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五十自度 马力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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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愿意向身后凝眸,能从堆积的时光深处得出冷静的思考。我是在紧倚着历史之肩啊!文章的厚重感大约由此中得之。这厚重也拖缓了节奏,我多是在一种舒徐的调子中行文的,说是带着上世纪初叶颇流行的闲适小品的味道亦无不可。我虽非彼时之人,却气味相投,竟至做出的文章同当下很见流行的趣味也是隔膜的。由此可以推定,拙文有时与浅中浮表的编辑眼光不相接近。
看山水,少年得欢乐,青年得激情,中年得思考,老年呢,或许只留下回忆。逝者如斯,一切都在悄静中变了。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似乎觉得不出痛痒,及至年长,才会一惊,送走的春与秋原已这样多!而立志实现的功业竟连影子都无,实愧于怀。至少是我,怕会如谢太傅所云,犯“中年伤于哀乐”的通病,而这哀乐,自然是偏于哀的一面。形于面,“春光易逝,绮梦难偿”这话恰可在我这里得到印证。
我少年时发愿,因无知而狂想,将数理化、文史哲包揽一处。大梦初醒,睁眼一看,只剩了“文”,不免孤零零。我的梦何以做得这样痴?自问却不能自答。我一向以为,数理化才是经世致用的真学问。岁月不饶人,我再回过头去钻理工科或是在故纸间做博厚的学问,来不及了。好在生命的秋叶尚未落尽,那就在山水世界中续做文学之梦吧。这梦是染着碧绿影子的。世上颜色,我独喜欢绿。我在十几岁那年,跑到兴凯湖,头一眼就叫湛绿的水波惊住了,这种浪漫的色彩自此久映我的心,甚至影响我的性格。我在文章里用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个“绿”字,每落纸上,都会飘起一片明秀的影子,让我犹见船帆轻移的江河,茂树摇动的林峦,我的心就远翔四方而暂避纷烦的俗尘,遂寻到生活的美丽处,记忆也便长青。一生所求的诗意,也尽于此吧。
我前年和爱人坐一夜的火车回到东北去。太阳下的兴凯湖闪跃炫目的光浪。站在银白的沙滩上,眺远览近,粼粼的碧波间浮泊的船只和带风的片帆来映眼目。我俩啊,望见了青春的梦影!心境就泛出一片清翠。晏殊:“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吟味,愈觉语淡情浓。
在我的浮想里,呈跃着一条虚拟的流线,来把人生的段落连接。在晶亮的弧光中,它悠悠地朝高处升去,一直伸向遥远的天堂。这凸显生命四季的轨迹哟!
为人作嫁,转瞬就是半生,心力尽付易逝的流年。回眸,亲历的大小事情无数,值得牵记的总是太多了,如何杂列历数?用獭祭之法而求无所遗必办不到,那就朝前看。如果再自设目标,起于知命,讫于耳顺,这中间又是十年。我能够做些什么呢?在清居的日子里,借读书写字以遣有涯之生的状态无可抵换,舍此,别无他长,又懒于细定计划,反把自己限住。求大概其,是仍把身心移往山水去,杂览兼游而记之。不免嫌为样的生活太朴素了些,似无更高追求。窃常自宽解,若把点滴事情做好就该聊获满足。“路漫漫其修远兮”,上下四方的求索在我当不会停止。种瓜未必得瓜,固毋庸说,得豆,我也珍而存之。垂垂待老的我,只消在风中的飘叶间细数捡拾的果实,便可静观人生的秋景而微感着暮年的况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