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赛林格

隐士赛林格

from 南桥的博客 by 南桥
 《麦田守望者》的作者杰罗姆·大卫·塞林格死了，终年91岁。《泰晤士报》说他是一部小说誉满终生的作家。《纽约时报》查尔斯·麦格莱西 (CharlesMcGrath)称读此书一度是年轻人“成人礼”的一部分，就好比“拿学习驾照一样”。1963年的时候，《纽约时报》另一位评论者奥威尔·普利斯科特(OrvillePrescott)称，“文学史上很少有多少小说像此书这样，引发这么多讨论、争议、赞美、抨击、神秘、阐释。”

赛林格生前据说写了好多作品，都收藏着不去发表。据他前妻的回忆，他至少有两部小说写好了，都放保险箱里锁着。他这一死，这些作品有可能重见天日。会不会是五十年磨一剑的大作？连小说家斯蒂芬·金都在好奇，赛林格是不是留下一宝库了，还是一两部大作，还是什么也没有，让人空等一场？

赛林格参加过二战，从事反间谍工作，参加过著名的D-Day战役，曾经沧海难为水，其人生观里头，带着一种巨大的灾难意识，和对这个世界的深深失望。他能从麦地看到悬崖，看到跌落，他要站在那里去挽留纯真，抗击各式各样的装腔作势。有一个词，经他此书的使用后被发扬广大。这个词叫Phony（此词中译可参见韩寒或王小峰博客）。霍尔顿的时代，是二战后冷战间，传统社会价值观遭到挑战，反叛情绪暗流汹涌，赛林格的笔下的霍尔顿完美地反应了当时的情绪，或者也可以说进一步激化了这样的情绪。

不过此书你终归得当小说去看，不能给阐释歪了。可惜如何阐释，已经由不得赛林格自己了。音乐家列侬遇刺，凶手说自己杀列侬是为了“让人去阅读《麦田守望者》”。此事在一起引起公众对他的关注。后来人们发现刺杀里根的凶手，也有一本《麦田守望者》。一个人看书看到这种地步，说明是看错了，他不应该去看小说，应该去看医生。

此后关于《麦田守望者》引出的故事，始终就没有结束过，几乎可以拍摄一部象《达芬奇密码》一样的电影来。《麦田守望者》这是一部早年的“愤青”作品，郁积着对虚伪、市侩、愚蠢的愤怒，和青少年时期的反叛。对于此书，公众的态度很复杂。有些学区将其列入必读书，有时候被一些学区禁止，因为家长不喜欢让孩子去读。成人世界的复杂和丑陋是不用多说的，虚伪，市侩，欺骗，装腔作势，这么一本书，把丑陋的成人世界，掀开了给你去看，会看的人会长一心眼，不会看的人走火入魔反社会。如果是后一种情形，还不如让社会，让人生一步步地揭开生活的面纱，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这么来。在打着叛逆大旗的人群中，白痴和伪君子也不少，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蠢事或者坏事来？

在如今的评论界，大家普遍认为赛林格的短篇小说成就高过《麦田守望者》。不过和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始终是《麦田守望者》一书。该书出版后不久，即大红大紫，本可乘胜追击，可是追击什么呢？至少从他自己的说法来看，他的目标是他自己。“一个艺术家唯一关心的应该是艺术的完美，而且是他自己所界定的完美，”而不是他人的指手画脚。

所以他作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举动，他退隐到新罕布什尔州一农舍，在此隐居了半个世纪。镇上人和他的朋友也都义气，把他的隐私、住处都保护得很好。他费尽心机保护自己的隐私。他一般不接受采访，有次他出于好意，帮一些当地少年，以为不过是完成其校报作业，结果发现采访文章没按他的要求，被当成专访登在本地报纸上了。赛林格随即与这些人绝交，仿佛这样还不解恨似的，他还在自己的屋子周围建造了篱笆，不让人接近。但是围绕着他的神秘，从来就没有断过。《纽约时报》报道说，每年去跑赛林格所在的小镇，就好比各大媒体的一个固定体育项目。大家都希望能一睹赛林格尊荣，这叫Salinger sighting,但是这不比观测飞碟、外星人、天使和守株待兔容易多少。

大家等啊等啊，以为他会拿出什么新作来，复出一把，可是愣是见不到他的动静。这肯定不是一个作家惯常的做法。而今作家出书，尤其是畅销书，你得忙着出镜，签售，演讲，赛林格这一套正好相反，换在别人身上一定玩不转。不要说隐退，你没隐，市场可能就已经退走了。那么赛林格的离群索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1997年，实在等不及了的美国公共广播电台曾经采访过他一次，问他怎么无新作问世。他说他拒绝继续发表。不发表，便可安享宁静，一旦出版点什么，这个世界会觉得你对它有所亏欠。不发表了，世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而可以独自和解。

另外一种可能，是赛林格因为《麦田守望者》出人意料的大热，阐释多过了本意，故而选择了退隐，不让这过度的阐释和期待，左右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艺术。他有个朋友私下披露，赛林格私下里特别自我，非常瞧不起市面上的文学派别，觉得自己是赫尔曼·梅尔维尔最优秀的作家。而被世人认作天才的一个做法，就是退隐。所以他赛林格自己没准是最大的伪君子。但愿这不是以伪小人之心，度伪君子之腹。著名幽默新闻《洋葱》就称世界上很多伪君子在悼念着赛林格。

赛林格的退隐是很彻底的，他躲到新罕布什尔乡下，生活非常古怪，饮食习惯换个人会忍无可忍（比如早餐是从冷藏室拿出的豆子，甚至信奉尿饮）。他先后信仰过禅宗，印度教，科学教等等。他的性格孤僻，控制欲旺盛，几个妻子后来都和他散伙。

赛林格的死后，大部分媒体报道，都突出他的退隐。Twitter上有书迷戏言，其实他两年前就死了，只不过是最近大家才发现而已。他是世界作家中最著名的隐士。不但不再发表，不述也不作（至少在生前），他甚至控告《麦田守望者》的续集，挡住不让出版，控告不经同意引述他私人来信的传记作家，拒绝出售《麦田守望者》的任何形式的改编权 。 著名影评人伊波特就戏言，赛林格的遗言为：“不许将《麦田守望者》改编为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