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影雪痕 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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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和子由渑池怀旧》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土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我初见这二十八字,并非由《宋诗钞》或《宋百家诗存》来,是多年前在海南省儋县的东坡书院,看到高悬的一幅字--鸿雪因缘,寻根,始知典源,是苏学士向黎子云敷扬文教故事。照例是往求旧迹的心重,故而时常要在静夜的月光下想到身经的事、眼见的景,虽未见得广博,或难免零碎,自以为也颇堪咀嚼出其间的酸咸。更进一步,是印在心上,如李太白所言"铭刻心骨",能抵得久耐风雨的碑碣,就尽世难消了。
萍踪絮迹,终是脚后之尘,却不易忘,是因为情感的根扎得深,兴许还得到泪雨的浸润,枝头就会绽出绿叶相扶的红花。这有不可见的,只在心造的境中闪现,惟宜独自闭目去想。也有可见的,一是在梦中,一颦蹙、一莞尔恍若齐浮眉睫之前;一是真就在眼底晃。如对逝者,举最亲的。我由北大荒放还不很久,母亲病故,奔八宝山前的几分钟,我哥哥剪下一绺她的白发,竟在做最后的挽留,也是惟所能及。灵床上的母亲若有知觉,冰凉的眼窝总该涌出温热的泪水吧!这绺白发,十几年后的今天还在,清明之雨自高天飘落,怀人的心也会跟着沉重,为寄情,就可以打开外饰锦缎的盒子,以泪眼久久端详。白发无言,我们做儿女的,青鬓朱颜虽改,默视的同时,照例能够忆及母亲生时的音容,似乎还可以从依然柔软的发丝上嗅到她的气息。火后的骨灰,已经葬在黄土深处,有这一绺白发在,伴与日常的坐卧,身为家人,也聊可慰情。
指爪,还不妨从眷爱的范围朝广处追寻。仍旧是难于忘情或兼求深刻,能稍稍领悟一点世教人心,也未可知。我安于常道且贵有自知之明,以文警世或者醒世,办不到,这就比不上冯梦龙,文章功夫,我是甘愿望风下拜的。出门,却赶上驰地有火车、行天有飞机的年代,自信看风景不会少于他,谈往事留痕,就偏好朝泉石烟霞下笔。若说有情,也是因为缘。风景之缘。所谓山水相乐,又仁又智,也算足登谢公屐,略得孔圣人设坛讲过的意思。以游迹的远近谈,容易泛,还是取"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诀,且以这两处江南古城入手。
姑苏,可看的旧迹多,细论,园林的名气似乎最大,却又不止于建筑美,而是多多少少会引出同人相关的故事,钩史海之沉像是不难。拙政园最被人看重,游者的身影也稠,或许不单纯因为它的排场大,在有进退之心的人看,恐怕不能躲过昔日园主王献臣。这位明嘉靖初年的高官,辞御史之职,走晋人陶潜归隐的旧路。此种人物,虽然处身不同代,为官不同朝,所抱退闲的主张却近似。陶潜是"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王献臣不摇笔杆子,却能上借潘岳《闲居赋》中的一句以显其志,是"灌园鬻蔬,是亦拙者之为政也"。我在荷香柳影间流连,读亭匾阁联,心中就浮上想象之影,仿佛也曾闲步在这片青白石阶上的古人,峨冠博带而来,犹可领受一缕鲜活气息。苏舜钦的沧浪亭,凭诗境占上风,未似拙政园精整,却贵在有野意,碧池绿树不刻意布置,惟求疏朗自然。沧浪亭立冈阜之上,独领一园精神。散逸气能传主人心怀,是"帘虚日薄花竹静,时有乳鸠相对鸣",一派田舍乡风,颇得陌上趣味。说来可憾,我行至沧浪亭前,已日暮,漆门深闭,只好身倚溪上之桥而略眺出墙亭檐。苏舜钦往矣,连故迹也无缘踏访,只得退回家门,找柜中的旧书读,是沈三白的《浮生六记》,睹天开图画,品人工意匠,犹似随他足印柳堤蓼渚间,循级至亭心,月下烹茶兼调素琴,寻求梦境之美,仿佛还能够听见扫眉才子陈芸甜柔的歌笑。葑门一带的网师园,玲珑如一盆景,可堪赏玩,万卷堂的书斋气毕竟已在往昔。沿池岸散植竹卉,廊榭隐显葱翠中,宜于潜处篷室之君濯缨,更宜于吟诗弄画之客宴聚。风月清景,敲金击石似乎不相配,只宜吹竹弹丝,悠缓的苏昆腔曲里,还要闪过杨柳般袅娜的舞影,方能圆满。
