门发出了卡卡响声。在他们两人听来,这响声就像寂静中的警钟。
  到了里面,托尼手中拿着一只微小的钢笔式手电筒,显然她已经在黑暗中多次检查过这个船库了。她向后靠了一下,抓住邦德的手,拉着他走向水边,他可以听到湖水轻轻拍打木桥面板的声音。在他调整目光的时候,在水面上,他依稀看到四部喷气滑水橇在泊位上摇荡的轮廓。
  “我们去开末尾那两部,”她悄悄耳语道,向前俯下身,在用钢笔手电筒查看油表时,她差点失去平衡,“这两部都是满的。”他看到她脸上浮现出微笑。然后他感到她的嘴唇碰到了他的嘴唇。“行吗?”她问道。
  “现在干吧。”
  她躲开了,一瞬间看不见人影了,当她打开金属门时,里面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你从前骑过它们吗?”现在她稍微大声地问他。
  邦德点了点头。“骑过几次。不用担心,我不会翻船的。”
  “准备好了吗?”
  “好了。”
  “发动机,”她几乎大声喊起来,他用力把自己扯到喷气滑水橇的宽大座位上,确认缆绳已经解开,在托尼的机器开动起来之前,他把打火器飞快地转了一下。机器在他下面猛烈的抖动起来,于是,他在平稳地开动之前又减了速。从眼睛的余光里,他看到她的滑水橇腾出水面,开始朝着开阔湖面拐了一个大弯飞驰而去。
  又向前转动了一下节流阀,他感到脸上有一股凉风,感到获得了速度,整个机器在身子下面颠簸起来,然后腾起来,载着他向前而去,于是他可以看到当她划着圆冲入湖中的时候激起的白色水迹。几秒钟内,他不得不把油门关小,他在她右侧后面离得很近了。如果他向左面摆动得太远,那么,他就会跑到她船尾的位置,这样假如他滑进了她翻腾着泡沫的白色水痕里,就很容易被打翻。
  正当他发现机器的拍打声、撞击和颠簸是一种令人兴奋的挑战时,月亮从云层后面钻出来。整个湖面似乎都被它照亮了,在一条又长又宽的大片融化了的铅液上,他骑着滑水橇前行,托尼始终在他左前方不远的地方。空气中突然之间一片沉寂,不仅声音静下来,而且他几乎可以听到一种紧张,仿佛像两艘喷气滑水橇中间奔驰的气流。只过了几秒钟,他就意识到掠过平坦水面的不是月光,而是探照灯光柱,另一种感觉就是空气气团由于强力高压子弹引起的爆裂声。
  回头扫了一眼,他看到大约在50  码以外有一艘摩托艇的船头,正全力冲向他们。在驾驶舱里有一位坦普斯塔的人,看起来像菲力普,正用一只半自动武器连连向他们发射曳光弹。天空中又是一阵闪烁,这一次邦德俯下身体,趴在舵杆上,子弹呼啸着落入身旁的水中。
  他又回头看了看,他看到快艇慢慢提高了速度,正在追上他们,看来托尼显然被盯上了。邦德加大了油门,向右冲去,他开始做一个喷气滑水橇所能完成的最危险的动作。他想,如果你不能打败他们,那就只有和他们同归于尽。
  他转了一个死弯,似乎是在跑马场上骑出了一个侧跑步,向上划了一条弧线。不同之处就在于这里是在水面上骑乘,可能陷落下去,把他吞没,把喷气滑水橇打翻。速度太快,角度也太陡,湖水会把他冲得失去控制,把他扑下去,然后淹没他。
  邦德急切地想结束这个动作,以免被甩下喷气滑水橇去,这样反倒使得他把弯拐得比他设想的还小。滑水橇在他脚下撞击着、剧烈震颤着,当他刚刚伸直了身体时,他的右手脱开了舵杆,伸向带拉锁的口袋,握住ASP 自动手枪的枪把。
  摩托艇已经改变了方向,开始折了角度向他驶来,但是探照灯始终没有离开托尼。当他看到另一道曳光弹掠过水面时,那快艇距离他大约30  码了,它喷出一道危险的水柱几乎击中她的机器。
  现在他拿起手枪,他知道骑着这个把骨头都震酥了的小艇,用半自动手枪干掉那个男人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因此他感到很不安全。他一手操作着舵杆,另一只手举起手枪,他模糊地感到那个高速驾驶汽艇的人在发出警告。
  他打出四发子弹,两个速射连击,菲力普扬起双臂,几乎失去了控制,好像是在投降。那个黑影跳起了以死亡为主题的快步舞,两脚打滑,两臂颤抖,身子开始打转,然后腾起来,滚到一边。
  快艇的船头直接朝向他,在它加速时似乎要窜出水面。他用力搬动喷气滑水橇的舵杆,猛地把它拉了一个圆。当他加大油门转弯时,滑水橇反应迟钝,机器在他脚下震荡起来,仿佛抛锚了。船头只差几英尺就撞到他,船尾喷出的白色水雾把他包围了。
  他又拉着舵杆,喷气滑水橇再一次战栗起来,好像要侧身滑跑似的,水把他吞没了。他感到船头低下去了,同时,在水雾迷蒙之中看到了摩托快艇的船尾。他抬起右手,扣动扳机,打出五六个快速连发,其中有一颗肯定穿透了快艇的一个侧面,高速运动的子弹穿透了汽油箱,引起燃烧。
  尽管有发动机的噪音、水的激流声,他还是听到仿佛从湖水下面传来一个沉闷的重击声。然后汽油箱点燃了,爆出一个巨大的火球,向上跳跃着,像一朵盛开的花,从中心处腾起一个巨大的火柱,这是盛开的火焰花朵。爆炸气浪冲击着他,滑水橇仿佛从湖面上腾空而起,盘旋着,在水雾中,在像雨一样纷纷落下的木头和金属碎片中,像水上飞机一样飞速冲过。
  当他重新控制住喷气滑水橇时,快艇的残骸正在几百码之外沉没下去,燃烧着。透过火焰,他看到托尼的喷气滑水橇在距离那残骸另一侧大约50码的地方隐约闪现。他开大油门,朝她驶去,高兴地看到她一只手翘起大拇指晃动着。他感到宽慰,猜出她在示意他跟上。显然她希望他用最快速度追上她,她的滑水橇已经歪向一侧,开始加速在湖上飞驶了。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加大油门,直到两人以一种令人极不舒适的速度一同呼啸而去。
  30  分钟后,他们到了湖的边缘。这个时候,月亮完全摆脱了阴云,他可以看到湖畔、树木和灌木丛飞快地掠过。他觉得她正在把他们两人照直引到陆地上去,但是,到了最后一刻,他瞥见了通向一条宽阔运河的出口。两人进入了两岸覆盖着树木和野草的运河以后,就把速度减下来,感觉舒适了。
  他想,到了白天,在夏季里,这个地方将是个田园诗般的去处。有一段时间,他仅仅是凭着直觉在驾驶滑水橇,他的思绪溜走了:在这儿,也许是和托尼·尼库莱提吧,乘着一艘装了发动机的大型游艇,在四周散发的芬芳中,在温暖的蓝色天空下,任凭它去漂流。
  他们前方传来发动机低沉的砰砰声响,这声响把他拉回到现实,他看到托尼的手势:贴近岸边,关掉发动机。
  来的是两艘船,高速飞驶着,船头激起一股滔滔的激浪,警笛断断续续发出刺耳的尖鸣,红色警灯明灭闪烁:这是两艘警察巡逻艇,前往查看湖中发生了什么残杀。这两个值勤的人显然集中注意力赶往正在燃烧的残骸那里去,他们经过时对这两架喷气滑水橇和它们的驾驶人一眼都没看。
  “开灯吧,我看可以了,”托尼回头对他说,于是他们又起程上路了,滑水橇射出两道光柱,他们仍然保持适当的低速。又过了15  分钟,他们来到运河的岔口,向左拐,朝着费拉里吉欧港驶去。10  分钟后,看到了港口的灯光,还有一些停泊在港口内的小船和零零散散的几艘远洋轮船。
  在他们进入主航道时,没有人查问他们,然后他们来到防波堤外面,转向右面,这时他们感到大海开始把喷气滑水橇抛上抛下,托尼领路沿着海岸行驶,加快了速度,朝着来自沿海城市的灯光而去。
  松树林出现了,邦德跟在托尼后面,他们关掉发动机,向一个狭窄的海滩漂去,海滩后面是茂密的散发着甜蜜气息的树木。他们实实在在地撞到海滩上和树林里。很长时间邦德都无法找到稳定的感觉。喷气滑水橇的摇荡、撞击和猛烈的飞溅使他失去了平衡感。托尼搀扶着他打算走一条直路。他在想,这真是盲人领着盲人啊。
  当对方出现时,传来了一声耳语:“比尔吗?”他们回答:“希拉丽。”
  这两个灰色的人绝对不是灰色的。两个人都穿着宽松便裤、套头衫和运动衣,一个是高大、肌肉发达的家伙,头发的颜色黄中带红,另一个是矮个子,稍微有些好斗的非洲后裔的美国人。
  “轿车等着呢,”头发黄中带红的人柔声说道,话中又带有几分催促。
  那是一辆长长的黑色汽车,甚至邦德都叫不出它的名字。这两个人不容他查看,推挤着他进了后座,黄红头发的人叫查尔雷,他坐到他们旁边,另一位保镖靠着司机坐下来,司机的面孔看不清,以后也没看清。
  “你们尽量坐舒服些,”查尔雷告诉他们。“我们要开两小时的车,如果你们要喝,这儿有咖啡。”
  “黑咖啡加糖,”邦德很快说道。他开始感到冷了。
  “我也要黑咖啡加糖,”托尼说。
  “好了。你们靠在椅背上,舒服一下。我们不必谈话。省些话去和联邦调查局的人说去。”
  邦德朝托尼很快瞥了一眼,她悄悄耳语道:“我们可能被送到总部去。”
  他呷着咖啡,对汽车行驶的平稳感到惊奇,因为他们正在高速行驶。他靠在椅背上,思考着过去几个小时里的事情。他完成了什么工作?值得怀疑。
  随着哈利·布赖德波雷BD 299  航班在杜勒斯国际机场爆炸后,开始进行的反恐怖行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首先是苏凯的到达,她重新进入他的生活,后来是她突然和可怕的死亡,由此导致了自己在联邦调查局控制下进行工作,而且得到自己上司的认可。
  他回想到坦普斯塔邪恶的兄弟们,和设想中他们与“末日之子”之间的联系,他们生活中的目标看起来就是要用残酷的手段对美利坚合众国进行彻底改造,用有组织的犯罪使公民们得到幸福。后来又想到坦普斯塔兄弟显然打算除掉托尼和他自己。不,他在那儿确确实实是失败了,而且托尼也失败了。他们的任务原是引诱这兄弟俩到美国来,这样当局就能捕获COLD,把坦普斯塔兄弟收入监狱,最好是终身监禁。
  不知为什么邦德没有想到他们已经干了很多事:他们自己已经成了很有吸引力的诱饵。
  他想到了哈利·布赖德波雷和他在整个事件中所起的作用。想着想着就昏昏欲睡了。他从远方的某处听到了音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送到了某个气势宏大的化装舞会中。他立即明白了:到了威尼斯,而且回想到在白天,他发现过一家用手工造纸的店铺。后来他试着再去寻找这家店铺,但是,它似乎不见了。他想这就是威尼斯的路吧。在早晨,一个广场看起来可能是奇妙、清洁的,但是过后到了白天,当你试图再去寻它的时候,它已经非复旧观了:只是光的幻觉。全世界任何地方都没有威尼斯那样的光。
  一位太太身穿美丽的十八世纪的跳舞长袍,从跳舞的人群中挤出来,脸上带着化装面具,朝他走来,请他一同跳舞。“这是以死亡为主题的舞蹈,”
  她说道,他听出这是苏凯的声音。她把面具卸掉,于是他看到烧焦了的骷髅。
  他倒向后面,托尼坐在旁边,正唧唧呱呱地说话。“詹姆斯!詹姆斯!醒醒了。我们到了。”
  她摇了摇他的肩头,他这才知道几乎睡了一路。他睡眼惺忪地朝她微笑着,然后晃晃脑袋,把睡意赶跑,他把手伸向门把,打开了门。轿车似乎开进一个农舍的庭院里。他们完全避开了大路,查尔雷护送他们向门口走去。
  那是一座老房子,它的外型带有奇特的都铎王朝的风格,查尔雷在门前用一系列显然是密码的方式叩门。里面传来开门闩的声音,然后艾迪·拉勃出现了,露出他那好斗的公牛的样子。“快,进来。”他说话很粗鲁,邦德后退两步,让托尼走在前面。
  当他们走进一间舒适的房间时,拉勃站在他们左侧,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壁炉燃烧着熊熊火焰。几张皮面安乐椅放在壁炉周围,他看到:粗野的红头发的麦克罗伯茨正伸开手脚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这时他听到另一个声音。
  “詹姆斯,我的伙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我决不会让你脱开皮带跑了的。死亡,大火,枪战和其他一件件充满魅力的、无缘无故的暴力事件,就像一条没有受过训练的罗特威尔德国牧羊犬一样追着你到处跑。”M 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脸上表情严峻。
  10绑架
  他们得到允许上楼去更换衣服。邦德看到一个装着自己衣服的小手提箱——显然是悄悄从他在国王路的公寓里取来的——已经被带到这儿了,可能是M 带的。他打好领带,然后下楼,看到托尼已经在那儿了,坐在安乐椅的边上,好像举行觐见礼一般。她现在穿着一条深蓝色裙子,配了一件有淡蓝色暗影的衬衫,颈上系一条打了结的围巾。
  “哦,好啊。有时候你比女人还婆婆妈妈的。喜欢慢腾腾的,啊?”M 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朝着一张可容五人就餐的桌子一指。
  他们吃得很简单:煎蛋卷和炸薯条,还有一块长条的松脆面包,这些都用解渴的“泥灰岩”牌矿泉水冲下肚里。送来咖啡的时候,艾迪·拉勃就开始询问执行任务的情况。
  “在湖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必须迅速逃跑,使用喷气滑水橇,而他们竟然愚蠢到开着一艘摩托艇追我们。”很早以前邦德就学会了抓住要点,省去细节以后再说话的艺术。“这发生得比我们预计的要快,”托尼静静地说道。
  “告诉你吧,”粗野的麦克罗伯茨急促地说,“当我们向你简单介绍情况时,托尼,我就说过一旦邦德去了,很快就会出事。”
  “可是实际上有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吗?”邦德感到有些事瞒着他。“我知道这个主意:去取得坦普斯塔的信任,把他们引诱到美国来,这样你们就能把他们关起来,再把钥匙扔掉。”他朝拉勃和麦克罗伯茨点点头。
  “噢,这正是你所做的事,不是吗?”拉勃说道。“他们很友好,欢迎你,而且给了你一个联络点:可能与苏凯·坦普斯塔的谋杀有关的某个人——科雷。”
  “你们谈过了?”他有些恼怒地看着托尼,她摇摇头。“这兄弟俩对你用计谋的时候,他们知道。我已经在餐厅安装了监视装置,在我的办公室,我能知道任何情况。谈话的核心部分已经通过电波传到艾迪和麦克这里来了。”
  “又从他们那里传到了我这里,”M 平静地说。
  “你知道,詹姆斯,”艾迪靠在椅背上,扬着头,摆出公牛斗架的姿势,“我们算计出来了,因为你和苏凯的关系这么密切,而且只是因为你在那儿,在杜勒斯机场,你就会立即成为疑凶。对坦普斯塔家的人来说,如果他们没有插手谋杀,那么你就是一种可能的选择。我想他们听说你认识托尼会感到相当恐惧的。”
  “他们仿佛并不相信我飞到堪萨斯城的说法。”
  “他们为什么要相信呢?托尼在那幢房屋里已经是个可疑对象了。当我们再次派她去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但是,我相信他们被说服了:她是来自普通犯罪团伙的成员。如果她被悄悄地跟踪,然后在美国失踪了,我是不会感到惊奇的。他们可能知道她没有到堪萨斯城附近的任何地方去,其原因就在这儿。我想他们总的计划就是在那儿干掉你,然后……你们俩。”
  “从感觉上看是这样,看起来也是如此。”
  “他们实际上是怎么给你设圈套的?”M 问道,他的面孔温和而又天真。
  “你不知道,先生?”
  “不知道,但是敢打赌,那是个女人。像我这样了解你,我敢把钱放在这儿,那准是个出类拔萃的女性。”他闭上了眼睛,好像打起了瞌睡。
  “先生,请您放心吧,是她来找我的,不是我找她。”
  麦克罗伯茨一本正经地笑起来。“乔丽安娜。我敢用钱打赌就是她。”
  “是啊,是乔丽安娜,她丈夫真的似乎为这事心烦意乱了。”
  “露伊齐·坦普斯塔常常为她心烦意乱——如果不是想方设法用忠诚和金钱引诱她的话。”艾迪咕哝着说。“如果那是像哈利·布赖德波雷那样的人,他可能就不在乎了。露伊齐是个趣味极为古怪的人。而他的太太,只要是个男人,穿着裤子,她就会像导弹一样自动跟踪的。”
  “是这样,”M 似乎又醒了。“他们用酒和饭菜招待了你,然后怎样了?”
  “晚餐以后,他们告诉了我科雷将军和他那些在爱达荷州山区游荡的小丑们。”
  “他们提出了什么建议?”
  “他们让我和他接触。甚至把他的电话号码也给我了。诱饵是那位将军与苏凯的死有些瓜葛。”
  “那么他们就让你和那位可爱的乔丽安娜随便来往了?”
  “不完全是这样。傍晚,他们突然被人叫走了。我吃了一顿非常沉闷的晚餐——请你原谅,托尼。”
  托尼笑着说:“我几乎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乔丽安娜那双色迷迷的眼睛一直向你暗送秋波,让你知道她丈夫一走,她就可以随便了。”
  “但是他们又回来了,啊?”麦克罗伯茨问道。
  “正当她强奸我的时候。”
  “那么这是个老掉牙的美人计了?”艾迪问道。
  邦德点了点头。“暴怒的露伊齐准备向我开枪了。”
  “我怀疑他会不会真的开枪。”M 若有所思地说。
  沉默。麦克罗伯茨摇着头。“我表示怀疑。”
  “反正他的枪口对准的不是你。我当时都僵住了。”
  “这时候托尼就像白衣骑士一样闯进来,救了你,”艾迪·拉勃说道。
  托尼笑起来。“新的A15 镇静剂标枪好好招待了他。他不动了。我已经在安吉罗身上做了实验。”
  M 睁开一只眼睛。“这么说你——那句话怎么说?——急匆匆从那儿跑了?”
  “驾驶着喷气滑水橇,是的。”邦德点了点头,“它们也太他妈的颠簸了。”
  “注意你的语言!”M 厉声说道,即使对最轻微的脏话他也不能容忍。
  “我不理解的是,如果他们打算在别墅里杀死我们,为什么还要费心用科雷来设圈套呢?”邦德皱起了眉头。
  “因为坦普斯塔兄弟是非常精细的人。”麦克罗伯茨深深地饮了一口酒。
  “科雷可能是他们的后台。坦普斯塔家的人经常有备用的一套计划。他们知道可能出错,因此,他们给自己留条后路。这对他们来说是最佳方案,可是对我们来说却是坏消息。”
  “快艇上的那几个家伙,似乎是为了见个输赢高低才这么干的。”邦德描述了湖上的枪战。
  艾迪点点头。“这是坦普斯塔家的另一个麻烦。他们的人马纪律都不好,不像COLD  的成员,他们训练有素,自始至终都听从命令。”
  “科雷?”邦德问道。
  “他怎么了?”
  “从他们的话里,我觉得他的人马是个完整的队伍,紧紧地依附于总统、国家和《独立宣言》,和COLD  没有任何关系。”
  “有可能,”麦克罗伯茨喃喃道。“他们可能甚至不会让一个外人偶尔听到有人提起COLD  的,但是,我敢用我的生命打赌,这个将军至少是COLD的一个导火线。他没时间去管那个被煽动起来反对政府的民兵运动,这是众所周知的。COLD  打算成为政府,我可以想象,这个将军打算当国防部长。”
  “那么我们到底干成了什么呢?我们现在还要做什么呢?”邦德向他们提出质问。
  “哦,詹姆斯。”这是M 在回答。“如果联邦调查局的朋友们允许我让你出头露面——因为我在这儿的时间很有限……”
  拉勃看了看手表,说他有事,已经耽误一个小时了。
  “军用喷气机,”M 解释说。“这鬼东西真快。把我带到这儿来比协和式还快。对了,你干成了什么事?你已经把大黄蜂的窝捅了一下。尼库莱提女士和你已经变成开了火的大炮。坦普斯塔兄弟可能认为你是个大威胁。他们甚至有可能派两个人跟踪你到美国去。你们将在明天早晨走。公开地走。
  尼库莱提女士将飞往华盛顿,而詹姆斯,你将飞往旧金山,然后再到斯普坎纳。他们预料你会那样做,他们确信,你会想方设法引诱这个将军的。那是他们的另一个麻烦:尽管在湖上发生了枪战,他们仍然认为你已经相信他们的话,将军与他们继母的死亡有瓜葛。他们是最低级的精神变态者,他们从来没有从自己的错误中吸取教训。我可以想象我们联邦调查局的朋友已经对科雷将军进行监视了。”他转向拉勃,“对吧?”他问道。
  这位联邦调查局的人耸了耸肩。“我们确实有个人一直在进行监视。”
  “噢,你要受到合理的保护。”M 冲邦德微笑着,像天使一样。
  “先生,请您见谅,那对我来说可能超出了范围,根据大家都同意的说法,这些人是为了分个胜负才这么干的。”
  “那么你还要回到你的老本行去,詹姆斯,是不是?”M 问道。
  邦德长长叹了一口气,认为他应该回到本行,喃喃地说:“没有枪林弹雨,没有冻雨般的神经毒气弹,没有冰雹般的大火,没有夜晚的死亡,也不要来自秘密情报局的男子汉。我必须了结了。”
  “你在大发牢骚,邦德!”M 厉声说道。
  “不,先生。不是。联邦调查局在爱达荷能有这样舒适安全的小房屋吗?”
  “那不是联邦调查局的房屋,”M 冷酷无情地微笑着。“那是我们的房子。”
  托尼插进来说:“那么我们就不在一起参加科雷的行动了?”
  “在他抓住我之前,我想。”
  M 说这个工作完全是常规性的。“只是摸摸这个人的底,对他和他的小团伙进行监视,然后直接回伦敦。你把报告送给我。好吗?”
  “好吧,先生。”
  艾迪·拉勃在椅子上移动了一下。“我们会派个人照顾你的,詹姆斯。
  事实上,我们会对整个地区监控起来,某个人会用今天夜晚我们使用的同一个密码和你联系。”
  “我们用真实姓名活动?在白天?没有任何掩饰?”
  “那才是把他们赶出窝来的最好方法。”麦克罗伯茨已经把他野蛮人的声音调低了些,变得较为温和,较为温柔,较为有说服力了。
  “如果他们也决定公开地干,那怎么办?比如说,在机场?”
  “我向你保证,詹姆斯,我们得到了意大利人的配合。明天在比萨和罗马将会有最大限度的警戒。他们也确实知道他们正在搜查什么和哪些人,”
  麦克罗伯茨安慰说。
  “喔,我必须走了,”M 站起来。“你的人会把我送到那个军事基地吗?”
  他瞪眼看着艾迪·拉勃。
  联邦调查局的那个人点点头。“然后他们再回到这儿来,等时间到了,把詹姆斯和托尼送到比萨。”
  “那是在什么时候?”托尼好像大梦方醒一样慌乱说道。
  “你们两人明天早上十点钟一起离开这里,乘11  点的飞机到罗马。你,托尼,等一个小时直接飞往杜勒斯机场;詹姆斯只到旧金山。”
  M 对每个男人点了点头,和托尼握握手,然后站在邦德面前。“祝你好运,詹姆斯。我在伦敦等你,好吗?”
  “如果我能走完这条特别崎岖的道路,好吧,先生。”
  “你经常在……之前回来。除了,哦,有一次你让我们着急了。但是,你经常能及时回到家里。”
  “先生,这里的一切都是第一次。”
  M 缓慢地点点头。“是的。噢,祝你好运。”他走了,拉勃陪着他走进了夜色之中。
  “回家的孩子,啊?”托尼朝他瞥了瞥嘴,微笑着。
  “把他们都活着带回来。骑着马,把他们挂在我的马鞍上走进城去,这才是我呢。”
  在外面,他们听到发动汽车的声音,然后是齿轮咬合的声音,再后来是轮胎嘎吱嘎吱碾压砾石的声音。
  “竞技状态很好,你的老板,”当拉勃跟在麦克罗伯茨后面从门外走进时,抿着嘴轻声地笑他。“他经常是这样说话不让人,这样冷漠无情吗?”
  “大部分时间吧。”邦德勉强微笑道。“我只有一次看到他在俱乐部,为上好的红葡萄酒动了感情。”
  麦克罗伯茨把头扬到后面,笑起来。然后——“你们两位最好休息一下。
  今天晚上对你们来说肯定是激烈的。”
  “是的,激烈是好听的字眼。”
  “辛苦劳动也是个好字眼。”托尼一直板着脸,后来问这两位极有经验的官员,他们认为现在在坦普斯塔别墅会发生什么事。
  “哦……”艾迪开始说。
  “当这两个格林兄弟醒过来以后,他们会感到万分头疼的,”麦克罗伯茨继续说。“我还可以猜到他们会去找人拼命的。可能要找你们拼命。这会儿他们会往爱达荷打电话的,我毫不怀疑。”
  “他们还会发怒的,出为他们两个都是急性子,”托尼补充说。“别对你的机会抱过多的幻想,詹姆斯。”
  “够了,如果我必须去面对他们,我希望好好休息一下。”
  他的房间不大,但是,因为有天窗和浴室,它还是很温馨的,在浴室他刚刚能转开身。他脱掉衣服,洗个淋浴,上床后关了灯。
  过了一两分钟,他就进入了梦乡,这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谁?”
  门悄悄打开了,托尼爬到床上,挨着他躺下,像一只猫一样用她的身体摩擦他的身体。“我是来问候和告别的,”她悄悄耳语道,翻身爬到他的身上,一边张开两腿,一边蠕动着身体,半跪着。“哎吆,”她说道。“喔,好啊。”
  “我也向你问好,托尼。”
  20  分钟后,他问道:“你能经常到这儿来吗?”
  “比我希望的次数要少。”
  “那么你就必须到伦敦去看我。”
  她依偎得更紧了,要他答应安全地从爱达荷回来。他答应了,两人互相拥抱着,一起缓缓地、舒适地坠入梦境。
  这时候,在梦中他闻到了夏日的芬芳,看到了托尼头上的阳光,他们一起躺在停泊在芦苇丛中的方头平底船的船底,这是牛津附近的某个地方,一个晴朗无云的下午。
  这时开始传来砰砰的响声,急促地、持续地响着。最后有一只手粗暴地摇着他的肩头。
  他睁开眼睛,伸开手脚,感到托尼裸露的胁腹靠着他的大腿。灯亮了,艾迪·拉勃正低头看着他们,他皱着眉头,目光焦急。片刻之间,邦德误解这种表情是生气了——看到他和他们的一个特工睡在床上。后来他意识到出了更严重的事。
  “他们抓住了你的上司。他们抓住了M !”艾迪脱口而出。
  邦德把两条腿从床上甩下来,直挺挺地站着。“怎么回事儿?什么时候?”
  “当地警察刚到。我们在这里有一个专门警卫。轿车在路上走了大约五英里时遭到伏击,两个中央情报局的伙计躺下了。其中一个在抬进救护车的时候还活着。有六七个人拦在路上。他们把M 从轿车里拖出来,装进他们自己的车带走了。”
  邦德感到肠胃翻腾起来。
  “伦敦派了一个叫坦纳的家伙……”
  “比尔·坦纳。他是M 的参谋长……”
  “坦纳和一两个专家。当地警方已经动员起来,而新闻记者们被拦住了。”
  “给我五分钟,我得静一下。”在艾迪离开前,他走进浴室,从镜子里他几乎认不出自己了。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看着镜子里那张脸。一副因为极度痛苦和关切而变得扭曲的面孔。M 一直都是詹姆斯·邦德已经无法回忆起来的父亲。
  11坟场
  他差一点儿就跟麦克罗伯茨和拉勃动手打起来。“我的上司在这儿、在你们的关照下失踪了,我他妈的现在就去找他。”他高声喊道,举起拳头打了艾迪一拳。所有的逻辑都无影无踪了,几乎有一个小时,他都无法恢复理智。拉勃不得不真的对他粗暴起来。
  “我理解你的处境,詹姆斯。”他几乎和邦德鼻子对着鼻子站在那儿,毫不夸张地说是冲着他的脸。“我知道你肯定会有什么感觉。你在M 手下工作了很长时间。如果你对所发生的事情感到有点内疚,我是不会感到奇怪的。
  如果你没有逃跑,M 可能就不会到这里来。他坚持要来看看你。他不是个年轻人了,但是他坐在喷气战斗机后面的座位上飞过来,强调他的命令。你要在我的指导下工作,我一定要保证你到美国去见科雷。绝不能让你去把意大利撕个稀烂,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某些洞察力去看透这个狗娘养的将军。
  “我知道还有许多事要问你呢,但是,并没有人问你,而是让你接受了命令。M 命令你在我的管辖之下去做这件事,你打算服从他的命令。对吗?”
  邦德满脸愁容转过头去,他知道联邦调查局的这个人说得对,他现在正因为对自己多年的上司的情感而一筹莫展。
  “哦,你要保证把他救出来——而且,要完好无损。”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很抱歉,艾迪。这事把我搞昏了头。这位老人一直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只要你到外面执行任务时别软弱无能、哭哭啼啼就行。”
  愤怒再一次从他内心深处燃烧起来。“你把我看作懦夫,拉勃?是的,我干这个工作有相当长的时间了,我知道不断有人垮掉了,但是我从来没有,而且将来也不会在为我的国家干的工作中当草包的。懂吗?”
  “妙极了。”
  邦德转过身,走上楼去,打点行装准备出发。刮脸时,他听到电话铃响了一声,在他提着小手提箱和公文包下楼时,他看到拉勃和麦克罗伯茨坐在那儿,面孔像石雕一样。两人都没看他。他问他们出了什么事,艾迪避开了他的目光。
  “M 出事了,詹姆斯。”
  “什么?”
  “我们想他可能正在被当作另一个诱饵。”
  “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早晨七点钟,每个人都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时一架空中救护飞机——改装的李尔喷气机——在比萨降落了,搭救一位在交通事故中受伤的英国商人。反正就是那种说法。飞机得到许可前往伦敦,但是显然偏离了它原来的飞行路线,飞到罗马,用应急油箱加了油,填写了新的飞行计划。它飞往华盛顿州的西雅图。据说那个病人只能在那里的一家医院才能得到治疗。”
  “M 就是那病人了?”
