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迈拉的世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6 11:17:22
 

<喀迈拉的世界:生物变种,人猩惊魂>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1

 

喀迈拉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长着狮头、羊身、蛇尾的吐火怪物。它因其形象特征而被引申使用在生物学研究领域,成为一个非常常用的术语,意义为“嵌合体”,指的是来自不同的个体生物分子、细胞或组织被结合在了一起,成为一个生物体。

 

此刻,私人侦探专家瓦斯科正在跟踪一个30岁的秃头男人——托尔曼,他从马萨诸塞州的“剑桥微蛋白质组学”研究室偷走了12种转基因胚胎,正准备出手卖给什么人。“2006生物变异大会”在拉斯维加斯的威尼斯酒店召开,几乎美国的所有生物技术公司都派了代表。托尔曼走进会场,在没人的座位上坐下。瓦斯科悄悄溜到他后面一排,也坐下来。托尔曼查看了一下手机上的短信,似乎等得不耐烦。瓦斯科知道,这小子已把装有胚胎的液氮不锈钢容器藏在某个地方。瓦斯科搜查过,它不在他的房间里。托尔曼已离开剑桥五天了。那冷却剂不会一直起作用的。如果胚胎融化,便一文不值。所以,除非他有办法再加满液氮,否则一定急于想把那个容器交给买方。

 

讲台上的那个男人是加利福尼亚州最有名的风险投资家之一,一个高端技术投资的传奇人物——杰克。杰克高举起双手,朝听众挥舞着,这时整个屋里都充满了掌声。真像个候选人,瓦斯科心想。难道他是托尔曼的目标吗?这家伙无疑有足够的钱。他往旁边看去,发现托尔曼那小子已不见了。

 

座位上是空的。

 

他听见耳机发出啪啪声,是助手多利。“托尔曼回房间了,他预定了什么乐子的玩意儿。”

 

俄罗斯妓女卡塔耶瓦拿着一瓶装在丝绒礼品袋里酒走进了托尔曼的房间。她把手伸到背后,拉开衣服的拉链,转过身,假装不知如何是好,让他看到她赤裸的背部,直至屁股。托尔曼一下扑到她身上,发出砰的一声。她呻吟着,风情万种。他气喘吁吁,把手伸向她的头发。“温和点,别碰头发,”她说,“躺下好了,我会让你舒服的,小子。”

 

……

 

“呀,见鬼!”瓦斯科说,盯着微型显示屏。“你相信吗?当一个女人像那个样子时,他居然阳萎。”

 

“没关系,”多利戴着耳机说,“她在穿衣服了。”

 

“是的,”他说,“而且相当匆忙。”

 

“是的。他还带上了那瓶酒。”

 

“好的,”瓦斯科说,“他要把它带到哪儿去?”

 

瓦斯科把那瓶酒竖着夹在胳膊下,另一只手挽着俄罗斯姑娘走进古水磨石饭店。他们经过前台朝旁边的一张的桌子走去。在那张桌旁,瓦斯科看见有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他像个恶棍,皮肤黑黑的,长着浓密的眉毛;这家伙直盯住俄罗斯姑娘,舔着嘴唇。

 

托尔曼同那个黑皮肤的男人说话。那人满脸迷惑没有请他们坐下。瓦斯科心想,出什么问题了。

 

此刻光一闪,是多利拍了一张快照。托尔曼这小子看一眼,全都明白了,拔腿就跑。

 

“妈的,多利!”瓦斯赶紧去追托尔曼,他正往饭店里面跑去。一个侍者举起双手:“先生,请原谅——”瓦斯科把他撞倒在地,继续追赶。

 

托尔曼放慢了速度,极力避免震动珍贵的酒瓶。但他却不知道再往哪里跑。他不熟悉饭店,只管跑自己的。他闯过转动的门,进入厨房,瓦斯科紧跟在后面。人人都对着他们大喊大叫,一些厨师手里挥着刀具,可托尔曼只顾往前跑,他确信厨房有后门可以出去。

 

事实没有。他被困住了,发狂地环顾四周。瓦斯科放慢脚步。他亮出官方模样的皮夹子里的徽章。“公民逮捕证。”他说。托尔曼缩回到两台巨大的冰箱和一扇狭小的门旁——门上装有细长垂直的玻璃窗。他推开这扇狭小的门,随即把它关上了。

 

只见门旁的灯闪了一下。这是一个装载货物的电梯。

 

瓦斯科赶到电梯门前等候着。他按下按钮让电梯下来。

 

“我到电梯旁了,”多利在耳机里说,“我看到了他,他又下去了。”

 

“这是个微型电梯,”瓦斯科说。

 

“明白。”

 

“如果他真的带着液氮,他就不应该呆在那里面。”几年前,瓦斯科曾把一个逃犯追踪到一间实验用的仓库里。他把自己锁在一个小橱内,差点闷死。

 

电梯下来了。它一停下,瓦斯科就猛拉把手,想把它打开,可托尔曼一定按了紧急开关,门打不开。瓦斯科能看见地上的酒袋。丝绒袋子已滑下去,露出不锈钢的杜瓦边。盖子已被揭开,瓶口冒出白色气体。

 

透过玻璃窗,托尔曼直盯住他,怒目而视。“快出来,孩子,”瓦斯科说,“别犯傻了。”

 

托尔曼摇摇头。

 

“那很危险,”瓦斯科说,“你知道那很危险。”

 

可那小子又按下一个按钮,电梯再次升上去。

 

瓦斯科心里不好受。那小子无疑清楚,他完全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那小子按下了某个自动控制装置,使电梯的电流被阻塞。他们用了40分钟才把门打开,将他拖出来。他当然早已死了。他倒下去的那一时刻就淹没在百分之百的氮气中,那是从杜瓦瓶里冒出来的液氮。由于氮比空气重,它便从底部逐渐充满电梯。那小子一旦重重仰倒在地上,就会失去知觉,也许不到1分钟就死了。

 

瓦斯科戴上手套,取出长长的金属条。那上面啥也没有,只有一串空空的夹子——胚胎先前就应该在这儿,它们已被取走了。

 

“他是自杀吗?”一个保安问。

 

“是这样,”瓦斯科说,“他在一个胚胎学实验室工作,知道在密闭的地方液氮有多危险。”实验中氮造成的死亡比任何其他化学品都多。有一半死掉的人,死前都正极力抢救在密闭地方倒下去的同事。

 

“那是他摆脱困境的办法。”瓦斯科说。

 

是谁取走了胚胎?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2(1)

 

“洛杉矶高级法院第48区”是一间用木头嵌镶的屋子,其上方是加利福尼亚州的大徽章。这间审判室似乎是个奇特地方,人们竟然要在这里就复杂的生物技术问题进行争讼——弗兰克对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校务委员所展开的诉讼。

 

弗兰克是个胸肌发达的男人,51岁,不过看起来年龄没那么大。他宣誓时显得精力旺盛,充满自信。亚历克斯知道父亲富有活力的外表会对案子不利。

 

律师开始提问。“弗兰克先生,我请你回想一下,大约8年前的6月你在做什么?”

 

“搞建筑,”父亲声音坚定,“监管卡尔加里市天然气管道的所有焊接工作。”

 

“你什么时候怀疑自己生病了?”

 

“最初是夜里醒来,一身都要湿透。”

 

“发烧吧?”

 

“我想是的。”

 

“看医生没有?”

 

“开始一段时间还没有,”他说,“我以为得了流感什么的。可流汗水不止1个月后我开始感到很虚弱,才去看医生。”

 

“医生怎么对你说的?”

 

“他说我的腹部增大,让我去西海岸找那位最著名的专家看看,这个专家是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中心的一名教授。”

 

“那位专家叫什么?”

 

“迈克尔博士。他就在这儿。”她父亲指着坐在邻近桌旁的被告。亚历克斯没往那边看,而是盯住父亲。

 

“迈克尔博士随后对你进行检查了吗?”

 

“检查了。”

 

“他当时做了什么检查?”

 

“他抽取血液,拍了X光,并对全身作CAT扫描。他还对我的骨髓作了活检。”

 

“那是如何做的,弗兰克先生?”

 

“他将一根针刺入我髋骨,就是这儿。针穿过骨头进入骨髓。他们把骨髓吸出来进行分析。”

 

“这些检查完成后,他把诊断告诉你了吗?”

 

“告诉了。他说我患了急性成淋巴细胞白血病。”

 

“你对那种病的理解是什么呢?”

 

“骨髓癌。”

 

“他提出治疗方案没有?”

 

“提出了。先手术后化疗。”

 

“他把将来的结果对你讲了吗?这种病的后果可能会是什么?”

 

“他说情况不佳。”

 

“他是否说得更具体一些?”

 

“他说,大概不会超过1年。”

 

“你后来再找一位医生看看了吗?”

 

“是的,找了。”

 

父亲暂停一下,咬紧嘴唇,极力控制住情绪。这让亚历克斯吃惊。父亲通常都是很强硬的,不易动感情。即使了解此刻有助于他的案子,她也为他感到一丝担忧。“我被吓住了,真的被吓住了,”她父亲说,“他们都告诉我……我活不长了。”他把头低下去一点。

 

法庭里一片寂静。

 

父亲似乎恢复过来。亚历克斯靠在椅背上,喘一口气。证词现在顺利展开,这个故事父亲已讲过数十次了——他这个受到巨大惊吓、担忧着自己的生命的人,如何相信迈克尔博士;他如何在迈克尔博士的指导下接受手术和化疗;疾病的症状如何在随后一年里慢慢消失;迈克尔博士最初如何认为她父亲的病好了,他的治疗也圆满完成了。

 

“迈克尔博士后来又让你体检了吧?”

 

“是的。每3个月一次。”

 

“结果如何?”

 

“一切正常。我增加了体重,恢复了力量,头发也长起来啦。我觉得不错。”

 

“然后发生了什么情况?”

 

“大约1年后我又作了一次体检,之后迈克尔博士打来电话说他需要作些其他检查。”

 

“他说原因没有?”

 

“他说我的血液功能有些不正常。”

 

“他特别指出要做哪些检查了吗?

 

“没有。”

 

“他说你仍然患有癌症吗?”

 

“没有,不过这正是我所害怕的。他从未重复过以前的检查。”父亲不安地在椅子上移动一下。“我问他癌症是否复发,他说,‘现在还没有,不过我们得对你密切监测。’他坚持说我需要经常检查才行。”

 

“你有什么反应?”

 

“我被吓住了。从某种程度上说,第二次情况更糟。我第一次生病后便立下遗嘱,作好了一切安排。然后我的病好了,我又有了愉快和更有生气的新生活——有了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之后他便来了电话,我又被吓住了。”

 

“你相信自己是有病的。”

 

“当然。否则他为啥要一次次进行检查?”

 

“你害怕吗?”

 

“害怕极了。”

 

律师问:“接下来怎样了,弗兰克先生?”

 

“我去接受检查。迈克尔博士一切都要重新检查。他甚至还作了一次肝脏活检。”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2(2)

 

“结果呢?”

 

“他让我6个月后再去。”

 

“为什么?”

 

“他只是说,‘6个月后再来。’”

 

“那时你感觉如何?”

 

“我感觉是健康的。不过我想自己是旧病复发吧。”

 

“是迈克尔博士告诉你的吗?”

 

“不是。他从不告诉我什么。医院里谁也不告诉我什么。他们只是说,‘6个月后再来。’”

 

“听起来你在等待死亡一样。”律师说。

 

“反对!”

 

“我收回这个问题。不过咱们继续吧。弗兰克先生,你去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作检查坚持了多久?”

 

“4年。”

 

“4年。那你最初怀疑他们没对你的状况说实话,是什么时候?”