雅琴颂瑟的吹音,也只能于月色轻笼的瑶席金樽前缭绕,姑苏的遗痕,还在塘河绕花山的虎丘。从尊卑着眼,绝岩之下的剑池,弥漫王者雄风。铸剑三千,永伴枯骨。我在少年时即对吴王阖闾的尚武气概感佩,而且任侠的专诸、忠义的伍员、智勇的孙武都为其奔命,上下同心若此,阖闾孚望,岂只靠一柄铁剑?同剑池隔千人石而相望的,是真娘墓。这一处古迹,曾入清人徐震的《美人谱》。真娘,唐代吴地妓女,貌如何美,才如何高,都只能翻览旧籍才会知道。也不妨凭借推想,总之应当是远山眉,芙蓉脸,秋波云鬓对妆台式的古典美人。今虽不可睹,但望冢侧的花草,红绿之色仿佛也就真的可以幻出她梦一般朦胧的娇颜。吴越故地,山长水阔,苍苔履迹,步凌波,寻芳尘,难于办到,即使远离现实,取晏小山之法,"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恐怕也是小径红稀,溪桥柳细,无法留人不去,就只好退一步,"想佳人花下,对明月春风",好处是精神的翅膀可以飞得更远。仍是照《美人谱》上说过的,真娘墓之外,芳迹还有多处,诸暨西施的浣纱石和灵岩山的响 廊、钱塘苏小小的石坟、徐州关盼盼的燕子楼、呼和浩特的昭君青冢……均如落絮游丝,飘在心灵之野。今境渐隐而旧景渐显,能得到泪与笑,翩翩然也就真像是飞入了千年之上的古梦。以我的游历看,朝花还可以夕拾。印象深的是苏轼之妾王朝云的墓,在惠州西湖的孤山上。芳魂痴恋烟雨中的竹岸花洲已九百年,惹人怅寄数行凄语。成都望江楼下的薛涛井,其旁立这位女校书的一尊石像,浸于修篁翠影中。我虽未见香冢,但抬眼眺锦江粼粼之波,犹能温习浣笺余韵,或可借涛娘之笺临池摹帖了。入青城山中,立鸳鸯井前,我依然是神思恍惚。花蕊夫人的倚栏待月之态似乎真就可以遥望,上清宫中的束发道人或竟视而不见。忧怨的宫词之音,隐约飘响在一片法雨慈风中。南京秦淮河边的媚香楼,香衾软枕,一帘幽情,缱绻香君旧梦。画舫笙歌,裙屐舞袖,窈窕红粉,笑随兰棹,仍是诗扇一点桃花红。虽只是遗韵,其境至少不会比乌衣巷内的王谢之风弱。李香君同侯公子桃叶渡头的怅别,也是"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的沉痛吧!我有缘,曾经身过淮清桥,站在阴刻"桃叶渡"三字的石碑前,未隔水呼彩舟而唤长篙,缠绵心中不去的,惟昔年的旧事,虽同我不相关,只因怀古的心重,爱遥忆,仿佛就有"彩艳明,秋水盈,柳样纤柔花样轻"的秦淮女凌波飘近。也因其人其事在男女悦慕之外,不离反抗明末阉党,就变得可堪追恋吧!如诗:"当年曾照影,终古尚含情。"比较着看,东晋书家王献之在河畔接迎桃叶的逸事,就等而下之了。有人评他的《桃叶歌》"颇昵而佻,为乐府吴声流韵",纵使"至南朝陈时犹'盛歌'之",也是轻飘飘。古金陵,旧迹还有更伤情的,是张丽华就戮的九曲青溪。陈后主昏庸,贵妃受累。玄武湖边的那口枯井我看过,大约是伪托,可即便是假,也不必疑而远之,能同古史相依附,也就可以从宽。于是,便如同见到了"石上啼痕,犹点胭脂红湿"。还能愁听后宫哀曲、庭花遗谱吗?《玉树后庭花》在江淮商女唱来,如一缕亡国之音。蝉鸣西风,乌啼凉月,南朝几度云烟,都入一纸编年。苦叹,也是"恨青溪留在,渺重城烟波空碧",竟至连浮水闲泛的心也淡了。我自然还有联想,是马嵬坡上的杨太真墓。这两位旧史中的贵妇人,命运相近,悲恨也应同,衣香鬓影虽美艳如花,终归是飘入了泪光血痕。所差只是年代有早晚,同病也就无法相怜。碧桃花下,黄土垄中,何处梦云飞?我呢,常人一个,没有化苦海为乐地的神通,替古人垂泪以吊紫殿红楼之魂,也枉然,不过是无痛痒地顺嘴言及罢了,除开下笔随意的嫌疑,无妨调浓为淡。