  “几乎可以肯定。在比萨的一个人认出坦普斯塔的一名保镖扮成了护理人员。”
  “到西雅图去找他们,怎么样?他们现在还不可能到。”
  “他们已经从空中消失。任何雷达都找不到他们了。我们出动了军用飞机在每一条通往美国和加拿大的路线上搜索他们。到目前为止,运气不好。”
  “他们在这里的某个的地方躲起来了。”
  “是啊,除非出了更糟的事。”他的心思犹豫不定。任何人都不愿想象出现最糟糕的局面。
  托尼·尼库莱提提着她的箱子走下楼。“又有麻烦了?”她问道。
  “问题严重了。”邦德抬头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实在不能告诉你。”
  艾迪开车送他们到比萨。“你不要和任何人接触——除非是派去和你联系的人——但是,一路上都有人跟着你。无论你到哪儿,我手下的男男女女都不会离你太远的,詹姆斯。我估计咱们用不了几天就会见面的。哦,对了,如果不得已,你有权处决那个将军。”
  “用不着别人告诉我这个。”邦德的目光像花岗岩一样。
  在飞往罗马的班机上,他握着托尼的手。将与她离别,他感到一丝悲哀。
  但是对他来说生活就是这样。男人和女人就像黑夜中的过客。他们相遇了,彼此得到了某些慰藉,然后又各自走开了,他们的生活分离了。有些时候——就像他和苏凯在杜勒斯国际机场上度过那段短暂时光一样——他们还会再次相遇,消解了他们互相之间的渴慕,交流他们在分别期间学到的智慧。他的一生似乎充满了关于女人的回忆:有些时候竟是女人的茫茫人海。
  离班机在达芬奇机场降落前发出系好安全带的信号还有很长时间,他已经向她告别了几次了,他温柔地吻了她的嘴,在耳边悄悄唱着《所罗门之歌》中的一句轻快歌词:“看呐,你是如此美妙,我的爱;看呐,你是如此美妙。”
  他看到泪水涌上她的双眼,不知他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
  然后他们降落了,飞机滑行到跑道终点。詹姆斯·邦德是第一批从班机下来的人。他没有向后面看,甚至对托尼都没有瞥上一眼。
  在飞往洛杉矶的途中,他吃了东西,打过盹,看电影,但是对这些都心不在焉。在机场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到费尔芒德旅馆,用自己的真名登了记。
  在班机上,以及在去旅馆的路上,他知道至少有两个人跟着他。他没有看这些影子,但是猜想到走在前面的是艾迪的一个人,而另一个则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不属于坦普斯塔就是属于COLD。
  他只取出了他需要的东西,其中有9 毫米ASP 自动手枪和枪套,他把枪套卡在背后右侧皮带上。他本应该在明天通过安全检查之前把这些东西收到手提箱的秘密夹层中,但是,他不打算到了地面赤手空拳地被人捉住。
  他又订购了早晨去斯波坎纳的机票,然后按照艾迪·拉勃给他的号码打了电话。他们事先已为他准备了一套暗语,一来让他通知自己已经抵达目的地,二来通报消息。对话很简单。
  “我到了,”邦德说。
  “好,祝你好运。”
  “有消息吗?”
  “有,我们认为那人飞到加拿大去了。”
  “安全吗?”
  “没有进一步消息。你可能会遇到他的。谁知道呢?”
  对方电话挂断了。
  飞往斯波坎纳的班机在次日早晨刚过八点钟就着陆了。一小时后,他开始了自己的旅程,乘坐一辆福特·陶卢斯,这是在贺尔茨唯一能找到的轿车,沿着90  号州际公路,穿过州界进入了爱达荷州。
  来到座落在美丽湖畔的科沃尔·德阿伦纳别墅,他停下来。在一个公共电话亭,用坦普斯塔给他的号码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很长时间,然后才卡达响了一下,似乎被自动地转到另一条线路上。
  “我是副官,”声音简短而冷漠。
  “我想和布鲁图斯·科雷将军通话。”电话线沉寂了,他屏住呼吸,然后传来了低沉的怒吼声:“我是科雷。”
  “我是坦普斯塔兄弟的朋友。我们应该见个面。如果可能就在今天吧。”
  “我正在野外进行战术演习呢。”科雷咆哮着。
  “我们确实需要见个面。”
  “我只能给你半个小时。就这样吧?”
  “好吧。”
  “地图坐标……”将军急促地说出了一串号码,邦德重复了一遍。
  “今天15  时。”电话咔哒挂断了,声音消失了。
  艾迪曾经告诉他要带上兰德·麦克纳雷地图。“他们不像欧洲那样进行军用勘察,但是这些对你会有用的。”
  回到汽车里,他打开地图,标出路线。看起来,那地方是个坟场。这是个预兆还是个警告呢?他坐了一会儿,望着静静的湖水和远处崎岖的山峦。
  那是瑞士的景观,是一种静谧的奇迹,如果你终日只是在那个伟大国家的城市中忙于事务,就像邦德一样,你是无法把它与美国联系起来的。他的情况可能会更糟,终有一日,他在这样的地方退休了。这里可能会有爬山,滑雪,钓鱼,划船和其他水上运动。但是,他基本上是个欧洲人。也许这很快就会失去味道了。一年或两年,这种渴望就会抓住他,于是他急匆匆地回到伟大的欧罗巴合众国的某个地方去,如果这种恐惧真的来到的话。
  他驱车而去,来到一个岔路口,它通向他右侧的一座长长的房子,招牌写着店名:威利氏狼窝饭店,广告上夸口他们有世界上最好的牛排。
  来到里面,姑娘们穿着加了边饰的夹克,短裙,牛仔长筒靴,帽子挂在脖子后面,端着托盘,盘上堆满了牛排、油炸食品和各种花色配菜,这些牛排可能是从猛犸身上而不是从牛身上取下的。
  在他右侧有一个吧台,他坐到一只长脚凳上,要了一杯红狗啤酒。他极想喝一杯伏特加马丁尼,但是,常识告诉他,在这儿只能考虑喝点儿女孩子们的饮料了。
  “一杯红狗?来啦。”酒吧男招待把那瓶酒推给他,问他是否要个杯子。
  邦德点点头,看到他拿来杯子时,轻轻扬起了眉毛。
  “嗨,比尔?”传来一个声音,他四下看了一下,看到挨着他坐着的是一位年轻女人,穿着水洗牛仔裤,斜纹粗棉布衬衫和夹克,牛仔裤折进一双带子系得很紧的小牛皮长筒靴中。口音明显是南部的。他预料她接着会说:
  “嘿,我真奇怪了。”
  “你是希拉里?”他凝视着她,仿佛试图要从他往事的回忆中想起她来。
  她长着一张圆脸,从脸上可以看出她在户外时间很长,肤色鲜丽,白皙中透着粉红,阔大的嘴,紫色的眼睛,一头浓密的瀑布样的金发。“我是希拉里呀。太妙了。我差点儿就没在这里停车。这事就好像是我在开车回到了过去似的。”她把过去俩字说成了“够去”。“伙计,我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妈妈听到这事非得乐死不可。你怎么样啊?”
  “非常非常感谢你,”他微笑着说,有意识地用了一位小说中的间谍的口头禅。他总爱说“非常非常”。
  “嘿,你就像画儿一样,什么毛病都没有。比尔。我们凑到一起吃吧?”
  他们一起吃了几道菜,她没完没了地唠叨,几乎把他淹没了。过了一会儿,他告诉她这好像是掉到了《飘》的情境中了。说这些话时,他们已经吃光了几盘正餐牛排,吃完了几堆油炸食品,喝光了几杯咖啡。
  “你的车子在哪儿呢?”他们最终来到了外面,他问道。
  “就是停在那边那辆旧的黑色运货小卡车。”她的口音变得更熟悉了:
  斯佳丽·欧哈拉的所有痕迹都消失了,可能是随风飘去了。“这里很安全。
  在这里停几天都没有人注意它。这地方总是挤满了汽车。我要坐你的车子和你一起走,这是艾迪告诉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在威利氏狼窝停车呢?”
  “我不知道。我经过了你回到库尔·德阿伦的路,估计你可能在这里停车。我正要走,你走进来我就看见了你。你到哪儿去见布鲁图斯·科雷?”
  “就在一个叫作穆拉丽的地方外面的一个坟场中。”
  “那是个有趣的地方,詹姆斯。我能叫你詹姆斯吗,行吗?”
  “当然。我能叫你希拉里吗?”
  她微微一笑。“我的真名叫菲里希亚·贺尔德·施福利特。听起来似乎不像名字,朋友都叫我福利斯。”
  他们开车走了八英里山路。“七月四日山口,他们就这样叫它。”她告诉他。然后他们穿过两个名叫奥斯波恩和希尔威顿的小镇。走了九英里公路,穿过杜波森山口。福利斯一直不停地说。“如果你在这儿看见小的溪流,你就叫它们山洗,”她说。“绝不能叫它们山溪,否则他们就会纠正你。山洗就是山洗。”
  没有名字的沟谷。无名沟谷。水塘沟谷。“我看他们只能像在电影里那样这么起名字。”邦德笑着说。
  快到下午三点钟了,她让他向右折入一条名叫黑暗路的狭窄小巷。“我们穿过国王山口,离那里就不远了,”她说道。
  “差点儿把它错过去。”他很喜欢在这里开车,听她滔滔不绝地议论。
  这是一种经过奇异混合的壮观的美,那些小小的社区仿佛就要被他们用手指悬挂起来似的。
  当他停下车来的时候时间刚好是三点一刻,他们快步走到坟场中,坟场从路旁的坡地向上和一排树连在一起。青草长得很好,墓地井然有序。
  “过来,这儿有些东西你必须看看。”她伸出一只手拉着他来到墓碑之间。“这个东西你应该记住,”她指着一个墓碑,上面写道:彤克·彤克利西船长。此人是马克吐温的小说《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的生活原型。那里还有其他丰富多采的人物。比如,墨雷·波达姆,一名当地的妓女,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她曾在一场严重的天花流行病中看护了许多矿工。另一名妓女是以她的绰号受到人们纪念的:可怕的艾迪丝。
  在他看着这块特殊的墓碑时,邦德认为他听到了远处的雷声。天空晴朗,他环顾了四周,然后看着福利斯。“打雷了?”他问道,他说话的时候,意识到那是一种不同的雷声。又传来第二声雷声,脚下的大地咔哒咔哒作响,震动着。
  然后他看到了:三个深灰色的东西正从树上面逼近。冷战时代的老古玩:
  一架小型MH-1W 眼镜蛇飞机,飞得相当低,你甚至能看到那几枚陶式反坦克导弹,它的两侧是两架前苏联制造的Mil Mi-8s ——它们曾用过Hip Fs  的代号。
  “我敢说那位将军来了。”福利斯掀开夹克,露出一个大皮套,里面装着一把虽小却能致命的Tec-8 型自动枪。
  “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干上这行了?”在她解下那件令人生厌的小武器时,邦德咧开嘴笑了。
  “如果你带着武器,我建议你把枪拿在手上,而且打开扳机。”她现在完全进入了警戒状态。“布鲁图斯·B ·科雷将军素以先下手后张口著称:只要他在你的脸上看到一点儿不高兴。你知道B 代表什么意思吗?”
  “告诉我吧。”邦德跟着她来到树林中一片浓密处,三架直升机就在那儿消失的。
  “B 就是残酷的意思——我可不是开玩笑。他的真名叫布鲁图斯·布鲁特·科雷,布鲁特不就是残酷的意思吗?他母亲是来自内华达州某地的一位布鲁特。我认为我们真得找个隐蔽的地方了。”
  树木摆动摇荡着,似乎有一场风暴袭来:从某个角度说,确实是一场风暴。飓风来自正在他们身后下降的直升机的水平旋翼。
  噪音仍然震耳欲聋。邦德抓住福利斯的手,拉着她进了树林,在树枝和蕨草中穿行,他们不用担心弄出声响,因为三架飞机降落时,发动机的声音和水平旋翼的叶片的拍打声把它们淹没了。他们蹲下身子跑到一棵大树干后面,听着那声音。几个男人从他们右侧走过去,走向了坟场。然后传来了他在电话上听过的咆哮声。
  “邦德?詹姆斯·邦德,你在哪儿?出来啊,别犯傻了。别和我捉迷藏了。我的直升机里有你的一个老朋友。”
  静默,然后传来了脚步声。邦德绕过树干探出头,透过下层林丛向后看着坟场,福利斯悄悄耳语说:“他是个危险的疯畜生。”
  布鲁图斯·科雷将军站在40  米开外。他带来六个人,全部穿着战斗服,除了M-16  和Uzis  新型冲锋枪这样的武器,他们什么武器都带来了。
  科雷大约有六英尺二英寸高,面孔像一张鞣透了的皮子,风吹日晒,已经发黑了。他扬起头又高声喊道:
  “你快把我惹烦了,邦德。我和露伊齐和安吉罗谈过了。他们给了我一件活儿。他们要让你死,兄弟。我要不把你埋在可怕的艾迪丝旁边,我就不走。
  你可以和她待在一起,你的老上司将和墨雷·波达姆在一起,出来,是个男人就站出来。”
  12公路
  “回来!”邦德耳语道。“朝直升机匍匐前进。”在他们后面,将军仍然在大喊大叫,告诉他的人用炸药把邦德炸出来。就在他们开始用双手和膝盖爬行穿过树林、灌木丛和蕨草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急速的射击。科雷的人瞄得很低,他们可以听到子弹重重地打在树上和他们身后地面上的声音。
  当他们到了树林边缘的时候,向低处射击的原因就很明显了。紧靠在树林后面,一块不大的空地上三架直升机排成箭头的形状,它们的水平旋翼在慢慢地悠闲地转着。科雷显然是把这架眼镜蛇武装直升机当作自己的私人飞机了,它涂着单调的亚光黑漆,装在短粗机翼下面的武器仓都填满了弹药。
  它距离他们爬行的地方约有20  码。
  眼镜蛇直升机有一上一下两个座舱,上面是驾驶舱,下面是射击手的舱位。驾驶舱是空的,而在射击手的位置,可以看到一个人影,委靡不振,低着头,绑在安全带的皮条上。在邦德的头脑中是毫无疑问的:从这样近的距离,他不需要看清面孔,就可以确认那是M 。
  他无法判断他的老上司是活着还是死了,他打量着福利斯,看她是否能挤进射击手的位置,和M 蹲在一起。即使她能这样做,这次飞行也将是颠簸不平的。
  后面是两架俄国制造的直升机,停在眼镜蛇的左右两侧,看起来很笨拙,多少有些凶恶的样子,这两个怪物都有两个水平旋翼,可以容纳24  名乘客,尾部蛤壳式的门可以让轻型汽车开到飞机上。肥大、笨拙的机身装备着毁灭性的火力。
  他在自己淡漠了的记忆中,搜寻着关于冷战时代俄国飞机的知识。他想起了Hip-F 有一个古怪的机舱结构。它的观察位置好极了,可以覆盖整个180 度,但是操作系统设计安排是这样的:这个大直升机的驾驶员坐在右面的座位上,而不是像通常那样在左侧。他抬起头,偷偷看着眼镜蛇的左右两侧。
  两架Hip-F 的右侧座位上,都坐着一位驾驶员,但是由于它们降落时排成三角形形状,邦德可以看出:如果他们从紧靠眼镜蛇前面的树林起飞,Hip-F 的驾驶员是不会看见他们的。如果福利斯能够挤进射击手的位置,他们就有可能打开座舱罩。驾驶员的座舱罩已经打开了,因此,邦德只会在很短时间内暴露着:爬上去,钻进驾驶舱。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未知因素:两架Hip-F 上是否还载有士兵呢?科雷带了六七个人在坟场,两架较大的直升机总共可以容纳48  个人。这个将军是否让这些人一直坐在直升机里?他感到怀疑。如果将军真是那样能干,他早就会把每个人布置在外面,在三架飞机周围设好防卫线。
  他审视了前面的地面,头脑中闪现出一个念头:这几位直升机的驾驶员技术应当非常熟练,这样才能把飞机降落在这块狭窄的地方,因为它们就处在树林和一块陡峭的岩面之间,陷在群山之中。起飞必须是迅速、垂直地盘旋升起。起飞后将会遇到许多障碍,要在参差不齐的山峰、罅隙和山谷中玩捉迷藏游戏。
  附近又撒下了一阵冰雹似的子弹。科雷和他的六个头面人物正在走过来,因此邦德开始悄悄告诉福利斯应当做些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能驾驶这东西吗?”
  “我开过‘海盗王’。不会有多大区别。”
  他仔细查看了前面的地面,又和福利斯悄悄耳语,于是她明白了,如果将军那帮人向树林这边点射的话,自己怎么对付。
  “行了。准备好了吗?”他看着她,她轻轻点点头。
  邦德抽出半自动手枪,低位匍匐前进,动作非常快,领着她出来朝“眼镜蛇”而去。
  射击手座舱的外罩毫不费力地打开了。那时还没有人看到他们,可是他仍然焦急地向后看着林带。科雷和他的人显然正在浓密的绿色墙体中穿行,有规律地按45°斜角向地面射击。
  “他还活着。只是失去直觉了。脉搏正常。”福利斯探身到前面的座舱查看M 的情况。
  “你能进去吗?”
  “可能很挤。”她已经把一条腿跨过机身,正试着在M 的两腿之间伸下去。“也许刚刚能挤进去。”另一条腿也跨过去了,她蠕动着身体坐到地板上。“好了。”
  “你要握紧扶手,不要撒手。这次飞行可能颠簸得难以忍受。”
  “只要能把我们从这儿带出去就行,詹姆斯。祝你好运。”
  他点点头,慢慢向主座舱移动,渐渐接近了机身。他最容易受到攻击的时刻可能就是进入飞机的时候,因为那时,他后面右侧坐在Hip 中的驾驶员有可能看到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跳到正在驾驶舱下面的金属梯上,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现在已经可以看见的Hip ,他宽慰地叹了口气,因为他能清楚地看到在右侧座位上的驾驶员,他弯着身子,低头在看驾驶舱里的什么东西。
  邦德纵身越过机身,钻入桶形的座位,现在他非常清楚地感觉到头上水平旋翼的缓慢运动。他抓住安全带,把它扣紧,与此同时,仔细查看了仪表,把武器控制键打开,这样机上的导弹和前座舱下面的飞机机首部位伸出的一对M197  重型机关枪都可以有由驾驶员操纵开火了。他还打开了一个开关,把导弹瞄准器移到他面前的风挡玻璃上。自从越南战争中眼镜蛇首次以比尔209 型直升机的称号露面以来,它已经过了许多改进和变化。现在,他对设计者的远见大为赞赏,这样驾驶员就能够在没有射击手的情况下控制所有武器。
  他下一个动作必须完成得迅速、有条不紊,必须让飞机在一瞬间离开地面,不能让对手有时间做出反应,无论是树林中那群人,还是Hip 上的驾驶员。
  他推上总开关,听到头上带两个长长叶片的水平旋翼发出轻轻的鸣响,旋翼自动确定了角度,以获得最大的提升力。然后,他抓住环状操纵杆,松开油门,感到飞机出现了反应,比他想象的还快,当他使眼镜蛇向左急转弯时,按动座舱罩的控制钮,座舱罩无声无息地降下来,把外部的空气隔绝开来。
  当他升到树林上方时,他把飞机机首压低,转向左面,爬起来,飞上去了。这时传来一声不祥的砰然巨响,随后又传来两三声类似的响声,他知道这是科雷的人朝他开火,他们向两架Hip 跑去。他甚至看到科雷的脸,他正举起双手射击,用的好像是0.45  英寸口径的大号自动手枪。
  他把直升机向另一个方向急转弯,继续爬升,不过距离树梢太近了,很危险。随后他自由了,飞起来了,但是他预感到好景不长。各个方向都是岩石,石块和高山:全部是由山峰和沟壑构成的风景,有些山峰依然带着冬天的冰雪痕迹。
  刚才他匆忙钻入飞机时,把头戴送话器碰掉了,现在他抓起它,夹在耳朵上,当他面对着距离最近的一系列峥嵘、可怕、令人感到威胁的山峰和陡峭的山口向上爬升时,他调整了头戴送话器。转弯时,他看到在左侧跳动着出现一个方形红色灯光,警告他一枚火箭已经锁住他了。他敲了一下碎屑火花释放器,那是两个拳头大小的按钮,它可以在飞机尾部发射出一连串的火花和大量的磁性碎屑,以便迷惑追踪而来的57  毫米火箭。与此同时,他拉起一个几乎是垂直的攀升,感到眼镜蛇在摇摆、颤动,随即是严重的颠簸,这时火箭在离他只有几英尺的地方飞过去。
  他四周的天空晴朗无云,太阳正在西沉。再过10  分钟,也许15  分钟,暮色就将降临。他只希望能进入群山之中,和那两架现在肯定会追踪而来的Hip 玩玩捉迷藏。
  比起眼镜蛇,它们的速度慢,操纵也不灵活,但是,它们的火箭射程很远。他唯一的希望是它们没带着导弹。在冷战时代,Hip 曾经是华沙条约组织武装力量的主要武器,是专门为斯普茨纳兹部队而设计的。有这种战斗力,几乎可以肯定它们携带了装填大量火药的“撒加尔”反坦克导弹。如果它们连重型装甲车都能摧毁,那么,对像眼镜蛇这样的小型飞机来说,会怎样呢?
  邦德思考着。
  他把油门加大,调整了总开关,朝着前面犬牙交错的岩石全速飞去。他充满信心: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他引着大型直升机进入它们很难逃脱的困境,他能够迷惑Hip ,把它们引入歧途。
  又一次被导弹锁住的报警声急促地嘟嘟响起来。释放了更多的火花和碎屑,又是一系列的左右急转弯。这一次,他甚至连导弹在哪儿经过的都没有听出来,也没有看见,但是他认为听到了下面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隆声。
  一块光秃秃的峭壁迎面扑来,他必须陡急地拉起来躲过去,塔一样高的岩石在两侧高高耸立。他又加大油门,看到大约一英里之外,有个大岩崖,于是决定看看Hip 距离他还有多远。他把一颗“陶”式反坦克导弹推到发射架上,看到座舱罩前风挡顶部的显示器上,环形瞄准器亮起了绿灯,显示器发出光亮。
  现在离岩崖只有一英里了,他把眼镜蛇向一侧倾斜,使它以五档的速度转弯,这样他就被压到座位上。现在回头朝那个四周围着巨大斜面岩石的悬崖峭壁上方看去,在大约一英里外,他看到一架大型直升机,急匆匆地追来了,它的伙伴只是远处的一个斑点。
  “陶”式反坦克导弹的瞄准器立即抓住了正在逼近的目标,绿色的棱形标志迅速地有节奏地闪现出来。他用大拇指按下发射钮,眼镜蛇似乎停顿了几秒钟,当导弹离开了左舷弹道时,飞机向后猛退了一下。
  他没有停下来看看是否击中了Hip ,而是掉转机尾,滑到左侧,全速朝着半英里之外的岩崖飞去。高度计指示高度为海拔一万英尺,迎面而来的山峰高高悬在头顶。片刻之间他想到拥挤在射击手座舱中的M 和福利斯,不知道他们是否和他一样感到了寒冷。他想,现在是时候了,应该试着确定一下他的位置了,于是,他把目光离开群山,望向下面,用手摸索着摊在那里的地图,终于找到一张关于这个地区的大比例地图,和一个已经散了页的黑色小笔记本,刚才在他试图找到一个视角前,他就把这个笔记本装入了口袋。
  现在他可以看到他正在接近一条复杂的山脉,他认为,这个山脉八成通向科沃尔·德阿伦纳大湖,当他驾机穿过那座同名的城市时,他心潮澎湃。
  当他离近时,他看到那里有三座独具特色,互不相连的大山,一座比一座高。
  这就是捉迷藏游戏最后收场的地方,尽管要想成功也绝不是容易的事。
  他到达了第一座山峰,上升的气流使眼镜蛇摇摆颠簸起来。驾着这架直升机向左,他围着大山转了一圈。当他飞完了一圈的时候,看到两架Hip 在大约五英里之外,转换着方向,便又发射两枚“陶”式反坦克导弹,他知道没有击中。他的目的就是向正在接近的两架直升机发出信号,让它们知道他在哪儿。
  它们并没有还击,只是朝他飞来,死死咬住,一点一点接近,他完全知道,它们打算在他左右的远处摆好位置,然后向他发射火箭,这样它们最终会把他打下来的。
  邦德减低了速度,朝着另外两座山峰飞去,然后又减低了速度,精确地思考着如果他处在他们的境况,会怎样做。他们已经看到他围着第一座山峰绕了一圈,最后会到后面向他们开火。他希望他们会设想他还将采取这样的战术。他的速度减得更低了,让眼镜蛇下降1000  英尺,以造成这样的印象:
  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与此同时,他让飞机出现断断续续的摇晃不定的动作,几乎完全偏向左侧,这样从一个点上,他可以看到Hip 。它们毫不怀疑地逼近了他,他的嘴角翘起来,露出冷峻的微笑。
  下面是几间分散的、孤零零的房屋,一条道路通向岩面那一侧,在远处,湖水波光粼粼,那只能是科沃尔·德阿伦纳了。
  两架大型直升机现在距离很近了,它们彼此拉开了距离,形成攻杀的态势,这时他急忙转到另一块庞然大物似的巨石后面:这是危险可怕的大山,到处都是罅隙和岩石。整个自然构造大约有两英里宽,那两架追来的直升机现在可能只有一英里了。
  在大山的自然掩护下,邦德让眼镜蛇后退,盘旋到了一英里之外。他在祈祷:如果它们跟着他绕过第一座山,它们可能就会分开,一架要在另一架的上方500 英尺,那样,这两架飞机就能从不同的方向用一种钳形攻势控制他。
  这次他推上了两枚导弹,等待着……等待着。过了将近20  分钟,他终于看到一架蠢笨的畜生从隐蔽处钻出未,从他右侧扑来,离大山很近了。他开火,导弹咬住了,他从眼角的余光看到,另一架Hip 在低处,已经转到岩石的左侧。当他咬住第二架直升机时,第一架已经在一团火球中粉身碎骨了。
  他发射了第二枚导弹,那架孤零零的Hip 打算做一个动作,摆脱导弹。
  他从机肚下面看到对方喷射出火花和碎屑,但是驾驶员转弯时判断错误,失去了平衡,飘到离岩石很近的地方,然后又矫枉过正,尾部旋翼恰好擦到大山侧面。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飞机尾部折断了,接着机头栽下去,旋翼的叶片撞到了陡峭的山体,拍打着坠落下去。
  它坠落的样子很丑陋,就像一条蠢笨的虫子死去一样。第一架掉下去了,在一团耀眼的花朵般的火团中挣扎着。第二架则像一条弯曲的、被打烂的虫子,它的旋翼正在一片一片地撕落,它的机身在旋转中破碎了,旋转着,冲撞着落下去,在岩石上弹跳着。然后,在下面很远的地方,它的油箱最后爆炸了,一团火舌向上腾起,又很快熄灭了。
  邦德看到湖水,让飞机向前缓慢地移动,使地面保持在视线之内,这时黄昏开始变为夜晚了,他朝着斯波堪纳机场的方向飞去,他用手调试着各种频道,试图和空中交通管制部门取得联系。
  他想让他们提供一辆救护车,并找到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艾迪·拉勃,现在,他应该回到美国了。
  他想到在前面机舱中的M 和福利斯,希望他们能够经受住他与科雷将军的私人部队遭遇时发生的剧烈颠簸。
  眼镜蛇来到宽阔的湖面上空,湖水正缓缓流入斯波堪纳河,科沃尔·德阿伦纳的灯火迎面而来。他刚刚与斯波堪纳指挥塔取得联系,他的发动机就喘气了,开始劈劈啪啪地响起来。随后完全熄灭了。
  13水上狂欢节
  对固定机翼的飞机来说,熄火总是危险的。飞机重量是靠机翼支撑的。
  对轻型飞机而言,高空熄火时还有滑翔的机会,寻找某个方便的平坦场所,如果你还能控制飞机,就可以在那里降落。对大型飞机来说,一个引擎不能工作,通常只是在低空状态有危险,或者,驾驶员惊慌失措,错误地把正常的引擎关闭了,这样他就完全失去了动力。在后一种情况下,飞机就会垂直坠落下去,而不是滑翔了。
  对直升机来说,熄火则是极其危险的,因为它是靠旋翼叶片支撑重量和进行运动的。当眼镜蛇开始急速下沉时,邦德已经无能为力,它失去控制后,下降速度越来越快。随着动力的消失,液压也消失了,因此他甚至无法调整在他头上缓慢旋转的旋翼的角度。
  当他们在6000  英尺高度下降时,他在绝望中试图重新启动引擎。湖泊就在他们下面,他知道以大约每小时80  海里的速度下降,撞到水面时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后果可能就像撞到砖墙上一样。眼镜蛇的速度会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从80 海里降到零,摔得粉碎,就像一个儿童玩具被一只大皮靴踏碎,滚到四处一样。
  他又一次试着重新启动。这回出现了噼噼啪啪的声音,他估计油管可能有些堵塞。再一次启动,又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高度计指示着5000  英尺……
  然后是4000  英尺。3000  英尺时又启动了一次,这时噼噼啪啪的声音变成了咳嗽,引擎转动起来了,卡住了,开始急速转动起来。
  这种急速转动产生了一种微小的变化:只要旋翼能够得到控制,就有可能实施软着陆。他轻轻地加大动力,移动总开关,于是水平旋翼的叶片盘旋起来。这个盘旋并不稳定,因为引擎仍然无法平稳地转动,飞机震颤着颠簸着,不过下降速度确实减低了,使他多少能够对下降进行一点控制。他可以看到在右侧,科沃尔·德阿伦纳的灯火迎面而来。他设法进一步减低下降速度,并且把飞机转向城镇的方向。他已经向斯波堪纳控制塔发出呼救信号——从夹在中心仪表盘上的纸片上看到,直升机的代号是罗米欧·阿尔法——现在他在头脑中,保持着一条无声无息的对话的溪流,希望引擎在他把飞机滑行到城镇边缘时,至少能保持运转,如果他能够把眼镜蛇降落到湖边,他知道还有许多机会。
  “我是罗米欧·阿尔法。斯波堪纳控制塔,我在科沃尔·德阿伦纳西面大约两英里,一直在坠落。能否进行硬着陆?完毕。”他对着麦克风说道。
  “我是斯波堪纳控制塔。罗米欧·阿尔法,我们建议在湖中靠近湖岸的地方迫降。滨湖沿线有许多建筑,车辆也多。”
  “我是罗米欧·阿尔法。斯波堪纳控制塔,我重复一遍。我将尽可能靠近湖岸迫降。在我试行降落时,向你报告。”
  这是有道理的。任何理智正常的人都不会企图冒险在一条沿湖大道上实施硬着陆。那里有繁忙的交通,有来来往往的人。
  他胡乱拨弄着环形控制器和总控制器和油门,设法到距离湖畔只有几码的地方,再一次竭力试着盘旋。地面上,人们开始围过来,仿佛在等待灾难的发生,但是斯波堪纳控制塔已经出动了紧急救援服务,一辆救护车和一辆救火车已经出现了。他再次进行联系。
  “我是罗米欧·阿尔法。斯波堪纳控制塔,我们看到救援车队出现在湖岸上。我们试行和缓迫降,尽可能靠近救护队。完毕。”
  “我是斯波堪纳控制塔。罗米欧·阿尔法,收听完毕。祝你好运。”
  现在要把眼镜蛇的速度减低下来,使它能轻柔地落到水面上。即使他能够做到这点,也必须保持直升机停在空中,让它的起落橇接触湖面,以便让福利斯和M 出来——至少也要打开座舱罩,让救援人员去救护他们。他看到Hip 爆炸成了碎片,在山边粉身碎骨了,与它们不同,眼镜蛇不具备任何漂浮装置。尽管他知道,即使是软着陆也可能造成直升机被完全淹没。
  引擎出现了运转不灵的迹象。他凝神静气大约听了两分钟,从头上传来刺耳的呜呜声,这架飞机越来越难控制了。
  他举起一只手,打算招呼救火队员和救护人员过来,这时他还能够让眼镜蛇靠近水边徐徐降落。
  突然,他不得不做出强烈的反应,因为机头向后颠簸起来,而且他也感觉到前面的座舱罩打开了。他看到福利斯正试着站起来。她向他挥手,翘着拇指表示赞扬,但是在机头里重心偏移了,进行准确的控制几乎不可能了。
  飞机剧烈地左右摇摆起来,偏向了左侧。他直起身来,这时福利斯不见了。
  三个救护人员已经站到水中,拖着一条绳子,其他的救护人员把救生圈抛到湖中。
  他把机头微微降低了一点儿,以便救护人员能够更容易救护M 。他感到十分宽慰:他看到自己的老上司在活动,似乎试着要从机头的座舱里站起来。
  一瞬间,他再次看到福利斯,她爬上机舱,打算去帮助M 。
  邦德感到机头沉重,试图拉起直升机,使它略微升高一点。这时,什么预兆都没有,就陷入了一团混乱。引擎颤抖着熄火了,旋翼的叶片在头上缓缓地转动着。这时候他已无能为力了,只得猛然打开座舱罩,此时眼镜蛇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偏向一边,发出嘎吱嘎吱和噼噼啪啪的声响,仰面朝天翻倒了。
  他原以为靠近湖畔,湖水很浅,但是现在他发现水很深:又深又黑,而且寒冷,水下还有一股强大的逆流。
  他砰地按下驾驶员飞行服的开关,从驾驶舱弹出来。他感到湖水在向远处拖他,这时他正在一条从湖中流向斯波堪纳河的水道里,奋力和那些向下拉他、把他从眼镜蛇拖开的波浪搏斗着。
  他觉得过了无穷无尽的漫长时间,终于浮出水面,他张开嘴吸气时,肺都快要爆炸了,他还在被拖着离开湖岸。他强迫自己游泳,与急流拼搏,衣服拖累了他,使他难以伸展手臂,向着有救援人员的地方游去,他们似乎正在那里试图固定那架已经毁坏的直升机。当他朝着飞机残骸缓慢游进时,邦德瞥见有一个人从靠近岸边的湖水中被拉出来,但是,现在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怎样通过湍急的水流,游向安全地带。他的两肩和两腿痛起来,仿佛撞到了一堵有弹性的墙上。他的头不断地下沉,嘴和鼻子里都进了水。
  在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从岸边冲走,过了一分钟,他又觉得自己要付出双倍的力气才能停在原地。他是一位游泳能手,但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强劲的逆流。也许过了15  分钟或20  分钟(尽管逻辑告诉他,没有这样长时间),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尽管已经丧失信心,仍在做着难以想象的动作,任凭湖水把他卷入湖中。
  这时,他的体温开始降低了,因为湖水极其寒冷。他仰过身子,试图用两臂划行的动作把自己推向岸边。他只能看到上面的天空,觉得在他的头脑中似乎正在放映一部关于他的生平的彩色影片。他看到了支离破碎的尸体,他永远难忘的女人,还有他久已忘怀的人:一个从头到脚都涂着金黄颜色的姑娘;一个年轻日本女人,躬身附耳对他悄悄说着情话;他的妻子,周身颤抖,流着鲜血,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在轿车中,她就在他的身旁。
  他看到了他在伦敦的公寓;以及过去的时刻;爆炸;尸体;极其痛苦的时刻和困惑不解的时刻——直到它们都变成了旋转着的美丽的时光万花筒。
  在它的中心,他从遥远的过去听到一位教官不和谐地喊道:“这他妈的不是水上狂欢节。邦德。好好干,伙计!”