 

“哦,4年后。我仍然觉得健健康康的。什么也没发生。每天我都等待着晴天霹雳,可从来没有。但迈克尔博士总是说我得回去作更多的检查,更多的检查。那时我已搬到圣迭哥,想在那儿作检查,并向他请示。可他不同意,我得去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作才行。”

 

“为什么?”

 

“他说他更愿意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作。可这并不合理。并且他拿出越来越多的表格让我签字。”

 

“什么表格?”

 

“起初只是一些同意的表格,承认我在接受某种有风险的操作程序。最初的表格有一两页。不久后又有了其他表格,表明我同意参与某个研究项目。每次我去时都有越来越多的表格。最后它们达10页之多,是用难懂的法律语言写成的整整一份文件。”

 

“你签字了没有?”

 

“到最后时没有签。”

 

“为什么没有?”

 

“因为有些是准许将我的人体组织用于商业的、放弃权力的表格。”

 

“那使你感到恼怒吗?”

 

“当然。我认为他并没如实告诉我他在做什么,没说出他作这一切检查的理由。有一次我去见迈克尔博士时,直截了当问他是否在把我的人体组织拿去作商业用途。他说绝对没有,他的兴趣纯粹是为了研究。于是我就答应了,除允许把我的人体组织拿去作商业用途的表格没签字外,其他的都签了。”

 

“好吧。弗兰克先生,你拒绝签那些同意的表格时,迈克尔博士对你停止治疗了吗?”

 

“停止了。”

 

“后来发现了什么?”

 

“迈克尔博士在出售我的细胞——在作所有那些检查时他从我身上取走的细胞——出售给一家叫‘生物技术研究股份有限公司’的医药单位。”

 

“你听到这种情况有何感觉?”

 

“我感到震惊,”父亲说,“我在病中非常害怕,虚弱不堪,我去向迈克尔博士求医。我相信自己的医生,把生命交到了他手里。我信任他。可结果是他一直在欺骗我,多年来毫无必要地让我担惊受怕,这样他才能从我身上把一些组织偷走,并卖掉它们从中获利。都是为了他自己。他根本就不关心我,只想从我身上窃取细胞。”

 

“你知道那些细胞值多少钱吗?”

 

“医药公司说30亿美元。”

 

陪审团倒吸了一口气。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3(1)

 

在提供最新的证词时,亚历克斯一直观察着陪审团。他们表情冷淡麻木,但没人移动一下身子。他们倒吸一口气并非是自愿的,只是为了证明他们多么专注于倾听。当问题接着问下去时,陪审团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

 

“弗兰克先生,迈克尔博士对于误导你的事向你道歉过吗?”

 

“没有。”

 

“他是否主动提出过与你分享他得到的利益呢?”

 

“没有。”

 

“你问过他吗?”

 

“最后我才问了。那时我已明白他都干了什么。它们是我身上的细胞。我想,对于自己细胞受到的待遇,我是有某种发言权的。”

 

“可他拒绝了吧?”

 

“对。他说他对我的细胞做了什么与我无关。”

 

陪审团这下有了反应。有几个人掉过头来看着迈克尔博士。这也许是一个好兆头,亚历克斯心想。

 

“最后一个问题,弗兰克先生。你给迈克尔博士签过一份要把你的细胞用作商业目的的授权书没有?”

 

“没有。”

 

“你从来没授权出售它们吗?”

 

“从来没有。可他最终还是那样做了。”

 

“我没问题了。”

 

法官宣布休庭15分钟,待重新开庭时,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律师们开始反诘。为了此次审判,该分校特意雇请了“雷佩尔-迈克尔律师事务所”,这是一家商业区的事务所,专门从事风险性很大的大诉讼。雷佩尔作石油公司和被告方主要签约者的代理人。显然,洛杉矶分校并不把这次审判看作是为医学研究进行的辩护。30亿美元处在危急关头;这是一笔大生意。

 

分校的首席律师名叫艾伯特。他有着年轻随和的外表,面带友好的微笑,似乎可以使人消除戒备,好像他干这项工作是个新手。实际上艾伯特已经45岁了,20年来诉讼工作一直干得很成功,但他却不知怎的,会让人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审判,这微妙的感觉让陪审团对他放松了警觉。

 

“瞧,弗兰克先生,我想近几年来你的情绪受到影响,被搞得精疲力竭,一定很艰难吧。我很赞赏你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陪审团,我不会耽搁你太久的。我想你已对陪审团说了你受到过极大惊吓,自然人人都会这样的。顺便问一下,你第一次去找迈克尔博士时,体重减少了多少?”

 

亚历克斯她明白随后将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们在强调治疗的戏剧性效果。她看一眼坐在身旁的律师,他显然正极力想着对策。她俯过身去低声对他说,“阻止它。”律师摇摇头,有些困惑。

 

这时她父亲说,“我不知道减少了多少。大约四五十斤吧。”

 

“就是说你的衣服不合身了?”

 

“一点不合身。”

 

“你那时的体力怎样?可以爬一段楼梯吗?”

 

“不行。走两三步就得停下来。”

 

“是累成那样的?”

 

亚历克斯用肘轻推一下律师,耳语道:“已问过并且作了回答。”律师立即站起来。

 

“反对。阁下,弗兰克先生已经说明他的病情得到了确诊。”

 

“不错,”艾伯特说,“他还说过他受到了惊吓。但我认为陪审团应该知道他的病情究竟有多严重。”

 

“请讲下去。”法官说。

 

“谢谢。唔,弗兰克先生。你减少了四分之一体重,你也很虚弱,只能爬上两三步楼梯,你患上了致命的白血病。是这样吧?”

 

“是。”

 

亚历克斯紧紧咬住牙。她极想阻止这样询问下去,显而易见这是不利的,与父亲的医生在治疗后是否采取了恰当行为的问题,也毫不相关。可是法官已决定准许那样继续提问,她什么办法也没有。而提出申诉的理由,也并非是很异乎寻常的事。

 

“在你需要帮助时,”艾伯特说,“你找到了西海岸治疗这种疾病的最好医生吧?”

 

“是。”

 

“他对你进行了治疗。”

 

“是。”

 

“并且把你治好了。这位关心体贴的专家医生把你治疗好了。”

 

“反对!阁下,迈克尔博士只是一个外科医生,不是圣人。”

 

“反对有效。”

 

“好吧,”艾伯特说。“让我这样来问:弗兰克先生,自从你被诊断出患上白血病有多长时间了?”

 

“6年。”

 

“一个癌症患者存活5年后就被认为是治愈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反对。需要有专家的结论才行。”

 

“反对有效。”

 

“阁下,”艾伯特转向法官说,“我不明白,这对于弗兰克先生的律师们为什么会如此困难。我只是想表明,事实上迈克尔博士把原告致命的癌症治好了。”

 

“我也不明白,”法官回答,“让被告方直率提出问题而没有可以反对的言词,为什么会如此困难。”

 

“好吧,阁下。谢谢。弗兰克先生,你认为自己的白血病治好了吗?”

 

“是的。”

 

“你如今完全康复了?”

 

“是。”

 

“你认为是谁把你治好的?”

 

“迈克尔博士。”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3(2)

 

“谢谢。唔,我认为你已告诉了法庭,在迈克尔博士让你回去作进一步检查时,你心想这意味着自己的病仍然没好。”

 

“是。”

 

“迈克尔博士对你说过,你仍然患有白血病吗?”

 

“没说。”

 

“他办公室有谁,或者他的工作人员中有谁,对你说过吗?”

 

“没说。”

 

“那么,”艾伯特说,“如果我对你的证词没理解错,你对自己仍然病着的事从来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吧?”

 

“正确。”

 

“好吧。现在咱们说说你的治疗。你接受了手术和化疗。你知道自己是否接受了淋巴细胞白血病的标准治疗吗?”

 

“没有,我的治疗是非标准的。”

 

“是最新的?”

 

“是。”

 

“你是第一个接受这种治疗方案的病人吗?”

 

“是,我是。”

 

“迈克尔博士告诉你的?”

 

“是。”

 

“他对你说这种最新的治疗方案,是如何产生出来的吗?”

 

“他说是某个研究项目中的一部分。”

 

“你也同意参与这个研究项目?”

 

“是。”

 

“同其他患有这种疾病的病人一起?”

 

“是,我想还有其他病人。”

 

“这项研究方案对你的病情产生了效果?”

 

“是。”

 

“你被治愈了。”

 

“是。”

 

“谢谢。瞧,弗兰克先生,在医学研究中,有助于战胜疾病的新药常常来自于病人身上的组织,或者说是用病人身上的组织试验后得来的,这你明白吧?”

 

“是。”

 

“你知道自己的组织会被那样使用?”

 

“是,但不用于商业——”

 

“对不起,只回答是或不是。你同意把你的组织用于研究时,知道它们有可能被用来制作或试验新药吧?”

 

“是。”

 

“假如一种新药被发现,你希望这种药也可用在其他病人身上吧?”

 

“是。”

 

“你对此签了一份授权书吗?”

 

停顿很久后,他回答:“是。”

 

“谢谢,弗兰克先生。我没有问题了。”

 

“你觉得情况如何?”他们离开法庭时父亲问她。次日将进行终结辩论。他们朝洛杉矶商业区的停车场走去,这儿虽有阳光,但视线并不清晰。

 

“难说,”亚历克斯说道,“他们把事实搅得很乱。我们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新药从这个项目上产生出来,可我怀疑陪审团能理解实际情况。咱们要找来更多懂行的证人,说明洛杉矶分校正是从你身上的组织提取了一种细胞株,用它生产一种细胞因子,就像在你的体内自然产生出来那样。根本没有什么‘新药’,但这大概不会对陪审团起作用。另有一个事实,即艾伯特明显在让这个案子看起来和20年前的摩尔案完全一样。摩尔案与你的极为相似。人体组织在虚伪陈述下被拿去出售。洛杉矶分校轻易赢得了那个案子,尽管他们本来不该赢的。”

 

“这么看来,我的顾问,咱们的案子情况怎样了呢?”

 

她对父亲面笑了笑,一只手抱着他肩头,吻了他的面颊。“说实话吗?很艰难。”她说。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4(1)

 

中午时分,亚历克斯离开律师事务所位于“世纪城”的办公室回家。她和8岁的儿子杰米住在“罗克斯伯雷公园”附近的一套公寓里。杰米患了感冒,呆在家里没上学。父亲替她照料着孩子。

 

她看见父亲在厨房里做着通心面和奶酪。

 

“法官的裁决已宣布了,爸爸。”

 

“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如何?”

 

“我们输了。”

 

父亲不安地踱着。“咱们全都输了吗?”

 

“是的,”她说,“咱们全都输了。你对自己身上的组织没有权利。他把它们裁决为你允许大学替你处理的‘废物’。法庭认为一旦你身上的任何组织离开人体,你对它就没有了一切权利,大学可以任意处置。”

 

“可他们又让我回去——”

 

“他说一个理智的人会明白,那些组织收集起来是因作商业用途的。所以你对此表示了默认。”

 

“可他们说我病了。”

 

“他们驳回了我们的一切理由,爸爸。”

 

“他们对我撒了谎。”

 

“我知道,可根据法官的意思,良好的社会政策是提倡医学研究的。这便是促使作出那一裁决的想法——为了公众利益。”

 

“这并非是公众利益的问题,是发不义之财,”父亲说,“天哪,30亿美元呀……”

 

“我知道,爸爸。那些大学都需要钱。从根本上说,这位法官与1980年的摩尔裁决后案,近25年来加利福尼亚的法官们的看法一致。和你的案子一样,法庭发现摩尔身上的组织是他无权拥有的废物。在20多年里他们没再遇到这个问题。”

 

“那么现在怎么办?”

 

“上诉,”她说,“我认为咱们并没有充分理由,可是在上加利福尼亚高级法院前咱们又必须这样。”

 

“那需要多长时间?”