江油县太华山麓有座粉竹楼,李白之妹以脂粉水洒院中竹上,日久,竹显粉色。这像是传说,眼前未必实有,却很撩人浮想,入唐传奇,可以无愧。比这个更有名的,是我在洞庭湖君山上看到的湘妃墓。娥皇、女英哭舜病死苍梧之野,泪滴绿筠,始有斑竹。此后的许多年,我入桃花源,望见连天的竹林,武陵青士,引我一吊湘娥。虽是远古情殇,也足以打动今人心魄,至少会比其旁的柳毅井饶具凄婉情调。神话意味更浓的,是西王母邀宴周穆王的瑶池。我在甘肃泾川看到山间彩亭下的一池水,据闻就是翻涌琼浆的瑶池。未掬饮却能记诵《穆天子传》中西王母的吟唱:"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古歌,自神母口中出,所传竟是常人之情。
随裙钗影走下去,前路像是还远未到头,总之是清愁遗事都飘入古史仙传中。我性喜钻故纸,寻泪痕履迹而想到红粉青蛾,思之深,也就伊人宛在了。拾遗,纵是照佛家的观点,认为是前尘影事,也并非秋月空忆。我手无春秋笔,没有太史公卒章显志的功夫,却可以旁借旧诗助威,思古史如果生忧,也该直追杜牧之,是他《金谷园》中的四句:"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堕楼人。"抒愁绪,自家以为无有过此境者。我在前些年曾做汴洛之游,站到临街的牌坊前,端详其上的"金谷园"三字,自知不会是石崇建在河阳的那一处。绿珠红拂之流,是连霓裳之影也随悠悠白云飘远了。
"越只青山,吴只芳草,万古皆沉灭",前面曾说姑苏,读姜白石之句,又要惹我不住笔,接下谈杭州。在我看,钱塘故地,可以引上纸面的,美,至少不会比苏州少。洪癉"西湖一勺水,阅尽古来人",颇能达意。我去年到杭州,逢中秋之月将升,上街,西子湖边绿荫深处响着越调之音,闲聚不少摇纸扇的听戏老人。知味观的招牌下,郊农肩担箩筐,叫卖甜脆的白桃。采芝斋门前也已排成长队,想必店家的月饼当如京城稻香村一样的好。我对街景的兴趣不大,只是过眼一瞥而已。惟有湖边路口立着的一尊石碑惹我多次看,上镌"古钱塘门"四字,碑和字,虽都是新的,推知出手定会有依凭,古旧意味也就遍全碑。那一刻,我像是在读《钱塘遗事》或年代更久的《西湖老人繁胜录》,向兼欣赏琉璃厂的骨董。昔日,湖滨路一带兴许真有过一座城门?不敢说是隋唐或者五代吴越王钱 诸朝的旧筑,能是宋高宗偏安江左时的临安故迹,也就足供观瞻了。在杭州,前朝的镂脊雕甍,纵是废址也殆不可见,西湖烟水只好让翠峰上的保*!塔来映衬,山水之美终究缺少古典的背景,颇令人废书而叹。
杭州风景,名人气重,深推,又多享文名。苏、白二堤不必说,有用兵决胜之概的岳鹏举和张苍水,诗笔也抵得军帐中的一杆红缨长枪。我自小就熟诵岳飞的《满江红》,其势真如钱江秋涛,非豪放之词不能摹状。只是读,心也犹似浩荡天风下的十丈云帆。我之生人,后他八百年还多,追往迹,风波亭未看,栖霞岭下的岳鄂王庙还能择暇前去,默对如铁墓碑和僵而不仆的精忠柏,想岳家父子的北征南渡,且以怀慕的心相祭。此情还可以再放开,是就此念及同岳鹏举年代近,剑胆文心兼备,有资格在诗歌史上挂名的三位人物,是陆放翁、辛稼轩、文天祥。我游绍兴的沈氏园,看绿柳红荷,忆陆唐旧事,始知可人风月未必就能同赏心乐事相连带,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却又念头一转,由临水惊鸿之句而想冰河铁马之心,宛似高吟《剑南诗稿》。畅游心目,穿越关河岁月,我就忆及前年在粤东海丰县,冒雨凭吊五坡岭上的方饭亭,文天祥被元军俘获就在这里。对大宋王朝,他也算尽了孤忠。至今仍余憾不去的,是同一年在赣东北,我过铅山县,访鹅湖书院毕,明知稼轩墓距此已不很远,却因天色晚,未能赶去一看。其时暮色苍茫,只好匆匆奔向闽赣交界处的分水关而入武夷山中,往求的,已非幽燕浩气而是改作笠屐杖履四十载、醉倚山水而问学的朱熹之境。