  到了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死亡。他无比清晰地思索着,要去什么地方呢?虽然他经历了生活中的种种危险,但是,一切都要在这里结束了,在一片宽阔、甜美而又可怕的,四面群山环抱的湖的出口处结束了。
  当他堕入无意识状态时,他幻想着他听到了声音,感觉到有人用手把他从水中抬起。是天使?他在思索。怎么会是这样呢?天使们拉着他穿过了冥河,进入了遥远的远方。
  一片黑暗。
  漂浮。
  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近。
  “他醒了。”
  “让他待几分钟。”
  “不,先生。您必须等一等,等布朗医生允许才能和他讲话。请您离开这个房间。”
  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动,变得模糊不清了,漂浮不定。一片金色的幻景。
  他闭上眼睛,贪婪地享受着周围温暖的感觉。温暖而舒适。他真不想离开这个窠臼。有这回事儿吗?难道他即将复活?
  “邦德先生!”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是鼓掌声。“詹姆斯!詹姆斯!
  醒醒,詹姆斯。”
  他睁开眼睛,听到自己的呻吟。
  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穿着制服。一个护士。靠近她站着一位身穿白色外套的男人。
  他又在呻吟。“我在哪儿?”他的舌头粘着上颚,上颚感到非常干燥。
  “粘”,他不明白为什么想到了这个字。《圣经》,他在猜测。如果他已经死了,那么,他自然会想到《圣经》上的字,但是,不管怎样,他的舌头粘在上颚上面。“渴,”他说,他知道这声音听起来是嘶哑的。一只温柔的手托起他的头,他觉得一只杯子碰到了嘴唇,然后是橘汁的味道。
  “我在哪儿?”他问道。
  “你在医院里。库特耐医疗中心。我的名字叫大卫·布朗。我是你的医生。”
  “我为什么到这儿来?我要医生做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知道记忆复苏了。湖水把他拖走了,冰一样寒冷。
  “你的直升机坠毁在湖里,”医生说道。“在这个靠近斯波堪纳河的地区很容易被淹死,你差点儿就丧命了。你对这些事有印象吗?”
  忽的一下,想起来了,就像堤坝决口一样。眼镜蛇以及和俄国造Hip 直升机的战斗。这时他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面带怒容,抬头向上看着,手里拿着一只大号自动手枪砰砰在响。然后是直升机。追逐。熄火。试着救出M 。
  “M 平安无事吗?”
  “M 是谁?”医生问道。他是个块头很大的男人,面带宽厚的微笑,在邦德看来,他似乎正在哄自己。
  “直升机里的另一个男人。年纪大的那个。”
  “那位海军上将?”
  “就是他。”
  “你想让我说实话?”
  “我要不想听实话,让我遭报应。”
  那位护士确实是金发碧眼,但是并不像他最初时想的那样有魅力。她正在收拾床铺,把他的头托起来,垫好枕头。
  “他怎么了?他……?”
  “海军上将很好。”布朗笑起来。“从某些方面说,非常之好。他的仰卧起坐让我的同事们乐坏了。这儿还有几个联邦调查局的人要看你。一个特工名叫拉勃,一位长着红头发的叫麦克罗伯茨。他们怎样?我的意思是说你认识他们吗?”
  邦德点点头,“是的。他们都想和我谈谈。”
  “他们确实想谈,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让你见他们。你可能需要吃些东西,稍微休息一下。这是我的建议。”
  “福利斯怎样了?”
  “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年轻女人吧?”
  他点点头,视力几乎恢复正常了,他看到医生的面孔从喜悦的微笑变得愁眉不展了。
  “她没事儿吧?”
  他看到医生脸上的表情,那眼神说明了一切。“哦,见鬼,”他说道。
  “很抱歉。她非常勇敢。如果没有她,我想海军上将恐怕不会幸免于难的。她把他从残骸里拉出来了,而自己被卡在里面。救护人员试图把她拉上来,但是为时以晚。”
  他想到了福利斯,知道他几乎还不了解她。想到在他们吃饭的地方,她开的玩笑和她的南方口音。他还想起了射击开始时,她表现的勇气,她毫不犹豫地爬上了直升机。“妈的,”他想道。他大声地自言自语说道:他周围的女人没有一个平安无事的。
  “我们将给你拿些东西吃,也希望你服些药。”
  “我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如果海军上将有事找你,大约只待五分钟吧。实际上,我想你应该在这里过一夜。那么过一会儿再见。”
  胖乎乎的护士回来了,给他打了一针,这使他活跃起来,使他想到她可能也是惹人喜欢的,但这时,一个黑皮肤的勤杂人员给他拿来了食物。
  邦德经常把医院的伙食和大多数学校的伙食联系在一起,不过,也许是因为他饿急了,也许是因为这些食物还不错,总之,他吃了很多:一份土豆和青蒜汤,肝和火腿,还有无所不在的土豆泥,后来,又吃了一种草莓奶油冻,里面可能加了不少化学物质,他想。是的,许多油腻的食品,在一个被胆固醇和健康食品困惑的国家里,这实在是不可想象的。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那个护士端着咖啡回来了。“他们还在等着你呢,邦德先生。我是指联邦调查局。”她佩带着的姓名牌写着:帕蒂。
  “没什么,让他们进来吧,”他说。
  “你能吃得消?”
  “绝对没问题。我保证不会让他们在这儿待一夜的。”
  她朝他伶俐地一笑。“我对一个长红胡子的家伙不在乎。但是对几个长红胡子的家伙就有点担心了。”
  艾迪·拉勃先走进来,麦克罗伯茨跟在后面,向后瞟了一眼。他怀疑帕蒂是否在打信号,表示她的配合。拉勃给邦德拿来了他的箱子和公文包,这是从轿车里找回来的。
  “说到福利斯,我非常难过,艾迪,”他开始说道。
  拉勃摇摇头。“她是好样的。她以身殉职了,救出了你的上司。”
  “我知道。你看到他了吗?”
  “看到了,也听到他说话了。老M 真能让你感到自信。”
  “他告诉你别为他担心?”
  “他就是这么说的。”他停顿了几秒钟。“詹姆斯,很抱歉,我们没有把你救到岸上来。我们在周围有一些人,但是,当时飞机残骸沉下去了,我们毫无办法。当时我们设法联系空军,让他们出动一两架喷气机,但是一切都完了。”
  “那么,结果呢?”
  麦克罗伯茨回答道:“我们打算先听听你那方面的情况,詹姆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邦德用优秀特工人员简洁的方式,一丝不苟地讲述了经过。
  “将军呢?”拉勃问道。“他也在被你击落的一架直升机里吗?”
  “我说不准。照理说他会在里面。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们,而且我们还拿走了他最好的筹码。”
  拉勃点点头,说傍晚就派出了搜寻人员。“我估计,如果他的尸体在那两架飞机残骸里,我们会找到的。当然我们希望如此。我们还做了许多挖掘,我们对他和COLD  存在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并不怀疑。”
  “他们确实在制造麻烦?”
  “COLD?是的,他们似乎有极其严密的组织。除去像疯狂的布鲁图斯·科雷将军那样的人物以外,他们都是头脑非常健全的人。他们都认为当局需要保护,而且他们正在准备这样做。他们显然具有实实在在的威胁,但是我认为,他们在决定进入华盛顿并且给它加上一道钢铁包围圈之前,还有几年时间。”
  “但是那个时刻最终会来?”
  “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当然,除非我们能够首先粉碎‘世界末日之子’。”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邦德问布赖德波雷299 航班空难的调查怎样了。
  “我们知道炸弹放在哪儿了。我们认为那是一件用按钮干的活儿。残骸碎片已经被运回到英国去了,你们在法恩布罗夫的伙计正在进行研究,复原那架飞机。哈利·布赖德波雷已经面临来自下属的一场巨大的法律诉讼。”
  “毫无疑问,还有坦普斯塔兄弟。”
  “坦普斯塔兄弟似乎失踪了。在罗马、图斯卡纳或在威尼斯他们的小天地,都没有他们的踪迹。也许我们已经成功地把他们兄弟引诱到这儿来了。
  谁知道呢。”
  又谈了一阵,邦德问他们下一步他该做些什么。
  “M 要把你拉走,”麦克罗伯茨恼怒地说。“他说还有好多事需要你干呢,用不着在美国到处乱跑,还要让人家拿枪瞄着,用他的话说,‘那些动不动就开枪的木偶兵,他们根本没有受过正规军事训练。’”
  “M 说的很有道理,”邦德微笑着说。“据我看,他始终认为美国革命是错误的。”
  “就像你们那个古怪的的乔治三世国王一样。”
  “完全正确。他一提到你们就说‘我们的殖民地同胞’。”
  他们终于走了,帕蒂进来和他告别——“明天我不上班,我想等我上班的时候,你就走了。”
  她要离开的时候,悄悄附耳说道:“祝你好运。明天会来一位凶恶的母夜叉。”
  原来凶恶的母夜叉是一位机警、有力气的黑人老护士,她不让病人自由活动,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规矩。一露面她就做了如上宣布。邦德愉快地接受了她的主张。几年前,一位医生曾经给他提出忠告:当你到了医院,你应该永远管勤杂人员叫“护士”,管护士叫“护士长”,而管护士长叫“女院长”。“如果你真的见了女院长,你就应该在她们面前躬身施礼了。”他又补充说:“因为一位女院长就是在你将要迈向坟墓时距离上帝最近的人。”
  不管怎样,那天夜晚,邦德并不想对任何人采取自由活动。他感到心情沮丧,也很疲劳。到了11  点钟,他已经睡了。到了半夜,他安安静静地进入了梦乡。
  他正要享受梦中的甜美——在梦中苏凯·坦普斯塔复活了,好像就在身边——这时有人摇晃他,朝他喊叫,把他拉出了梦境。
  “起来,邦德。几小时以前就应该醒了。我们要去几个地方,要看一些人,要赶飞机。我们要回伦敦了。起来,伙计,打起精神来!”
  这是M 粗哑的大声喊叫,他头脑中的一切都被驱散了,他不知道是否又要听到更多关于COLD  和坦普斯塔家族的事。
  14插曲
  他们飞往首都华盛顿,大约在东部标准时间下午4 ∶30  到达国内机场。
  由于M 是乘头等舱,邦德就要设法提高级别,这样他们才能有更多单独相处的机会。虽然M 经常注意在公共场合的谈话,但是,他也稍微放松了自己的规矩,因此邦德才能询问关于那次绑架的事情。
  “你知道,当时天色黑暗,说句实话,我也有些疲劳,”老人开始说道。
  “实际上,我们所有人都陷入了最古老的圈套中。在路上的一个转弯的地方,有两辆轿车几乎把路堵死了。看起来他们似乎撞车了,一个男人趴在敞开的车门上,好像受了伤。
  “我的司机和保镖不假思索,立即做出反应。我本来应该让保镖留下来和我待在一起,或者告诉司机到附近看看,叫警察和救护人员来。但是我那时迟钝了,糊里糊涂。
  “他们像一群狗一样扑上来。至少有六个人。我的司机一下子跑掉了,但是他们把他干掉了,接着是保镖,他们连想都没想。很明显,他们的命令是杀掉任何别的人,因为他们射击时小心躲避着我。我不是个傻瓜,詹姆斯,于是我就不还击了。为什么呢?如果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只能惹麻烦。如果他们是为了搜寻机密——现在谁不是为了搜寻秘密呢——他们可能就会用装满他妈的某种化学物质的子弹射击我,我就要不停地说下去,一直说到母牛都回家了。
  “无论如何,他们确实给我注射了,我安安静静地睡了。在一架飞机上醒来了。我们在某个地方降落了——我想可能是加拿大——靠近华盛顿州的边界,因为他们带着我开车走了很长时间。极不舒服,因为我被放在轿车的后备箱里。听到他们在一个边境站停下来,但是我始终晕沉沉的,因为天晓得他们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后面的事就是他们把我带到一间大屋子里,上了锁。我设法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景色很美。有高山,还有许多松树林。
  很像在瑞士。
  “然后他们开始了问答游戏。他们对我们在欧洲或中东的任何绝对机密都不感兴趣。他们只想知道我们对COLD  的人马掌握了多少情况,还有坦普斯塔兄弟的情况。”
  “谁来进行审讯?”邦德问道。
  “军人,或是非正规部队的那类军人,但是他们都穿着军装。从外表看就像孩子们玩的当兵打仗游戏一样。你知道就是那种——‘是,长官!不是,长官!动作完毕,长官!’”
  “他长得什么样?我的意思是,描述一下这位军人的样子。”
  “是个美国人,就像所有长着可爱的白牙的殖民者一样,似乎沾沾自喜,五十多岁,将近六十了,但是很难说。你知道这里有许多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就像六十岁。他个子很高。六英尺二英寸,或是六英尺三英寸。个子高得出奇。他的一生大部分都是在户外度过的。他既是职业流氓,又是个狂人。
  这类的军官需要服从,但是,你真不能指望他们负什么责任。我对他的印象就是他是个冒险家。或是荣誉,或者是死亡,反正都是一样。从他的眼睛中可以看出来,哦?”
  这可能是对布鲁图斯·科雷将军做的一个很好的描述。“你和他说了些什么?”邦德问道。
  “没有什么可说的。我说坦普斯塔在许多事情上都值得怀疑。至于那些COLD  的人,我给他们讲了个故事。我说我们知道COLD  是什么意思,但是没有人认真对待他们,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对这个非常恼火。”
  “他会这样的,”邦德微笑着说。“他们审讯了多长时间?”
  “时间?如果他们打算把你的信息榨干,时间就没有多大意义了。我一直在想他们会在什么时候给我一块肥皂。”肥皂是情报人员的术语,表示五卤化钠。“当他们把我带走时,眼前一片漆黑,失去了知觉。但是我还能有一点感觉。不能让他们得到任何东西。”
  “你在那架眼镜蛇的前座舱里是怎么过来的?”他问道。
  “我就记得他们给我吃得很好,然后又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后来来了一个可怜的姑娘,她几乎就坐在我的腿上,着陆时很不平稳。”
  “那个姑娘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先生。”
  M 缓缓地点点头,眼中掠过一丝短暂的痛苦的阴影,就像乌云遮没了太阳。“是啊,我感谢那个叫拉勃的家伙。这些联邦调查局的人都是陌生人。
  但是心地正直。”
  “对那次直升机的旅行,我表示抱歉。对你来说那肯定是一次不愉快的偶然事件。”
  “这比起在第十舰队驱逐舰的甲板上要强些。我记得有一次,在北大西洋……”他断断续续地讲着某护航舰队的故事,那时他是个年轻的海军中尉。
  邦德知道如果他有各种本事,他就有可能在某个场合把他的上司救出来了。
  华盛顿国内机场到了,M 说他要住在宇宙俱乐部。“我恐怕不能邀请你了,詹姆斯。如果你愿意,我请你吃顿午餐吧,明天我准备外出到朗利去。
  我认为这一次你最好和我一起去。我希望我们能赶上明天从杜勒斯机场到希思罗的最后班机。我可以通过伦敦安排机票。”
  邦德用机场的免费电话给距离最近的玛里奥特旅馆打了电话,旅馆座落在一个叫做水晶城的地方,他订了一个房间过夜。“我明天会找到这个旅馆,”
  M 说。“下午用车去接你。”他给了邦德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向出租车停车场走去,消失在人群里。
  水晶城的名字是因为那里的许多建筑看来都是用玻璃建造的。它很有异国情调,但是,事实上,怪里怪气的,很丑陋。邦德叫了一辆出租车,订了一个房间,这房间正好可以俯瞰华盛顿国内机场。他只收拾出下午和明天必须用的一些东西,然后就给在J ·艾德嘉·胡佛大楼的联邦调查局总部打了电话,看看艾迪·拉勃是否回来了。这位特工曾经计划在昨天晚上离开科沃尔·德阿伦纳地区。然而,电话白打了,据一位秘书说,特工拉勃有任务外出了。
  “昨天晚上我还和他在一起呢。他应该在今天回到首都。”
  “哦,他早晨还在呢。”这个脾气有点儿别扭的姑娘说。“但是今天下午他突然被叫走了。”
  他想还是谨慎些,不要问了,于是他给美国国内运输安全委员会的老爹休斯打了电话。
  “喂,詹姆斯。我想你们的人都回到快活的老英国了吧。”
  “我们大多数人都回去了。我顺便又去别的地方短期旅行了几天。老爹。
  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晚餐怎么样?在你们这座大城市里我是个迷途的羔羊,我不想惹麻烦。”
  “噢,在这儿要惹麻烦非常容易。到外面多走一会儿,麻烦就会自己来找你。你在哪儿呢?”
  邦德告诉了他。
  “八点左右我会到你那儿去。在大厅里等你。”
  邦德下了楼,买了一盒香烟,然后回到房间里,在窗子旁坐下,一边吸烟,一边观看飞机着陆、起飞。他戒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过去几天发生的事件似乎让他坐立不安。他抽出第一支烟,只吸了几口,就把它捻灭了。
  又看了一会儿飞机,然后走到衣橱前,从他挂在里面的夹克中取出黑色笔记本,这是他在直升机的地板上捡来的。仍然坐在窗子旁的椅子里,他开始从头到尾看起来。
  前面5 页写满了电话号码。号码后面是一些简单的首写字母,但是他越看越糊涂。他想许多都是美国的电话号码,但是它们高深莫测,因为电话拨打代码都不存在了。被搞乱了,他想,于是他开始看后面的。
  里面有几页很可能是地图参考资料,只是它们也被搅乱了。在它们后面是几页奇怪的象形文字和数字,让人莫名其妙。他久久地看着下面这一组:
  AM8753SjKPP?14ZOyR7654DB*@468HDFPWA 整个笔记本都是类似的符号,其中有一个单页记录着被搅得更乱的电话号码,或地图参考资料。有几处是清晰的字迹,显然是一些秘密成员的名字,如:马德勒内,科尔斯卡,白克斯托普,老爹尔和马德曼。
  这个笔记本需要由密码专家仔细研究。他想了想,然后按照M 留给他的在宇宙俱乐部的号码打了电话,说他要找米勒斯·墨瑟尔威海军上将先生。M 的名字从来没有在情报局成员中间谈论过,但是在这个行业里,这是保守得最严密的公开的秘密。
  M 过来接电话,声音更刺耳了:“你有什么事啊,邦德?”
  “只有一个问题,先生。”
  “讲。”
  “我们是否要撤出COLD  的事?”
  “当然要撤,除非它对联合王国产生了影响。我相信我们殖民地的朋友会向我们提供信息的,但是,在目前,我们至少应该离它远一点。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打算和美国国内运输安全委员会的一个朋友吃顿晚餐。我还打算和我们在联邦调查局的朋友拉勃取得联系。这只是想了解情况而已,先生。”
  “噢,我们对美国国内运输安全委员会的调查始终有兴趣,当然。任何与布赖德波雷有关的东西。至于那个让人感到寒冷的东西①,你就了解一下,得些信息,也许它和我们的恐怖主义者有联系。怎么样?”
  “好极了,先生,谢谢你。”
  老爹休斯刚好在八点前来了,他们开车到了康涅狄格大街的朱莫餐厅——“牛排,海鲜和时髦菜肴,”老爹说道。“新闻界的大人物经常到这里来,而新闻界来的地方,政治家也就不会落在后面。但是这儿的饭菜太糟糕了。”
  他们先开始吃牛排,然后邦德开始长时间地追问有关BD299 的事情。
  “我能告诉你什么呢,詹姆斯?”休斯扬起手臂。“我们最终是要公开发表我们的调查结果的,尽管它们已经完全结束了。你知道炸弹是放在什么地方的。我们还不能绝对肯定它们是如何引爆的,根据常识,似乎是通过附近一个按钮引爆的。没有人声称对这次事件负责,可怜的哈利·布赖德波雷面临着一系列法律诉讼。而那些残骸现在都保存在法恩布罗夫。事实上,我们都指望它们能提供正确的答案。”
  ① cold 英语意思是“寒冷的”。——译者
  “原因呢,老爹?你肯定对原因有点看法。”
  老爹休斯耸了耸肩。“我已经有了些想法,不过如果你考虑到死了那么多人的话,这些想法就显得很古怪。”
  “这些日子,无辜的人都会遭到杀害,没有什么事会让我吃惊的。”
  休斯深深地叹了口气。“哦,它可能纯粹是经济性的事件。可能有人不希望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继续在那帮人手中管理下去了,有迹象表明,某些高级管理人员可能会把航空公司彻底从哈利的手中拿过来,不惜践踏法律。”
  “有我认识的人吗?”
  休斯仿佛停了一下。然后——“哦,这里有几家已经投了资的集团公司。
  从罗马来的坦普斯塔家族……”
  “我认识他们。”
  “他们并不像一家法国财团、或来自另一家财团的美国投资公司那样重要。华尔街的。还有个组织叫弗里茨威斯。”
  “啊!”邦德踌躇了一下。“如果我是你,老爹,我就要好好查查他们。”
  “已经查了,但他们不可能。他们是非常受人尊敬的。不管怎样,这儿还有另一个情况,同样不可思议。”
  “请讲下去。”
  “有两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阿伦和法摩尔,已经沦为真正的歹徒,他们正在从伦敦引渡回来。还有个名叫狄克的‘白痴’考夫波格。和暴徒有密切联系,但是惹恼了许多有影响的人物。请相信我,这里有一些在类似黑社会组织里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想牺牲一大批其他人来抓到考夫波格。总之,我认为那就是原因,但是不要对别人讲是我说的。”
  “还有吗?还有其他想法吗?”
  “这里可能还有个政治阴谋。但是那纯粹是英国的,我看你们英国的任何流氓都干不出这种活儿来。”
  “别信那个,老爹。记住铁女人是怎样被抛弃的。当她到国外的时候,保守党搞了个宫廷政变。谁知道呢?”
  “噢,我们已经相当肯定地知道那些安放炸弹的家伙了。”
  “啊?”
  “你还记得吧,在它从伦敦至华盛顿的首次航行时在希思罗机场停留之前,这架飞机在布赖德波雷公司建在伯明翰的机库里过了一夜。”
  “是的。”
  “我们现在相当肯定炸弹是在什么地方放上飞机的。”
  “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一百零五的把握。那天夜晚,当两个正常值班的工程师完成了检修后,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接近了布赖德波雷的飞机。这是无可争辩的证据:三个人全都待在机库里,只有他们自己,最少也有90  分钟。”
  “还有呢?”
  “然后他们消失了。一个家伙名叫丹尼尔·保罗,另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叫‘伊斐’——代表艾维尔——波格尔曼,还有个姑娘名叫露西·伊萨克斯。”
  “他们已经被捕了吗?”
  “没有,他们失踪了。据报道,第二天晚上他们就没有活动了。我最后听说,你们安全局正在检查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认为那个男人保罗曾经是个很有名的炸弹制造专家,他来自愤怒旅,名字叫马拉德,当然是‘小炮’马拉德了。他的全名是温斯顿·马拉德:牙买加国籍。他们还认为那个姑娘就是从前的爱尔兰共和军成员,叫努瓦拉·麦克布莱德,想起来了吗?”
  “我们的努瓦拉,当然想得起来。这样看来,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一群形形色色的从前的恐怖主义者策划和安排的。当我回到伦敦时,我得看看,我这次要见见你,其中有一个原因也在这里。老爹,我们保持联系,怎样?
  我希望听到任何新的消息。”他隔着桌子递过一张名片。“你尽管打电话到这儿,把电话号码留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你要我的电话号码?”
  邦德摇摇头。“我能找到你的电话号码,”他微笑着说。
  回到旅馆,他对着黑色笔记本又看了好长一阵子,这个本子可能是科雷将军的。然后他上床深深地进入梦乡,这时电话铃响了。
  他的表是早晨5 ∶30  分,他咕哝着接过电话。
  “你昨天晚上打电话找我来的,”艾迪·拉勃的声音显得很大,似乎他充分休息过来了。
  “是的,我打过电话。”
  “有要紧事吗?”
  “有一点儿。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我在吃早餐时去找你——就在八点钟吧。”
  “这个时间起床才算合理嘛。我等着你。”他打着瞌睡,到了时间,起来穿好衣服来到楼下,去见那位在大厅里等候的联邦调查局的人。
  “怎么样?”在他们点早餐的饭菜时,艾迪问道。
  “是这样,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你得先告诉我,他们是否在直升机残骸里的死人中发现了布鲁图斯·布鲁特的尸体。”
  艾迪摇了摇头。“只发现了飞行员的尸体。回到那个坟场,他们发现一辆吉普车,或类似的车辆被人从一架Hip 直升机上卸下来的印记。”
  “这样说来,布鲁图斯·科雷还活着,在只有上帝知道的地方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我们估计他在群山之中和他的人待在一起。那么,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呢?”
  “科雷的黑色小笔记本,全都是密码。”他把笔记本拿给拉勃。
  “你是否要把它拿给你们的人?”
  “我得到指示,我们不打算介入这件事了。除非它突然把我们直接卷入到里面。”
  “如果COLD  实施了他们的全部计划,任何人都会被卷入的。”
  “我得再等20  年吧。”
  “未免太得意了,詹姆斯。无论如何,我们要保持联系。”
  M 像自己许诺的那样,那天下午两点钟的时候用一辆有车夫驾驶的车子把他接走了,他们来到在弗吉尼亚州的兰利的中央情报局总部,在那里M 和他职务对等的人密谈了几个小时,邦德则找了几个人联系联系。”
  “他们全都对COLD  这个家伙感到忧心忡忡,”当他们驱车前往杜勒斯国际机场时,M 静静地说道。
  “早晨我见到了联邦调查局的人,也得到这样的印象。”
  M 咕哝着,在回到希思罗的整个路程上对这个情况再也没有进行评论,从希思罗他们一起回到总部。
  此后的一年里,各种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哈利·布赖德波雷的衰落和最终的破产。不时还传来一些零星的消息——艾迪·拉勃提供消息说科雷又露头了,坦普斯塔家族仍然从事许许多多的来路不明的金融交易——其中有一笔交易产生了另一个新的财团,它最后接管了现在已经化为乌有的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它以凯旋航空公司的名义出现了。这个组织以惊人的速度发展着。
  当他们正要登上飞往迈阿密的班机时,温斯顿·马拉德和努瓦拉·麦克布莱德被首都警察局逮捕了。对他们没有提出任何起诉,新闻界报道,警察局在12  小时之内把他们释放了。不管怎样,他们实际上是为秘密情报局工作的,这两个从前的恐怖主义分子,悄悄地待在秘密情报局行动处的一所大房子里,以备需要时利用。据说,他们现在正受到一场带有敌意的特殊审讯。
  同年的晚些时候,M 把邦德找来,简要告诉了他从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得到的一些消息。“偏执狂,”他抱怨着说。“他们所有人。绝对的偏执狂。”事实上, 007  怀疑他是否也是偏执狂,因为通过渗透进去的特工收集到的最新数字表明COLD  的成员有了惊人的增长。另外,两名特工“进入空气了”,这是失踪的委婉说法,可能是被杀了。他们的尸体是在圣诞节前夜被发现的。他们被残酷地碎尸了。
  在瑞士进行的一次行动中,詹姆斯·邦德遇到了可爱的弗雷德里卡·冯·格鲁塞,她是瑞士安全局的一名特工。他们共同参与了一次特殊行动,结束时,冯·格鲁塞小姐离开了瑞士安全局,M 为她提供了一份永久性的工作。
  弗莱蒂·冯·格鲁塞和邦德成了伴侣,这似乎使M 和情报局里的其他人都感到高兴,他们认为邦德几年前早就该安顿下来了。现在,他们都知道弗莱蒂,或者,像她自己喜欢的那样叫弗莉克,对他产生了非常好的影响。M 甚至对他们在国王路的公寓里同居也予以默认了。
  空中就要传来婚礼的钟声了,据说M 对另一位高级官员吐露了心里话:
  “冯·格鲁塞这个姑娘是个极好的选择。邦德的母亲就是瑞士人,你知道。
  尽管他似乎没有继承她的任何理性素质。”
  后来邦德和弗雷德里卡两人都得到了指示,接受了一项行动,它的代号是“海火行动”。那是一次非常危险的行动,结果很成功。弗莉克·冯·格鲁塞受了伤,从波多黎各飞回伦敦时伤势严重。更糟糕的是,M 也刚刚从一场大病中恢复过来。
  那个时候情报局发生了变化。M 还是领导,但是,冷战结束后,情报方面的事就由委员会进行监督了。情报局已经变成了在掌权的政治家中可以摆到桌面上来的事情了。
  后来,没有任何先兆,COLD  又以戏剧性和完全不可思议的方式重新露出了他们丑恶的面目。
  下卷 末日之子的阴谋
  15来自过去的声音
  邦德乘坐一架墨西哥湾流号救生飞机从波多黎各回来了,他是在莱尼翰皇家空军基地登机的。弗莱蒂·冯·格鲁塞的面孔已经血肉模糊了,遍体鳞伤,皇家空军的两位护士和一位医生把她安顿好,并加照料。她的鼻孔和口中插着几根管子,可怕的伤疤和青黑色的淤血表明出现了骨折,除此之外,她的面孔上看不到其他颜色了。在其他部位,只见一种灰白的颜色在闪闪发光。她闭着双眼,唯一的动作就是轻微地呼吸。她手上的点滴为她输送了仅有的营养。
  飞机起飞不久,他设法把医生叫到一旁。“她是不是正在好转,医生?”