 

“一年。”

 

“咱们有可能吗?”父亲问。

 

“绝对不行,”艾伯特边说边将椅子转向弗兰克。在法官作出裁决之后,艾伯特和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律师们来到亚历克斯的律师事务所。“你毫无上诉的可能,弗兰克先生。”

 

“你对加利福尼亚高级法院将怎样裁决如此恳定,”亚历克斯说,“真让我意外。”

 

“哦,我们对他们会怎样裁决一无所知,”艾伯特说,“我的意思只是——不管法庭如何认为你都会输掉这个案子。”

 

“怎么讲?”亚历克斯问。

 

“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是一所国立大学。校务委员会准备代表加利福尼亚州政府,依据国家对私有财产的征用权获取你父亲的细胞。”

 

她眨一下眼睛“什么?”

 

“假如高级法院裁决你父亲的细胞是他的财产——我们认为不可能——那么州政府就会依据征用权获取他的财产。”

 

征用权指政府获取私人财产而毋须经过拥有者同意的政府权力。行使这一权力几乎都是为了公众利益。“可征用权是用于学校或公路的……”

 

“本州在此案上也可行使,”艾伯特说,“它也会这样做。”

 

弗兰克直盯住他们,大吃一惊。“你们在开玩笑?”

 

“不,弗兰克先生。这是合法征用,州政府将会行使其权力。”

 

亚历克斯问:“那么我们干吗在这浪费时间?”

 

“我们认为应该把目前的局面告诉你,以免你再随意提起诉讼。”

 

“你是在暗示我终止诉讼吗?”她问。

 

“如果这是我的当事人,”艾伯特对她说,“我会这样建议。”

 

“终止诉讼会给政府节省一大笔开支。”

 

“给每个人都会节省开支。”艾伯特说。

 

“那么你提议如何解决呢,让我们放弃此案?”

 

“绝没有的事,弗兰克女士。如果你误解了我,真遗憾,这不是在谈判。我们只是来说明情况,让你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最明智的决定。”

 

弗兰克咳嗽了一声。“你们是在告诉我,他们可以随意拿走我的细胞,不管他们把它卖了30亿美元,那些钱都让他们揣进了腰包。”

 

“真是一针见血,”艾伯特说,“而且相当准确。”

 

亚历克斯朝父亲点点头,跟随律师们走出去。透过玻璃弗兰克看到他们在继续交谈。“那些该死的家伙,”他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怎样世界啊?”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从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弗兰克转过身。只见一个戴着角质架眼镜的男青年坐在会议室较远的一角。“咱们面对此事吧,弗兰克先生,”他说,“你被他们欺诈了。结果证明你的细胞非常罕有和珍贵,它们可以产生出有效细胞因子,即抗癌的化学药物。这才是疾病没夺走你生命的真正原因。事实上,你的细胞比任何商业程序都更有效地产生出大量细胞因子,因此它们才价值连城。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博士们并没创造什么,也没发明什么。他们并没在遗传基因上作出任何变化,而只是把你的细胞拿走,在盘具里进行培养,再把它们卖给‘生物情报研究股份有限公司’。而你,我的朋友,就这样被欺诈了。”

 

“你是谁?”弗兰克问。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4(2)

 

“你也无法指望得到公正的判决,”年轻人继续说,“因为法庭统统都是无能的。法庭意识不到如今事情变化得多么快。他们不明白我们已经处在一个新世界。他们弄不明白新出现的问题。由于在技术上处于无知状况,他们就不明白应该采取了什么方法步骤——或者就此案而言,并没采取什么方法。你的细胞被盗取卖掉了,这是明摆的事。而法庭却判断那是对的。”弗兰克长长地叹口气。

 

“不过,”年轻人接着说,“窃贼仍然会受到惩罚的。”

 

“为什么?”

 

“因为洛杉矶分校并没改变你的细胞,另一家公司也可获得同样的细胞,弄出一些较小的基因变体,再把它们当作一种新产品卖掉。”

 

“可‘生物情报研究股份有限公司’已经有了我的细胞。”

 

“不错。但细胞株是脆弱的,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

 

“什么意思?”

 

“培养菌易于受到真菌及细菌传染、污染和突变体的不良影响。各种各样的事情都会遇到。”

 

“‘生物情报研究股份有限公司’一定会十分谨慎……”

 

“当然。但有时这些谨慎也是不充分的。”年轻人说。

 

“你是谁?”弗兰克又问。他看看四周,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看着外面更大的办公室。他看见有人走来走去,奇怪,女儿去哪儿了?

 

“我谁也不是,”年轻人说,“你从未见过我。”

 

“有名片吗?”

 

他摇摇头。“我不是这儿的,弗兰克先生。”

 

弗兰克皱起眉头。“我女儿——”

 

“什么都不知道,以前从未见过她。这是咱们俩之间的事。”

 

“可你在谈着非法活动的问题。”

 

“我什么也没谈,你我从未见过面,”年轻人说,“不过咱们可以考虑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好的……”

 

“此时你不能合法地出售自己的细胞,法庭已裁决你不再拥有它们——‘生物情报研究股份有限公司’才拥有。但你的细胞可以从其他地方获得。你一生当中在许多地方被抽取过血。所以找到你的血液毫无问题。假定另一家公司想使用你的细胞。它也可从公共数据库中获得。”

 

“那‘生物情报研究股份有限公司’呢?”

 

男青年耸耸肩。“生物技术是个难办的事情。污染的情况每天都在发生。如果他们的实验室出现麻烦,那可不是你的问题,对吧?”

 

“可如何能——”

 

“我不知道。很多事情都会发生。”

 

短暂的缄默。“我干吗要这样做?”弗兰克问。

 

“你会得到1亿美元。”

 

“为什么?”

 

“对6个器官组织进行活组织穿刺检查。”

 

“我想你可以从别处弄到我的血液。”

 

“在理论上是这样,面对诉讼的时候会作出那种这样的陈述。但事实上,任何公司都需要新鲜的细胞。”

 

“我不知说什么好。”

 

“没问题。仔细想想吧,弗兰克先生。”男青年站在那里,把眼镜往鼻子上推一下。“你也许被欺诈了,可没有理由要屈服。”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5(1)

 

生物情报研究股份有限公司总裁里克此刻正大发雷霆,公司储存在世界各地的弗兰克细胞株培养菌一夜之间都被感染了。

 

“我的公司可能完蛋了!那是我们的安全网,那些细胞。我们为此付了一大笔钱给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你说它们都没有了?”里克气愤地皱起眉头。“这是对我公司的一次有组织、有配合的进攻。他们在伦敦和新加坡都有人,他们事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的。”

 

“对。我们认为是这样。”

 

“目的是要毁掉我公司。”

 

“可能。”

 

“我得把那些细胞株弄回来。就现在。”

 

“谁都没有它们。当然,弗兰克除外。”

 

“那咱们就找到弗兰克。”

 

“很遗憾,弗兰克先生仿佛也已失踪了。我们看来找不到他。”

 

“好极了,”里克说,“真是好极了。”他转身对助手大喊道:“把那些该死的律师找来,把洛杉矶分校的人找来,晚上8点钟把每个人都找来!快去!”

 

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亚历克斯正经历着一个最为棘手的审判,那是一桩强奸案,及发生在马利布里对一个两岁男孩的性侵犯。助手用蜂鸣器传呼她,说她父亲要和她通话。亚历克斯拿起电话。“我现在很忙,爸爸。”

 

“就一会儿。我要离开几个星期。”

 

“你要去哪儿,爸爸?”

 

“还不清楚,”父亲说,“不过我需要独自呆一些时间。手机可能不起作用。我到了那里后会给你寄一封信,还有一盒东西,以备你用得着。”

 

“行,爸爸,玩得开心。”

 

6位律师坐在长桌旁,随意地翻动着文件,声音听起来像风暴一般。里克耐心等待着,咬紧嘴唇。最后,他的首席律师艾伯特抬起头来。

 

“情况是这样,”艾伯特说,“你有充分理由——不管怎样都是足够的理由——认为弗兰克与人密谋破坏你所拥有的细胞株,以便将它们再次出售给另外某家公司。”

 

“对,”里克说,“对极啦。”

 

“三家法庭已判决弗兰克的细胞是你的财产。因此你有权利获得它们。”

 

“你的意思是,再次获取它们?”

 

“正确。”

 

“除非那家伙隐藏起来。”

 

“那是很麻烦的。但这不会改变此种情况的重要事实。你是弗兰克细胞株的所有者,”艾伯特说,“不管那些细胞出现在哪里。他的孩子们身上,他的孙辈们身上。他们可能也有着同样的细胞。”

 

“你是指,我可以从他的孩子们身上获取细胞?”

 

“那些细胞是你的财产。”艾伯特说。

 

“如果他们不同意让我获取呢?”

 

“他们很有可能不同意。但由于那些细胞是你的财产,孩子们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任何发言权。”

 

“我们这儿谈论的是肝和脾的活组织穿刺检查,”里克说,“它们可不完全是小处理呀。”

 

“也不完全是大处理,”艾伯特说,“我相信它们只是对门诊病人的一般处理方法。当然,你有责任确保让一位得力的医生对细胞进行提取。我想你会的。”

 

里克皱着眉头。“让我看看是否弄懂了。你是在告诉我,我可以从街上把他的孩子们抓走,拉到一个医生那里提取他们的细胞,不管他们是否愿意?”

 

“对,不错。”

 

“瞧,”里克说,“那样合法吗?”

 

“由于他们带着你合法拥有的细胞四处走动,所以他们便带着盗窃来的财物。那可是会被判处两年监禁的重罪。根据法律,假如你看见有人正犯下重罪,你便有资格实施‘公民对现行犯的逮捕’,将罪犯拘留起来。因此如果你看见弗兰克的孩子在街上行走,你便可以合法地将他们逮捕。”

 

“我,个人?”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5(2)

 

“不,不,”艾伯特说,“在这些情况下你可以利用一个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员——一个追回逃亡者的特工。”

 

对着镜子,瓦斯科用职业性的眼光审视自己外表,一边把染眉毛的膏轻轻抹到在山羊胡子边上。瓦斯科是个高大的男人,超过1.8米,体重有120公斤,一身的肌肉,没多少脂肪。他的头剃得光光的,修剪过的黑山羊胡子使他像个好冒险的家伙。他想要现出一副恐吓的模样,也确实如此。

 

他把三张照片放在床上。

 

一张是弗兰克那家伙的,他51岁,前海军陆战队军人。

 

一张是他女儿亚历克斯的,30多岁一点,是个律师。

 

一张是他孙子杰米的,今年8岁。

 

老家伙已消失了,瓦斯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费心去找他。直接从他其余家庭成员身上获取细胞容易得多。

 

他看着弗兰克的女儿亚历克斯的照片。她是个律师,作为一个目标是绝不适合的。即使你把他们操纵得很好,你也仍然会受到指控。这是个金发女人,体形看来不错,够迷人的。但就瓦斯科的口味来说,她太瘦了。大概她周末在上某种以色列人的自我防身课吧。无论如何,她意味着潜在的麻烦。这样就剩下那个小孩了。

 

就杰米吧。他8岁,在地方学校读二年级。瓦斯科可以赶到那儿,把他弄去提取样品,下午就把这一切搞定,这对他是有好处的。假如瓦斯科在第一周里弄到样品,他就能得到5万美元的完成奖。而如果4周后才完成,数额就会降到一万美元。所以他有充分理由要尽快把这事解决。就对付那孩子,简单而又命中要害。

 

多利走进来,手里拿着私人书信。“这个看起来如何?”她把信递给他。

 

他迅速地看一下。那是一封“敬启者”的信,签名人是亚历克斯。它让持信人可以把她儿子杰米从学校接走,带到家庭医生那里去检查。

 

“你给医生的办公室打电话没有?”瓦斯科问。

 

“打了。他们说杰米得了感冒,咽喉痛,让把他带去。”

 

“所以如果学校给医生打电话”

 

“我们对此有防备。”

 

“你是他母亲事务所的?”