收回旁逸的话题,仍说杭州。照例是墓。章太炎的那一座,我是迎秋雨而吊。石筑其坟,枕南屏山之翠,长松瘦竹相披离,所得是静。我对冢中长眠者所知不多,闻其名竟很早。知之有限而能仰慕,大约全在他的学问文章。死后,仍以西湖山水为伴侣,太炎先生走的,是李白慕谢家青山,葬尸当涂的旧路。同怀此心者,不止他一人,埋骨孤山下的秋瑾就是。红泪飞雨,血化为碧,而且墓前还塑了像,一分热肠,三分豪气,鉴湖女侠的风神就直奔眼前,不读墓表,望中也可领略其人精神。共享孤山之荫的,是林和靖、苏曼殊。秋风扫黄叶,白云酿微雨,冢上杂枝似有叙说。不翻遗稿,就近取后人题撰,各以一联相配,是"梅花已老亭空鹤,处士长留山不孤"、"花雨润时沾翰墨,竹风清处韵琴书"。流连落梅遗草前,像是比去灵隐寺烧纸烛、满觉陇闻桂香或者虎跑泉饮杭菊都有意味。
暂不说祠墓庙貌也罢,孤山翠微深处,社结西泠的遗观尚在。余生也晚,馆中品印谱、石室赏刻像,也只为凑入吴昌硕一流人物中间,得金石乐,结书画缘。潘天寿谓苦铁先生"平易近人,喜谐语",总不会因岁月的相差而有所距离吧!或可坐入精庐,于一堂翰香墨色、鼎光彝彩中,隔云窗而望花径。烟月伴酒,竹影摇樽,或以开天旧事相喧,或以清曲古调自静,流水闲云,醉乡日月,真似身入了梦里蓬莱,清超之气足能胜过楼外楼中的莼鲈之香。或兼襟迎菰叶雨、袖拂藕花风,斜倚峰石闲眺西泠桥与湖心亭。青楼女苏小小的歌红舞绿,文翰子张陶庵的围炉浮白,得闲情也得画意。廊轩之内的诗书文章,只获一片石,也不妨同竹篱下曝日耕夫的桑麻闲话相并列。尔雅气同桃源味,也是春韭秋菘,都为我所喜欢。放眼,众山争以青碧供奉,湖光云影似相牵情,松翠融与荷香,皆入西湖风月,何乃不效白使君眷恋之深欤?其诗有这样的句子:"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又曰:"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他的诗情,也感染了游赏的别人,我就算一个。走在以六桥相架设的苏公堤上,船家搅水的柔橹、钓者临流的长竿,似都轻触着我的心。红蓼白 间掠过的翅影,将我的思绪带上天,朝远古飘。
余情下传千载,对后人,就成为能够感知的史。追远,所获虽只是几簇水浪,总也是以汤汤长河为家的。人间面目,浮世悲欢,即便已被时光之水冲淡,常谓皆往矣,也可以不怕。古人的聪敏或许还在我们之上,虽无胶片摄影、磁带录相,却也有运笔挥凿之功,绘图造像,以记嘉人兼述懿行。选胜,坚硬难湮者,如十六国的敦煌、麦积、炳灵和南北朝的云冈、龙门、须弥诸石窟,佛陀、菩萨、金刚、罗汉、沙弥和供养人,壁塑彩雕,神容躯态虽来于佛教史迹、经变图绘,也折射着世俗的冷暖,比文殊的五台、普贤的峨眉、地藏的九华和观音的普陀诸座佛山,是烟火气浓于香火气,大到摩崖,小到窟龛,过眼的,多是人世男女的秀骨与丰肌,特别是花雨中的飞天,流畅的襟纹袖褶渗入了造像工匠的浪漫之想。柔软久存者,风格神韵能相比拟的,在我看,惟有战国帛画和明代织锦上的凤凰与朱雀图纹。不拘材质,东汉画像石、北朝壁画、宋元铜镜和石雕彩绘,也有资格登堂入室。题材再放宽,农耕、渔猎、饮宴、舞乐、射弋、征战连环而来,就成为观览古史的写真。如果这还算作鳞羽指爪,历朝状貌遥相过眼,也颇得身入稼田穑野,拾穗行歌之乐。
笔墨下移,为照应文题,雪泥之上的鸿爪还能够历数,或可换今眼看,兼容古香新绿之美。我断无僧马祖"一口吸尽西江水"之功,又位不高,无甚高论。但至少在自家,即使小智浅见,也是可以聊博心喜的。也就因此,我不谙文章之事浅深,只管移用平常依傍山水的偶感到纸面上来,想必同笔下的字句也就无所不相关。记而存之,虽不能如篆籀丹青一般赏心悦目,或别开风景文章的新生面,却无妨充作负暄翁叟的巷语街谈,至少会在之乎者也矣焉哉的文言滥调之上吧!假定荒诞,就只需背过耳朵,或如庄子之言,是"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以妄听之"而已。专由这点来看,一鳞半爪,说与同道,也是秀才人情纸半张,不求能抵手卷诗扇,聊代豆棚瓜架下的碗茶壶酒,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