  他知道他的双眼充满焦急,声音也疲倦了,让人难以忍受。
  “我希望如此,先生。”医生很年轻,但显然富有经验。“在目前还很难说。我已经对她进行了彻底检查,而且尽我的最大努力把骨骼固定了,我们认为我们已经把最紧迫的内出血止住了。当我们到达莱尼翰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应当转移到别的医院,以便做更准确的诊断。”
  “您个人怎样判断呢,医生?您可以把真实情况告诉我。”
  医生移开了目光,不想看到他的眼睛。“我认为她康复的机会只有百分之四十。”他能够说的就是这些,还有最可怕的,他难以出口:“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实情,先生,如果她真的康复了,我想她就要在轮椅上度过她的余生了。”
  天哪,邦德心中在想,她还不如死去的好。弗莱蒂·冯·格鲁塞只有在活跃的生活中才感到快乐。她根本无法调整自己,像个病人一样打发日子。
  他后来意识到,在当时,他甚至希望她死去。
  一辆救护车在等候着,他带她到诊疗所去,那诊所是秘密情报局和安全局在萨里共同使用的。那是用一所老房屋改建的,这两家机构尽管经费紧张,仍然设法把这个地方维持得很得体。诊所里有十来个护士,还有三个专家医生值班。也可以请到专科医生,确切地说,要提前一个小时通知。手术室是第一流的,如果说弗莱蒂还有任何康复的机会,那么,机会也只能在这家秘密的诊所中。
  第一天晚上,他们请来两位专科医生。在她到达这里两小时后,弗莱蒂被送到手术台上。她的手术进行了七个小时,大约是凌晨一点钟,邦德从年老的外科医生那里听到了消息。
  “情况还要等等看。”医生长着胡须,花白头发,年龄有60  多岁了。“我们实在没有把握。她陷入深度昏迷,现在还没有迹象表明她能在短时间内清醒过来。她的大脑曾有大出血——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做了处置——她的一个肺已经被刺破了,而且全身有37  处骨折。我们为她的肺做了修补,清除了积液,但是她需要大剂量的抗生素以预防肺炎。当然,我们不知道是否出现了任何大脑损伤。如果她真的清醒过来,我们就能判断,但是我必须对你说实话,邦德上校,我认为机会很渺茫。我无法想象她还能过正常的生活了。”
  他乘一辆出租车回到伦敦,一团绝望的乌云笼罩着他。公寓没有了弗莱蒂,仿佛荒凉了,他几乎整夜坐在那里苦苦思索自己的未来将是个什么样子。
  他爱弗莱蒂,但是现在,他必须面临失去她的可能,或者,照料一个植物人的生活,无论他的爱情有多么坚强,他都不相信自己能够像个护士一样在曾经是欢快活泼的弗莱蒂身旁度以后的岁月。他无法做到,她也不会让他那样去做。
  他回想到过去,想到他与女人们的幸福。性是一回事儿,但是在他的一生中,只有四个女人是他真正爱过的,他和一个女人结过婚,可是就在婚礼之后几个小时,她却被人杀害了。
  邦德开始怀疑,他和那些真诚的伙伴所遭遇的厄运是否与他本人和他的工作有什么联系。这时正值“海火行动”的后期阶段,邦德对他的老上司极为关心。M 事实上对事情发展的状况已经不很了解。尽管他名义上仍然担任着局里的领导,日常工作的任何事情,一切特殊行动的发展却要通过一个强有力的指导委员会,它的名称叫做“小太阳1 号”。无论M 还是邦德,都无法接受在冷战后的时期这种处理情报事务的方式。黑格将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曾经告诫一个特别委员会:“收集情报的工作曾经是,而且永远是一种高度机动的工作。”因此M 和邦德曾为牢牢掌握自己的自主权而进行过抗争,但是运气不佳。邦德确实怀疑他们对旧有方式的执着是否已经过时,就如同在本世纪初黑格将军的教条主义一样的愚蠢。也许他们是错误的,而政府把情报工作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则是正确的。
  他摇响了“后甲板”那扇结实的橡树大门外面有名的古老船钟,前来开门的是M 本人,他感到格外高兴。看起来他比以往更加健康,他那双灰色冷峻的眼睛清澈极了,就仿佛最近没有生病一样。
  显然M 非常高兴见到邦德,他用异乎寻常的热情表示欢迎,让他坐下,为他端来一杯雪利酒。随便聊了一阵,M 严肃地看着他的部下。“你到这里来只是为看望一下你的老上司呢,还是有什么事?詹姆斯。”
  邦德首先告诉了他弗莱蒂的状况,M 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亲爱的孩子。我什么都知道。你干的很漂亮。她垮掉了。我建议你自己生活下去。
  经常去看望她,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时间总会医治一切的。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让自己沉沦在那次不幸之后,哦,……你妻子去世时出现的绝望中。”
  邦德发出了一声叹息。他也非常清楚M 说的是什么,正如他知道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悲哀一样,只有在特莱西去世后的几个月里,他才感到如此悲痛。
  “我已提议让你长时间休息一下。那个该死的委员会已经批准了。因此,你从现在就自由了,直到明年的1 月1 日。松弛一下,詹姆斯。到某个令人愉快的地方过一段时间。给电池充点儿电。我说过,时间会给你的姑娘弗莱蒂带来宽慰。”
  在这个时候,邦德除了到弗莱蒂躺着的诊所去,任何地方都不想去,她像个睡美人一样躺在那儿,等待着他的亲吻去唤醒她。当他驾驶着他的绅宝到诊所去的时候,他还在诅咒自己。他在想,这是个多么愚蠢的相似啊。
  他到诊所时,弗莱蒂毫无起色。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几个月的日程。7 ∶30准时起床,淋浴,做一套锻炼动作,多年来他都做这套动作:20  个慢动作俯卧撑,踢腿,弹跳。然后吃早餐,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顿饭。
  事实上他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生活,心理医生将会如何判断这些呢?他是不是正在寻找某种内心的平静?在弗莱蒂·冯·格鲁塞和他同居的日子里,他就已经被拖出了正常的生活。她失去了知觉,是不是这种状态又把他送回到往日的安宁中?
  每天早晨大约10  点钟,他都要到医院去,坐在弗莱蒂身旁度过几乎一天的时间,她一动不动地躺着,面对一扇窗子,窗外是一片起伏不平的原野,这里那里散落着一片片矮小的灌木丛。
  有时他也和她说一些话,希望她突然之间能够做出回答。他常常握着她的手,有时用力压一压,期待着有压力反弹回来。弗莱蒂没有任何摆脱昏迷的迹象。
  星期五下午,他离开弗莱蒂,径直回到家里,黑色的绝望依然像一片浓重的云追随着他。回家后,他拿出那天早晨到医院前没有吃完的早餐——日常生活的中断让他感到恼火。
  他拿着这些早餐走到他当作书房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开始吃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那儿有几份帐单要付,他的俱乐部来了一封信,(他认识那个笔迹,那是一位年轻姑娘的笔迹,他目前一直都回避她。)那儿还有从拜丽·布鲁斯- 巴德酒店开来的最新帐单,从佛里欧协会来的一个厚厚的信封,美国特快专递的一封信告诉他某些只对会员提供的特殊的重大节日优惠。
  最后他看到一个带有意大利邮戳的小包裹。他把皇家海军突击队使用的匕首当做裁纸刀轻轻地把小包裹打开。里面是一盒盒式录音带,上面写着:
  詹姆斯·邦德先生亲启。此信系私人密件。
  他好奇地回到卧室,拿着他的专业随身听很快又返回来,把磁带放到里面。邦德把耳机戴到耳朵上,他按下了播放键。
  “詹姆斯,你好,我非常希望你能记住我。如果你忘了,我就要用我们在一起度过的奇妙、甚至危险的日子里你曾经用过的一个代码。赫尔金,詹姆斯。想起来了吗,赫尔金?”
  赫尔金。他怎么能忘呢?她的声音就像蜂蜜一样注入了他的耳朵,他又能够看到她了,仿佛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就像她第一次站在那不勒斯湾伊斯基亚岛上的别墅外面一样。
  那一天,她让他目瞪口呆了,她穿着一件紧身背心和短短的牛仔裤。他回想到当时他是多么惊愕,因为她的牛仔裤裁得太短了,几乎到了她的大腿和臀部交叉的部位,清楚地显露出她那两条修长、光亮、苗条的大腿和那娇小优美的身段。
  现在他仿佛又看到了她:跳动的黑色眼睛,圆圆的鼻子,一张非常宽大、仿佛永远微笑着的嘴,浓密的黑色卷发。当他听到她的声音时,他能够想起她第一次是怎样做自我介绍的——比阿特丽斯(发音时念做贝- 阿特雷- 切。)
  比阿特丽斯·玛丽亚·达里奇,她父亲是意大利人,母亲是英国人。她在牛津的本纳登和马格丽特夫人学院受的教育。后来被秘密情报局录用,然后销声匿迹,在他们称之为圣诞老人洞穴的地方工作,那是位于总部地下的电脑室。最后,她被派到外面的世界来,而那时还处于冷战时代——至少是处于冷战时代的后期。
  他记得她的吻,她那裹在他的身躯中的身体,那默默的誓言和恐怖,有一度他以为她已经死去了;还有他多年来魂牵梦绕的思绪。比阿特丽斯可能惬意地爱着他的生活。他知道这一点,她也知道。
  他必须把磁带倒回来,听听她说了些什么。说过开场白以后,她的声音沙哑了。“詹姆斯,打扰你了,我非常抱歉,但是,你可能知道,我还是老样子,尽管某些人断言我们绝对不会见面了。现在我接受了一项任务,我不想在电话里面说。我想你会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感兴趣的。我是在罗马录这盘磁带的,通过特快专递寄给你。星期五我将到瑞士,我盯住的目标就是现在我要告诉你的东西。那就是叫做COLD  的东西。
  “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三天晚上我将在日内瓦的卢恩旅馆,504 房间。到楼下先打电话。”这时出现了一个很长的停顿。“詹姆斯,如果你能来,请你来找我,这对我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要赢。我不想输,也不想死。谢谢。”
  打电话是不明智的,因此不到10  分钟,他就回到自己的汽车里——拿着公文包和行李——朝着住在“后甲板”的M 驶去。一个多小时他就会到那里,如果他得到允许,再用一小时,他就能从M 家赶到希思罗机场。如果运气好,他最迟也会在7 点钟赶到希思罗机场。如果他的记忆是准确的,飞往日内瓦的最后一趟班机是瑞士航空公司在8 点钟起飞的飞机。
  他在街道上风驰电掣,在交通拥挤的星期五傍晚以自己最大的胆量全速飞驶,他又听到了比阿特丽斯的声音,感觉到声音后面急迫的心情,这就像一股他无法逃避的潜流。
  在日内瓦的卢恩旅馆504 房间他会遇到什么情况?比阿特丽斯的声音是害怕的,而她是个非常能干的特工,轻易不会害怕。
  16应该知道
  当他驱车前往“后甲板”的时候。下起了濛濛细雨,即使在这令人不悦的英国11  月的傍晚,他也感到自己的精神活跃了,他认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错误。长期的休假给他带来的懒散,加上他对弗莱蒂·冯·格鲁塞的关切,这一切都使他陷入了自私的绝望。从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长时间脱离工作的生活与这种生活带来的危险,造成了他只能称之为“退缩症”的情况。
  他渴望返回竞赛,正在这时他的机会出现了。他必须说服M 允许他今晚飞到日内瓦,这样他就有可能得到清算旧帐的机会。
  到“后甲板”的路程让他花了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前来开门的又是M 本人。
  “詹姆斯,我的孩子。”老人的面孔显然愉快得放出了光彩。“请进,请进。今天晚上我独自一人,戴维森夫妇都到温莎堡参加音乐会去了。”戴维森先生和太太负责照料M 的生活起居。
  他跨过门槛,闻到了熟悉的松木壁板的气味,看到了维多利亚式的衣帽架和桌子,桌上摆着奇妙精致的英国舰船瑞帕尔斯的复制品,这是M 在皇家海军最后指挥的舰船。前面大门外面挂着的就是瑞帕尔斯的舰钟。
  “你吃点儿什么,詹姆斯?戴维森夫妇给我留下一份冷食,火腿,口条,沙拉,诸如此类的东西。咱们俩足够了。”
  “谢谢您,先生,不吃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请您帮忙,我需要您运用权力使我在几小时之内到国外去。首先,我想请您听一盘磁带,这是今天邮递到我的信箱里的。我听过以后立刻赶到您这儿来了。”
  他看着M 的眼睛,这双眼中掠过了一片云,他的额头上突然出现一道关切的皱纹。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M 说他要坐到靠火近些的地方,于是他们来到劈剥做响的木柴前面,端着一小杯雪利酒,邦德播放了比阿特丽斯·玛丽亚·达里奇的录音带。
  “如果我能出发的话,先生,今天晚上我就能到日内瓦。我只需要您的指示。您知道录音带上说的情况了?”
  M 的目光盯着壁炉的火焰,面容严肃,仿佛他正准备做出重大的决策。
  最后他说道:“是啊,詹姆斯。是的,我确实知道这是谁,你过去曾经和她一起工作过。”
  “哦,先生?”
  “你让我为难了,詹姆斯。另外,你知道,在这样的时刻,我无法给你下达明确的指令,或答应你进入现场。世界发生了变化,你像我一样清楚这一点,我担心的是:比阿特丽斯认为直接和你联系是合适的,这违背了我们目前的所有现场工作规则。”
  “您仍然可以批准我的行动,先生。归根结底,我现在还在休假,直到明年年初……”
  M 抬起手臂,仿佛要阻挡那些话进到他的耳朵里面。他再一次盯住火焰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清了清喉咙。“这件事是值得了解的事,詹姆斯。
  严格地讲,你不应该去。如果——这很有可能——我把这件事提交小太阳1 号的上司,他们要花几天时间才能做出决定是否让你去。我可以答应你,请求让你参加这次行动,这次行动现在已经进行一段时间了,但是我担心比阿特丽斯·达里奇已经妥协了。她在现场是非常出色的,而这盘磁带很可能是引诱你回到你不太了解的一件事情中的某种试探。比如说,我确实知道某种恶魔般的东西正在接近外面的一个人。某种事情必须加以制止。这里有些人正在进行工作,我相信他们会加以制止的。另一方面,这种求援的呼唤太不正常了,很可能意味着事情已经出了岔子。”
  他谈到旧时期情报局关于调查那些值得了解的事情的规则,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他可以冒险向邦德介绍情况的全部细节。“但是,你,反过来,绝对不能让我栽跟头。我要向你透露的是绝密情况。我会否认向你说过。懂吗?”
  “绝对没问题,先生。我能不能这样认为,无论您承担什么责任,都能允许我按照我预订的时间赶到日内瓦,可以这样说吧?”
  “你如何对待这个信息,那是你个人的事。你不会从我这儿得到批准的,而现在肯定没有时间提交到委员会了。不管怎样,如果你最后确实决定进行追踪,而且急于赶到日内瓦去,我要极力强调的就是你很可能会使自己陷入极端危险的境地。我还要告诉你,这是我们私下的秘密,当你回来的时候,在外交部或小太阳1 号……我可能就没有任何权力了。”
  “您确切的意思是什么呢?”
  “现在我成了菜墩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邦德。看起来,干这行我太老了,老朽了。已经有人通知我准备退休了。可能是一个星期,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在年底,但是,我基本上结束了,就要解甲归田了。我甚至知道谁要来接替我——而且,如果我了解你的话,你听到了肯定不会觉得美妙。他们打算让一个女人来接替我。”
  他又停顿了一下,仿佛要让这件事沉静下去。但是邦德可能仍会继续工作下去,而不管在这个老机构里当官的是个女人还是个男人,或者是被人议论纷纷的僧人。
  “先生,您下面对我讲的无论是什么,我可都不是从您这儿听到的。这以后,如果我决定到瑞士度一个短期休假,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们的账清了吧?”
  “一有工作你总是欢天喜地的,007 。即使当你服从那些规则的时候,你也能我行我素。”
  M 曾经领导过这个旧日的00  行动组成员,这是他得意的事。
  “把你的思想转回到那次恐怖行动吧,那是针对可怜的哈利·布赖德波雷飞往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的首次航班的。当时你代表秘密情报局被派去工作,对吗?”
  “确实如此,先生。我们一直没有查明那次行动的动机。”
  “没有查明吗?”
  “我们抓到了两个安放爆炸装置的人——他们叫什么名字?温斯顿·马拉德和努瓦拉·麦克布莱德。”
  “他们仍然在我们手中,詹姆斯。当这个案子的其他事情了结的时候,就把他们提出来,进行审讯。”
  “有人说爆炸的动机与联邦调查局的两名特工把某些暴徒带到美国的事儿有关。引渡。”
  “那是从来没有的事,詹姆斯。但是我们知道马拉德和麦克布莱德都和臭名昭著的坦普斯塔兄弟有牵连。反过来,我们知道坦普斯塔和最危险的组织COLD  有牵连。”
  “世界末日的孩子们,”邦德喃喃说道。
  “正是这样。因此我还要告诉你,COLD  和坦普斯塔兄弟都在幕后参与了BD299 的爆炸,而真实最终会水落石出的。我要提醒你,这可是个非同寻常的恶魔。飞机和全体乘客都是为了保护COLD  和坦普斯塔兄弟免受敲诈而被牺牲的。”
  “是吗,先生?”
  “用一句很讨厌的美国说法来说,在那时我们已经把政府通讯司令部压在后面了。”政府通讯司令部设在稳重、非常传统的车尔腾翰小镇,它负责任何信息:从形形色色的电话到卫星信息。
  “那时在我们退休的人员中,有一位叫做卡特尔,朱里安·卡特尔。他在反恐怖的部门工作。收集了当代恐怖组织的名称、地址和形象。遇到麻烦时,我们的卡特尔先生可以提供非常实在的帮助。他只差一年就退休,我们给了他一份提前发放的退休金。他也在这架飞机上。
  “哦,肯定是一年以后我们才做出这个联想的——我想指出政府通讯司令部是在我们的帮助下做出这个联想的。卡特尔旧日的办公室里有个人设法使某些被删除的文件恢复了。卡特尔使用的是一台科雷电脑,他的接替者发现了一个大容量磁盘,据说有几个G ,尽管我无法告诉你一个G 有多大。我不赞成这么多这种现代的保存资料的方法。磁盘上的标记是:卡特尔被冷冻了。
  “哎,我一直不知道这事儿,直到有人向我解释。很明显,如果你从一张磁盘或磁带上删除了一些文件——资料——,它们仍然存在。它们至少要保存到某个人在上面写东西时为止。你知道吧,詹姆斯?”
  “事实上正是这样。”
  “哦,你可能知道,是吧?反正,这个聪明的家伙使这些文件恢复了。
  当大家看到他找到的东西时,都欣喜若狂了……”
  “COLD  的战斗口令?”
  “差不多,是的。詹姆斯,地址呀,城市目标呀,全部的计划。他们还从这个磁盘上找出一两封信。他那时正在向COLD  提供货物。后来就发生了敲诈。”
  “一般来讲,敲诈往往要留下副本……”
  “别着急,詹姆斯。卡特尔是个单身汉——慢慢听我说。我们搜查了他的公寓。他把信息藏得很隐蔽。相当精明。他有一本家庭使用的大开本、厚厚的、古老的《圣经》,只有他才想得到把那些厚的书页分开,在当中插入他那些薄薄的数据库页片。整个东西是个非常精明的伪装,而到后来它反倒成了祸害。我们根本没想到COLD 组织得如此严密。”
  苏凯在杜勒斯机场遭暗杀后,邦德参与那次行动了,他对邦德所处的危险表示关注,这时他问道:“你个人对COLD  的目的和目标有什么想法,詹姆斯?”
  他尽可能简单扼要地做了叙述。COLD  与许多业余的军事组织完全不一样,他们在美国时常要杀人和进行破坏。COLD  组织起来并不是为了保护人民免受想象中的政府的暴行,而是为了防御这个组织不受其他组织的攻击。“他们似乎准备采取严酷的手段扫除罪恶、吸毒,这些暴徒,您就这样称呼他们,先生。”
  “差不多,坦普斯塔家族打算控制类似古老暴民中的相当多的人。那是令人胆颤心寒的宣言。打算保护每个掌权的人,把军队和执法机构都网罗进去,然后就可以实现政变。这就像清教徒拿起武器统一国家一样。就我们所知,这就是他们过去的目标,而且现在也是,他们行动的日子几乎就在眼前了,我们的比阿特丽斯·玛丽亚·达里奇女士就走到里面去了。”
  “怎么回事儿,先生?”
  M 坐在那里又凝视着火光,仿佛在为邦德的问题寻找答案。
  “当我们离开那里以后,你设法救了我的命,詹姆斯,你应该想到托尼·尼库莱提。”
  “我怎么能……?”
  “把她忘了?”
  “是啊,不可能。”
  “后来我听到一个悲惨的消息。后来她被找到了,去年,在一辆小汽车的行李箱里。她被枪杀了,是暗杀,从脑后击中的。在你的联邦调查局的老朋友们溜进那个小镇一个星期以后。显然联邦调查局的高层人士担心他们已经被渗透了。他们试图第二次打入坦普斯塔家族。长话短说吧,我们把比阿特丽斯·达里奇借给了他们。她一直在罗马和威尼斯工作,现在,在图斯卡纳几乎待了一年了,我猜想:在那个特殊的森林里,某些与COLD  有关的事情受到了干扰。因此,詹姆斯,你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我对比阿特丽斯直接与你联系的做法表示担忧了。”
  “如果她遇到了麻烦,肯定要有人去那里帮助她。”
  “那么她应该遵循行动程序。詹姆斯,她应当按正常规则办事。你懂得这点。我的担心是:她可能受到了别人的控制,送来的是假情况。你是坦普斯塔和COLD  最不喜欢的人。”
  “这恰恰就是我要去的原因。”
  M 用他那清澈、锐利的目光望着他。“如果你决定去,我无法给你提供任何支持。如果我是你,我的朋友,我在离开之前会打儿个电话的。这样做是慎重的。”
  他驱车回到寓所,看到他的录音电话指示灯在闪光。那是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他立即给萨努斯医生打了电话。萨努斯是弗莱蒂的专门医生。
  “我很担心,邦德先生。”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医生如此焦虑。他平常总是欢快的,兴奋的。他头脑中常常想到的词语就是乐观。
  “医生,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情况。”
  “你今天离开以后,她突然似乎苏醒过来了。她睁开了眼睛,望着四周说话了。”
  “她说了什么?”
  “不是你想象的那些话。不是‘我在哪儿?’或者诸如此类的话。她说:
  ‘我看不到少女峰啊。少女峰到哪儿去了?’你懂这些话的意思吗?”
  “是的。”他没有细说。他是在瑞士的小城镇因特拉肯第一次遇到弗莱蒂的。他们是在瑞士调查英国安全局的一个工作人员被谋杀的案件时相识的。那个被害人是在一个美丽的绿色山坡上被发现的,从那里可以望见少女峰,那座山看起来就像一个躺着的女人的乳房,甚至有些撩人的情欲。难道弗莱蒂执迷于过去两人初识的世界了?“还有别的吗?”他问道。
  “这个插曲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我希望她能从里面走出来,但是她又陷入了昏迷,这次恐怕比以前的昏迷还要深。脉搏很微弱,很少表现出大脑活动的迹象。”到这时,他们的希望就在于:通过先进的电子仪器,看起来她的大脑仍然在工作,梦境可能闯入了她的昏迷。
  “医生,我打算到外地去几天。你认为我今天晚上还需要过来看看她吗?”
  “这要由你来决定,邦德先生。我实在看不出你能做些什么事;但是,机会总是……哎,我在担心她还能和我们在一起待多久。如果有一天,她必须使用生命维持系统,你同意吗,或者你宁愿她平静地离去?”
  “我只去几天。如果她必须使用生命维持系统,我回来后会做决定的。
  你想得很周到,谢谢。”
  “这是我的职责。你是因公出差吗?”
  “不完全是。”
  “我希望你是去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
  “去瑞士。时间很短。”
  在医院,医生放下了电话。他讲的都是实话,其实无论情况如何,他都会打电话给邦德。他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门口,锁好门。又回到办公桌前,他拨了一个国外电话号码。对方拿起电话时,他简洁明了地说:“他即将上路。就像一条鱼吞掉诱饵。”
  半小时后,邦德离开寓所,为自己预订了一张明天下午到日内瓦的机票。
  他回到国王路,找到一个幸免于野蛮破坏的公共电话亭,用写着化名“包德曼”的信用卡打了一个到美国的电话。他的电话几乎打了半个小时。
  日内瓦的卢恩旅馆坐落在湖畔,令人赏心悦目。据说旅馆的主人把豪华旅馆的富丽与现代化的功能结合起来了。瑞士一方面变得越来越奢侈,另一方面又是一个显示了吸毒亚文化群这种不太愉快的侧面的国家。甚至在这时仍然可以看到那种现代化的功能。
  这是显而易见的,邦德到达机场时就发现了这一点。几年前,在建筑物上胡写乱画的现象是不可思议的,现在却司空见惯了,正如那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少年,在十年以前是绝无踪影的。在现代化的瑞士,秩序和清洁只是极其表面的现象。邦德心想,在加尔文主义的摇篮里,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尽管在这座城市里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在这里,多年以前加尔文第一次创建了他自己的宗教秘密警察,让孩子们与父母对立。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片刻,时间仅够他打开提箱的秘密夹层并把自己武装起来,然后便给504 房间打电话。比阿特丽斯·达里奇的声音不像她在磁带上那样主动,不过她说,知道他来了很高兴。
  他下了一层楼,敲了敲她的门。她站在门口,微笑着,看样子见到他很愉快,两臂紧紧抱着他的脖颈,仿佛要挤到他的身体里面似的,用脚把门关上了。“你想象不到我看见你有多么高兴,詹姆斯。”她声音紧张极了,就好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而她的目光仿佛在恳求什么。
  “啊,太久了,比阿特丽斯。我一直在盼望着这一天。”
  “你不像我期待得那样迫切。”这时,她的眼睛开始转动,似乎在暗示有什么不正常的事。
  她身后坐着两个身穿灰色套服的年轻人,一位坐在椅子上,另一位坐在长靠椅上。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艾迪·拉勃给我派来的人。”她退了几步,指着他们说:“特工法摩尔,特工阿伦。我住在这里的时候,他们是我的保
  卫人员。”
  他立即想起老爹休斯的话。他谈到299 班机爆炸的原因可能是:
  有两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阿伦和法摩尔,已经沦为真正的歹徒,他们正在从伦敦引渡回来。还有个名叫狄克的“白痴”考夫波格。和暴徒有密切联系,但是惹恼了许多有影响的人物,美国全国运输安全委员会的一个男人说。绝对没有这回事儿,M 几个小时以前刚刚告诉他。
  邦德觉得自己好像在比阿特丽斯发房间里一下子发现了毒蛇似的。
  17、504房间
  他背对着门,把比阿特丽斯抱在怀里,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全力进行逻辑分析。老爹休斯曾经说过,那两个联邦调查局的人可能就是BD 299  上的目标,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那个从英国引渡的犯人。这就意味着别人告诉他的信息只是通过检查BD299 班机的旅客登记表得到的,而遇难者的尸体并未完全核实。邦德还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人们说,那里有两具神秘的尸体——或者是他们的残骸——一直无人认领。
  M 怎么认为呢?绝对没有这回事儿。现在四年过去了,许多东西在空难过后已经清理出来了,M 应该根据最新的旅客登记表得到最终的尸体统计数字了。
  他凝视着比阿特丽斯,根据自己的逻辑分析发现了背后的真相。他们并没有在那架飞机上,而人们以为他们曾在那架飞机上。这个女人极度惊恐。
  他抬起眼睛,透过她的肩头望过去,看到阿伦脸上的假笑,看着它变成了胜利的微笑。
  邦德回敬了一个微笑,也向比阿特丽斯同样微笑着,同时低下头,悄悄耳语道:“赶快逃跑。”接着,用力把她推到旁边,他也低着头跳开,右手伸向9 毫米ASP 手枪。
  阿伦跳起来,把右手偷偷移到背后,邦德飞快地用头一顶,撞到他的耻骨区,把他定住了。这个所谓的联邦调查局的人痛苦地轻轻嘶叫着,扭动着仰在沙发上。邦德抽出自动手枪,然后听到了几乎是耳语般的声音:“如果你打算和这个女人去生活,我弃权了。”
  法摩尔用前臂锁住比阿特丽斯的脖颈,把她困在那里,又用手枪抵住她的太阳穴,不过邦德希望谁也别在这旅馆的五楼上开枪。
  阿伦拔出了手枪,但是他还是直不起身来。
  “墨西哥式的平局,我相信他们是这样说的,”邦德愉快地说,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犹豫的敲门声。
  “谁?”法摩尔高声喊道,他的声音粗糙刺耳而又压抑。
  “客房服务。”
  “我们没有预订任何服务,”法摩尔说,在这时阿伦发出一声呻吟。
  “也许有位先生要一点儿冰,”邦德喊道,然后又低声说道:“我正好可以打消他结婚的念头。”
  “我带来一份礼物,这是管理部门的特殊礼物。”从门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法摩尔放开比阿特丽斯,把她推向邦德。“谁也别耍小聪明。”
  他放下手枪,把它藏了起来。
  “你的措辞很巧妙,法摩尔。语法也很漂亮。”邦德接住比阿特丽斯,把她拉到一边,这时阿伦试着站起来,吃力地靠在沙发背上。
  “等一等,”法摩尔一边向门口走,一边沙哑地说,他拧开门锁,想把门打开一道缝。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撞开,一下子房间里几乎站满了人。邦德认出艾迪·拉勃和麦可罗伯茨,他的红头发正飘动着。还有几个人他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
  是的,几年前,在夸安提阔他们坐在托尼·尼库莱提的房间里。他们的名字自然地闪现出来——德拉克,隆和那位女军官普莱姆。每个人都拿着武器,局面很快明朗了:无论阿伦和法摩尔犯了多大过错,他们都很明智,不打算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瑞士警察就在楼下,”艾迪大声说道。“他们要和你们这两个怪人谈话。我认为还是越快越好,虽然我们得到允许和你们待一会儿。”他站起来,两脚分开,弓肩低头,像一头正在进攻的公牛。他面孔通红,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显然正在燃起怒火,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现在感到了宽慰。
  他转向邦德。“我很抱歉。我们不得不利用一点欺诈手段把你引到这里来,詹姆斯,但是,我们需要你,我们也意识到你在你们局里的处境。通过各种渠道递交申请,像他们说的那样,从那个委员会只能得到干脆的拒绝,这要让你花上所有这几天的时间。”
  邦德耸了耸肩,实在无法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他看到六七个瑞士警察站在门外。
  拉勃转向这些警察,用手势示意他们进来,告诉阿伦和法摩尔,他们将从旅馆后门被带走。“这里不会有令人难堪的暴光,先生们。你们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任何官方文件上,我向你们保证在引渡时不会出问题,因为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你们已经没有任何权利了,因此我不打算向你们宣布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这些军官从来没有看到过你们。事实上,我们任何人都没到这里来过。”
  瑞士警察拍了拍这两个犯人,卡嚓一声用手铐把他们铐了起来,领着他们向服务员专用电梯走去。
  “我得为那个走路困难的家伙找个医生,”当他们离开的时候邦德说。
  “我决不想让人家说我是个令人扫兴的人。”
  普莱姆,那个女特工,咧开嘴笑着,“我可不在乎,”她瞪大眼睛。“我要给他们俩胡乱做个割礼手术。”
  麦可罗伯茨还像从前一样头发乱蓬蓬的,他正在修理他们被弄坏了的房门。“这种活儿对你很合适,普莱姆。”他用眼睛看着邦德。“我认为我们的普莱姆不大像男子汉。”
  “什么时候给你试试,”普莱姆急忙回答道。
  “如果不太麻烦,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邦德站了起来,一只手臂抱着比阿特丽斯的肩头,他并没有特意对某个人说这些话。
  艾迪·拉勃转向隆,让他去叫客房服务送些咖啡来,“哦,对了,还要些他们做的咖图糕点。那一定很好吃。”
  “是的,”邦德微笑着说,“咖图糕点肯定很好吃,我要一两份。”
  “咖图的意思就是糕点,先生,”普莱姆扬起了眉毛。
  “爱怎样说就怎样说吧。”
  隆在电话机前俯身咕哝着:“……酒宴套餐也可以。”
  他们在房间里各自安顿下来,艾迪·拉勃站在壁炉前面,踮着脚做蹲起,等着咖啡和糕点。
  “你还像从前一样可爱,”邦德小声对比阿特丽斯说道。
  “你也是,詹姆斯。你不知道自从我们那次小小的冒险以后,我有多少次想见到你。”
  “为什么不来找我?”