 

“对。”

 

“有名片吗?”

 

她拿出一张名片,上面有那家律师事务所的标记。

 

“要是他们给孩子母亲打电话呢?”

 

“她的手机号就在这封信上,你看见的。”

 

“是辛迪干的?”

 

“嗯。”辛迪是他们办公室负责送信的人。

 

“行,咱们把这事办了吧。”瓦斯科说。他一只胳膊搂住她肩膀。“你们会干好的,是吗?”

 

“当然,为什么不会?”

 

救护车停在外面的车道上,后门开着。瓦斯科闻到烟味,走到后面。尼克正坐在那儿抽烟,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

 

“我的天,尼克。你在干什么?”

 

“就一支。”尼克说。

 

“把它灭了,”瓦斯科说,“我们随时要开走。你把东西准备好了吧?”

 

“嗯。”尼克是他们在工作上需要用的医生。他以前曾在急诊室工作,直到后来染上了毒瘾和酒瘾。现在他已接受完康复治疗,但仍然难以找到稳定的职工作。

 

“他们要做肝和脾的活组织穿刺检查,需要血液——”

 

“我看过材料。细针抽取。我准备好了。”

 

“那好吧。咱们干吧。”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6(1)

 

亚历克斯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直奔学校。她看见那辆救护车时,心怦怦地跳起来。

 

几分钟前杰米的老师打过电话,说有个医生去见她儿子什么的。这事说得含糊不清,亚历克斯要立即去一下。她跳进一辆出租车,一路闯了红灯飞弛而来。

 

救护车停靠在路边,门开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在车后面等着。亚历克斯想要尖叫,她以前从没有这样的感觉。这个世界成了一片绿色和白色,她担心得难受。她从救护车旁边跑过去,来到校园里。亚历克斯知道杰米的教室在哪里,她直接往那里走去。

 

她的手机响了。是杰米的老师霍洛韦小姐。“那个女人在课堂外面等着,”她低声说,“她给了我一封信,上面有你的电话号码,但我不相信。我用的是你在我们学校的档案里留下的号码,并打了"

 

“做得好,”亚历克斯说,“我快到了。”

 

“她在外面。”

 

亚历克斯绕过转角处,看见有个穿一套蓝装的女人站在教室外面。她直接朝这人走去。“你究竟是谁?”

 

女人平静地微笑着,伸出手来。“嗨,亚历克斯女士。我是凯西,真抱歉你得这样一路赶来。”

 

她如此泰然自若,使得亚历克斯没有了戒备。她把双手搁在臀部,深呼吸着,“好像有什么问题吗,凯西?”

 

“没什么问题,亚历克斯女士。”

 

“你在我们事务所工作?”

 

“啊,没有。我在休斯医生的办公室工作。休斯医生让我把杰米接去打一支破伤风针。不是急症,但确实也需要做。一周前他不是把脚踝弄破了吗?”

 

“没有”

 

“没有?喔,我无法想象我被派来接错了孩子?我给休斯医生打个电话”她取出手机。

 

“对,打吧。”教室里,孩子们都透过玻璃看着她们。她朝杰米挥挥手,杰米对她报以一笑。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6(2)

 

“也许咱们应该走开,”凯西说,“别打扰他们。”之后她对着手机说:“请找休斯医生?对,我是凯西。”

 

她们一起往回朝学校入口走去。穿过入口处的拱门时,亚历克斯看见那辆救护车,说:“你带了一辆救护车来?”

 

“啊呀,没有。我根本不知道它为什么停在这里。”她指着挡风玻璃,“好像司机在吃午饭。”

 

透过挡风玻璃,亚历克斯看见一个蓄有黑山羊胡子的魁梧男人,他猛嚼着一块很大的三明治。难道他把车停在学校旁只是为了吃午饭?似乎有什么情况不对劲儿。她对此不能确定。

 

“休斯医生吗?我是凯西。对,我现在和弗兰克女士一起,她说她儿子杰米没把脚弄破。”

 

“他没有。”亚历克斯重复道。她们离救护车越来越近。司机把三明治放在挡泥板上,打开驾驶员旁边的门。他下了车。

 

“是的,休斯医生,”凯西说,“我们正从学校走出去。”她把手机递给亚历克斯,“你要和休斯医生说说吗?”

 

“要,”亚历克斯说。她把手机放到耳旁时,听见嘟嘟声。她不知所措,丢下电话。这时凯西抓住她胳膊,把她双手猛地拉到后面,而司机则绕过救护车前面朝她走来。

 

“咱们用不着那个孩子啦,”他说,“她会很不错的。”

 

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他们在绑架她。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出于本能了。她用头狠狠往后面一仰,撞到凯西的鼻子上。凯西尖叫着放开她,鲜血涌出鼻子。亚历克斯抓住她胳膊,把她拉到前面,用力朝那个高大的男人推去。他灵巧地往旁边一躲,凯西重重倒在混凝土上,在地上翻滚着,痛得直叫。

 

亚历克斯在衣兜里摸着。“退回去。”她警告他。

 

“我们不会伤害你,亚历克斯女士,”男人说。他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半头,身材高大,肌肉强健。正当他伸手来抓她时,她把手指放在了按钮上,将辣椒喷到他脸上。

 

第一部分《喀迈拉的世界》6(3)

 

“妈的,该死!”他迅速抬起一只胳膊护住眼睛,把身子转开侧对着她。她明白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飞起一脚,用高高的后跟又快又狠地踢到他喉咙上。他痛得大叫,她也往人行道上倒去,但她马上爬了起来。那个女人也在从地上爬起,血涌到人行道上。她没管亚历克斯,而是去安慰高大的男人,他靠在救护车上,弯着身子,捂住喉咙,痛苦地呻吟。

 

亚历克斯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有人已报警。此时那女人正把高大的男人扶进救护车,把他安放到乘客座位上。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亚历克斯开始担心没等警察赶到这两个家伙已跑掉了。可她又做不了什么。那女人钻进救护车时对亚历克斯尖叫着说,“我们会抓住你的!”

 

“你们会什么?”亚历克斯说。她此时觉得整个这件事都不是偶然的。“你们会什么?”

 

“我们会回来,母狗!”那女人又尖叫着,发动汽车。“你跑不掉的!”红灯亮了,车上的警笛响起。

 

“为什么?”亚历克斯又喊道。她所有能想到的是,整个这事都是一个可怕的错误。可维恩是她的医生呀。他们用了她正确的名字。他们是来弄走杰米的

 

不,这并非是一个错误。

 

“我们会抓住你的!”

 

那会是什么意思?她转过身,急忙回到学校,她唯一想到的是杰米。

 

此刻是吃点心时间。孩子们都坐在桌旁,吃着一块切好的水果,有的在喝酸奶。他们吵吵嚷嚷的。霍洛韦小姐把那个女人带来的信交给亚历克斯。看起来是从她事务所弄来的一份复印件,有她的签字。它并不是从医生办公室得到的信。

 

这意味着穿蓝色衣服的女人是个沉着冷静的骗子。当被发现后,她就立即编造故事。她露出微笑,同亚历克斯握手,顺利找到借口让她们两个人来到外面把手机递给亚历克斯,趁她接过去时他们是来绑架杰米的,但也准备好绑架她。为了什么?赎金?她根本没什么钱。是因为她最近卷进的某个诉讼?她曾经有过危险的诉讼,可眼下也没什么迫在眉睫的事。要么是她儿子,要么是她。

 

霍洛韦小姐说:“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吗?或者学校应该知道的?”

 

“没有,”亚历克斯说,“不过我要把杰米带回家。”

 

亚历克斯叹口气。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7(1)

 

在大街上,亚历克斯觉得周围的世界忽然变得截然不同。最和蔼可亲、令人愉快的,莫过于贝弗利的阳光了,可此刻亚历克斯看到的只有威胁。她不知那威胁来自哪里,或者为什么。她握住杰米的手。“咱们步行回家吗?”他问。

 

“对,咱们步行。”不过即使在儿子问时,她也开始觉得疑惑。他们的住处离学校只有几个街区。可走回去安全吗?救护车里的那些人会等着吗?或者他们下次会隐藏得更好?

 

“步行太远。”杰米吃力地跟着,“天也太热了。”

 

“咱们在走路,就这么回事。”

 

亚历克斯住的公寓大楼位于罗克斯公园北边,在中午的阳光里看起来静静的。她站在公园另一边,等了一会儿。

 

“咱们为什么要等呢?”杰米问。

 

“就一会儿。”

 

“已等一会儿了。”

 

“不,还没有。”

 

她观察着那个身穿工作服的男人,他正绕过房子走去,像是公用事业公司的抄表员。只是他个子高大,戴一顶蹩脚的假发,蓄着修剪过的、她曾在什么地方见过黑山羊胡子。而抄表员们是从不走到房子前面去的,他们总是从后街的小径进来。

 

她想到假如这家伙是个“为获得赏金而追捕逃犯的人”,他就有权进入她拥有的房子,不需要任何警告和搜查令。他可以把门打掉,如果他想那样的话。他有权搜查她的房间,检查她的东西,把电脑拿去审查硬盘驱动器。为了逮捕逃犯他无论想做什么都行。可她并不是一个——。

 

“咱们能进去了吗,妈妈?”杰米嘀咕着。

 

她儿子在这件事情上是对的,他们不能只站在那里。公园中间有一个沙地,有几个小男孩、小女孩和母亲们围坐在它周围。

 

“咱们去沙地玩玩。”

 

“我不想去。”

 

“去吧。”

 

“是很小的孩子们玩的。”

 

“就玩一会儿,杰米。”

 

他跺着脚,在沙地边坐下。他烦躁地踢着沙子,这时亚历克斯给助手打去电话。

 

“我父亲那里有消息吗?”

 

“暂时没有。”

 

“好。”实际上并不好,她此时强烈地感到这一切都与父亲有关。或至少与她父亲的细胞有关。那两个人带了一辆救护车去,后面有个医生,他们要提取样品,或者采取某种外科措施。那些长长的针——救护车后面的医生在把东西移来移去时,她看见了包装在塑料里面的长针。

 

她想到:那些人想要提取他们的细胞。

 

他们想要她或她儿子身上的细胞。她想象不出为什么。但他们显然认为有资格提取。她应该报警吗?她决定暂时不报。如果因为她未能出庭而发出了一份逮捕令,他们就会把她拘留起来。那时杰米怎么办?她摇摇头。

 

眼前,她需要时间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需要时间把一切理出个头绪。他们要她做什么?她想给父亲打电话,可他已好些天没回应了。倘若这些家伙知道她住在哪里,他们就会晓得她有什么样的汽车。

 

“埃米,”她说,“你开几天我的汽车如何?”

 

“那辆宝马车?没问题。不过——”

 

“我开你的,”亚历克斯说,“但你需要把车开过来。别那样,杰米。别踢沙子。”

 

“你肯定吗?我的是一辆丰田车,到处都是凹痕。”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7(2)

 

“实际上,这听起来很好。把车开到罗克斯公园的西南边,停在一座白色的西班牙公寓前,前面有几扇锻铁门。”

 

无论从性格上还是接受的教育上,对于目前的处境亚历克斯都是猝不及防的。她一生都在阳光下度过,她遵守各种规则。她是法庭的一名代理人,她玩这种游戏。她不闯黄灯,不把车停放在不准停的地方,不偷漏税:在事务所里,她被视为什么都有书为证的人,总是墨守成规。她对客户们说,“规则是来遵守的,不是违背的。”她也说到做到。

 

她确信谁都不会把针扎到她身上,或者她儿子身上。为了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任何必须做的事她都会去做。

 

任何必须做的事。

 

她在脑子里回顾了发生在学校的事。当时她身上没有枪。现在她也没有。但她希望自己有一支。她想,如果他们要对我儿子做什么,我会杀了他们吗?是的,我会杀了他们。她明白那是当真的。

 

一辆白色的丰田高地车开过来停下,它前面的保险杠都破损了。她看见埃米坐在车里。

 

埃米说:“我把你父亲的盒子带来了。我想你会需要它。”

 

“什么盒子?”

 

“是上周送到事务所的。你根本没打开它,当时在忙于对迈克强奸案的审判。”

 

那是一个联邦快递公司的小盒。亚历克斯把它拆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膝上。有一部廉价手机,就是人们买到后放入磁卡的那种。有两张预付的电话卡。有一包用锡箔包好的现金:共5000美元的百元钞票。还有一封意义隐晦的短信:“以防遇到麻烦。别用你的信用卡。关掉手机。别对任何人讲你要去哪里。借某人的车用。在汽车旅馆时呼叫我。把杰米带在身边。”亚历克斯叹息一声。“那个老家伙。”

 

“什么?”

 

“有时我父亲让我心烦,”她对埃米说,“喂,今天是星期四。干吗不提前去度周末呢?”

 

“我男朋友正希望这样,”埃米说。“他想去佩布尔海滩,看看旧车展览。”

 

“这个主意很好呀,”亚历克斯说,“开我的车去吧。”

 

“真的?我不知要是它遇到什么事怎么办?我曾经碰到过意外什么的。”

 

“别担心他,”亚历克斯说,“开我的车好啦。”

 

埃米皱起眉头。两个人久久地沉默。“安全吗?”

 

“杰米,咱们走吧。”

 

“终于要走啦!”

 

“去短途旅行一下。”她说。

 

“哪里?”他感到疑心,“我不想去旅行。”

 

她不假思索地说:“我会给你买一个PSP游戏软件。”一年来她坚决没答应给他买任何电子游戏东西。而现在她只是不管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真的?嗨,谢谢!”他又皱起眉头来。“可是买哪种游戏机?我想要‘托尼-霍克3’,还想要‘怪物施莱克’——”

 

“不管你想要啥都行,”她说,“咱们快上汽车。我们要把埃米送回去上班。”

 

“然后呢?然后我们去哪儿?”

 

“勒哥兰德。”她说。那是她首先想到的地方。她童年的好友林恩住在那儿。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8

 

亨利的妻子林恩以替别人设计网站为生,所以她白天通常在家里。大约下午3点钟她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我是长滩纪念医院的马蒂博士,”对方说,“亨利在吗?”

 

“他看足球比赛去了,”她说,“我能替你转达吗?”

 

“我给他办公室打了电话,也打了他手机,就是没人接。”马蒂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的样子。

 

“我一小时后会见到亨利,”林恩说,“他没事吧,马蒂博士?”

 

“哦,当然,他很好。他非常好。只是请他给我来个电话,行吗?”

 

林恩说她会的。

 

亨利回到了家时,林恩问:“你认识长滩纪念医院的谁吗?”

 

亨利眨一下眼。“他来电话了?”

 

“今天下午。他是谁?”

 

“我读中学时的一个朋友。一个病理学专家。他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让你给他回电话。”由于某种原因她极力不去问他是什么事。

 

“好吧,”他说,“谢谢。”

 

她看见亨利瞧一眼厨房里的电话,然后转身走进他们的小书房。他把门关上。她听见他在电话上小声说着,听不清说的什么。

 

杰米正吃着快餐,他们13岁的女儿特蕾希在楼上大声放着音乐。林恩朝楼梯上面喊道:“小声点!”特蕾希没听见,她只能上去对女儿说。

 

她下来时亨利在起居室里踱来踱去。“我得出一趟差。”他说。

 

“好。去哪里?”

 

“我得去一下贝塞斯达。”

 

“就是全国卫生研究所那里?”亨利每年去那里开几次会。

 

“对。”

 

她看他踱着步子。“亨利,”她说,“你要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就是有个研究要做——只是去查实一下什么情况——我只是——我还不确定。”

 

“你遇到麻烦了吗?”

 

“我说了我不想谈这事。”

 

“好吧……什么时候?”

 

“明天。”

 

林恩嫁给亨利已有15年了,他们有两个孩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亨利容易不自觉地胡思乱想,会变得紧张不安。所以,即使他成为一个优秀的研究者,他也是有点歇斯底里。他要去贝塞斯达的举止显得古怪,她觉得那大概是小事一桩。她看看表,准备做饭了。她不想让杰米吃太多曲奇饼,那样会损伤他胃口的。特蕾希又把音乐声放得更大了。总之,她得安排每天的日常生活,将亨利和他奇怪的旅行置之脑后。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亨利离开杜勒斯机场,在267号公路上驱车向北驶去,开往兰贝维尔的灵长目动物实验场。他差不多开了一个小时,才看见钢丝网眼栅栏和折叠门后面保安队队部。在大门那边他看见一些巨大的槭树,它们将再后面一些的建筑群遮盖起来。兰贝维尔是世界上最大的灵长目动物实验场之一,但全国卫生研究所并没对这一情况或它的所在位置加以宣传。一部分原因是灵长目动物研究在政治上受到指责,另一部分原因是担心激进主义分子搞破坏。亨利在外面的大门前把车停下,按下按钮,说:“亨利。”并报了他的代号。他已4年没来这里,不过代号仍然有效。他把身子探出车外,让监控器清楚地显示出他的面容。

 

“谢谢,亨利博士。”大门打开了。他把车开过第二道大门。第一道大门随即关上。一个保安走出来检查他的身份证。他隐隐记得这个人。“没想到你今天会来,亨利博士。”他递给亨利一张临时磁卡。

 

里面的门打开了,亨利开过去。他经过行政大楼,直接驶向关动物的地方。黑猩猩以前在B楼,他想它们仍然在那儿吧。他打开外面的小门,用磁卡在里面的小门上划一下。他沿着一条走廊朝B监控室走去。这间屋子摆满了显示屏,显示出第二层楼上所有的黑猩猩。大约有80只不同年龄和性别的动物。

 

值班的兽医助手在那儿,他穿着卡其制服。该部门的头儿罗瓦克也在,一定是前门那里通知了他。罗瓦克55岁,长着青灰色的头发,有军人的风度,是个不错的科学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罗瓦克和亨利握手,显得很友好。

 

亨利查看一下他带的材料。“我要找雌性F-402。”

 

“不,”罗瓦克说,“你要找的是雌性F-402的雄崽。它在这边。”

 

他们走向一条边道。这条路通向一个小型训练场,该场用作动物的短期训练实验。“你把它放在这儿?”

 

“不得不这样。你会明白的。”

 

他们走进训练场。乍一看,它就像幼儿园的游戏室,到处是鲜艳的玩具,地板上铺着蓝色地毯。偶尔到来的客人也许不会注意到,这些玩具都是用高压压过、经久耐用的塑料做成的。在屋子一边有供观察的玻璃窗。扬声器里播放着莫扎特的曲子。

 

“它喜欢莫扎特,”罗瓦克耸耸肩。他们走进旁边一间更小的屋子。一柱阳光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中间有一只5平方英尺的笼子,里面蹲着一只年幼的黑猩猩,大约有4岁的孩子那么大。这只黑猩猩的面部比通常的猩猩扁平一些,皮肤也呈灰白色。

 

“嗨,戴夫。”罗瓦克说。

 

“嗨,”黑猩猩说,声音刺耳。它转向亨利,问“你是我母亲吗?”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9(1)

 

亨利无言以对。他的嘴动着,却没说出任何话来。罗瓦克说:“是,他是,戴夫。”他转向亨利,“它叫戴夫。”

 

黑猩猩直盯住亨利。它就那么静静地盯着,蹲在笼子里面,把脚捧在手里。

 

“我知道这让人吃惊,”罗瓦克说,“想想人们来到这儿发现它这样,会有怎样的感受,兽医当时几乎晕倒了。当人们清醒后明白它与众不同;它的唾液酸测试呈阴性。他们反复做了测试,怕弄错了,但并没有。大约3个月前它开始说话。”亨利长出口气。

 

“它说得很好,”罗瓦克说,“只是在动词时态上有点麻烦。可谁也没教过它呀。事实上,它一直被关在这儿,没与周围的人接触。你想放它出来吗?”

 

亨利迟疑着。“它,哎……”黑猩猩有可能恶意伤人的,即使幼崽也有危险。

 

“哦,放心吧,它很温驯。它算不上黑猩猩,对吧?”他打开笼子。“出来,戴夫。”

 

戴夫犹豫地走出来,像个被从监狱里释放出的人一般。出了笼子它似乎觉得害怕。它看着亨利。“我要和你一起生活吗?”

 

“不知道。”亨利说。

 

“我不喜欢笼子。”它伸出手来和亨利握手。“咱们可以去玩一下吗?”他们走进游戏室,戴夫领路。

 

亨利说:“它每天都这样?”

 

“对,每天大约玩一小时。大多和兽医一起,有时和我。”戴夫朝玩具走过去,开始把它们摆放成各种形状,先圆形然后方形。

 

“真高兴你来看它,”罗瓦克说,“我想这很重要。”

 

“它将会怎样?”

 

“你看呢?这就像弄毒品的一样是违法的,亨利。一只经过转基因的更高级的灵长目动物?你知道希特勒曾试过让人和黑猩猩杂交,斯大林也试过。可以说他们已给这个领域下了定论。咱们走着瞧吧。希特勒,斯大林,现在全国卫生研究所中的一个美国研究者?不可能的,朋友。”

 

“那么你们将……”

 

“这代表着一种未经授权的试验,不得不终止。”

 

“你在开玩笑?”

 

“你在华盛顿,”罗瓦克说,“政治动态是看到的。目前的政府已将研究所的资金减少了许多。假如这消息传出去,它还会被削减十分之一。”

 

“可这只动物非同寻常呀。”亨利说。

 

“但是未经授权。这才是大家关心的。”罗瓦克摇摇头,“别感情用事。你有一个根本未经授权的转基因试验,而条款明文规定,任何未经委员会批准的试验都将终止,无一例外。”

 

“你将如何?”

 

“吗啡静脉注射。没什么感觉。”罗瓦克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它的。火化之后,这事就没有任何发生过的证据了。”他朝戴夫点点头。“干吗不和它玩一会儿呢?它会喜欢有你陪着,对我们所有人都厌烦了。”

 

他们临时玩了一种西洋跳棋,用玩具作棋子,双方坐在地板上,让棋子彼此跳来跳去。亨利注意到一些细节——戴夫的手和人的一般大小;脚像黑猩猩一样能抓能握;眼睛有蓝色斑纹;笑容既不很像人,也不太像猿猴。

 

“真好玩。”戴夫说。

 

“那是因为你赢了。”亨利并不真正懂得规则,不过他想应该让戴夫取胜。他正是这样对待自己孩子们的。

 

这也是我的孩子,他想。他明白此时他的思想并不清晰,他是在凭本能行事。他意识到自己正专注地看着戴夫回到笼子里,它如何被按键锁锁住,如何——

 

“让我再和它握握手吧,”亨利说,“再打开一下。”

 

“瞧,”罗瓦克说,“别这样对你自己,或者对它。”

 

“我只是想和它握握手。”

 

罗瓦克叹口气,把锁打开。亨利观察着。01-05-04。

 

他与戴夫又握了一下手,说再见。

 

“你明天来吗?”戴夫问。

 

“很快就会来的。”亨利说。

 

戴夫转过身,在亨利离开屋子关上门时没有再看他。

 

“听着,”罗瓦克说,“你没被检举并投进监狱,应该感激才是。现在别为此犯傻啦。我们会处理好的。你继续忙自己的事就是了。”

 

“好的,”亨利说,“谢谢你。”

 

他要求在实验场呆到回程的飞机起飞时。他们把他带到一间给研究人员提供有电脑终端设备的屋子。他一下午都在读有关戴夫的情况,以及它档案里的注释文字。他把整个档案都打印出来。然后他又到实验场里去四处转转,去了几次浴室,这样保安在监视器上看见他就不足为怪。罗瓦克4点钟回家,离开时顺便和他道了别。兽医和保安6点钟换班。

 

5点半时亨利回到训练场,径直朝戴夫的屋子走去。他打开了笼子。

 

“你好,母亲。”戴夫说。

 

“嗨,戴夫。你想去旅行一下吗?”