  “主要是因为M 和他的参谋长。有一段时候是因为莫尼彭尼。后来我听到你和一位瑞士女士来往很密切。真的吗?”
  他点点头。“是真的,但是,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她已经昏迷一段时间了。医生们都不抱很大希望了。”
  “哦,詹姆斯,对不起。”
  “好像我总是给女人带来不幸。”他脸色阴沉,两眼中的光彩也消失了。
  “你只能给我带来好运,”她悄悄耳语道。
  他再次想到他们共同参加那次行动后的情感。这个女人就是我一生中需要的女人。他望着她,回忆又涌上心头,奇怪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尽力把她留在身边。
  咖啡和糕点终于送来了,色味俱佳,服务员看到房间里挤了这些彪形大汉似乎有些吃惊。当他们全都静下来后,拉勃说,如果邦德希望了解事情的由来,他就讲一讲。
  事情是这样的,大约七个月前,他们成功地使比阿特丽斯打入了坦普斯塔的家务管理部门。——“虽然那两个冒牌联邦调查局的恶棍会告诉人们她是绝对不能信任的,”他补充道。
  “那么他们是冒牌的?”
  “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他们甚至在伦敦劫走了一个极其龌龊的杀人犯,然后设法把另外三个人顶着他们的名字安排在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飞往杜勒斯机场的班机上,就这样销声匿迹了。后来我们知道他们耍了花招,但是曾经有一度,我们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是的,老爹休斯,美国全国运输安全委员会的朋友,他向我提到过这些家伙,可是他们怎么成了爆炸的目标呢?”
  “没错,”拉勃用力向后扬起头。“没错,这两个家伙是COLD  和坦普斯塔家族的好伙计。你知道所有这些人为什么被杀的真正原因吗,詹姆斯?”
  “我已经知道了。M 昨天晚上告诉我的。”
  拉勃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阿伦和法摩尔长时期以来就在坦普斯塔家族的雇佣名单上。他们也是COLD  的正式成员。比阿特丽斯作为家务管理人刚一被坦普斯塔兄弟接受,这两个家伙就被派来监视她。无论她走到哪儿,他们都形影不离,但是我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你知道,詹姆斯,COLD  和坦普斯塔兄弟要干一件什么大事。我们认为你可能会愿意参加进来。另外,扮演一种引诱者的角色,你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的最佳人选了。”
  “于是你就设了圈套利用迷人的达里奇女士把我引来。”
  “差不多。就像我说过的一样,要想正式把你请来,恐怕要等一辈子。
  因此当我们从比阿特丽斯那里刚一听到事情已经开始启动了,我们就开始搞我们自己的一个小小的骗局了:把你引来,同时也要把阿伦和法摩尔这两位先生调开。”
  “你怎么做到的呢,艾迪?我对骗局一向感兴趣。”
  拉勃吃了满满一口奶油蛋糕,津律有味地嚼着,这时普莱姆对局里这些粗鲁的同事大吃奢侈食品发了一通议论。“我们是这样干的,”他停顿一下,用一大口咖啡把蛋糕冲了下去。“我们是这样干的,我们让比阿特丽斯每天送来一份报告。我们有这种精巧的小玩意,知道吧。电子发报器。把它藏在她的乳罩里,是这样吧,比?”
  “我的名字叫比阿特丽斯,”她特意用意大利语的发音表示强调。“是的,艾迪,是藏在我的乳罩里,但是我通常藏在更好的地方。你的朋友们和我的朋友,还有坦普斯塔兄弟,都有WHS 。”
  “那是什么?”
  “游手好动综合症。因此我把它藏在另外的地方了。”
  “好吧,”拉勃耸了耸肩。“她很能干。非常能干。她把报告转录到一盘小磁带上——那种极小的磁带——和她的电脑联起来。通常每天晚上10点钟用极快的速度抢发出来。”
  “有些时候要晚一点儿,”比阿特丽斯承认道。
  “两个星期以前,她告诉我们她将要从托斯卡纳那个地方被派到外面来。把日期等等告诉了我们。她必须到罗马为安吉罗取一些文件,然后到这里,到银行办些事情。喂,就是这个地方,对吧?到银行办事。”
  “我知道,”邦德用讽刺的口气说。“瑞士在银行方面是很出色的。”
  “我们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去。我们还准确地知道那两个影子如何活动。最妙的是,她告诉了我们即将举行的聚会。下星期周末,那些主要头目——COLD  的地区指挥官们都要到坦普斯塔别墅召开一次特别的情况交流会。COLD  的真正发动者和行动者,无论是谁,都要到场了。他们要召开一个密谋会或类似的聚会。我们总的感觉就是:他们打算采取行动了,而这要比我们目前所知道的更糟糕。这个行动肯定是在美国的国土上,因此我们觉得在这里,在意大利的国土上,对付他们可能更好。这意味着我们没有把自己的手弄脏;无须法律程序;不需要动用大量的税收来收拾这些家伙。
  意大利人来干这事太好了,他们能把人在监狱里关上一百零一年,然后他们再审讯。”
  “当然了,我们也要参与,但是这种方式是最好的。”
  “还能节省大量的日常文书工作,”邦德说道,他用力把舌头抵住脸颊。
  “是的。归根结底,如果我们能够把她和她的那对儿影子分开,我们就能多少让你感到兴趣:用一种纯粹非官方的方式。”
  他们把她带到罗马,把阿伦和法摩尔甩掉了,在中央情报局一所旧的隐蔽室听了情况汇报,在那里她利用磁带介绍了她活动的细节,也说明了她将在什么时候到日内瓦。旅馆,房间号码。全部计划。
  “这个房间是她预订的吗?”邦德问道。
  “露伊齐和安吉罗预订的。他们要知道她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活动,这是我们唯一的小小失误。”
  “出错了吗?”邦德弓起了一道眉毛。
  “这些影子们开始发愁了。他们在罗马把她丢了两个小时。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一场灾难,因为安吉罗和露伊齐晚上要得到关于她所有活动的报告。他们需要一切情况,甚至是她……算了,不说了。相信我,詹姆斯。这两个家伙把她丢了两个小时,而这两个小时是无法解释的。我们估计他们可能到什么地方去了,找了什么东西大吃。他们说:坦普斯塔兄弟有些发怒了。
  然后,我们来到这儿,听到了这一切,那磁带已经交给你了……”
  “通过邮局?”
  “不,实际上是通过我们在伦敦的一个人塞到你的信箱里的,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到瑞士来,感谢上帝,瑞士的警察都是调查局的狂热爱好者。他们乐意利用自己的权力在任何事情上帮忙——正如意大利人真正盼望的就是过下一个周末。你看到了我们今天是怎样安排的,我想你会承认这干得很漂亮。
  当我昨天晚上听说你要来……”他突然收住话题,仿佛说错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你在M 那里有一条线路?”
  “不,我们在你的诊所那位好医生那里有一条线路。他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们。除了班机号码以外,我们知道了一切情况。”
  “好吧。”邦德缓缓地点点头,他不知道联邦调查局的人正在玩什么花招。“但是就我所知,比阿特丽斯在星期一就要回去了……”
  “是的,星期一早晨第一件事就是我要回到坦普斯塔盐矿,”她承认说。
  “难道他们不希望她的两个小朋友紧紧跟在她后面回去吗?”
  “是的,哦,他们要倒霉的。这就是我在星期一晚上以前要做的一件事情。无论是阿伦,还是法摩尔——也许是他们俩——将不得不用电话向这兄弟俩报告。”
  “他们怎么解释他们的失踪呢?”他已经开始怀疑艾迪·拉勃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们正打算和你见面呢,我想,詹姆斯。也许你必须把他们干掉。甚至像阿伦和法摩尔这样的人有时候也会亏本,有时他们会大大亏本的。”
  “你还在想着在下个周末把我送到坦普斯塔别墅里或附近的什么地方去,那时他们正在拼凑他们的计划,把美利坚合众国变成一个傻瓜合众国?”
  “有这个想法,如果你同意的话。詹姆斯,你不会不同意吧?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能拒绝……”
  “再次和我一起工作呢?”比阿特丽斯向他投去她最美妙的微笑。
  “你已经有了一个让我混进去混出来的计划?”
  “我们有一个大致的计划。我们想,比阿特丽斯会在今晚的晚餐时向你解释的。日内瓦可以成为最浪漫的地方。两个人的晚餐。加上烛光。还有人在楼下酒吧演奏轻柔的钢琴曲。”
  “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
  比阿特丽斯又送来另一个微笑。“或者是和我共进晚餐,或者是到瑞士的一座监狱过几个星期。我们现在都走得太远了,已经无法后退了,詹姆斯,亲爱的。再说瑞士监狱的饭菜并不好吃。”
  “你胜了。归根结底,我只能这样做了。也许这会拯救美国的未来吧。
  这总比在瑞士监狱里浪费光阴要好。”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邦德并不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
  18真相大白
  “你是不是对所有这些都厌烦了,詹姆斯?”她从餐桌对面望着他,邦德思索着,这不是第一次了,当他们共同完成了那次任务后,他离开了她,也许这是他犯下的一个严重错误。那是个重大的时刻,他们确确实实拯救了三个世界级领导人,使他们免遭可能的毁灭。事实上这三个人物现在都已经失去了权力,既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比阿特丽斯·玛丽亚·达里奇现在却在这里,使他完全陷入了困惑。他用力思索着她的问题。
  “有些厌烦吗?”
  “我是正式被安全局派去的。你却是被骗到这里来的,最后发现你只是供联邦调查局差遣的仆役。这个工作甚至和你的国家没什么关系。”
  “比阿特丽斯,我常常就是这样,是个冒着生命危险供人差遣的仆役。
  我接受命令,然后利用我自己的创造性把工作干好。正式地讲,我正在休假,但是,当这里有个主要是针对美国的行动时,那么只要涉及到英国,它就会产生一种间接的影响。如果这些COLD  的人想方设法把他们的绝活都亮出来,整个世界可能就要陷入悲惨的境地。一年左右, COLD 控制了美国,世界本身就要倒退到石器时代了。我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恐怖——美国未来的孤立主义政策将会使他们从舞台上全部消失,使他们自给自足,使他们用暴力和愚昧来治理自己的国家。因此,答案就是不。不,我不认为我是个任人差遣的仆役。到这里我很高兴。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会有很丰厚的报偿的,但是时间已经乱了套。事情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对我来说,现在的生活比起冷战时代中期更加危险。同时,我还乐于看到美国在世界事务中依然发挥作用,即使他们干得很糟糕。”
  他们坐在卢恩旅馆的餐厅里,面前是白色的餐巾,闪闪发光的银器,水晶玻璃上掠过一缕缕光线,酒吧钢琴师演奏着古老浪漫的乐曲。
  比阿特丽斯身穿一套素雅的鸡尾服,深蓝色,领口开得很低,裸露着后背,脖颈上有一串看起来像是钻石似的朴素项链。他们周围的餐桌,坐的是一些富翁和显贵:大多数是退休了的富翁。这两个人看起来很随和,非常令人满意。邦德想到了M 多年前在瑞士发表的议论——“伯尔尼是政治的城市,”他会这样说。“苏黎世关心的是金钱,但是,日内瓦的社会圈子已经萎缩了。如果你打算和那些在苏黎世有存款,而他们又保持着自己的主张的瑞士居民开怀畅饮,那么就到日内瓦来加入他们垂死的集团吧。”
  他望着对面的比阿特丽斯。“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一起吃晚餐吗?”
  她轻轻点点头,送去一个惨淡的微笑。“在直布罗陀的石头旅馆。在那以后,生活就有点像是钻到石头里面去了。”
  “我一直欠着你救命的情,记得吗?”
  “你要偿还呀,詹姆斯。”
  “我总是要还帐的——到最后。我们可能接近了还帐的日子。我只希望艾迪·拉勃设法让那两个恶棍在电话里把实际情况都告诉安吉罗和露伊齐。”
  “我相信他会的。老艾迪有惊人的绝招能做他想做的事情。他已经把你叫来了,詹姆斯。”
  他微笑着,真诚地感到开心,他不知道实际上是谁把请他来的:是拉勃还是达里奇?他大声说:“艾迪的态度也有了点变化,比阿特丽斯。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工作是打算把坦普斯塔兄弟引到美国去,因为他不相信意大利人能把事情办好。现在,他说他宁愿把这事儿留给意大利人,他从远距离操纵。”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可能是这样。COLD  的威胁非常迫近了。我相信这点,我在这个问题上给他们做过详细分析。我相信艾迪是真的害怕了。
  当他们第一次向我介绍情况时,他说直到最近他才真正认真地对待COLD。看起来他现在是非常认真了。把他们看作是他的国家的真正威胁。他们计划的东西有可能实现,他第一次前来关注这件事。”
  饭菜上来了,他们同意暂时不谈论行动的细节。他们可以在今晚和明天把每件事情安排停当。于是他们现在开始吃“莱可里特”,一种非常特殊的开胃食品,把热的高姆瑟尔奶酪涂在煮熟的小土豆上,再加上鲜嫩的西印度小黄瓜,腌制的白色小葱头,随后是鲜美的小牛肉片,下面是一层看不见的“罗斯蒂”。邦德说他常常认为这就是“瑞士烹调的摇篮”——金黄色的美味可口的土豆糕对任何肉菜来说都是绝妙的补充。
  他们喝着非常佳美的碧奥尼,品尝着莱可里特,又加了一道鱼片,这样就非常美妙了。后来,尽管比阿特丽斯很得体地表示拒绝,侍者还是坚持要他们至少尝一小片“祖格尔基尔施托特”,带有浓烈酒味的樱桃,香味在舌头上爆发出令人愉快的感觉。
  在他们品尝佳肴的时候,邦德环顾了一下餐厅的房间。他知道艾迪·拉勃不会让他们单独在餐厅里享受这份奢华的,但是看不见监视小组。只是到后来,他们才发现一对年老的夫妇带着通讯装置,一条线路直通停在大街上的卡车,这是当地警察借给联邦调查局的。这对夫妇原先是警官,他们喜欢做这类的工作。
  他们吩咐把咖啡送到504 房间,在他们等候的时候,比阿特丽斯首先走到装饰性的床头,然后又到一盏大灯前面,看起来它就像是按照石头罐子的样子制成的。
  邦德观看着,开心地笑着,这时她从床头搜到一个监听装置,又从灯那里拆掉一个。她把它们拿到浴室,用脚踩碎,然后扔到马桶中冲走。她走到大衣柜前,取出她的公文包,打开,拿出一个手持通话装置,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把一个小圆盘定到适当的频率上。“我查出了他们那两个窃听器的波长。”她微笑着,像猫一样笑着,按下了发射按钮,平静地,但是清晰地对着通话装置的工作端说起来。“艾迪,或者哪位戴着耳机监听的人,如果我们需要帮助,我会用我自己的装置向你们大声呼救的。各位明天见。”
  邦德坐着向后一靠,拍手称赞。比阿特丽斯又一次微笑起来。“我们准备明天和艾迪去做最后几件小事,”她用正常的声音说道。“首先,我必须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情况,而且让你彻底了解我认为将会发生的情况。”
  在侍者送来托盘后,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夹纸的书写板,让邦德去倒咖啡。“你记得吧。”她的声音愉快,表情喜悦。“你记得我喜欢加糖的黑咖啡。”
  “你让人很难忘记,比阿特丽斯。现在,请把秘密都告诉我吧。”
  “首先,我知道你曾经到过那别墅,但是我不知道你在里面看到的东西有多少。请你告诉我。”
  他描述了靠湖畔的入口,它有两个船坞,通往大厅门口的砾石路。然后是餐厅,那间让他度过一个受到惊扰的夜晚的卧室,还有主要秘书用的办公室。
  “对。”她拍了拍沙发,示意他坐在她身旁。纸板上夹着几页平面图,他立即认出那是在玛萨修库里湖边的别墅。“那么你并不知道房屋后面几个宽阔的花园,你也没到过大舞厅?”
  他摇摇头。“指给我看。”
  她转到描绘着巨大花园的一个平面图,花园坐落在庄园后面,平面图附有几幅放大的照片——松树,隐没在树阴中的石头小径,雕像,喷泉,一座大玫瑰园,另外,根据照片判断,还有隐蔽的喷泉,如果踏到一块特定的石板上,它就会喷水。
  花园向正后方伸展开,直到一个高地为止,那个高地就标志着托斯卡纳山丘从那里开始。庄园的边界是一条由冷杉和柏树构成的不规则的长长的线条。庄园外面是一片开阔地,花园右侧的远处立着一间又长又高大的温室,还有一间看起来是花匠住的小木屋,它和房屋是分离的。
  “这儿,”她在平面图上和照片上给他指出那个小木屋,“我就在这里住过很长时间。当我还没有取得他们的信任之前,这就是我的住所。我相信他们在里面装了视听线路,但是,幸运的是,我会在你到达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拆掉,让那个系统失灵。我认为他们没有时间去修理它了,因为那儿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工人们去干呢。
  “看这儿,这个舞厅,也同样重要,你也应当看一看。”她指着平面图说。几乎和整个房屋的长度相等,在地窖的位置上,现出一个宽敞的房间。
  在几张不同的照片上,她给他指出那个巨大的地下舞厅,装饰着石膏顶角柱头,还有四个大蜡烛和壁灯,它们主要是为了展示那些绘画的。他认出有两幅毕加索的大幅绘画,一幅马蒂斯的,至少有一幅是沙姆伯格的,如果他记忆准确的话,那是30  年前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丢失的。
  “真是个好地方,”他喃喃说道。
  “是的,在下个周末这里要举行两次活动。星期六下午这里要发生一件大事,在星期天,这里一整天都有活动。COLD  的地区司令官们要在星期天到这里来。别墅里空闲的房间已经不够了,只好在整个周末把他们都集中到这里,因此这次游览就要安排成某种特殊旅游。他们都是乘汽车来的,在星期六夜晚他们主要都是待在费拉里吉欧和比萨,星期天乘船到别墅来。”
  她告诉他,她在猜测其中隐含的意思,这次显然是COLD  的地区司令官们全体参加的情况汇报会。“无论那个计划是怎样安排的,事件都会很快发生。
  我估计是一个月。为什么当他们聚集到一起,我们就必须尽快制止他们,原因就在这里。”
  “星期六怎么样?那时会有什么事?你说过有一个聚会。”
  “我实在不知道。我所能估计到的就是:他们要利用这个舞厅,那里要举行一次庆祝活动,而且COLD  的大人物都会来。我偷听到那两兄弟的谈话,他们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事情非常激动。他们当中的一个人——那些要来的人之一,很久没有到别墅来过了,我知道这事。但是,这些人是COLD  的决策人物,因此我推测,在地区司令官们到来之前,他们要举行一次欢快的聚会,表演计划中的例行节目。谈到这件事,我确实听到某个人说过,这将是暴风雪之前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我猜测,暴风雪可能是他们为COLD  的重大行动取的代码。”
  “我能看到这次行动吗?”
  “你会得到一个前排雅座的,亲爱的。你能来到小木屋里可是件美事。
  有个人在他们装修这个别墅时就事先计划好了……你看……”她又把平面图抽出来。“我是偶然发现这个的,后来把它查出来了。”在小木屋里有个大壁炉,她的手指从那里划了一条线,达到一条地道,地道在地下穿行,到舞厅的一面墙壁后面停下来。
  “壁炉里有个梯子,它伪装得很巧妙,是在石头上刻出来的。这些都通向走廊,这是一条漂亮的走廊,高高的屋顶,可以通到许多房间。就在舞厅隔板的那一端,走廊停下来,那儿有一个隐蔽的窥视窗,哦,实际上,不止是个窥视窗,它是个相当大的单向反射镜。你基本上可以看到整个房间的正面场景。非常优美。”
  邦德发出一声长长的沉思的感叹,“喔——”
  “怎么了?”
  “人们建造这样的房屋是有目的的。你能肯定他们不会在这个事件进行的时候把你从小木屋里请出来吗?”
  “还没有人暗示过这点。”
  “比阿特丽斯。他们不必暗示,只要做就行了。也许他们要对正在进行的事情拍录像。也许他们只是到最后一分钟才让你知道。”
  “喂,一旦我回到那儿,我就会保持正常联系的。我能警告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对此并不乐观,艾迪显然对各种情况都预料到了,因此我想我们只能随时应变了。”
  “这是你的拿手好戏,对不对,詹姆斯?就是这个才使你从冒生命危险任人差遣的仆役变成英雄的。”
  “你在说什么呢?”
  “发挥你的独创性吧。”
  “比阿特丽斯,亲爱的姑娘,我常常应用我的独创性。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打算怎样把我送到里面去,打算怎样把我带出来,还有我能得到什么样的援助?”
  “你要乘降落伞进去。其余的事情就靠艾迪了。要由他来告诉你。行吗?”
  “就这样吧。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是指什么意思?”
  “他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
  “明天。他会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你,甚至会告诉你,我怎样分散坦普斯塔家族那些恶棍的注意力,怎样和你在花园里会合,领你到我的小木屋去的一些细节。”
  “啊,老奶奶,你的眼睛怎么这样大。”
  “别这样说,你不要化装了。我们又不准备演《小红帽》。”
  “这可有点奇怪了。”
  “怎么了?”他告诉了她弗莱蒂的事,突然想到她像个睡美人。“我不是那种想着童话故事到处走的男人。只是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
  她的表情严肃了。“你的朋友,弗莱蒂。她现在是不是非常糟糕?”
  “糟糕透了。他们认为她康复的机会不大了。”
  “你能够承受吗?”
  “我已经能承受了,比阿特丽斯,亲爱的。我知道我们今后的生活是不能在一起的。”
  “你对她曾经不忠实,詹姆斯?”
  “我还没有过——艾迪是怎么说的……?‘克能打个野鸡。’”他不怀好意地模仿着艾迪说“可能”时的发音。
  两人都笑起来,然后她小声说道:“我可不是野鸡,詹姆斯。”
  “我知道,亲爱的比阿特丽斯,哦,我完全明白。”
  在同一时刻他们互相拥向对方,他的嘴在搜寻她的嘴。两人的嘴唇接触的时候,他们都张开了嘴,仿佛多年来——也许是几年吧——都在经受渴的煎熬。他们都从对方的嘴中啜饮着,缓解那可怕的热望,他们互相感觉到对方饥饿的需要。
  他们曾经互相体验到爱,那种缓慢地、美妙地展开的爱,现在他们再次体验到了。当这一切结束时,他们仍然渴望着更多的体验。最后,他们拥抱着沉入了梦乡,深深地坠入了长时间以来两人都没有感受过的安全之中。
  电话的喧闹使他们醒来,邦德瞥了一下手表。正是凌晨四点。
  “我来接,”她睡意模糊地说,趴在他的身上拿过电话听筒,听了一阵。
  然后说:“詹姆斯,你来接。”
  艾迪·拉勃还没有说话,他就明白了——“詹姆斯,非常抱歉,这里有个很坏的消息告诉你。我马上过去看看我们怎么处理。你的女友,弗雷德里卡·冯·格鲁塞大约一小时前去世了。萨努斯医生刚刚给我打来电话。”
  19拉撒路
  邦德放下电话,坐在床上向她讲了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修饰,只说了一句:“弗莱蒂去世了。大约一小时以前。”她哭了,抽泣着,为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人的死而悲痛。
  她突然流着泪水说道:“哎,上帝啊。我们本应该再等一等。”然后她冲进浴室,把门锁上,在浴室中出声地啜泣,就像一台即将停转的发动机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的感觉已是空无所有。过了一会儿,他想:几个月以前他已经经历了悲痛,那时在波多黎各,他抱着她破损的身躯,心想:她此时此地已经死了。
  即使他看到她依然活着,他也肯定地知道她正在死去,而在现在这忧郁和沉寂的时刻,他意识到他每次到医院看望她,都是在向她告别。
  最后,比阿特丽斯从浴室走出来,她的面容很干净,泪水已被洗去。他把她拉到身边,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她。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已经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我非常抱歉,詹姆斯。能够再次和你在一起是非常奇妙的事,于是我想到,弗莱蒂的死可能改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这太可怕了。她在那里躺了这么久,我突然感到她是代替我而死的。”
  有一会儿,他无法理解,后来他们过去的时光浮现出来,他想起了1989年的那段时间,有几天他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
  过了几分钟,艾迪·拉勃到了,他急匆匆地喊道:“詹姆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实在不能让你飞回去参加葬礼。如果你现在回去,他们多半会把你扣下——你们自己的人,也许还有坦普斯塔的人。”他停了一下,似乎喘不上气来。“另一方面,我实在无法对你提出什么要求。是我请你来的,我们都知道现在面临的危险有多么严重……”
  “艾迪,没问题。弗莱蒂要求火化。如果你能给萨努斯回电话,请告诉他葬礼如期进行。当这里的事办完了的时候,我会带着她的骨灰,把它们撒到因特拉肯郊外她希望去的地方。这看起来很冷酷,很无情,但是,这是唯一的选择。”
  “你是条汉子,詹姆斯。”几乎还没说完话,艾迪就走了。
  “艾迪真利索,”比阿特丽斯说,她又恢复了常态。
  他们回到床上打了一会儿盹,然后起床,叫了早餐,一个侍者送来早餐,不满地看着他们。
  他们刚刚吃完,艾迪就回来了。“我谁也没带来。”他咧嘴笑着。“你们俩在自己的时间里做什么任何人都管不着。”
  “庄重点,艾迪。”邦德非常肯定,拉勃已经听到汇报了。
  “我已经和萨努斯通话了。”拉勃自己倒了些咖啡。“看起来你的老上司已经告诉他们你出国到某个地方度假去了。因此大家都在找你。你只能忍耐一时了。”
  “你那两个坏蛋怎样了?”
  “表现得非常合作。我们给他们提供了某种免疫力,我想他们得到了消息。他们现在被保护得非常安全,我们让他们听了一些对话。他们开始相信无论COLD  是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日子都不会太长了。他们的本性和老鼠一样。他们的想法就是离开即将沉没的船只。比阿特丽斯告诉你她所知道的情况了吗?”
  “关于星期六为一些大人物举行的庆典,还有在星期天那些小集团的聚会。”
  “这正是我们要袭击他们的时候。星期天。但是假如出了什么差错,你务必提前通知我们。”
  “确切地说‘我们’指的是谁?”
  “我认为你是知道的,或者,至少你能猜出来。我们从巡警那里得到了全面的合作。”
  “巡警”是意大利反恐怖组织的绰号;那个组织就是NOCS——中央安全行动核心。这是一支特殊的武装力量,要应付从恐怖活动到营救人质的一切事件。它是由经过严格训练的宪兵精英成员组成的,受意大利的武装警察部队指挥。它的职责首先是负责军事行动,而只有当它认为恐怖主义对国家构成危险的时候,它才采取反恐怖行动。NOCS  是专业的,训练有素的,是值得重视的武装力量。拉勃显然向意大利的行政机构提供了足够的信息,使他们相信COLD  对意大利和对美国是同样危险的。
  “你认为他们最终会把将军引渡到美国吗,艾迪?我突然想到,这事最终是要发生的。”
  “等这事发生,或者它真的发生了的时候,我们再面对它吧。我们称之为‘反冰冻行动’的主要目标就是捉住和切断COLD  的主要领导人,我们相当确信其中包括坦普斯塔兄弟露伊齐和安吉罗。一旦把他们抓出来,我们基本上有把握让COLD  的步兵保持中立。”他把头向比阿特丽斯歪了歪,说:“她把平面图和照片给你看过了吗?”邦德点点头。
  “好吧,我们来研究一下主要问题——你怎样打进去,怎样和我们与意大利特种部队进行联络——稍等一会儿。当比阿特丽斯回到坦普斯塔家族以后,我们还需要五天时间才能让你开展工作,詹姆斯。你要在星期六早晨很早的时候进去。”
  “怎么进去?”
  “当然是用降落伞。空投地点就是坦普斯塔家的花园后面的开阔地。我们要绝对准确。”
  “我认为你的重音应当放在准确上面,而不是放在绝对上面。”
  “有些人要在你之前进去,詹姆斯。意大利人要在你到达之前三个小时把他们自己的部队派进去,不过他们没有你这样奢侈,他们没有降落伞。他们要走进去——你们的皇家海军突击队把这叫做‘负重跋涉’。坦普斯塔庄园里面的那些漂亮人物谁也不会得到一点线索。”
  “那么,在别墅里有多少打手?”
  比阿特丽斯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在湖上杀了他们当中的两个。我知道的就是……”
  “是的。谈我们的事。那个叫费利普的家伙,和另一个……?”
  “费利普和卡罗,是的。他们是老打手,老随从。”
  “那么现在谁在那里呢?”
  “负责保安的头头叫阿里桑德罗。在他手下有五个,不,是六个暴徒。”
  她开始扳着手指把他们一一数出来——“罗伯特,托马索,爱德蒙多,乔治欧,恩里科和扫罗。他们都是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一身发达的肌肉。托马索是健美运动员。他们都受过各种训练:无声杀人法,各种刀的用法,各种武器和其他许多玩意儿:脚法、拳法和空手道的绝招。他们是一群可怕的家伙。
  哦,扫罗曾经对我骚扰过。我必须对他格外小心。”
  “你忘了一个人,”艾迪用肘轻轻碰了碰她。
  “谁?”
  “那两个小朋友从伦敦劫走的那家伙。”
  “噢,我的天,是啊。考夫伯格。他是这兄弟俩的主要保镖。他能用两个手指把你掐死;那家伙是个神经病患者。谁要开玩笑地看他一眼,他就会把谁杀了。个头大极了,特别令人恶心,但是他似乎很尊重这兄弟俩,听他们的话。他是个野兽,仅仅为了玩玩就能把猫勒死。”
  “为了让别人叫好,能吃钉子、舔火苗。我对这种人太了解了。”邦德在他头脑中的武器库里已经把他要用来对付他们的武器搜寻一遍了。现在他只希望艾迪能够把各种东西送到他手上。
  他问比阿特丽斯,他藏在她的小木屋中是否安全。她说会安全的。“你只在星期六以后藏在那儿,星期六夜里在那儿过。我会把艾迪给我的一套小工具拿去。大约在你跳伞的时候,在船坞里会弄出一声巨响,好吗,艾迪?”