 

“想。”戴夫说。

 

“好的。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研究人员经常和温驯一些的黑猩猩散步,有时还牵着它们的手。亨利和戴夫一起走过训练通道,漫不经心的样子,并不把监视器放在眼里。他们往左边转入主要通道,直接走向出去的门。他在门的内侧划一下磁卡,把戴夫领过去,又打开外面的门。正如他所期待的,没有任何报警。

 

兰贝维尔实验场的设计要求是让闯入者无法出去,动物也跑不掉,但它并没阻止研究人员转移动物。确实,由于种种原因,研究人员有时需要将动物转移,而不必办理大量繁琐的手续。于是亨利就这样把戴夫领到了他汽车里,并把车开到出口。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9(2)

 

正值换班时间,许多车辆进进出出。亨利转动一下他的磁卡和标记。值班的保安说:“谢谢,亨利博士。”之后亨利就开车出去了,进入马里兰州连绵起伏的青山之中。

 

“你开车回来的?”林恩问,“为什么?”

 

“一言难尽。”

 

“为什么,亨利?”

 

“我别无选择,不得不开车。”

 

“亨利,”她说,“你举止太奇怪了。”

 

“这是一个道德问题。”

 

“什么道德问题?”

 

“我有责任。”

 

“什么责任?见鬼,亨利——”

 

“宝贝,”他说,“一言难尽。”

 

“这话你说过了。”

 

“相信我,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他说,“我真的想,但必须等到我回家时才行。”

 

戴夫说:“那是你母亲吗?”

 

林恩问:“谁在你汽车里?”

 

“没有谁。”

 

“谁在说话?声音刺耳。”

 

“我真的不能解释,”他说,“你只要等到我回来,那时你就会明白的。”

 

“亨利——”

 

“我得挂电话了,林恩。问孩子们好。”他挂上了电话。

 

戴夫真诚地看着他。“是你母亲?”

 

“不。是别人。”

 

“她生气了?”

 

“没,没有。你饿了吧,戴夫?”

 

“快饿了。”

 

“好的,咱们找一家汽车餐馆。不过,你得把安全带系上。”

 

戴夫现出不解的样子。亨利将车开到路边,把安全带给它系好。确实不合适,它的身体只比孩子大一点。

 

“我不喜欢这个。”它开始扯带子。

 

“系上才行。”

 

“不。”

 

“对不起。”

 

“我想回去。”

 

“不能回去,戴夫。”

 

戴夫不再挣扎,它盯着窗外。“天黑了。”

 

亨利在猩猩头上抚摸一下,感到它的毛发短短的。他这样做时感觉到戴夫放松了。“没事的,戴夫。一切都会好的。”

 

亨利把车开回到路上,向西边驶去。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10(1)

 

“你在说什么?”林恩直盯住戴夫问,它静静坐在起居室的长沙发上。“这只猴是你儿子吗?”

 

“哦,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她在起居室里转来转去。“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亨利?”

 

“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的。”

 

她一下转过身,瞪眼看着它,产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等等,稍等一下。你是在说你曾与一只——有过性关系吗?”

 

“不,不,”她丈夫抬起双手,“没有,宝贝。绝没有那样的事。那只是一个试验。”

 

“只是一个试验。天哪。一个试验?什么样的试验,亨利?”

 

猴子蜷缩着身子蹲在那里,把脚捧在手上。它抬头看看两个大人。

 

“声音尽量低点,”亨利说,“你让它心烦不安了。”

 

“我让它心烦不安?我让它心烦不安?它只是一只该死的猴子,亨利!”

 

“猿猴。”

 

“猿猴,猴子……亨利,它来这儿干什么?它为什么到咱们家里来?”

 

“噢……我不是……实际上,它是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的。林恩,对不起——”

 

“你总是对不起,亨利。你要拿它怎么办?把它送到动物园去,还是怎么的?”

 

“我不喜欢动物园。”戴夫第一次说话了。

 

“我没问你。”林恩说,“你少管这事。”随即她愣住了。她转过身。她目瞪口呆。

 

“它会说话?”

 

“是,”戴夫说,“你是我母亲吗?”

 

虽然林恩没有晕倒,但她四肢颤抖,在要瘫软下去时亨利抓住她,把她扶到椅子里坐下。戴夫一动不动,只是睁大眼睛盯着。亨利走进厨房,为妻子弄了点柠檬汽水。“这是什么生活呀我不明白什么日子怎么了,”她直盯住戴夫说?“它会说话?这只猴子会说话!”

 

“猿猴。”

 

“对不起打扰你了。”戴夫对她说。

 

“谢谢,唔……”

 

“它叫戴夫,”亨利说,“有时会把时态搞错。”

 

戴夫说:“有时我会让人心烦,感觉不舒服。”

 

“戴夫,”她说,“这不是说你,你好像很不错。这是在说他。”她猛地指着亨利。“那个饭桶。”

 

“什么饭——桶?”

 

“它可能从没听到过诅咒的话,”亨利说,“你需要注意自己的语言。”

 

“你怎么注意语言呢?”戴夫,“它是各种声音。你是看不到声音的。”

 

“把我弄糊涂了。”林恩说着身子陷进椅子里。

 

“这是一种表达方式,”亨利说,“是个比喻。”

 

“哦,我明白了。”戴夫说。

 

一阵沉默。亨利的妻子叹息一声。他拍拍她的胳膊。

 

“你们有什么树吗?”戴夫问,“我想爬树。”

 

就在这时杰米走进屋里。“嗨,妈,我要一条毛巾——”他突然停住,紧盯着黑猩猩。

 

“你好。”戴夫说。

 

杰米眨眨眼,很快恢复过来。“嗨,太好了!”他说,“我叫杰米。”

 

“我叫戴夫。你们有什么树可以爬吗?”

 

“当然!有一棵大树!跟我来!”杰米朝门口走去,戴夫询问地看着林恩和亨利。

 

“去吧。”亨利说,“没事。”戴夫跳下长沙发,蹦蹦跳跳地跟在杰米后面朝门口跑去。

 

门砰地关上。他们听见女儿发出尖叫声,问道:“那是什么?”

 

“你准备拿它怎么办?”林恩问。

 

“不知道。”亨利说。

 

“瞧,它不能留在家里。”

 

“这个我知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亨利?”她问。

 

享利说,人体的基因组经过解码后,科学家们发现黑猩猩的基因组与人的几乎相同。“把我们两类动物区分开的,”他说,“就那么500种基因。从遗传学上说,一切生命都有着巨大的、潜在的同一性。500种基因并不多,然而黑猩猩与人类之间却似乎有天壤之别。很多物种都能杂交生出杂交品种来——狮子与老虎,豹子与美洲虎。所以现在的问题在于,是否黑猩猩与人可以杂交生出‘人猩’。”

 

“有人试过吗?”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10(2)

 

“试过许多次。最早在20世纪20年代。”

 

不过即使这种杂交不可能,亨利解释说,人们也可以将人体基因直接注入黑猩猩的胚胎,使其生出转基因动物。4年前,亨利在全国卫生研究所休假时,在实验室的显微镜下,他将人体基因注入一只黑猩猩的胚胎中。是他自己的基因。

 

“瞧,我原先并没指望让这个试验有什么结果,”他说,“我所寻求的只是得到一个胎儿。”

 

“一个胎儿,不是一只动物?”

 

假如转基因胎儿存活八九周后自然流产,就会有足够的分化产生,他因此可以对胎儿进行解剖,促使猿猴得到更多他自己的那种语言悟性。亨利极力要回答的问题是根本性的。黑猩猩与人类早在600万年前就从共同的祖先分离开了。人与黑猩猩之所以部分不同,是由于在胚胎的发育上存在差异。黑猩猩的胎儿期发育受到了阻止而人体发育则向前迈进了亨利希望获得一种转基因胎儿,并由此获得直观认识,看看是什么促使了人体发育的变化使语言成为可能。至少,这是他最初的试验计划。

 

“你为什么没像自己打算的那样将胎儿弄走?”她问他。

 

因为那年夏天,有几只黑猩猩感染了病毒性脑炎,健康的黑猩猩都必须弄去检疫。它们被带到东海岸的各个实验室。“我从未听到自己植入的胚胎的任何情况。我只是以为那个雌性动物在某个检疫机构里自然流产了,胎儿也给丢掉。我不能查询得太紧……”

 

“因为你的行为是非法的。”

 

林恩皱着眉头。“这难道不是一个重大发现吗?难道这不应该让你在世界上出名吗?是你创造出了第一只转基因猿猴呀。”

 

“问题在于,”亨利说,“我可能因此受到谴责,或甚至被关进监狱。因为我没得到监督灵长目动物的委员会准许。因为全国卫生研究所目前禁止对任何动物从事基因转移的工作,只有老鼠除外。”

 

“这么说你不能告诉别人戴夫是如何产生的了?这是个问题,亨利,你不可能让它成为一个秘密的。”

 

“特蕾希在打电话,告诉她所有朋友自己后院里有一只聪明的小猿猴。那些女孩片刻后就会过来。你如何向她们解释?记者们也会跟随而来。”林恩看看表。“最多过一两个小时。你会说什么?”

 

“我会让它别和他们说话。”

 

“记者不会就此罢手。”她直盯住他,然后走向门口。她往后院看去,戴夫正在那儿和杰米玩耍。他们两个在树子里叫喊着,晃动着。她沉默片刻,接着说道:“你知道,它的皮肤的确太白了。那个毛茸茸的综合症叫什么名字?家族性多毛症?”

 

“就叫多毛症。”亨利说。

 

“好。”她不停地敲着电脑。“那么甘德勒-克罗克赫姆与……与多毛症有关。实际上……是天生的多毛变异体。近400年来只报道了50例。我现在就需要这些。你最好去告诉戴夫。”

 

“告诉它什么?”

 

“说它是人。不管怎样,它大概也这样认为。”

 

“好吧。”亨利朝门口走去,又说:“你真认为这样会起作用?”

 

“会的,”林恩说,“加利福尼亚的法律不允许侵犯特殊孩子的隐私。很多孩子都有严重畸形。他们长大上学都得面对足够的挑战,还不包括媒体暴光给他们带来的额外负担。如果媒体要那样做会被处以巨额罚款。他们不会的。”

 

“但愿吧。”他说。

 

“这是咱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她又在电脑上敲起来。

 

他在门口停下。“如果戴夫是个人,”他说,“咱们也不能把它送到马戏团去。”

 

“哦,不,”林恩说,“不,不。戴夫和我们一起生活。它现在是我们家中的一个成员了——由于你的缘故。我们别无选择。”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11(1)

 

自从戴夫到来后,林恩的生活全都改变了。尽管它归亨利管,但这只黑猩猩对他似乎没什么兴趣。它立即就吸引了她,其举止或外表上的某种东西——深情的眼睛?孩子般的行为?――扣动着她的心。她开始读关于黑猩猩的介绍,得知由于雌猩猩有多个性伴侣,它们便不清楚哪只雄猩猩是自己孩子的父亲,于是对父亲身份或父亲便没有任何概念。黑猩猩只有母亲。戴夫似乎曾是个受到虐待的孩子,没受到自己实际的猩猩母亲的关爱。它怀着坦然的渴望得到林恩关怀心理,她给予了响应。这里面充满了深深的情感,完全是出乎意料的。

 

“妈,它不是你的孩子,”特蕾希怒气冲冲地说。她正值渴望父母关心的年龄,对于任何使他们分心的事都会妒忌。

 

“我知道,特蕾希,”林恩说,“可它需要我。它得到过分的关心了?”

 

“喔,是的。”

 

“对不起,我没意识到。”她搂住女儿,拥抱她一下。

 

“别把我像猴子一样对待。”特蕾希把她推开。

 

在林恩看来,最奇怪的便是她始终觉得戴夫既是人又不是。她不太清楚如何对待这种感觉。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没什么好办法。

 

戴夫在亨利家最初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它出门时戴一顶棒球帽,使得自己大为好看。它头发经过梳理,穿着牛仔裤、帆布胶底运动鞋和似水银般光亮的衬衣,看起来与一个小孩几乎没什么两样。它学什么都很快。它能够很好地配合,在林恩的指导下写自己名字也不难。不过阅读要困难些。

 

一个星期六下午,见戴夫早早就回来了,林恩觉得意外。它显得很难过的。“怎么啦?”她问。

 

“我不适应。”

 

“有的时候人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她说。

 

他摇摇头。“他们老看我。”

 

她停顿一下。“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们做什么了?”

 

“抛东西。骂我。”

 

“怎么骂的?”

 

它紧紧咬着宽大的嘴唇。“猴孩。”它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那是不好受,”她说,“我很遗憾。”她把它的棒球帽取下来,抚摸着它的头和脖子后面。“孩子们是会讨人厌的。”

 

“有时我感到受了伤害,”它说。它难过地转过去背对着她,脱掉衬衣。她摸摸它的毛发,查看这样那样的伤痕。她这样做时觉得它放松了一些,心情似乎也有好转。只是后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给它梳理毛发,就像对待荒野里的猴子一样。它背对着她,任她在自己的毛发里抚摸梳理。她决定每天都这样做,就为了让戴夫更舒服些。

 

比利是6年级的学生,此时气愤的他踩在滑板上他觉得自己这天有些沉不住气了。跟在后面的4个孩子一直很安静,而不像平常那样喊叫,好像对他已失去了信心。比利今天可出丑了。他的手伤得很厉害。比利11岁,身高约1.6米,体重约120斤,对于他这般年龄的孩子而言其肌肉是结实的,他比学校里的任何学生都足足高出不少。

 

那个瘦小的杰米,一个长着齿包牙的傻瓜,他本该离比利远点的。让人心烦的马克当时把足球抛给他,他转去接时从布基身上绊倒了,布基也同他一起倒下。比利对此很恼火和难堪,杰米那样伸开四肢躺在面前,萨拉和其他学生则咯咯地笑着。杰米这时仍躺在地上,于是比利用脚踢了他几下,不是真正踢,只是警告一下。等杰米爬起来后比利又打了他一拳,但打得一点也不疼。

 

接下来的事情比利是知道的,“猴孩”跳到他背上,扯他的头发,像只该死的猿猴对着他耳朵吼叫;比利转回身来拉它,“猴孩”咬了一下,让人痛得流尿,眼冒金星。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11(2)

 

比利从侧面撞到他们身上,他移动得很快,把他俩撞得像保龄球一样滚动着,正好滚到球场边的运动员休息处。杰米的下巴跌到泥土上,扬起一团褐色的尘土,而猴孩则猛地撞到棒球本垒板后面的挡网上。这时比利的伙伴们在一边喊道:“血!我们要见血!!”

 

杰米在泥地里呻吟着,于是比利向猴孩扑去。他抓住这个小黑鬼的耳朵后面,教训它一下。猴孩伸出腿来,像布娃娃一般扑通倒在地上,比利狠狠踢它一脚,正好踢到下巴上,又把这个傻瓜从泥地里提起来。可比利并不想让猴子的血沾到自己的鞋上,于是他退回来,又挥舞着滑板板面,想用它打猴子的脸,这样也许会打破它的鼻子和下巴,让它比现在更难看。

 

但猴孩跳到一边,滑板重重打到围栏上;猴孩咬住比利的手腕,比利发出尖叫,丢下滑板,但猴孩咬住不放。比利感到手麻木了,血涌出来,流下猴孩的下巴,它像狗一样地吼叫,两眼突出,直瞪着比利。好像它的毛发都直立起来了,此时比利在极度的恐慌中想到:该死,这只黑家伙要把我吃了。

 

这时他那些玩命溜旱冰的伙伴们冲上来,全都用滑板朝猴子挥舞,4块滑板打到它头的底部;比利喊叫着,猴子嗥叫着,直到这猴孩放开口向马克扑去,一拳打到他胸口上,使这个让人心烦的家伙倒下去。他们在泥地上翻滚时,其他人都从后面追赶,而比利看着自己流血的手。

 

一会儿,比利觉得没那么疼了,他抬起头来,看见猴子已爬上挡网,在他们上面约5米的高处,正往下盯住他们。比利此时感到不舒服,莫明其妙的不舒服,他直朝杰米走过去,开始踢他,极力要踢到他的小睾丸上。

 

突然伙伴们尖叫起来:“呀,屎!”他们立刻跑开,这时又热又软的东西打到比利的脖子后面,他闻到异样的气味,简直无法相信。他后退着,然后天哪。他无法相信是真的。

 

“屎!它在丢屎!”高处的猴子脱下了裤子,向他们投掷粪便,次次都击中。真是要命,孩子们身上全都是屎,这时一块粪便正好打到比利脸上。他的嘴半张开着。“啊呀呀!”他一次次吐出来,擦着脸,然后又吐,极力要把那种味道从嘴里吐掉。猴屎!妈的!该死!比利举起拳头。“你这只该死的动物!”又一块屎打到他的头上。啪嗒!

 

他抓起滑板跑开,加入到伙伴们中间。他们还在吐着。真恶心。“那家伙是只动物,”比利说,“对动物只有一件事要做。我爸爸有一支枪。我知道在哪里。”

 

林恩被叫到了学校。

 

“是戴夫,”校长说。她是个40岁的女人。“你在家教育的孩子被你儿子杰米带到学校来了。它在操场上咬了另一个孩子。它几乎要吸别人的血。我们见到这种事发生在进行家庭教育的孩子身上,亨利夫人。他们严重缺乏社交能力和内心的控制。对于同龄人来说,没有什么可以替代每天的学校环境。你需要和它谈谈,它被禁闭着,就在隔壁屋里。”校长说。

 

“我很遗憾发生这事”林恩走进一间小屋,戴夫褐色的身子蜷缩在一把木椅座位里,显得很小。

 

“戴夫,怎么回事?”

 

“他伤害杰米。”戴夫说。

 

“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摘(在)6年级。”

 

林恩心想,6年级?那么他会是一个大得多的孩子。“发生了什么,戴夫?”

 

“他把杰米推——在地上,伤害杰米。我扑――到他背上。”

 

“你想保护杰米?”戴夫点点头。“可你不应该咬的,戴夫。”

 

“他先咬我。”

 

“是吗?他咬你哪儿了?”

 

“这里。”戴夫举起一根粗短、强健的手指。那白白的皮肤很厚。也许有咬过的印痕,但她不能确定。

 

“她不和我母亲一边。”林恩明白,这是戴夫表达校长不喜欢它的方式。小黑猩猩生活在一个母系社会里,在那里对雌性的忠诚相当重要,也经常能看到这样的踪迹。

 

“你把自己手指给她看没有?”戴夫摇摇头。“我去和她说说。”林恩说。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12

 

鲁滨逊R44直升机在卷起的一团尘土中降落,瓦斯科走出来,弯着身子从螺旋桨叶下面走过。他钻进等在那儿的黑色悍马车。“和我谈谈吧,”他对开车的多利说。

 

多利说:“她今晚7点半在西部第一家登记过住宿,然后去了沃尔斯顿杂货店,在那儿一个保安看到验证了汽车。”

 

“那是什么时间?”

 

“快8点了。她从那儿回到旅馆,对桌旁的年轻男子谎称说她房间里有人。趁他去查看时,她从柜台下面拿走了他的枪。”

 

“是吗?”瓦斯科说,“这个可恶的女人还有些胆量。”

 

“显然她曾试图在一家杂货店买枪,但因得等候10天而未能买到。”

 

“目前呢?”

 

“我们在跟踪她的手机,可她关掉了。在那之前我们发现她正往东朝奥尔特加公路驶去。”

 

“她会在8点钟以前走掉,”瓦斯科说,“拂晓时她就会走掉的,咱们瞧着吧。”瓦斯若有所思地摩擦着胡子。“她被吓住了。我想她正前往一个她认为会得到帮助的地方。也许到那里去见她父亲,或者和某个她认识的人会面。一个过去的男友?学校的朋友?诚挚的姐妹?以前的老师?以前从事法律工作的伙伴?诸如此类。”

 

救护车在高速公路上向南飞速驶去。多利坐在驾驶员座位上,头上戴着新的蓝牙耳机,正与瓦斯科通着话。瓦斯科生气了,可多利也毫无办法。他第二次走错了方向,只有怪自己。

 

“瞧,”多利说,“我们才得到近5年来的电话记录。刚才得到的。亚历克斯给这个区号的人打电话,他们叫亨利和林恩。他是个生物化学家,我们不知道她干什么的。不过林恩和亚历克斯同龄。我们认为也许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你到哪儿了?”

 

“离亨利的家还有20分钟。你要我们抓他们吗?”

 

瓦斯科问:“医生怎么样?”

 

“很审慎。是把他们抓住,还是等你?”

 

“如果只是亚历克斯那个女人,就别动她。但如果看到那孩子,就抓住。”

 

“行。”多利说。

 

当林恩一下伸出双臂搂住亚历克斯,然后又俯下身去拥抱她的儿子杰米。两个女人感到兴奋,叽叽喳喳的,一边舞动着胳膊,一边走进厨房给亚历克斯和杰米弄吃的。这会儿,林恩也叫亚历克斯的儿子和戴夫玩游戏,房间里净是丁当丁当的金属声和嘎吱嘎吱的轮子声。

 

亨利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们。他走进卧室,要把事情仔细考虑一下。他刚从警察局回来,在那儿他看了前一天在操场上拍下的录像带。图像质量不是太好,因为比利那小子对他儿子又踢又打的场面太让人心烦难受,他简直看不下去,几次不得不把头掉开。还有其他的男孩,那帮溜旱冰的人,他们统统都该进监狱。都说不被学校开除。

 

但亨利明白事情不会就此了结,绝不会的。他们会起诉亨利一家,会起诉杰米和戴夫。通过这些诉讼必定会让人看到根本不存在“甘德尔夫-克里基”综合症,或者不管任何林恩编造的东西。而最后必定会让人看到的是,戴夫实际上是一只转基因黑猩猩。

 

然后又怎么样呢?记者们会一连几周在他们房子前面的草坪上安营扎寨,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追随着。用间谍摄像机白天黑夜对他们进行拍摄,把他们的生活搞坏。等记者们厌倦了,宗教人士和环境保护论者又会加入进来。亨利和他的家人会被称为是“无神的”,是罪犯。还会被说成是危险的,非美国的,对于生物圈构成一种威胁。他想象着评论员们在电视上用各种嘈杂的语言说话——英语,西班牙语,德语,日语——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同时出现了他的图像,后面是戴夫。

 

而这才只是开始。

 

戴夫会被带走,亨利可能会进监狱。他当然是要被禁止作研究的。他会被踢出实验室一年或更多时间。那样他又如何供养家人呢?靠林恩一个人是不行的,她的网络工作肯定会逐渐萎缩。戴夫会怎样呢?还有他的儿子情况会如何?特蕾希呢?他们居住的地方又会怎样?人们对于让一只黑猩猩与自己孩子一起上学的想法,也许无法理解。他们或许不得不迁移到别处,不得不卖掉房子去某个遥远的地方。

 

他思绪万千,外面传来妻子和她朋友在厨房里的笑声。他感到受不了。他感到深深的内疚。

 

有一件事是清楚的。他得把自己的孩子看得紧一些,得知道他们在哪里。不能再冒前一天那样的风险了。他转向那只从实验室带回家的包裹,里面有5只短小的银色小管,十分光亮,比苏打吸管薄一点。他把它们取出来看看。这些微型奇迹里有着全球定位系统技术,以及温度、脉动、呼吸和血压监测器。一端有个磁体,碰它一下即可使其开始工作。顶端先闪出蓝色的光,随后消失。它们是用来跟踪灵长目动物的,像猴子和狒狒。管子被安插进一个特别的外科仪器,看起来像一支超大型的注射器。它们通常被放在动物脖子处的皮下面,就在锁骨上方。亨利当然不能放到孩子身上。把它们放到哪里呢?