  “没错,那是你那简单的闪光- 爆炸装置。弄出很大响声,惊天动地,但是不会造成损害。这样就会把值班的恶棍从空投区引开。”
  “在夜间有多少警卫?”邦德看着比阿特丽斯说。
  “有两个人经常巡逻,但他们通常不到花园后面去。他们通常似乎防范着前面的袭击。两个在房屋外面,另一个在房屋里面巡逻。”
  “通讯,艾迪?”他的头脑现在已经开始工作了。过了一会儿,他想,应该列一张表格。
  艾迪静下来,思想集中在通讯上。“你们两人都要带着植入的归航指示器。我们一个星期以前在罗马为比阿特丽斯就做了……”
  “在我的臀部,”她撅着嘴说。
  “那个鼓起来的地方就是,”邦德微笑着。
  “那儿有个鼓起来的地方?你在那儿有个鼓起来的地方?”艾迪的声音显得有些担忧。
  “开玩笑,艾迪。”
  “我看这趣味太低级了。”她扬起头。
  “小事一桩,别介意。你们在几天里身上有块小地方会疼痛的。我们明天就给你做,詹姆斯。”
  “疼得要命。”比阿特丽斯按摩着她右侧的臀部。她看到艾迪关切的目光,于是补充了一句:“这也是开玩笑。”
  “好了,我们有了植入的归航指示器,还有什么问题?”
  “你们两个都要带着小型通讯设备。比阿特丽斯已经有了。那是一个伪装的唇膏盒。这是第一个,她知道怎么使用。在底部反时针转动。这时出来一个小小的棒插式铁心,把它按下去,这个装置就发出不间断的呼救信号。
  信号一旦发射,我们就能捕捉到。她明天回去以后,就有一个人进行监听,以防在周末之前出现什么意外。”
  他告诉他们,听到呼救信号,在房屋后面的特种部队士兵就会冲进去——  “直接进去,毫不迟疑。他们全都知道谁是比阿特丽斯,因此她受不了伤。
  不过,如果有必要,他们可能会把任何人,把每个人都带出来。”
  与此同时,两架运输机也会从比萨起飞,把另一支精锐部队空降到里面,这时两艘高速警察摩托艇也会从湖上开进来。
  “她有唇膏。我拿什么呢,也是唇膏?”邦德问道。
  艾迪举起一只手。“她在腰带里面还有第二个应急装置。我们也为你准备了一个类似的装置,詹姆斯。这也是那种只要一拧就能使用的东西。多少有点儿像缩小了的降落伞或飞行员的安全释放器。好了,你们两个都有了能起同样作用的腰带了。你,詹姆斯,还有一个漂亮的圆珠笔。这可不是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银的、金的,样子很豪华的东西。它只是个廉价的塑料笔,但是它装着各种东西。”
  “各种小零碎。”
  “小零碎?什么是小零碎?”
  “就是杂七杂八的东西。”
  “詹姆斯,说下去。你们英国人这些可笑的词儿把我乐坏了。小零碎和杂七杂八。”
  “还是谈工作吧,艾迪。”
  又和艾迪开了一会儿不失礼貌的玩笑,他们对当天余下的时间也拟订了计划。比阿特丽斯在当天下午将得到最后的指令。“今天晚上给你们俩一次共进晚餐的机会。只有你们两人。”
  “你的心真好,艾迪。”
  “没错,他们都这样说。那么我们在早晨九点钟准时来接比阿特丽斯。”
  “你接她到机场?”
  “不,我是指我们的人。我们有个人会开着出租车来的。他从没在这儿露过面,因此不会出问题。他将在早晨九点钟到这里,我希望你到那时候回你自己的房间去,走之前锁上门。”他走到比阿特丽斯的套间门口停下来。
  “而且带着你的那些小零碎。”
  比阿特丽斯当天下午刚过两点就出去了,邦德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读他从伦敦带来的一本关于赌博窍门的书。他喜欢读与赌博、打牌骗术有关的任何东西,而这个爱好在过去使他受益非浅。
  比阿特丽斯直到傍晚六点钟才回来。“他们把所有东西都给我了,就差氢化钾药片了。”她微笑着说。“我要对艾迪·拉勃说这个事,他确实把一切都预料到了。噢,我还见到了那个意大利上尉,他负责别墅后面的特种部队。身材高大,很漂亮的男人。在意大利人看来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他们叫客房服务送来晚餐,度过了她所说的“一个温馨的炉旁夜晚”。
  邦德颇为赞同:当然,炉火把黑夜都照亮了。
  为了确保他们在星期六一大早顺利见面,两人规定了一个在黑暗中耳语时使用的不甚严肃的代号。她叫红狐狸,邦德叫灰狐狸。“这会把他们骗了,”
  他开玩笑说。
  “把这个告诉艾迪,”比阿特丽斯笑着说。“我一走,他们明天就会来把你从这里带走。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詹姆斯,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她把他拥抱起来,把他抱得很紧。
  “你是第一个知道我非常爱你的人。”
  第二天早晨她走后,这个房间显得空荡荡的,一片凄凉。分手时没有缠绵,没有泪水,没有激动。“星期六早晨早点儿见,”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发现自从他订了这个房间后,他几乎没在这里住过。下午三点钟,艾迪来了,这次是和麦可罗伯茨一起来的。
  “她起飞时顺利吧?”他说,觉得问这个问题很愚蠢。
  艾迪点点头。“我们准备在今晚六点钟左右派两个意大利血统的美国人来干这工作。我们都知道准确时间,我们已经有两个人到了湖边附近的地方,一旦她被接走,他们就会打电话来,然后我们再和这两个意大利血统的美国人电话联系,让他们把这消息传给坦普斯塔的人。”
  “他们在什么地方,在普契尼的老房子吗?”
  艾迪点点头,然后补充道:“哦,詹姆斯,还有一件事。他们在今天早晨传过来一张照片。来了一位太太,露伊齐出来迎接的。她正在回头凝望。
  你看看吗?你是否能认出她?”
  带着一种茫然而又担忧的表情,艾迪把一张经过电脑放大的电传过来的彩色图片递给他,邦德低头瞥了一眼,没做出任何反应。过了一会儿,他的心砰地一动,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不得不再一次、更仔细地观看。
  “圣拉撒路,”他喘了口气,“这不可能。”①他们看到的照片清楚地拍下了她的头部和双肩。她正扭头往后面看,她的头发被清风吹拂着,露伊齐的一个人正伸出手扶她登上游艇。
  他的喉咙突然感到异常干渴。他咽下一口唾液。他低头看着比萨公主苏凯·坦普斯塔清晰、美丽的照片,而他曾在杜勒斯国际机场可怕的汽车爆炸中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从坟墓中复活了。不可能。他感到头晕目眩。
  ①  拉撒路,《新约·圣经》中玛利亚和马大的兄弟,耶稣使他复活了。——译者
  20千钧一发
  “我们两人都知道照片上这位太太已经死了。”艾迪看着邦德,仿佛他走火入魔了。“但是她的确在那儿,今天早晨就在湖边。她到别墅去了。”
  “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在伦敦班机爆炸的当天。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他停下来,愤怒地瞪着拉勃。“你也在那儿啊!我认识这个女人,艾迪。她是个可爱的朋友。我看到了那辆汽车,看到了她烧焦的尸体——残骸。
  艾迪,你他妈的去查查吧。”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意识到他在大声喊叫。
  “嗨,詹姆斯,冷静点儿。”麦可罗伯茨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上。
  “太妙了,让我冷静!”他把他的手从肩头甩掉。“如果这位太太还活着,那么就是我受骗了,那就是说,我过去把她看错了。这些年来,他们之间很可能有某种刻意隐藏的关系。”
  “对,詹姆斯,没错,”艾迪喃喃说道。“我们要回到那间隐蔽所去,普莱姆、德拉克和隆正在那儿照看那两个意大利血统的美国人呢。我要从那儿打电话。如果你已经准备好结帐,我们就叫我们的一个司机过来接你。”
  邦德点点头,他还在生气。“你们在这里到底有多少人,艾迪?”
  “只有你看到过的那个家伙,再加上两个司机。普莱姆和德拉克两人已经装扮成我们的政府下级工作人员了,准备了一张去拜访别墅的介绍信。顺便说一句,德拉克是个医生。我们不会存任何侥幸心理的。轿车将在大约十分钟内到这里。”
  两个联邦调查局的人走了,艾迪慢吞吞地走着,低着头,像头发怒的公牛。邦德把两个袋子放到一起,他犹豫了,思索着是应该把他的自动手枪带在身上,还是把它装进公文包的秘密夹层里。他感到紧张不安,他的神经绷紧了,仿佛快要断裂了。他走到阳台上,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找出苏凯假死的各种可能的原因。
  每个答案最后都站不住脚,都是令人不愉快的。人变了,他推论道。当他多年以前和苏凯一起工作时,她年老的丈夫就已经去世了,但是,她还坚持说她的继子们都只是普通的商人。
  那时她就处在危险之中,但是,那是为了他和他卷入其中的那个混乱行动。她没有故意成为那个危险的时代的一个部分,而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被卷入了他自己置身其中的险恶。他推测,现在她可能已经参与了坦普斯塔家族的骗局,而且可能远在80  年代中期就和COLD  建立联系了。
  他回想,在DB299 班机凶残的爆炸后,当他和她在旅馆里偶然相遇时曾略微感到令人心痛的怀疑。那时他的感觉正确吗?他始终无法想象她是怎样伪造她在汽车中遇害的假相的。
  房间里的电话在他身后响起来:侍者通知,汽车正在等他。
  他提着两个箱子下楼来到门厅,用包德曼美国特快专递信用卡结了帐,然后来到外面,那里有个身材像拳击运动员、双眼明亮的年轻人,开来一辆闪闪发光的整洁的老式“海盗”车在等他。
  “包德曼先生吗?拉勃先生说他正在等您,他让我告诉您,你们关于那位太太的猜测是对的。”
  他坐到“海盗”的后座,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是个专业司机,而且驾驶技能出众。他们驶入一条又长又复杂的路,多次左拐右拐,在交叉路口减速,司机双眼快速地向反光镜一闪,突然不打信号就转弯了。
  最后,司机确信他们没有被人盯上,就朝着市区外面开去。轿车沿着湖畔行驶了几公里,终于来到一座小房子前面,房屋高大,它的窗户能够方便地眺望下面的大门和道路。
  “当然我还是相当正确的!”邦德依然对艾迪咄咄逼人。他不喜欢自己说的话受到怀疑,而艾迪本人对真实情况又毫无了解。
  “关于这位太太你说对了。她是因汽车爆炸而死的。这是个谜。根据所有的记录,她从那时起就已不存在了。”
  “那么你怎样看呢,詹姆斯?”麦可罗伯茨问道。
  “我不看。它臭不可闻。那位太太对我十分了解。她知道我是怎样行动的,而且在她被杀害,或者说,似乎被杀害前的几小时,我还和她在一起呢。
  事实上,她正在去我的旅馆要和我待在一起。”
  “那么,詹姆斯,跟我们说说,你估计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苏凯·坦普斯塔曾经到过各地,艾迪。她可不是傻瓜,而且现在很明显,她和她的继子们的关系——那是笑话——比我想象的要密切得多。如果是这样,她的失踪就是有目的的。要撤回比阿特丽斯已经为时太晚,我有个可怕的感觉:如果苏凯一直就在靠近那里的地方,她可能就不只是一个人。
  最坏的情况?我们的反冰冻行动有可能被彻底破坏。我们在那儿已经有那两个伪装的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从监狱里放走的一个神经病,而且把他带到意大利来了,可是我们怎么没想到苏凯还活着。”
  “如果她一直到处漫游,由于她已正式死亡,所以难以追踪,上帝知道还有多少别的人也复活了——甚至就在这里。”
  “自从我们到日内瓦以后,没有任何人跟踪我们。我敢拿我的性命打赌。”艾迪低下了头,两个肩头弓起来,这是他要进攻的确切标志。
  “我对这里——日内瓦——并不关心,我担心的是你让意大利特种部队卷进来了。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否会泄密?过去的情况如何?”
  拉勃足足想了一分钟。“他们是无懈可击的,不会泄密。我敢拿我的退休金打赌。任何事情都没通过公用电话线。他们所有人都是在夜间被带到一个密闭的设施里,他们经常在比萨外面那样的设施里进行训练。没有任何电话出入。也没有闲杂人等进出。他们都能自己保持给养,只有他们的高级官员才知道正在进行的事情。”
  “那么我要用一个很好的堵漏防漏人员对这些高级官员进行考验,”邦德冷冷地说。
  “好吧,他们都在那里呢,都在比萨,差不多都被锁上了。”
  “那是为了这次小战役的安全。我建议派一个人到他们那里去,检查一下他们的安全和防范措施。”
  艾迪既不争论,也未犹豫。他张开嘴,但是没说出一句话。麦可罗伯茨把手用力向下一挥。“我去吧,我亲自去吧。我希望德拉克博士和我一起去,以便我们能够进行深入的分析,甚至是化学分析,但是我估计你们需要他,直到比阿特丽斯顺利到达别墅。当那两个家伙中的一个打电话时,你们需要他随时待在身边。”
  “可能是那个自称阿伦的家伙打电话,他的真名叫斯坦利·科佐洛维齐,好吧,我愿意让德拉克留在这里。我们打完电话以后,那些警卫就会来到这里把这两个家伙带回到美国去,我们所有人都留在比萨。去查看一下,飞机是否在这里——日内瓦。如果在这里,你就能乘它去比萨,然后让它返回。”
  “他们都要听你调遣,艾迪。”麦可罗伯茨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如果你要做什么,你自己做就是了。”他快步走出房间,向房屋后面走去。
  “有时候艾迪会忘记自己责任,而调查局对指令和签字这类事情又很挑剔。”
  “在所有家规严格的家庭里,都是这样。”邦德朝他恶作剧似的看了一眼。“你肯定往别墅打的这个电话不会出错吗?那个阿伦,或者科佐洛维齐,叫他什么名字呢,会好好听话吗?”
  麦可罗伯茨用力地耸了耸肩。“如果他不听话,那么他的脑袋就会让子弹打穿了,我们就会派意大利第五机械化部队去营救他们能营救的任何人。
  然后当地警察就会把所有已经开始在比萨和费拉里吉欧旅馆里露头的美国家伙都抓起来。这就意味着我们会把他们一网打尽,但是,我不知道我们该怎样处置他们。”
  他们来到一间宽敞的房间,它占据了房屋前面几乎全部空间。正面由几扇大风景窗构成,邦德注意到艾迪走出去的那扇门通向一个门厅。他瞥见楼梯通向上一层。“你们把那两个囚犯押在什么地方了?”
  “我们在楼上有一间安全的房间。大部分时间它看起来像医生的手术室。那两个家伙滑得就像涂了肥皂的孩子……”
  “这么说你们给他们涂了肥皂了?”
  “我们有比肥皂更好的东西。在这年代,肥皂是不合时宜的东西。你们还使它吗?”
  “不,我们把我们使用的药物叫做肥皂。”
  艾迪怒气冲冲地回到房间里,手里拿着官方式样的文件。“你走吧,麦克。‘湾流’号还那儿等你呢。皮特会开车送你,然后把那两个警卫带回来;上帝保佑,让飞机安全回来到日内瓦去接我们。”
  “你放心吧,艾迪。一会儿见。”当他大步离开房间时,他朝詹姆斯扬起一只手。过了一会儿,他们透过风景窗看他钻进了轿车,车子向下掠过车道,上了返回市区的路。
  “詹姆斯,德拉克说他现在想给你做植入手术,如果你同意的话。”
  “植入?”
  “你的返航指示器。用不了一分钟,做得越快感觉越轻松。疤痕要过24到28  小时才能消失。”
  邦德点点头,喃喃说道:“在她的后面,为了脸面,对盲文来说,都是一样看不见。”
  “你说的什么呀?”
  “一句打油诗,艾迪,没事儿。”
  德拉克来到门口,拿着一个像是钉书器似的东西。“詹姆斯,把它们钉进去。我知道这疼极了,但是非常快。只是轻轻一戳。”
  “我知道,”他叹息道,把臀部亮给医生,医生用药棉擦了擦他右面的臀部,然后把仪器的前端移近了皮肤。
  事实上,那只是轻轻的一叮,德拉克在一秒钟之内就在植入点上贴了一块膏药。他说膏药会停留24  小时,在这以后,植入的归航指示器就会在那地方待大约两周时间。“你能感觉到它会拱到皮肤表面,最后脱落,”他说。
  普莱姆走进来,穿着牛仔裤和T 恤衫,看起来非常洁净,T 恤衫上印着:
  “接近男人请带使用说明书。”
  “嗨,詹姆斯,”她向他打招呼,仿佛他们是老朋友一样,然后把一张纸递给艾迪。“这就是那东西。他读过了,答应照着它念。”
  当艾迪浏览那张纸的时候,普莱姆告诉詹姆斯,这就是科佐洛维齐给别墅打电话时要照着念的底稿。
  “我看很好,”艾迪点点头,瞥了一眼手表。“快到打电话的时间了。”
  他皱起眉头。“普莱姆,我想在他的耳朵里放一条线路,以便需要时我能提醒他。你去看看是否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那两个曾经冒充联邦调查局特工的人看上去可不快活。他们被铐在金属椅子上,而那些椅子则被螺钉固定在地面上。
  “好了。”艾迪把底稿送到科佐洛维齐面前。“这是你们给我们带来的另一个大麻烦,斯坦利。”艾迪不带一丝笑容。斯坦利满面愁容。
  “我再一次告诉你,而且只有这一次。我的朋友在这儿,”他指着隆说,隆一直是这两个人的看守。“在你打这个电话的时候,他要在你的一只耳朵里装上一个非常大的0.45  英寸口径的柯尔特式自动手枪。在你的另一只耳朵里,还要插入一个小麦克风,以防你不按照底稿说话。如果你偏离了一个音节,隆先生就会扣动扳机,那个小耳机就会毁掉,你脑袋的大部分也随着一起完蛋。斯坦利,我们可没拿这个开玩笑。我们真会把你杀掉。”他转过来看着另一个人。“而你在一秒钟内也会跟着完蛋,对吗?好。我实在不希望任何人当假英雄,因为那毫无用处。要在别墅进行的行动已经开始了。我们得到一个报告,在比萨和费拉里吉欧已经开始为星期天的盛大会议而集结了。当这事发生时,那里会有一个令人恶心的事件,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把底细泄露了,他们取消了会议程序,我们还会尽力把这个地区每个可疑的代表都逮捕的。我们还会把别墅和它的居住者炸得粉碎。因此不要心存侥幸。那样不值得。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我想问一件事,”他脸色惨白,就像一张羊皮纸。
  “我不能保证作出回答,但是尽管问。”
  “你应当遵守成交条件吧?”
  “什么成交条件?”
  “喔,上帝。我们达成的成交条件。我们回到美国,立即享受证人保护条例。可能就是这样吧。你不知道那些家伙是什么人。他们能把你扔进监狱,也能把你放了。”
  “你会安全的,斯坦利。我保证你的安全。”
  在另一个房间,普莱姆喊道,他们刚刚得到消息。“比阿特丽斯现在登上了游艇。他们告诉我,那里关于我们的两个朋友失踪的事有一点儿争论。
  他们显然得到命令要等他们。”
  她刚说完,隆就开始动作了。他拿起他原先放在倒霉的科佐洛维齐面前的一部电话。那儿有一部独立的仪器和电话连在一起,有一条线从半路引出来。艾迪把耳塞插到科佐洛维齐的一个耳朵里,把麦克风放在他面前,这时隆第一次亮出了柯尔特。
  “我待在大厅,离你远点儿,省得你过分紧张发生错误。”艾迪朝科佐洛维齐狠狠瞪了一眼,现出意想不到的冷酷。“好啦,给别墅拨电话吧,开始干你的差事吧。”
  邦德走到隆的后面,科佐洛维齐拨了电话,他的手抖个不停。
  在另一端,电话开始嘎嘎地发出高音呼叫。三遍铃响过后,有人拿起话筒。“喂,”露伊齐在另一端说道。
  “露伊齐,我是斯坦。”
  “你他妈的上哪儿去了,斯坦?那些伙计报告你没有和达里奇那个小妞一起回来。”
  “我们让她自己先回去了,露伊齐——”
  “是坦普斯塔先生在和你说话。”
  “是……是,坦普斯塔先生,我们遇到了麻烦。您让我们防备着的那个家伙。就是几年前干掉您两个最好的伙计的那个……”
  “你是说邦德那杂种?”
  “就是那个家伙。”
  “他怎么了?”
  “我们在日内瓦看到他了。他没有接近达里奇,但是我们看见过他两次。
  好像他在度假。”
  “在今年这个时候?你越来越傻了,斯坦利。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一家小旅馆里。他现在还在那儿。您有什么吩咐,露伊——坦普斯塔先生?”
  “抓住他。抓住他,把他带到这儿来。冰雪公主还有件事派给他呢。”
  露伊齐发出一阵低沉、邪恶的格格笑声。
  “是,老板,我们现在就把他拉出来。有什么问题我们会打电话回去。”
  “就这样,斯坦利。如果这一次你们再失败,就不必费心往回打电话了,留神你们的脑袋吧,因为你就要成为会走路的僵尸的。”
  科佐洛维齐倒下了,瘫痪了,剧烈地干呕起来。
  “真是千钧一发啊,”邦德冷冰冰地说。
  21反冰冻行动
  皮特驾驶着汽车,他们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驶入车道。邦德知道,那个从旅馆把他接来的司机叫皮特。
  刚才,当他们等候的时候,普莱姆和隆忙碌着收拾房间,艾迪望着空中出神。
  “呆呆地想什么呢,艾迪?”
  “嗨,詹姆斯。我有点儿担心出现什么纰漏。他们跟踪比阿特丽斯的归航指示器,她似乎还在正常活动着,但愿上帝保佑我没有把你们俩送到某种埋伏里面去。”
  邦德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艾迪,但是,这是我们必须冒的危险。正如你们的人说的那样:走着瞧吧。如果有什么不正常,我想比阿特丽斯会发出呼救信号。”
  “她会的,但是,顺便说一句,我已经决定把第一支部队的行动提前一天。那些伙计可能在星期五夜晚就进入指定位置了。我着急赶到比萨的原因就在这里。至少,一旦到了那儿,我就能把事情安排好,而且可以确定一支部队是否从今晚就已待命。以防万一。”
  第二辆汽车转入了车道。“好,”艾迪说道。“这是乔伊,我们的司机。”
  他提高嗓门:“你好,伙计们,把那两个家伙在这儿卸下来,带上手铐。他们要乘飞机做长途旅行了。”
  他们带着科佐洛维齐和他的同伙从禁闭室下来,把他们推进汽车。后来知道他同伙的真名——俗不可耐——叫约翰·比齐。隆始终在他们身边,握着他那把0.45 英寸口径的柯尔特。
  他们驱车到机场的45  分钟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在途中他们经过一个安全检查站,司机出示了特别通行证。邦德发现这两辆汽车的车窗都涂了颜色,而且机场安全人员并不打算向里面查看。
  他们驾车来到距离一架隐形C-20  湾流三型飞机舷梯很近的地方。一个身穿灰色法兰绒运动裤和漂亮的运动上衣的年轻人——显然他是扮做服务员的联邦调查局特工——走过来放下舷梯,帮助隆押解两个囚犯。艾迪坐在那儿等着他们上飞机。
  “我要求所有人快步赶到那里登上飞机。”艾迪命令道。“德拉克医生第一个,然后是你,詹姆斯,我跟在你后面。我们已经很有把握地避开了各种被拍照的可能,但是我不想抱任何侥幸。”
  邦德不止一次看到,在紧急时刻,艾迪的语法有点儿走样。
  在他们走进机舱之前,驾驶员就开始发动引擎了,其中一位驾驶员通过有线广播系统告诉他们:一旦办完了放飞手续,在一分钟之内他们就能起飞。
  他向比萨通知了起飞时间,然后补充道:“那些和我们一起到华盛顿特区去的人请注意:我们的服务员米歇尔今晚将为你们提供一顿套餐。其余到比萨去的人只提供咖啡。”
  他们在比萨降落时,大约是9 ∶45。
  隆和普莱姆要带着两个囚犯走,德拉克医生和艾迪则要在整个行动中和邦德待在一起。就在邦德离开的时候,普莱姆给了他一个高雅的吻。隆和他握手告别,互祝好运。当普莱姆走远时,艾迪扬起眉毛,说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吻。
  麦可罗伯茨在轿车后座等着他们,车子中间有块隔板,这样部队来的那个司机就无法听到后座的谈话了。
  “他们保证任何人都没有泄露消息。高级军官非常注意我们要求的隐蔽性,”他开始说。然后他列举了事实。首先,除去三支部队的领导和总司令以外,在把部队带到远离机场的特定设施之前,任何人都不知道与反冰冻行动有关的任何细节。“那里没有公用电话,部队士兵不准使用军官电话。任何电话都被自动切断了,一旦发现有人打电话,必须作出解释。所有这些都是电脑控制,不可能出任何差错。”
  “喔,”艾迪拖长了腔调说,“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出错,出错、出错。”
  无论如何,他们一走进庞大的兵营,他似乎就放心了,当他和司令——一位叫波莱提的将军——待了一个小时后,他就更有信心了,对他的队员们宣布,现在有一支部队正在下达命令,在一小时内就会进入长期戒备状态。
  “那个将军告诉我,他们能在五分钟内进行空降。如果你向外面看看,就会看到两架隐蔽的RC-12M  飞机正在喷着火花。那些伙计已经警戒了。”
  邦德在第二层有个单独房间,这里受到严密警戒,使他与部队隔离开来。
  为了让战士们能够在行动时认识他,他在全体部队面前露过一面。
  第二天早晨,他与部队见过面后,艾迪和一位指挥官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研究邦德怎样打入庄园。他们认为用“高跳低开”的方式跳伞太危险。
  空降地点很小,在坦普斯塔别墅后面有一块展开的高地,他们应该飞到距离那里较近的地方。第一支部队在星期五的凌晨将徒步进入那里。
  此前,已向比阿特丽斯说明应该在什么时间等待他空降进入庄园——这主要是为了使她能够在船坞安放迷惑对手的爆竹——是这位被派来执行任务的青年飞行员提出这个最后建议的。他知道他能够到达湖岸,在与普契尼故居接近的地区上空,大约10000 英尺。然后,他可以把他驾驶的小型齐斯纳飞机的引擎关闭,寂静无声地滑翔飞过湖面,悄悄到达空投地点800 英尺上空。这样就能准确跳伞,使邦德正好到达目的地。
  在那一周余下的日子里,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讨论除了电子呼救闪烁装置以外,他应该带些什么东西。他们要他穿上保温潜水服,以防被迫落入水中,但他否定了这个建议,他喜欢穿常规跳伞服。他还要求穿舒服的帆布鞋,而不穿军用皮靴。至于武器,他只打算带他自己的自动手枪和四个备用弹夹——一个轻轻粘在枪柄,以便迅速安装。他还选择了老式的希科斯- 费尔波恩冲锋队匕首,因为他对这种匕首最熟悉,也最擅长。他不同意艾迪的建议,拒绝使用手榴弹、闪光爆炸装置、烟雾弹或其他爆炸物。“我想,如果真用得着的话,那些意大利小伙子会带上足够的爆炸物的。”
  这些事确定了,在余下的几天,他就交替着休息和在体育馆里进行剧烈运动,在每天的部分时间里,体育馆专门供他使用。他有些担忧,与其说是担心即将到来的行动,还不如说是担心比阿特丽斯,尽管每天早晨和傍晚联邦调查局的人都会告诉他:她在别墅里还在到处活动,而庄园里情况极其正常。
  星期四上午,准备占领房屋后面空地的部队被直升机运到有利地点,星期五凌晨从那里进入目的地。到达那里之后,安全地隐蔽起来,他们就会定期发回报告。第一份报告是在星期五早晨收到的,传来的消息说有一队厨师已经从湖上被带进了别墅。
  艾迪看着报告说道:“看起来他们准备举行一个盛大宴会啊。各种美味佳肴俱全。”
  “问一下,那些厨师是留下来了,还是离开了。”
  到了下午报告传回来,厨师们走了,各种食品保存在冰箱里。邦德回想起来,厨房和烹调区似乎是在房屋的后面,因此他估计部队用望远镜已经可以清楚地观望了,距离很近了。
  凌晨将近一点钟,齐斯纳起飞了,在1 ∶45  飞行员向他竖起大拇指,在一万英尺的高度关闭了引擎,开始朝别墅那个地点盘旋着向下滑翔。
  邦德注视着高度仪在反时针转动,在2000  英尺高度,他拉开了右侧的门,一股强风冲进驾驶舱,飞行员吃力地控制着方向舵。
  他们已经关闭了通话器,飞行员高声向他预祝好运,请他注意来自空投地点的摩尔斯信号灯。邦德点点头,向机翼的翼间支柱爬去。
  正当他看到地面上闪闪发出的一点微光时,他也发现到从船坞传来一个更大的闪光和重击声。他向黑暗中窥视,最后看到那一点点光线几乎就在他下面。然后他用手一撑离开了,展开四肢坠入下面的黑暗中,这时他感到了那熟悉的神奇的震颤。他几乎一下子就拉开了绳索,享受着他平常所想象的情景:从极高的地方,无拘无束地向着遥远的大地坠落下去。他的降落伞背带急速抖动着,他向上窥视,甚至连自己的降落伞的伞盖都看不到,这种夜间空降,他用的伞是黑色亚光的。
  各种各样的回忆闪现在他的头脑中:有几次夜间空降,地面比预期时间更早地扑来;还有几次,他受到空气湍流袭击,震颤得几乎失去平衡。今晚,这是一幅完美的图景:他能够调整下降的角度,空气从降落伞伞盖中分流出去,接近地面时他立即感觉到了地面效应,他的速度慢了,轻轻地用双脚着地,降落伞伞盖飘落着,背带还没有卸下,他就跑开了,把降落伞丢在那里。
  他几乎没有看到从隐蔽处向他跑来的人影,那人把降落伞捆扎起来,拖到人们看不到的地方。
  他站了一会儿,周围静极了,他闻着空气的气息,感到从湖上吹来一阵凉风。看来爆竹起作用了,远处,从湖边传来了喊声。
  他的眼睛适应黑暗了,于是他开始出发,悄悄地,速度并不快,朝着一排树木的左侧走去,他没有看见树木,但是他知道它们就在那儿。五分钟过后,他来到它们的正前方,尽可能悄无声息地穿过树枝和灌木丛摸索前进。
  他穿过树林来到另一侧,他感觉到,而不是看到,有个人走近了。他低声耳语:“红狐狸?”传来一声温柔的回答:“灰狐狸吗?”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比他想象的更近,他跨出两大步就摸到了她,感觉到她的手握住他的手,拉着他迅速通过了他估计是温室的地方,来到一扇门前。她把门打开,两人进去,她关好门,这才开灯。
  他们拥抱了许久,然后她引着他穿过一尘不染的小房间走进一间小厨房。邦德停了片刻。“没有卧室?”他问道。
  “长沙发可以当床,”她悄悄耳语。“我们遇到了麻烦。他们让我迁回到这所房子。”
  “哦,好。其他事情都正常吗?”
  “今天晚上他们非常活跃,”她依然几乎用耳语说道。“我不知道现在有什么情况。”
  “啊,星期天那里有个情况介绍会,今天晚些时候有个聚会。”
  “是的,不过,现在那里肯定有新的情况。来了一个女人……”
  “我知道。来了一个死去的女人。”
  “什么……?”
  他向她讲了苏凯的事;他事实上曾经看到她被杀了,可是她却在那里,仿佛是死而复生一样,而且回到别墅,大事张扬地受到她的继子们的欢迎。
  她现出困惑不解的神情,站在那里望着他,突然,从门那儿传来一声巨响:有人要把门打开,门砰砰作响,晃动起来。
  “等一等。”她用一只手掩着嘴,高喊着她马上就来。
  他听到门被打开了,把ASP 手枪拿在手中,打开保险,枪口向下,两手握紧了枪柄。詹姆斯·邦德,做好一切准备,他心中在想。
  “我叫考夫波格。他们从那房屋里派我来。我必须检查一遍。听说有个疯子跑出来了。”
  比阿特丽斯发出一声轻轻的喊叫。这就够了,邦德猛地打开厨房的门,冲到外面,他的手枪正对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乱蓬蓬的一头浓密的淡黄色头发,满嘴都是金牙,双手像干草叉一样大,两只发红的眼睛。
  “站在那儿不许动!”他说道,手枪直对着这个怪物的胸膛。接着——“嘿,那不是我亲爱的老朋友邦德吗,詹姆斯·邦德,”苏凯·坦普斯塔说道,她从考夫波格身后走出来。“冷静点,伙计。”她几乎是嬉笑地拍了拍那个巨人。“詹姆斯,我很高兴你空降下来。你正是我要找的人。我有件差事给你。你知道,我打算明天结婚,我认为任何人都不如你更适合把我引交给新郎。”
  22像绅士一样去死
  “哦,把枪放下,詹姆斯。别干傻事,”就在那个叫考夫波格的巨人向前跨上一步的时候,苏凯继续说道。他的脸像个痴呆儿,是那种人们在农村常常可以看到的近亲繁衍的产物,在农村的一些封闭的小社会中,乱伦依然盛行。
  他感到自己的手指正在用力扣动扳机,就在这时,考夫波格以惊人的速度抓住了他,一只手就像铁钳一样扼住他的右手腕,拧过去,引起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手枪脱落了。
  “枪可是危险的东西,”考夫波格的声音单调、缓慢,边说边想,仿佛他不得不从大脑中搜寻那些单词,把它们凑成一个句子似的。“别拿着枪玩。
  它们会伤着人。我懂这个,因为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拿我爹的枪玩。
  走火了。杀死了我的小哥哥。我们不得不把他埋在地下,因为他像个大门钉不能动了。”那个人的一只大脚稍微挪动了一下,手枪就在地面上滑跑了。
  邦德,摩挲着自己的手腕,看着比阿特丽斯。她回头瞥了一眼,用目光询问:她是否应该按下呼救信号的按钮?他只是从左到右活动了一下眼睛,表示一个“不”字,而没有摇动脑袋。
  “你已经是个死人啦,”他说,直勾勾地盯着苏凯。
  “我知道。当个死人是件奇妙的事。你可以用一个新名字通过边境,四处周游。但是,现在我就要恢复我的本来面目了。”
  邦德回想起在杜勒斯国际机场的旅馆中和她见面的情景,她多次表现出奇怪的举止,有的地方很古怪。从眼角中他看到考夫波格正在斜眼看着比阿特丽斯,苏凯声色俱厉地让他退回去。
  “你怎么安排了这个骗局?怎么让自己被汽车炸弹炸死的呢?”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放松、缓慢,调子慢吞吞的,让对方注意到:他根本不在乎他的处境。
  苏凯·坦普斯塔笑起来。她可怕地变化了,她的头发几乎染成了霜雪一样的白色,两眼也变窄了,说话时带着一种疯狂。“詹姆斯·邦德,你几乎把所有兴致都败坏了。我到杜勒斯有两条理由。第一条你可能猜得出来……”
  他突然知道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DB 299  航班。”他说出来,实际上并没想到它,然而他仿佛又一次看到了他第一次在M 的办公室里看到的那种恐怖:一架大型喷气客机正在着陆,出现了到处飞舞的死亡,喷吐的火焰,从波音747-400 机舱里喷出了浓烟,沿着跑道四散滚动的燃烧着的飞机残骸和乘客的尸体。
  苏凯又说了起来,那声音就像他大脑屏幕上的画外音,他的大脑重新启动了开头所有的那些生动图像。“是呀,”她说道。“不错,我拿着遥控器。
  你知道杜勒斯机场的安检非常糟糕。我站在大楼里面,注视着飞机来了。我把遥控器装在口袋里,他们告诉我它的作用范围几乎达到三英里。我可以坐在咖啡店里来干这件事,但是我要确有把握。那儿有那个男人,你知道……”
  他在她眼中再次看到了狡诈,现在比在杜勒斯的旅馆中看到的更加明显。“我知道关于朱里安·凯特尔的所有事情,”他说道。
  “你真聪明。他是个敲竹杠的人,詹姆斯。他命中注定该死。”
  “和所有那些无辜的人一起?”
  她像狐狸般咧开嘴笑起来。“哦,是那样,当然了,但是你知道,我们想让布赖德波雷破产,而且我做到了。顺便说一句,他怎么样了?这些日子你绝对不会听到哈利·布赖德波雷的消息了。”
  “说实话,他正在卷土重来。有些人喜欢这样,他们一落千丈,然后又一步步爬了回来。”
  “老哈利就是这样。我估计我们已经把他像其他人一样杀死了,但是露伊齐安排的,他竟然没在飞机上。”
  他心中在想,让她说下去。在她说话的时候,苏凯似乎是在一个梦幻世界里,重又恢复了往日的辉煌。“这样说来,你就是那个按动按钮炸毁DB299 的人了。你说你到杜勒斯机场有两个原因。”他朝她走近半步,但是考夫波格走过来,轻轻在他胸前推了一下。这轻轻一推就使他踉踉跄跄地退到后面的墙壁上。“一个不自量力的人。”
  苏凯不理会这些,依然在念着自己的独白。“是的,你几乎把所有这些事情都弄糟了,詹姆斯。我实际上在那个旅馆有一个房间。一间在那儿,另一间在别处——在希尔顿。当你轻轻松松走进来的时候,我感到了平生最大的恐惧。我想我绝不能把你排除在外。很长时间了,带着伪造的你的来信。
  不错吧,是不是?你肯定会使我转危为安的。我很快就认识到了这一点。你将是我的惨死的头号见证人。我很聪明,我认为。”
  “非常聪明,苏凯。你到我的房间是为了耍花招。”
  “很妙的花招,詹姆斯——只要一个姑娘对你别太认真就行。”她向比阿特丽斯瞟了一眼。“我真心希望你对待这位先生不要太认真了,亲爱的。
  他才是真正的女性歧视者:只要有可能他就寻欢作乐,当他感到心满意足的时候,就把那些女人甩了,让她们感到孤独,感到被人蹂躏。”她在谈论过去,谈论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她神经质地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话题,她的头脑失去了控制。
  比阿特丽斯愣在那儿,轻蔑地看了苏凯一眼。“我认识詹姆斯很久了,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完美的绅士。他和女孩子做的事往往都是正大光明的。我认为每个和他来往的女孩子都是自己愿意和他交往的——也包括你,比萨公主。我敢打赌你没有拒绝过他。我也没有,我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我知道事实真相。但是,我是幸运的,因为他又回到了我的身边,而且我想他不会再走了。”
  “哦,他不走了,这很好。你也待在这儿别走了,比阿特丽斯。你们两人都获得了死刑判决,我这样想,而且这将要被执行:如果你们不配合,执行就来得非常快了。如果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那就在明天夜晚。”
  “苏凯,你是怎么做的呢?”
  “做什么?噢,我的死亡和复活。是啊,嗯……是的,我首先去干那架班机。然后再把我自己弄死。你突然出现了,詹姆斯,使我转危为安了,这你是知道的。”那狡诈的眸子在她眼睛深处闪动着。
  她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直到把整个故事讲完。在引发布赖德波雷航空公司那场空难之前的十天,她一直就住在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附近的两家旅馆。那段时间里,她在两个地方之间穿梭往来,每个夜晚换一个地方,在寻找最佳的替身。“必须找一个身材和年龄大致和我相同的人,”她对他们说道,她在希尔顿旅馆找到了一位无可挑剔的年轻女子。“她是个墨西哥人,只是比我稍微小一点儿,但是谁会注意呢?”
  苏凯和那个女孩亲近起来,她是苏凯住的那层旅馆的服务员。“我看得出来,她很懒散。她的外表就是那样。你知道那副模样仿佛在说:‘为什么她拥有一切呢?为什么她有钱呢?我为什么不能找到好工作,挣到比这里更多的工资?’我玩她就像玩一条鱼,詹姆斯。你可能会为我感到自豪。”
  “我表示怀疑。”
  最后,苏凯给她在意大利找到一份工作,做她的私人女仆,有一份可观的工资。一切都没有困难。她很喜欢意大利,而且还有那么多钱。她很快就会拿到签证和工作许可证。“当然她上当了。是的,”她说道。“她问:‘我什么时候辞职呀?’”
  “我告诉她最好就是现在,她递交了辞职报告。管理人员很不高兴,特别是她第二天就要为我工作,打扮得花枝招展,我给她买了好多衣服。
  “露伊齐派了一个人来给那辆汽车做手脚。保险杠下面有个小开关。我只需要把它拨一下,15  分钟后,整个汽车就会飞上天。我只要给露伊齐的人打个电话,他就转回来到旅馆后面用车接我。这就像钟表一样准确。她有一个驾驶执照,我在汽车里已经检查过了。
  “离开你以后,詹姆斯,我就直接回到旅馆,告诉她到后门等我。我叫了旅馆侍者把我的行李装到汽车上。我把我的挎包换了,把你看见过的那个扔到前面的客座上。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我大大方方地给了小费,开车在街区上转了一圈,然后回到旅馆后面。卡罗塔在那儿等着——卡罗塔是她的名字。我告诉她开车到你正等我的那家旅馆去——毫无疑问你正焦急地等着我,詹姆斯。”
  “说下去。”
  “当我下了车,她开着车走了以后,我引爆了炸弹。露伊齐的人正等着我,他开车送我到国内机场,从那儿我用另一个名字——当然,还有各种合法的证件和手续——乘一架班机前往纽约。我在巴黎,在法国南部,在世界各地消磨时间。有时开开会,因为到那时计划已经很顺利地执行了。”她令人厌恶地高声笑了起来。“现在我们已经到了我们所计划的各种事情的边沿。
  我认为如果你接受我的请求,那将是个好主意。明天把我交给新郎,詹姆斯——不,就在今天,当然喽。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你能相信吗?把我交给新郎,我可以保证你们两人都能够活到明天夜里,在你们听到下个月将要发生的事情之后。
  “我将要改变世界,亲爱的。我们打算铲除犯罪和街头暴力。我们将要赢得美国,我们将要真正地看看美国梦。所有这一切即将发生。严惩犯罪——哦,非常严厉地惩罚犯罪,如果你被抓获时身上带有毒品,那么就立即处死;如果犯了强奸罪,就把你那个家伙砍下来,偷盗者将被剁去双手,谋杀犯将被吊起来慢慢处死。这要花几个月的时间,但是,这是人民所真正希望的事,对不对?安全。国家将重新运转起来,自给自足,生产我们需要的任何东西。绝对的孤立主义。到最后,世界将会俯首帖耳,因为他们在老大的一个美国里不会找到市场了,是不是?”
  “你要和谁结婚,苏凯?谁将做你的丈夫?”
  她有些手舞足蹈了,格格笑起来,她的心神脱离了现实世界。“我打算和COLD 的总司令结婚,你知道COLD  吧,詹姆斯?”
  “差不多都知道。”
  “那好,他们管我叫冰雪女王——这是我的代号之一——他就是冰雪国王。我必须为了宽容你去进行争论,但是我认为他会想看看这滑稽的场面的。
  不管怎样,詹姆斯,你对这些是负有责任的:他现在要靠假腿走路了,他的容貌已经毁坏了。他的面孔完蛋了。他们说整容手术最后会使他恢复到接近正常的程度,但是那要花很长时间。这全是因为你,是不是,詹姆斯?是你把我心爱的布鲁图斯·科雷将军从天空上击落的吧?”她的面容仿佛发生了变化,变得扭曲了,任何美丽的地方都消失了:两眼冷酷得就像花岗岩的碎片,上面覆盖着她特有的疯狂的霜雪。
  “你要结婚了……”他差点没说出来,“和那个刽子手!”但是他话到舌间留半句。“祝贺你,苏凯。你嫁给了一个传奇人物。”
  “我知道,这不是很奇妙吗?”
  “这是奇迹。是的,当然,我应该把你交给他。”
  她又开始翩翩起舞了。邦德在怀疑她的心灵是否垮掉了——把她从一个泰然自若、理智而又美丽的年轻女子变成了这样一个滑稽可笑的东西。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所有这些迹象就都表现出来了,然而他并没有认真对待它们。
  “来吧。”她最后说道。“我认为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到那个房子去。今晚有一件事正在进行。那儿发生了什么爆炸,我亲爱的继子们都被惊醒了。
  他们都为这场婚姻感到骄傲。”
  “真的吗?”
  “当然了,真的。他们欣喜若狂。走。”
  她在前面走了,为考夫波格打开了门,他抓住邦德和比阿特丽斯的颈背,他催促他们走的时候,几乎把他们从地上提了起来。苏凯把门在身后用脚踢上。邦德仔细观看着。他的自动手枪仍然躺在小木屋的地面上,枪上还有一个备用弹夹。
  这所房子现在灯火通明,苏凯把考夫波格和他的两个囚犯推过去,朝着一扇门走去,那门把他们引向对着入口的厨房区,邦德从他上一次访问的记忆里想起了这个地方。
  “嗨!嗨!大家都看看!我找到了什么!”苏凯在前面走,一边走一边喊。他们首先看到的是露伊齐和安吉罗,他们下楼的时候身旁簇拥着保镖。
  “啊哈,是无所不在的邦德先生,”露伊齐得意洋洋地说。
  “可是我们没发请柬啊。”安吉罗跟着他哥哥说。“放开他们,考夫波格。”
  考夫波格非常听话,乖乖放开了比阿特丽斯和邦德,让他们在地面上转了几圈。
  “没有邀请就到这里来,意味着你们是非法侵入,你们知道非法侵入者是什么下场吧,邦德先生?应当枪毙。”
  “我还要和他待一会儿呢,然后再杀。”从楼梯顶端传来沙哑的粗暴声音。苏凯尖声喊叫着。“布鲁提!哦,布鲁提,现在还不要下来。今天是星期六。你在举行结婚仪式以前绝对不能看见你的新娘。请你,请你退回去。
  我要责备你了。”
  布鲁图斯·布鲁特·科雷将军轻声笑起来,声音很低,发出了一阵阵邪恶的令人作呕的微微笑声。“我会待在你的视线之外,我亲爱的姑娘,直到你悄悄溜走。告诉我什么什么时候能够下来,因为我急于见见这位邦德先生。”
  “我向你提一个重要的请求就走。我已经决定婚礼上的服务项目了。只是在安排上有个小小的变动,在这件事上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我的祝福当然要比我的诅咒好了。那就说吧。你打算要什么?”
  “哦……”她用一条腿站在那儿,另一只脚从地面上抬起来,向后弯过去,抵住她的小腿。这种姿势让邦德想起仙鹤,或是一个小孩子。她这种近乎天真的邪恶使他产生一种怜悯之情。
  “喂……”她又开始说道。
  “说吧,太太!说出来!”科雷平静地说,尽管他的话就像是发布命令。
  “我刚想起一件漂亮的滑稽事,布鲁提。我打算让邦德先生在结婚仪式上把我交给你。”
  “我来把你交给他,”露伊齐喊道。
  “住嘴!”这一次科雷确实是在喊叫了,他从楼梯顶上挑衅似地吼起来。
  “今天是苏凯的好日子。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她的想法很好。照她说的办,那有一点讽刺的意味。我亲爱的,他当然要把你交出来了。然后,当客人们都走了……”他的声音低落下来,仿佛要流出蜜来,“……在我们分享新婚之夜的快乐之前……噢……让我们等着瞧最精采的吧。”
  “别!别!等一下,布鲁提。我想起一个更滑稽的妙事。如果我们把他当一个宠物养起来,那会怎么样?我想这样他就会知道世界究竟要发生什么事了。首先,他要把我交给你,然后他留在那儿,听你在星期天发布命令,那命令将是一个杰作。在此之后,喂,你必须按照你的愿望来处置他,还有这个婊子比阿特丽斯。你答应我,布鲁提。”
  “这确实是个具有讽刺意味的花样。我提醒你,实际上我宁愿现在就杀了他:慢慢地,先用枪打他的两脚,然后是膝盖,两只手,臂肘,等等,我要花些时间干这个。”这时出现了一个停顿,他们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响声很大的喘气声。“但是我们也许会在他们身上想出其他主意来。谁知道呢,也许他们可以成为一对很好的人质。”
  “你可以任意处置他们,布鲁提。”
  当他回忆起这个可爱的年轻女郎过去的样子时,所有这些事情都让邦德感到肉体上的痛苦。看到她,听到她堕落成一个疯狂的野蛮的女人,使他为了她本人而感到一种强烈的极度痛苦。事实上,难道她总是疯狂、恶劣的吗?
  太危险了。很可能,她的症状只是当她接近了坦普斯塔家族以后,或者协助了他们以后才明显化的。过去他们在一起的短暂时间里,她很容易隐藏这些心理上的裂痕。
  “还有别的吗?好吧,那就这样吧。他将要把你交给我;要把他留下来直到星期天的命令发布会;然后我们决定怎样处置他——还有他的婊子,像你说的那样。现在,我要下来了,苏凯,走开吧,否则我们的婚姻就要倒霉了。”
  她发出轻轻的吱吱叫声,迈着小碎步跑了,跑到通往房屋后面的门那里。
  到了那儿,她转过身来,冲着邦德喊道:“一切都很容易。我像一个夫人似的死去了,詹姆斯。我只希望到时候你像个绅士一样死去。”
  楼梯上出现一阵动静。
  23婚礼的钟声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咚咚地从楼上缓慢地走下来,两腿僵硬,每迈一步都要摇晃,不时发出咕哝的声响。他在爱达荷州神秘的坟场中曾经看到过的这个人艰难地下楼走到大厅里来,就好像一个机器人。
  他转过身——更糟糕了。两只脚分开站着,以保持平衡。他看着比阿特丽斯和邦德。太可怕了,比阿特丽斯轻轻叫了一声。
  布鲁图斯·科雷将军的脸似乎是用一张张风干的皮贴起来的。头顶是一块发皱的皮,一片片从前额吊下来,连到下巴。那脸上曾经是眼睛、鼻子和嘴的地方有四个畸形的窟窿。有些部位还是依稀可辩的:在一层层的皮下,两眼闪着光芒;鼻子上的一个地方开了个鼻孔,一个椭圆的开口像假人口技演员的嘴,他说话的时候那个开口就活动。原来长着耳朵的地方,现在成了小贝壳似的两个小疙瘩。
  “你好好看看,詹姆斯·冯·里希特霍芬·邦德先生。一定要好好看看,因为这是你干的,你在他妈的那个山边打转的时候干的。总有一天我会有一张正常的面孔的,但是要花几年的时间做外科手术,我也要忍受无穷的痛苦。
  但是不管怎样,我有了一个爱我的女人,还有一个远大的前程,你明天就会听到了。现在呢,我只需要你看一看,想一想:人会发生什么变化。邦德先生,除了让你非常缓慢地最终死去之外,我不能答应你任何事情。至于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在什么地方,那是另一回事。因为我的新娘——我怎么称呼她呢——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女人了,我会善待你的女人的。她甚至可以当一个可爱的宝贝人物,为我手下那些人做点轻松的辅助工作。她在他们手下会工作得很好的。”
  他的头朝着露伊齐和安吉罗和他们的一小群保镖颤动了一下。“如果现在你们想搜查这两个家伙,我会满足你们的要求的,可是得要小心。把他们身上一切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都拿走。从前我知道,并且尊重像邦德这样的男人,可是我知道他们会干一件事儿:能把最普通的物品都伪装起来。”
  那些人向他们走过来,开始搜查,对比阿特丽斯来说,那就是摸索而不是拍拍了。他们从邦德身上很快搜出了冲锋队员用的匕首,ASP 手枪的备用弹夹,还有其他各种东西。他们甚至拿走了一只笔,那个搜出这只笔的人,把这个塑料的小玩意扔给了考夫波格,他攥住它,仿佛拿到了非常昂贵的蒙特·布兰克自来水笔一样。他在这帮暴徒面前只会卑躬屈膝。
  “现在,”露伊齐的声音完全泄了气,而且显然对将军抢了他的先,占了上风,还让邦德扮演新娘的父亲的角色感到气愤。“现在,把他们都带到比阿特丽斯的房间去。把他们可以当作武器的任何东西都从那儿拿走,把门锁上。”他转过身来对着比阿特丽斯说道:“你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达里奇女士,你们的新房间加了防止逃跑的设施。你不可能没有看到窗子上的铁条,你的门是用钢板制作的。要守规矩,二位请不要打算做任何蠢事。我倒是喜欢有机会违反将军的命令。”
  他们被推搡着上了楼,沿着一条很宽的通道,来到房子后面,有一扇门嵌在钢制的框子里。三个人打开了门,把他们的俘虏推进去,这时安吉罗在他们身后喊:“我希望我继母的婚礼办得好,办得得体,给邦德找一身合体的晨礼服。”
  “用飞机把我送回伦敦,把我自己那套取来,”邦德回头嚷着。
  他们一起被推到床上,其中一个人拿着手枪对着他们,另外两个则去搜查碗橱、抽屉和梳妆台。他们把他们认为可能充当武器的东西都扔到垃圾桶里,搜寻了半个小时,似乎满意了,于是离去,在门锁中拧动钥匙。
  比阿特丽斯,用两臂抱住邦德,在他的肩头静静地哭起来。“詹姆斯……?”她抽噎着说。
  “别说话。你应该知道这房间八成装了窃听器。”他跳下床,久久地搜寻,主要是查看有没有录像用的光纤电缆。经过长时间检查,他判断他们只是安了窃听装置。他走到梳妆台前,吃惊地看到他们留下了电话记录本和一只铅笔。他在找那个唇膏盒,里面装了可以发射呼救信号的电子装置,但是找不到,于是他用哑语问她,她是否有那个东西。
  她摇摇头,他面色阴沉地皱起眉头。把便条本和铅笔拿到她的面前,坐下来,开始写道:
  我们没有唇膏盒和发信号的笔了,但是我们还有皮带。我想我们应该再等等看,明天再发信号。如果你真的忍受不住,我现在就发信号。我爱你。
  她微笑着拿过便条本和铅笔:
  但是明天你还会爱我吗,詹姆斯?是的,和你在一起我能忍受任何痛苦,当然,我们必须等待。你打算怎样对付那个疯狂的继母呢?顺便说一句,我一直爱着你。
  他拿过本写道:
  好啊,我们回到伦敦的时候,应当干一件事了。这会儿试着休息。如果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乱子,马上发出呼救信号。我要这样做。至于那个继母,她显然是疯了——反社会的精神病,可能也是偏执狂型的精神分裂症。我的猜测是:她的继子们和将军已经认识到她的弱点,于是就加以利用。什么动机?金钱,家庭,或者是这个疯狂的计划可能造成的后果。
  她的回答是:
  我们还能回到伦敦吗?
  他差一点没有写出:“对天发誓,我准备去死。”他只是简单地写:当然了。
  他们都疲倦了,很快睡着了,只是因为门锁中钥匙咔咔的响声才醒来,露伊齐和他的两个伙计进来了。他们拿来一套晨礼服,衬衫,袖扣,领带,袜子和鞋。
  他当着比阿特丽斯的面很少有害羞的时候,但是此时此刻,有其他人在场,他脱掉了衣服,只剩下内衣内裤,试穿他们带来的衣服,这使他明显地感到困窘。
  比阿特丽斯并不认为他的蓝色短裤与他相配,但是即使是对穿戴很挑剔的邦德也不得不承认那套晨礼服是绝对合身的,可能就是为他订做的。
  “你们怎么做得这样合身?”他问露伊齐。
  “这不是我干的。扫罗在这儿呢。他过去为一个殡仪承办人干过活。他只要瞥一眼就能知道任何人的尺寸。”
  “问这个问题太愚蠢了。”他对着比阿特丽斯做了个鬼脸。
  “你们有一个小时,”扫罗用他最好的英语告诉他们。
  邦德微笑着向比阿特丽斯说:“喂,亲爱的,你穿什么呀?”
  “我到浴室去换衣服,亲爱的。”她朝他狡猾地微微一笑。
  “不要把门关上,”顿了一下,“对不起。”
  不到一小时,两人都准备好了,比阿特丽斯问了一遍又一遍,问他认为那顶帽子配那套衣服合适不合适。那套衣服碰巧看起来仿佛就是真正的查内勒牌的——也许它是真货。
  “你对那帽子有把握吗?”她又问了一遍,这时那个重量型匪徒在门口出现了。
  这一次是罗贝尔托负责看守,他的英语比起扫罗的要好上三成。“你们得和我们待在一起。”他开始说。
  “你在纽约生活过很长时间吗?”邦德问道,然后,转过来对比阿特丽斯说:“是的,那帽子漂亮极了。”
  “我在泽尔西生活过。我照顾那个需要照顾的家伙。”
  “你怎么找到的?”
  “他挨了打。有些吸海洛因的家伙把他打惨了,他刚走出汽车。这是他自己的错。我常常告诉他,等我来了再从汽车里出来。”
  “你的简历肯定好不了。”
  “你说什么?”
  “你的记录。”
  “我没有记录。”
  “我是说你的工作记录。”
  “看起来很平常。我在那儿当场就揍了那个家伙。把他的脑袋揪下来了。
  当然是得到允许的。那些警察找不着我一点儿毛病。”
  “你是说我们要和你待在一起吗?”
  “没错。比阿特丽斯在这儿,她和恩里柯在一起。你跟我在一块。别犯傻耍花招,要不我就把你的脑袋揪下来,知道吗?”
  “我一定规规矩矩。”
  “那好。现在头儿说你能到招待会上待一会儿,只是你要和我铐在一块,懂吗?”
  “跟下雨一样。”
  “英国人说话时这就是‘对’的意思吧?”
  “是的。”
  他们来到楼梯的顶部,罗贝尔托悄悄耳语道。“我喜欢你,邦德先生。
  看,你知道这不是个人的事。这全是公事。”
  “老是这样吗?”
  “有事告诉我。”
  人们乘着摩托艇来了,穿过门厅,向楼梯走去,楼梯向下通到舞厅里。
  “我们到了。”罗贝尔托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响声和女人碎步走路的声音。这时露伊齐的太太乔丽安娜打开了门。“邦德先生,”她向他微笑着,粗声粗气地说。“你这个杂种。我听说你到这儿来了。你不能留下来太糟了。进来。”
  安吉罗的太太玛利亚连瞧都不瞧他一眼,苏凯的面孔绽开微笑。她穿着白色衣服,带着许多饰带和褶边。
  “你看起来美极了,苏凯。”
  “很漂亮,是吧?”她朝他微笑着。这微笑仿佛吞没了他,他对她发生的变化感到悲伤。“乔丽安娜和玛利亚是我的主伴娘。”
  “我猜到了。”
  这时安吉罗出现在门口。“要准时啊,苏凯,你的新郎正等着你呢。”
  “准备好了?”邦德问道,她朝他微微一笑,抿住下嘴唇,把婚纱罩在脸上。
  “那么就走吧。”邦德伸过一只胳臂,他们向舞厅出发了,那里已经奇迹般地变成了一间教堂。当然窗子都是假的,因为那里没有真窗户,不过这些假窗很像真的。参加婚礼的客人挤满了巨大的房间,一排一排的都是人。
  一个祭坛带着闪光的蜡烛立在通道的尽头,牧师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身穿黑色长袍,宽大的白色法衣和长巾,手中拿着一本祈祷用的《圣经》,在新娘即将到来的时候,他为将军和他的傧相唱起圣歌。
  坦普斯塔家族把一切活动都按照规矩安排,一架风琴开始奏起结婚进行曲。他们开始庄严地向牧师走去,按照美国的方式,每走一步就停顿一下,主伴娘在新娘前面从小花篮中抛撒着玫瑰花瓣。“这样她就能踩在一个花瓣上摔倒,摔断脖子,”邦德心中在想,他抬头看见布鲁图斯·科雷将军可怕的面孔,那个椭圆就是他的嘴,歪歪斜斜的就算是微笑了。
  婚礼进行得又长又慢,唱了四首圣诗,做了一次简短的布道,牧师是用意大利语布道的。他显然是为了这个日子专门被请来的,看起来有点儿慌乱。
  婚礼刚一结束,一对新人被引到通道那里去了,罗贝尔托就出现在邦德身边,迅速地把手铐铐到他自己的右手腕上,然后又铐在邦德的左手腕上。
  他咧嘴笑着说:“我们让你的右手自由活动,可以撮啊,是吧?这个字儿多好,撮。”
  “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词儿,但是,我想它应该念啜。”
  “真的吗?”
  整个大厅成了一个巨大的鸡尾酒会,新婚夫妇站在门口向每位来宾敬酒。“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带礼物,我亲爱的苏凯,但是这有些意外,”他向她问好。
  “你给了所有礼物中最好的礼物了,詹姆斯。你把我交给新郎了。你做得非常好。”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
  “嗨,邦德先生,咱们来点香槟,啊?”
  “好吧,咱们走吧。”他正盼着罗贝尔托去啜呢。事实上,当他在房间里面走路的时候,把他和罗贝尔托铐在一起就像基督山伯爵被人用铁链锁在地牢的墙壁上一样。邦德频频把香槟酒送到罗贝尔托嘴边。不仅是香槟酒,而是香槟酒加鸡尾酒——里面羼了大量的白兰地。
  他看了比阿特丽斯一眼,向她眨了眨眼,她看起来仿佛是不情愿地被人拖着到处走。到了这个时候,那些酒开始发挥威力了,罗贝尔托是他最好的朋友。“这里面热,是不是?”罗贝尔托斜眼看着他。
  “我们为什么不到花园去散散步,罗贝尔托?我想你需要换换空气。”
  他不仅是需要换空气了,因为他趴倒在玫瑰园里了,踉踉跄跄地向着温室的方向走去。走到一个地方,他们几乎让一个水机关喷了一身水。最后罗贝尔托像一堆肉瘫在地上,当然脖子后面挨了猛烈的一个劈掌也是帮了忙的。
  钥匙就在那人背心的口袋里,邦德迅速打开了手腕上的铐子。前后也就20  秒的时间,他有足够的时间进入比阿特丽斯的小木屋,从地上抄出他的ASP 自动手枪和备用弹夹,把枪塞在裤子后面,又回到了原来被铐的地方。
  他想越快越好。他把死沉的罗贝尔托拖到玫瑰园去,然后大声呼救,来了另外两个员工,都拿着枪。
  安吉罗被请来了。“我差点没吐了。”邦德说道。安吉罗微微有些歉意。
  “我想我们应该把你带回你的房间去。”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到了门口,他说他要把比阿特丽斯带走,看看他们能不能找到一些剩下的三明治和糕点。“我们也需要把我们的衣服拿回来,”他斜眼瞥了一下。
  邦德大声说道:“好像我们找不到那东西了似的。”
  过了半小时,比阿特丽斯回来了,这时邦德已经换完了自己的衬衫,跳伞服和运动鞋。他高兴地趴在床上欢迎她。
  “我的两脚疼死了。”比阿特丽斯蹒跚着走过来,坐下,从那双夹脚的鞋里把脚拔出来。
  他向她微笑着。“我建议咱们过一个快乐的傍晚。悄悄地。你知道吗?