 

他回到起居室,孩子们在这儿。将传感器放进他们的书包里?不行。他们衬衣的领子下面呢?他又摇摇头。他们会感觉到的。

 

那么放在哪里呢?他看见堆在门口的运动鞋。

 

他给戴夫的运动鞋安上了,然后又给杰米的安上,冲动之下他又出去把亚历克斯的儿子的运动鞋拿来。

 

亨利想了片刻,想到有几种可能会出现。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13(1)

 

“好吧,咱们行动。”瓦斯科说。只见两个孩子正从亨利的家走出来,一个皮肤较黑,戴着棒球帽,有点弓形腿。另一个皮肤白皙,也戴着棒球帽,身穿卡其服和运动衫。

 

“像是杰米。”他发动汽车。他们把车慢慢朝前开着。

 

“我拿不准,”多利说,“看起来不太一样。”

 

“是棒球帽的原因吧。问问他就行了。”瓦斯科说。

 

多利放下车窗,探出身子。“是杰米宝贝儿吗?”

 

孩子转过身。“有事吗?”他说。

 

多利跳出汽车。

 

亨利正在计算机上激活跟踪术软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剧烈的尖叫。他立即以为是戴夫,一下跳起来朝门口冲去。林恩跟在身后,她从厨房里跑出来。但他注意到亚历克斯呆在厨房里,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杰米,显得十分害怕的样子。

 

戴夫让看到的情景给搞糊涂了。只见杰米在和大白车里的女人说话,随后她跳出来抓住他。戴夫是不去攻击女性的,所以它看着那女人把杰米抱起来,将他带到白色汽车后面,打开后门。戴夫看见里面有个穿白衣服的男人,又看见许多发亮的设备,吓了一跳。

 

杰米一定也被吓住了,他突然发出尖叫,接着女人砰地把后面的门关上。

 

没等车开动,戴夫也尖叫起来,一下跳到后面,抓住门上的把手。白色汽车加速向前。戴夫紧紧抓住不放,努力保持平衡。等抓稳后,它把身子拉过去,可以后车窗看到里面。它看见那个穿白衣的男人和女人把杰米推倒在一张床上,极力将他捆住。杰米仍在尖叫着。戴夫感到愤怒的洪流涌遍全身,它发出吼叫,砰砰地打门。女人惊恐地抬头看着,见到戴夫好像十分震惊,在对开车的人喊什么。

 

这时开车的人把汽车猛然一转,戴夫被抛到一边,勉强能抓住凹进去的门把手。等汽车又把它甩回来时,它被高高抛起,抓住门上方的灯。它把自己拉上救护车顶部,上面的风很大,表面光滑。它平平地趴着,一点点向前移动。汽车径直朝前开去,比先前慢一些。它听到里面在喊叫。它继续向前爬着。

 

“咱们把它甩掉了!像一只猿猴!”多利叫道,看了看后面的车窗。

 

“它不是猿猴,是我朋友!”杰米大声说,一边挣扎。“它和我一起上学。”

 

孩子的棒球帽掉下来,多利看见他长着黑褐色的头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杰米,杰米-亨利。”

 

“啊,不是。”她说。

 

“啊呀,上帝,”瓦斯科说,“你把孩子弄错啦?,天哪,你这个白痴,多利。这是在绑架。”

 

“唔,不是我的错——”

 

“天哪,住嘴。别争啦。我们得把他送回去。这是该死的绑架行为。”瓦斯科诅咒着,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戴夫这时爬到司机室的顶部,它移到灯柱与车子的斜面之间,身子往驾驶员一边俯下去。那儿有一面大侧镜,它能看见长着黑胡子的丑陋男人,一边开车一边喊叫。它知道这个男人要伤害杰米,看得出他正龇牙咧嘴,勃然大怒。

 

戴夫探下去,将身子靠在侧镜上,猛地把胳膊伸进打开的车窗内。它用强有力的手抓住男人的鼻子,他一边喊叫,一边猛拉着头。戴夫狠狠咬住男人的耳朵,咬得紧紧的。他愤怒地对它尖叫。戴夫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可它自己也非常愤怒。它用力拉扯着,觉得耳朵被扯掉了,热血喷涌而出。

 

男人又尖叫起来,转动着方向盘。

 

救护车倾斜了,左边的轮子离开地面,车子慢慢翻过去,猛然撞倒在右边。刺耳的金属声大得惊人。汽车翻下去时戴夫也在上面随着它转动,但猛烈的碰撞使它的手未能抓住。它的脚一下撞到蓄着胡子的男子脸上,一只鞋正好塞进他嘴里。汽车滑过去倒在一边。里面的女人在尖叫。戴夫把一只脚从鞋里扯出来,让那只鞋留在胡子男人嘴里。他整个耳朵都在流血。

 

它把另一只鞋使劲扯掉,冲到汽车后面,极力把门打开。那个穿白衣的男人倒在一边,血从嘴里流出。杰米被压在他下面,大声喊着。戴夫把穿白衣的男人拉出汽车,将他搁到街上,然后去扶起杰米,把他扛到背后,随即朝家里跑去。

 

杰米问:“你受伤了吗?”

 

那只耳朵还含在戴夫嘴里,它把耳朵吐到手里。“没有。”

 

“你手里是什么?”

 

戴夫伸开拳头。“一只耳朵。”

 

“呀呀呀——呀!”

 

“我咬了他耳朵。他坏。他伤害你。”

 

“哎呀!”

 

他们看见人人都站在的草坪上,有亨利和林恩,还有其他人。戴夫把杰米放在地上,向父母跑去。它等着母亲林恩给自己安慰,可她只把心思放在杰米身上。这让它难过。它把手中的耳朵丢到地上。人人都在它周围走来走去,就是谁也不碰它,谁也不摸摸它的皮毛。

 

它越来越觉得不好受。

 

它看见那个箱子似的黑色汽车沿街飞快朝他们开来。它很大,车身离地面很高,正好开到草坪上停下。

 

悍马车飞快冲上来,亨利夫妇尖叫着;瓦斯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从疼痛的牙齿里发出吼叫,一只手把缠在流血的耳朵上的绑带托住。他把车开到草坪上停下,堵住房子前门。然后他和多利跳下车,从草坪上把亚历克斯的杰米抱起,将震惊不已的母亲推倒在地,接着冲回车上,呼啸着把车开走了。其他人只是站在那儿目瞪口呆地看着。

 

“就那样呆着,宝贝,”瓦斯科喊叫着说,“只要你不在那座房子里,你就是我的。”他驾着车沿街驶去。

 

“咱们失掉了救护车,所以实施B计划。”他往肩头后面看一眼。“多利,亲爱的,启动下一个手术室。告诉他们我们20分钟后到。一小时后一切就搞定啦。”

 

亨利陷入惊慌之中。就在他房前的草坪上出现了一起绑架事件;他没有冲上去阻止;自己的儿子哭泣着把母亲紧紧抓住;戴夫将某个家伙的耳朵丢在草坪上;另一个孩子的母亲正从地上站起来,尖叫着喊警察,可“悍马”已沿街开走,绕过转角处消失了。

 

第二部分《喀迈拉的世界》13(2)

 

他感到自己软弱,没有男子气,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在林恩的朋友身边也觉得难堪。于是他走进屋里,又坐在电脑旁。5分钟前他还坐在这儿,那时只听戴夫传来尖叫,随后就出现了这一切。

 

这时他的跟踪术网页仍然打开着。他已输入姓名和序列号,并且对戴夫和杰米进行了跟踪,但还没跟踪另一个杰米。此刻他觉得心里很难过,开始对另一个杰米跟踪起来。他输入的第一个对象是杰米。假如传感器起作用,他就会看到那个对象在沿街移动。可蓝点并没动,而是处于静态。地址是在麦迪逊大道马伯里街348号,那正是他自己的家。

 

他环顾一下起居室,看见杰米的白色胶底运动鞋和小旅行包一起放在墙角。他把鞋脱下后甚至根本就没穿上过。

 

接着,他在传感器里输入自己儿子的姓名,但结果一样。蓝点固定在他自己家里。然后它移动了一点。他看见儿子杰米穿过门。“爸爸,你在做什么?警察在外面,他们要和每个人说话。”

 

“好,等一下。”

 

“他妈妈很着急,爸爸。”

 

“就一会儿。”

 

亨利很快敲入第3个序列号,是戴夫的。显示器变成空白,他等了片刻,看见地图重新绘制着。现在上面显示出通向城市北边的道路,地点在托里松区。

 

蓝点在移动。北边,托里松路,东东北,57英里/小时。他看着,蓝点转入格罗德路,向内地移去。

 

不知怎的,戴夫的传感器放在悍马车里。要么是装置从戴夫的鞋里掉出来了,要么就是他们脱掉了它的鞋。可传感器在那儿,处于工作状态。

 

他说:“杰米,去把亚历克斯叫来,说我需要见她。”

 

“可爸爸——”

 

“去吧。别对警察说什么。”

 

亚历克斯睁大眼睛盯住显示器。“我要找到那个杂种,让他的脑袋搬家。你碰了我孩子,你死定了。”她的声音沉闷而冷漠。亨利打了个寒战。她可是当真的。

 

“他在去哪里?”她问。

 

“离开海岸正驶向内地,不过他只是为了避开德尔-玛的交通,可能还会回到海岸。几分钟后就清楚了。”

 

“他有多远?”

 

“10分钟路程。”

 

“咱们走吧。你带上那个,”她朝手提电脑点一下头。“我把枪带上。”

 

亨利坐在亚历克斯身旁,看着电脑。网络有时会中断一两分钟。他担心会完全中断。他回头看看戴夫,它光着脚。“你的鞋呢?”

 

“掉了。”

 

“掉哪儿了?”

 

“那辆白色的车里。”它指救护车。

 

“怎么掉的?”

 

“一只在他嘴里,那个男人。然后车就翻倒了。”

 

“那东西一定是从它鞋里掉出来,不知怎的落到那家伙的衣服里了。”

 

她没再说什么。

 

他继续看着显示器。蓝点向北移动,然后向东,然后向北,最后又向东,经过“圣达菲大牧场”,回到荒凉的地方,再转入高地大道。“好啦,”他说,“我明白他们要去哪里——索拉纳谷。”

 

“那是哪儿?”

 

“一个矿泉疗养地。很大,也很高档。”

 

“有医生?”

 

“当然。他们甚至可以做外科手术。或许是整容、吸脂,诸如此类。”

 

“那么他们有外科设备了。”她冷冷地说,脚踩到油门踏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