  看看我找到什么了。”他掀起枕头,让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手枪。
  “怎么……?”
  “我的向导,看守和朋友喝得烂醉如泥了,失去知觉了。如果酒把他毁了,那也不会令人惊奇的。”
  24重要的日子
  两个恶棍端着堆满三明治和糕点的盘子来了,还带了一瓶酒。他们也换下了晨礼服。他们甚至向他们问了晚安——用意大利语。
  这两个囚犯边吃边喝,还谈论着婚礼,这主要是给通过窃听器偷听他们说话的人听的,还说了某些客人的坏话。然后他们久久地亲热。“你的眼睛真的不那么黑了,”他给她解衣服的时候说道,他回敬了她早晨换晨礼服时,她对他的内衣说的那些话。
  一番巫山云雨之后,两人坠入了长长的睡梦隧道。
  “你过了一个多么奇妙的日子啊。”布鲁图斯·科雷站在床头说道。一瞬间,当他们看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时,两人都以为堕入了一场恶梦。
  这家伙刚刚愈合的肉长着一层层的皮,鼻子只有半个了,眼睛陷在皮肤上的两个参差不齐的窟窿里,鱼一样的嘴很不自然地活动着。
  “要享受这样的一天花任何代价我都愿意。这是你们最重要的日子。今天你们有绝对把握可以知道,你们即将听到我们关于新世界的宏伟蓝图,你们也许能、也许不能享受或参与实现这个蓝图了。再过一小时情况报告会就开始。我的人马现在正陆续到达。因此,请等一会儿。”他假惺惺地鞠了一躬,笨重地拖着僵直的双腿慢慢走了。
  “就是那个会,对吧。”邦德长久地爱恋地拥抱着她。“我要穿些简单的衣服,牛仔裤之类的衣服。只要利用你的常识,凡事不要匆忙。保持冷静。”
  “我们分开吗?”
  “随机应变吧。”
  他们一起洗了淋浴,穿好衣服。邦德拿出找回的自动手枪,把它紧紧地塞在右臀部后面的腰带下面。
  刚过一小时,坦普斯塔家族的两个保镖——托马索和恩里柯就来了。
  “你们现在不需要带手铐了,”其中一个说。“下面有很多人,他们都带着枪呢。”
  他们刚要离开这个房间,托马索大声喊起来,让邦德和比阿特丽斯都伸开胳膊和腿,把他们的手岔开贴在墙上,做出被搜查的姿势。
  “这是什么?”托马索的手摸到了插在邦德腰带下面的枪柄。“嗨,邦德先生,我们可不许带武器。这可太淘气了。不允许。”他把这枪掖在自己的皮带下面,给邦德一种赤手空拳的感觉。
  他们被领着离开房间,下楼,向最低的一层——舞厅走去。教堂消失了。
  那些椅子在一个升起的高台前排列成一个大大的半圆形。房间里已经有50多人,嗡嗡的谈话声使这里充满生气。他们的身材大致一样:多数又高又瘦,脸上的气色表明他们多日以来都是在野外度过的。如果你能在大庭广众中看到他们中的哪一个,在餐厅里和你邻桌,或者在超级市场中和你一起排队,你就能认出他们是从前的老兵——过去几场战争中的老兵。邦德看得出来,他们中的某些人佩带着武器。
  两个保镖领着他们来到后排座位,让他们坐在一起,他们把他俩夹起来。
  有一两个人转过头来看看他们,眼中充满警惕和疑虑。
  比阿特丽斯朝着沿他们右侧墙壁铺开的一面高大镜子眨了眨眼。她移动了一下,把嘴唇贴到他的耳朵上说:“把它从这头一推,它就会滑到后面去,对不对?”这就是他们原来打算观察舞厅里的情况的那面镜子。
  恩里柯厉声喝道:“安静!”
  “啊,闭嘴。”邦德没有情绪和这些讨厌的家伙纠缠。此时此刻,他心里充满了可怕的焦虑。周围那些人,看起来都像是很难对付的好斗的人,在他的头脑中,他认为和这些笨蛋的一场激烈战斗难以避免。对坦普斯塔别墅的攻击会造成这些人中的好多家伙逃跑,他们的计划——不管是什么——正在实行。他认为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站在天使一边的人,是容易击垮他们的。
  他们来到舞厅还不到五分钟,那里就出现了骚动,布鲁图斯·科雷进来了,穿过整个房间,身着战地服装,胸前缀满金属绶带,肩章上有三颗星,这表明他是个将军。
  当科雷走向高台时,每个人都起立立正,鼓掌欢迎。他挥动双手示意大家坐下。将军等待着大家安静下来,嘈杂的声音很快静了下去。
  “欢迎各位,”将军开始说。“找个什么地方召开这个情况报告会,我们考虑了很久,也很费神,最后我们决定把你们——我最重要的军官们——请到这里来,避开那些搜寻窥视的耳目。我可以有把握地说,这个美丽的别墅,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来这儿找我们。
  “说到这个别墅,我必须感谢我们的好朋友,坦普斯塔兄弟露伊齐和安吉罗,他们不仅允许我们在这儿开会,而且还为我们即将到来的行动提供了大量武器。他们还建议你们采取这种方式进行这次旅行——以三辆轿车做掩护。我相信你们已经在沿途旅行中得到乐趣了。同样,我也希望你们的太太们在露伊齐夫人和安吉罗夫人的陪同下欣赏当地的风光,过得愉快。”他停顿了一下,向大家扫了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你们都知道过去我是很英俊的,现在我还没有恢复过去的样子,”科雷开始说,引起了一阵轻轻的笑声。“我认为唯一公平的办法就是告诉你们:
  那个使我成了这副样子的人就坐在这个房间里,他使我的直升机坠毁了。我幸运地活了下来,但失去了一条腿,我的面孔几乎完全毁坏了。这个杀人犯的名字就叫邦德,他现在就坐在后面。詹姆斯,你为什么不露个面?站起来。”
  慢慢地,他在一片讥笑和嘘声中站了起来。“坐下吧,伙计。”科雷命令道。“如果我说,这个家伙和他的同谋都是我的人质,你们是不会感到惊奇的,他们可能会很有用处的。”
  一片掌声,邦德轻声说道:“了不起!了不起!”比阿特丽斯微笑着,但脸色苍白,心神不定。他想,现在是该发呼救信号的时候了。他打算在发出信号之前,掌握有关COLD  的计划的主要内容。他还在考虑反恐怖部队到达现场要用多长时间。他估计这支藏在房子后面的部队,在飞机出现并把另外两支部队投入之前是不会行动的。这只是靠本能判断的事情,而他将是唯一进行决断的人。
  “暴风雪行动,”科雷又开始说,“暴风雪行动是我们整个周密战略中的第一步,我们的战略就是要使我们伟大的国家改变方向,把我们的人民领回到那将使他们走向真正的美国之梦的道路。
  “在第一战役和战略行动的日子里,人民将支持我们,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有迹象表明:我们的分析家认为全国各地的主要执法机构,还有军队——陆军、海军和空军,都是我们的盟友,而不是敌人。因此,我们必须迅速出击,使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目标和主张。
  “出于这一原因,暴风雪行动将在圣诞节早晨开始实施。第一次进攻将是大规模的,它的目标就不能是乱杀无辜平民,大多数人民都将聚集在他们的圣诞树下面,或者是看自己的孩子打开礼品盒。
  “现在,请各位地区司令官站起来,谈谈他们的目标。我们从纽约地区开始吧。”
  一个高大的男人,剃着秃头,一幅粗鲁威严的相貌,站了起来。“我们已经花了很多时间确定目标,先生。更明显的目标是那些一旦你负责国家日常工作后,在总统的协助下,立即就需要的那些部门。我们最后决定我们的炸弹首先要放在时代广场周围的剧院区。你过去曾多次指出,这个国家被激进分子和色情文学毁坏了。我们在一段时间里不需要时代广场。”
  “有多少炸弹?”科雷问道,点点头表示对选择的目标很满意。
  “一共三颗,但是,他们足够造成相当大的破坏了。我们还认为我们应该在在靠近联合国大厦的地方再引爆两颗大型炸弹,不过,不要放得太近,以免造成任何结构性的破坏。”
  “好,好。”科雷的脑袋做了个奇怪的一起一伏的动作。“在我进行思考的时候,各位是否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事实:我们不用,再重复一遍——不用,任何商业性的爆炸物?我们只使用自制的爆炸物。对这一点有谁还不明白?凡是有足够的自制爆炸物,并能带到第一批目标去的人请举手。”
  房屋里每个人都举起了手。
  “美国的人民肯定都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发生在东西南北、由恐怖主义者引爆的爆炸可能都是自制的,尽管可能是外国造的。只有这一点实现了,我们才能盼望人们的合作。”
  在他继续讲话的时候,下面是一片嘁嘁碴碴的称赞声。“我之所以强调选择目标时,要想到不要造成过多的生命损失,其原因就在这里。我之所以决定在圣诞节早晨发动第一次进攻,原因也在这里,在此时此刻,我再说一遍,我们要求所有爆炸要在同一时间引爆。这就是美国东部时间早晨09:00,这是太平洋标准时间的06:00。你们必须保证准时。引爆时间必须精确到秒。
  懂吗?”
  又是一片嘁嘁碴碴的同意声,过后,布鲁图斯·科雷开始检查已经选定的所有目标。在主要城市,这些目标几乎都是政府机构,但是也考虑到这一事实:某些大型建筑物必须保留,因为在谋划COLD  的重要活动时,他们可能还是需要的。
  邦德越来越感到可怕,这时他听到遍及整个美国各大城市的各种计划。
  命令已经相当明确——占领电视台和广播电台;掌握国民警卫队的武器库,使执法机构和军事基地保持中立。这都是书本上描述过的标准政变过程,他知道这点,如果那儿有足够的人忠于科雷将军,那么,整个行动的成功机会就是很明确的。即使它失败了,国家也要分裂为两个,随之而来的将是爆发第二次国内战争,天下大乱。
  他继续听着,同时也敏锐地看到这不是一个卤莽的计划,而是一个建立在周密的军事战略基础上的计划,战役行动经过了细致考虑,执行起来会造成毁灭性的后果。
  在首都华盛顿。他们选择的目标都很小——主要是政府的小办公室,还有联邦车站。他们关心的是像华盛顿纪念碑和林肯纪念堂那类的建筑,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博物馆,都要保持原样。“我们的遗产和历史遗迹必须保留下来,”科雷说道,鼓掌欢迎这些选择。
  这样一问一答地讨论攻击目标,大约进行了两个小时,它们几乎覆盖了全国所有大城市。西雅图、大西洋城、泽尔西城、菲尼克斯、芝加哥、亚特兰大、里士满,等等。还有许多许多。爆炸的范围很广泛,而且考虑得很周密,正如这个计划所显露出的,邦德可以看到:这个人已经走上了一条彻底改变世界历史的道路。
  科雷谈到爆炸后要立即采取的主要策略,此时这一点很明显了。看起来他有6000 名经过训练和配有武装的人,他们将首先袭击首都华盛顿。他们开进去后,占领通讯中心,包围白宫和国会大厦,声称有一支防御力量可以控制在全国范围爆炸后陷入的恐惧。“我们将在那里负起责任,进行防御,”
  科雷说道,尽管他的脸已经面目皆非,但是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向他的部下灌输一种信念的那个方式,那个信念就是:他的策划可以实现,而且即将实现。
  唯一表示他疯狂的标志就在于:科雷将军显然相信,而且从内心深处相信美国人民都会起来支持他,而这并非真实。
  他将跟随那支包围白宫的部队一起行动。“除非发生了突然事件,总统计划在圣诞节到白宫去,”他告诉他们。“我们一旦掌握了这个地区,我就要和一小组军官进入白宫。在那里,我将向总统提供我的服务,并且建议:
  他立即向全国发表电视和广播讲话。我甚至会带去那个讲话稿。事实上,我打算在下午的会议中向你们宣读这个讲话稿。”
  邦德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COLD  的目的和他们打算实施这些目的的方法都是极有可能成功的。不能等到圣诞节早晨再去对付这些问题了。此时必须加以制止,就在这个意大利的湖畔。他倾过身子,对比阿特丽斯耳语道:
  “开始。”比阿特丽斯的手已经伸向她的皮带。最后,邦德打开了他的皮带的扣环,用力一压,他自己也发出了一个呼救信号。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坐在后面等待,因此他变换了一下姿势。恩里科在他的左侧,他能看到这家伙的手枪离他只有一臂之遥。一旦发生情况,他至少可以抓住这支枪。
  他们等待着,期望着随时都会发生的攻击。
  25科雷鸽子号
  在高台上,科雷回答各个地区司令官们提出的问题。这些问题主要涉及在各主要城市和乡镇采取的行动:都是政变常见的细节问题——占领广播电台和电视台,主要城市建筑的守卫工作,对那些不执行命令的人应采取的强硬手段。后来他又继续讲起来。
  “我们必须立即向人民表明我们打算如何处理那些最迫切的问题。”现在他又吼叫起来,声嘶力竭地说着,简直就像个独裁者——他真正向往的领导者。最后他们才看到了整个计划的真正原因:为了布鲁图斯·布鲁特·科雷将军更大的光荣和绝对的权力。“美国人民一次又一次地呼吁强有力的领导,呼吁要对我们的国家蒙受的耻辱采取行动。我们的政府采用的办法:来自一个政党的总统可能成为由不同党派统治的国会的讹诈对象,这要认真合理地加以解决。这种局面是愚蠢的,我们必须制止它,改变它。我们也必须残酷无情,”他提高了嗓门。“我们必须在几十年内都做那些讨厌的事情。
  吸毒和严重犯罪,特别是街头犯罪,都要从严惩处。任何人携带毒品都要被立即枪决,无论是携带少量的大麻,还是大量的可卡因。不允许上诉。枪毙他们,然后把他们吊在电线杆上。
  “强奸要用效果最显著的方式加以惩处,把强奸犯的生殖器立即割掉,即使他会流血致死也无所谓。抢劫和偷盗也同样处理。把窃贼的手砍掉是古老的、行之有效的方法。你们也照此办理。我无论怎样督促你们都不过分……”从后面的门传来一阵吵声,他停了下来,邦德和比阿特丽斯就坐在后面。
  一个男人从他们右侧的通道跑过去,邦德立即认出他就是昨天夜里喝醉了的那个保镖。罗贝尔托现在正在科雷耳边急速地说着什么。科雷突然警觉起来,他的面孔因为气愤变得通红。他简单地对罗贝尔托说了几句,科雷又开始讲话,他沿着通道走了回来。
  “先生们,看来我们遇到了点小麻烦。这个别墅可能要遭到攻击……”
  他说到这里,从他们上面很远的地方传来两三声枪响。“从房屋后面进来一支部队的小分队,两架飞机正在空投空降部队,包围了整个别墅和它的地面。”他又停了下来,看着这些人,这些他信赖的校官。“我看对暴风雪行动没有什么真正的威胁。你们这些人——受过训练的战士——足以对付这点事了。去吧,用你们的全部坚韧和技巧去战斗吧,然后选择自己的道路回家去。我要用常规方式和你们联系。”
  正当他要离开讲台时,邦德开始行动了,他的手臂偷偷伸向了恩里科的手枪,它还在他的腰带上。
  “詹姆斯!”比阿特丽斯尖声喊道,只是一瞬间,他就僵在那里了,觉得脖子上被一块冷冰冰的金属抵住。
  “我不想这样对你,邦德先生,但是请站起来。”罗贝尔托转了一个弯,来到紧靠他身后的地方。
  恩里科和托马索两人都站了起来,拔出了武器,等着科雷朝他们走来,他越要走快些,他的步子就越是笨拙、摇摆。房间里其他人正飞快地往外面跑,但是他们又带有一种军人的准确性,这使邦德感到心神不宁。
  科雷走到那面长镜子前,伸出一只手抓住它的边框一推,于是那个很长的长方形镜子就隆隆地移到一边。“钻进去!”他看着邦德和比阿特丽斯命令道。“伙计们,看住他们。现在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质。懂吗?”
  那三个人咕哝着表示明白,然后就赶着他们的俘虏向墙壁上的开口走去。刚走进去,科雷就转向左边,比阿特丽斯下意识地喊道:“走错了。”
  科雷大声地冷笑起来。“对这个别墅你知道得太多了。”他把手伸出来,重重地对她的面颊打了一拳,使她几乎撞到墙上。“我们不是到小木屋去。”
  科雷生气地说。“我们逃跑还有更好的路呢。”然后,几乎就像自言自语,命令道:“把他们铐起来。”
  邦德感到左手腕被金属卡住了,看到罗贝尔托在他自己的右手腕上也铐上了一只铐子。他们又一次铐在了一起。向那边看去,他看到托马索对比阿特丽斯也做了同样的事。
  高大的隧道被隐藏在拱形的瓦顶中的灯照亮了。科雷在前面竭尽全力地迈步走着,每走一步就哼哼一声,催促着他们,右手拿着柯尔特0.45  口径自动手枪。
  最后他们来到外表看起来像是一面坚固的石头墙壁前,科雷用左手的手掌拍了拍石头的缝隙。他又笑了起来,喊道:“芝麻芝麻快开门。”
  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石头滑到一边,露出一个电梯,科雷钻进去,催促别人赶快进来。他们头顶上的激战声越来越清晰了,机枪的响声混杂着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
  罗贝尔托把邦德拉进来,科雷按动开关。他们开始上升,最后在一个看起来像是个扫帚柜子的东西里停下来。
  “坦普斯塔家族的人很聪明,在改造这个地方的时候,安排了几条狡猾的逃跑路线。”科雷随口说道,仿佛他是个导游。“好了。现在每个人都出来,向右转。”
  他们来到一个通向卧室的楼梯通道里。“到我的住处去,”将军提高声音喊叫着,现在枪声爆炸声混成一片。在通道尽头他打开一扇门,穿过门他们来到一间布置奢华的房间。邦德走进去,惊呆了。
  房间的中心是个圆形的床:床的上方有个玻璃顶篷。苏凯赤条条地四仰八叉横躺在床上,她的头奇怪地扭到一边,从她身上横七竖八的长长的切口流出来的一道道鲜血已经干了。“你这个杂种,”他冲着布鲁图斯·科雷吼道。“你这个性虐待狂,你这畜生。”
  将军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她对我不好,邦德。她只喜欢一件事儿,那件事儿昨天夜里干完了。你肯定知道她被诊断为精神变态者?
  你知道杀死她丈夫——露伊齐和安吉罗的父亲——的就是她吗?她在和他做爱的时候杀死了他,可怜的老人。让那个老帕斯奎勒享受得太多了。然后,一天夜里,玩得太过分了。就像昨天夜里那样太过分了。来。”他笨拙地穿过房间,托马索在身后拉着比阿特丽斯,恩里科在后面推着她。
  罗贝尔托轻轻地拉了一下邦德的手,悄悄对他耳语说道:“这家伙疯了,先生。他要把我们都送到地狱里去。”邦德只是点点头,但是这里面包含了许多内容。“那么你就做点什么吧,”他说道。
  科雷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化妆室,打开一个柜橱的门,按下按钮。一个框子滑到后面去了,露出了另一个电梯。“快!快!快进去!”他向他们吼叫着,听起来仿佛他的喉咙干燥得一点水分都没了。邦德和罗贝尔托在其他人后面,刚一进电梯,科雷就关上了铁栅栏,他们开始急速下降。“如果露伊齐和安吉罗他们没跑出来,我不等他们了。”科雷喃喃说道。在他们头上一个爆炸声震撼了房屋。后来又是一声爆炸,这时电梯停了下来,大门开了。
  现在他们来到另一个隧道里。“没有多远了。”他又迈开他那摇摇晃晃、奇怪笨拙的步子,带着他们向前走。邦德感到罗贝尔托的手在他的手腕上碰了一下,看到他把手铐打开了。“假装着我们还是铐在一起的,”那个恶棍悄悄耳语道。他们可以看到前面闪烁着亮光,他们上面和后面依然响着激战声。
  突然,他们出现在船坞里面,从大门看过来,船坞建在房屋的左边。一艘大摩托艇在泊位上轻轻地摇荡,摩托艇中央高高耸立着驾驶员的座舱。在座舱前面有两挺固定的朝前射击的37.6  毫米MG  机枪,令人不寒而栗;在船尾,还装有另一挺MG3 机枪,可以自由转动。
  “解开缆绳,”科雷命令道。“那两个坦普斯塔小子还没来,不等他们了。”大地又被一次更沉重的爆炸震撼了,科雷笨拙地爬上甲板,连拉带扯攀上了通往驾驶舱的舷梯,准备开船。托马索和恩里科把比阿特丽斯拉到船尾,那里有一排木座椅。
  科雷向后仰起头,喊道:“你们知道这条船叫什么名字?”他又发出一阵冷冷的笑声。“它的名字叫科雷鸽子号。”又是一阵冷笑。“这是开玩笑。
  我的私人游艇配备了强大的杀伤武器,可以射杀任何打算偷袭布鲁图斯·科雷的鸽子,掌握好船尾的机枪!”他刚下达了命令,恩里科就站到岗位上,钻进了MG3 的旋转掩体。科雷启动了发动机,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地方,发动机响起来就像隆隆的雷声。游艇滑出泊位,静静地转过弯来,将军打开船坞的自动门,游艇驶向外面的湖面,然后加大油门,飞快地驶到湖中,在后面流下两条公鸡尾巴似的水痕。
  恩里科试了试机枪的装置,托马索则紧紧地盯住别墅,当他看到高大的房屋有一部分燃起火焰时,他咒骂起来。邦德朝比阿特丽斯扫了一眼,示意他的双手都可以自由活动了。她点点头,抬头看看恩里科,他的手枪还插在他的皮带的左侧。
  游艇转过来,几乎和湖岸平行了,现在该轮到将军骂人了。不仅那房屋着了火,而且那场战斗也结束了。那些在情况报告会上英勇无畏的人们正排着队,被那些满脸凶相的黑糊糊的警察铐在一起,警察穿着黑色战斗服,带着滑雪面罩。
  邦德认出了坦普斯塔兄弟和那些受到严密保护的COLD  的人物,他们正被那些端着H &K 自动枪的人押着从大楼里排队走出来。他微笑了,这时,在引擎的噪声和喷向后面的水流声中,他听到了另一声巨响,看见一英里外,两艘警方摩托艇正朝着他们的右舷扑来。
  科雷也听到了这声音,于是他把快艇转过去,正对着开来的船只,当它们驶到一定距离时,他用艇前机枪打了几梭子,那声音就仿佛有人把湖面撕裂一样。一艘警方摩托艇射来一长串子弹,船头甲板上的木架被削掉了。
  “恩里科!向他们开火!”布鲁图斯·科雷转动舵把,从侧面冲向那两条快艇,船尾的机枪嘟嘟嘟地扫过去,恩里科挥舞着武器,一道火蛇横着喷了出去。
  “詹姆斯!”比阿特丽斯喊道。
  他朝她看去,看到她从恩里科的腰带上抓过手枪,向他抛来。那枪在空中飞了一秒钟,然后转着圈落入他张开的双手。
  “将军,那……”托马索伸手去掏自己的枪,但是他的警告还没喊出声,邦德的两个速射就在他的喉咙上安了家。在比阿特丽斯扑向他、在他身上摸索手铐的钥匙,并且拔出他的手枪之前他几乎就倒下了。
  科雷根本没有听到这些,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艘全速驶来的快艇上了。他驾驶着科雷鸽子号转了一个大弯,企图把前炮对准目标,在这个过程中,恩里科重重地摔到了船尾的后座上。
  “跳下去,恩里科,”邦德对那家伙喊道。“要么跳下去,要么我就让你去找托马索!”
  恩里科只犹豫了片刻,看着他的伙伴现在已变成一具尸体,于是猛然跳进了翻腾的尾波中。
  “科雷将军!”邦德用力压过引擎的喧响喊道。“科雷将军。停车,离开驾驶舵轮。”
  不知是将军没有听到,还是假装没有听到这个命令。邦德举起了手枪,正在他要开枪时,他的右侧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看到从布鲁图斯·科雷的右肩飞溅出一团血肉和骨头。
  “这样他就该听见了,”比阿特丽斯喊道。
  科雷转过来,那张面目皆非、猛兽般的脸露出了惊恐,他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边。
  游艇依然全速前进,但已无人驾驶。它失去控制向前跳跃着,把受伤的科雷甩到驾驶舱的一侧,然后向后仰下,他失去平衡,踉踉跄跄跌下去,旋转着撞到汽艇的左舷,脑袋一下了扎到水里。
  “邦德先生,我跟你一头,”罗贝尔托喊道,向前跳进驾驶舱,关闭了油门,控制住快艇。邦德不知道拉勃回到美国后还会不会用罗贝尔托了。这家伙实在是该开除了。
  当引擎的噪音停下来后,他们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就是布鲁图斯·科雷的呼叫——“救救我,救救我!我不会游泳!救人哪!”
  “谁也别管,”邦德厉声喝道,看着那人像个浮标一上一下地浮动,用那条假腿绝望地拍打着。
  他们看着他沉没了几次,仍然在声嘶力竭地呼救,后来随着一个巨大的气泡冒到水面上,他消失了。
  两艘警方摩托艇靠近了,罗贝尔托转动了科雷鸽子号的方向盘,让布鲁图斯·科雷的快艇被押送着向坦普斯塔别墅驶去。
  艾迪·拉勃正在码头等他们。他扶着比阿特丽斯上岸后,伸出手来,用力地握住邦德的手。“你这家伙,詹姆斯,我们怎么感谢你呀?”
  “感谢我?为什么?”
  “抓到那个疯狂的将军是一件大事。”
  “他可没疯。实际上,他很有能力,是个很好的策划者,很周密的战略家,有完美的战术头脑……”
  “应该说是曾经有过。”拉勃扬起一只眉毛。
  “我想那些快艇已经把他打捞上来了。”
  “哦,他们是这么做了,但是,他们又把他扔下去了。否则会惹来许多文字上的麻烦。你能理解这点。”
  “喔,”邦德点点头。“不管怎样,真正抓到他的是比阿特丽斯。”
  “如果没有你,詹姆斯,绝对抓不到他。”
  “哦,我可不知道。”
  “我知道,”比阿特丽斯温柔地说。“这个人可能会改变西方世界的历史,你知道这点。”
  邦德抬起头来,他觉得有人正在盯着他。在那儿,靠近房屋的地方,坦普斯塔兄弟露伊齐和安吉罗被警卫看守着,他们用极其仇恨的目光盯着邦德。
  “打算怎么处理他们?”他向那两个兄弟歪了歪头。
  “我过去和你说过,我们要把他们交给意大利人。他们会被关上一百年,然后再去审判。准备这两个家伙的文牍案卷要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我真是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詹姆斯。我们怎么才能向你表示谢意呢?”
  “我想想吧,艾迪。也许你应该给女王写一封信。没准儿你还真该写呢。”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和烟雾的气味,但是,在这些气味中,他捕捉到了比阿特丽斯的芬芳。他用手臂揽着她,缓慢地朝着战斗已经结束了的战场走去。
  26等着挨批吧
  他们乘飞机来到都柏林,邦德把这条路线称做“轻柔的路”。从那里他们赶上最后一趟班机飞往希思罗机场,夜晚这个时刻,机场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来打搅他们,他用公用电话给萨努斯打了电话。
  “大家都在发疯地找你呢,”得意洋洋的医生告诉他。“你违犯了两百多万条标准作战规定,你正在被通缉。你知道M 退休了,新的M 是个女人?
  她发火了,看来是这样。谁看到你都要把你抓起来。”他格格笑起来。“我担心她会比你想象的更凶地责骂你。”
  “她完全可以把我炒了。”
  “可能要用大锅炒呢。不,詹姆斯,我想她并不想把你炒了。她还不至于那么傻。”
  “那么她实际上并不比老M 坏啊。”
  “他们说她能像个水手那样骂人。”
  “我以前听说过:但是,要听其言观其行。你拿到弗莱蒂的骨灰了吗,医生?”
  “是的,骨灰就在那儿,在医院。你要我给你带过去吗?”
  “回家的路上,我会顺道去看你。”
  “你会很安全的。这儿没有别人。但我不能保证在你的公寓没有别人。
  他们可能日夜都在监视着。”
  “我们等着瞧吧。我现在就过去。”他感到疲倦了,眼花缭乱,现在他感到极度的悲哀:M 最后真的退休了。这就仿佛一座古老的、熟悉的美丽大厦被拆除了,变成了一个停车场,或者被夷为一片废墟了。他心中在想,虚幻人生。现在一切都变化了。人生毫无意义。
  他们乘一辆出租汽车到了医院,在那里,他抱起黄铜的骨灰盒。萨努斯再一次劝他节哀,但是他现在已经到了一切都不顾及的程度了——当然,只有比阿特丽斯是例外。他没有遗憾。
  他的公寓在一条长着法国梧桐的小路上,当他们回到公寓时,他看到一辆装着三根天线的大篷货车停在两个门口之外。他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比阿特丽斯径直走到厨房去煮咖啡,他挑拣信件。除了一些帐单,邮寄宣传品和两封官式信封以外,什么也没有。其中一封是为M 退休举行的聚会的请柬。另一封则是带有新M 签名的命令:他回到伦敦后,要立即向她汇报。
  她在结束时说,有某件严重的事有待讨论……时间紧迫,她又加了一句。他心里想,当兵真他妈的不容易,他啜饮着咖啡。
  留言电话上的红灯闪烁着,于是他把磁带倒回去,播放——“詹姆斯,我的孩子。你可能已经听到我退休了。”这是M 的声音,令人怀念。“问题是:是我自己倒下的呢,还是被人家推倒的呢?似乎谁都不知道你在哪里,当然,我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的。如果你有一点儿空闲,请赶快过来看看我,好吗,这儿有个老朋友。作为我的后继者,我相信她叫得很凶,但是并不咬人。”
  比阿特丽斯还真有几分是他的女人。她看出来,他在为几件事情发愁,于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他来到房屋的前面,突然看见他们朝他走来。他从外表就知道那是他们。
  一个高个子,块头很足,穿便裤,运动上衣,肘处打着皮补丁。另一位矮得多,很胖,有点自以为是的样子,走起路来带着一股休假中的水手的劲头,穿着一套质料很轻的灰色西装。他们俩都是雇来的打手,但是,他曾经和他们一起工作过一两次。
  “我们也许要到下个星期才能安排弗莱蒂的骨灰了。”他拥抱着比阿特丽斯,亲吻着她。“我想我得和我的上司见个面了。”
  前门的门铃响了。
  “这可能是接我的汽车。如果你不在意,请等我一个小时。”
  她点点头,把他抱得更紧了。“等多长时间我都愿意。我应该把弗莱蒂放在哪儿呢?”
  他感到一阵苦楚:为她的死感到内疚——笼罩一切的悲哀。他知道她希望把骨灰撒到什么地方,但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看,”比阿特丽斯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臂上。“我为什么不能把她放到卧室里。她和你经历了过去,我不在乎和她共同拥有你。我知道你非常悲痛。”
  他点了点头,又迅速吻了她一下。“很快就回来,”他微笑着,贪婪地望着她。
  是的,当然,他会回来的。
  “邦德上校,”高个子说道,一只脚跨进门来。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道。“夫人昨天就要见我了。等着挨批吧。”
  他钻进了等候着的海盗牌轿车的后门,伸出手和那个人握了握手。一个人开车,另一个和他一起坐在后面。
  “今年这时候有点儿凉啊,”邦德说道,但是两个人谁也没有搭腔。他们的任务就是把他带给新的上司去接受训斥。
  他独自笑了起来,突然想到他上学时背诵的温斯顿·丘吉尔的演讲。“这不是结束。这也不是结束的开始。但是,也许它是一个开端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