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所有人都是弱势群体

杨翼飞
西安市户县103名干警联名举报公安局长温志刚侵吞集资建房款的事情已经引起媒体的广泛关注，也让众多网友兴奋异常：原来强势的警察的合法利益也会受侵犯，而且受侵犯后也需要靠网上发帖寻求救济。
综合该举报贴及相关报告可知，户县原公安局长温志刚在2003年上任时实施集资建房（金盾小区），但是，9700万元的集资款用于建房的仅为5182万元，其余4000万元不知去向，且该小区建设时幷未招标而是承包给温志刚的好友，致使家属楼质量不达标，诸多干警至今无法入住。
一百多名干警联署举报一年有余，想来不会完全是凭空捏造。这件事再次证明了笔者长久以来坚持的一个观点：在中国，所有人都是弱势群体和受害者，没有谁可以长久地处于强势和旁观者的地位。
也许你是一名城管，刚还气势汹汹地轰走了一群小贩；也许你是一名警察，刚还理直气壮地殴打了几个犯罪嫌疑人；也许你是一名官员，刚还悠然自得地贪污了一笔工程款；也许你是一名药监员，刚还酒气熏熏地放行了一批劣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也是一位父亲，你那不满两岁的儿子刚喝了一杯三鹿奶粉；你还是一个丈夫，你那贤惠善良的妻子刚走进一栋豆腐渣建筑；你也是一位兄长，你那老实诚恳的兄弟刚被无辜牵进了一起案件；你同时是一个儿子，你那满头白发的老母亲刚刚吃下了两片不合格的药物……
也许你不相信报应，你觉得你能逃过这一劫。可是，下一劫呢？你儿子没有喝三鹿，那他喝不喝多美滋？你妻子没有走进豆腐渣建筑，那她过不过豆腐渣大桥？你兄弟没有牵进重案，那他会不会遭遇暴力拆迁？你母亲从来不生病，那她吃不吃大米？即使上面一切你的亲人都不会遭遇，但环境污染呢？血铅超标呢？教育不公呢？……谁能保证你可以逃过一劫又一劫，直到生命的自然终结？
不是我诅咒你，而是处于中国这样的互害社会中，生于中国这样权力不受约束的制度中，没有人能够逃避，没有人可以作为旁观者而生存，没有人可以只加害于人而不被人加害，你只能祈祷幸运之神永远眷顾你。
警察够强势吧，尤其是在面对犯罪嫌疑人时，但你不可能永远强势，你还有上级领导，当面对他们时，你又成了弱势，此次户县干警就是例子。领导够强势吧，但你也有倒台的一天，当你倒台后，你也成了弱势，陈希同、成克杰就是例子（两案均非公开审判，最终审判的实体结果是否正义暂且不论，仅就程序而言，两人均遭受不公正的对待，而不正义的程序能得到正义的结果吗）。
因此，在中国，所有人都是弱势群体，没有人能永远处于不被加害的强势地位，那怕你是强势的，也不能保证不被加害。你总要经过立交桥吧？你总不能一直吃进口药吧？你总不能不喝中国的水吧？你总不能每天带着防毒面具呼吸吧……你逃无可逃！
而你，正是这互害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一环！你，正是这互害机器上的不可或缺的一个螺丝钉！你，正是这互害制度不可或缺的的维护者和执行者！
是的，正是我们，帮助互害的链条成为环环相扣的整体；正是我们，保证互害的机器快速高效地运转；正是我们，保证互害的制度有条不紊地运行。
我们是作为受害者的加害者，我们每天都在与这个邪恶的制度合作，也许我们幷没有意识到，也许这仅仅是“一种例行公事，一种习惯，一种无意识，一种懒惰”（哈维尔语），但是，正是这些行为保证了恶制度的运行，我们“确认了这个制度，完善这个制度，制造了这个制度，（变成了）这个制度”（哈维尔语），最终，我们就是制度本身。
正如崔卫平在论述汉娜·阿伦特的“平庸的恶”理论时所说的：“在施加迫害方面，全社会的成员或多或少都有可能。在他们全体一致向那个全权的统治者发出欢呼的那个瞬间，他们把自己的灵魂抵押给了魔鬼。至于这种毒素什么时候爆发，如何爆发，在爆发时具体的个人是充当施害者还是被害者，则要看具体情况而定，说到底那也是偶然的。”
因此，不要抱怨任何人，行动就从我们自己开始，让我们和善地对待小商贩，即使不得不驱逐他们；让我们依照程序讯问嫌疑人，即使最终证明他们的确是罪犯；让我们严格审批每一栋建筑，即使我们永远不会住在里面；让我们认真检验每一种药品，即使我们很少生病……只要我们每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坚持了自己的职责，我们的孩子就不会喝到三聚氰胺，我们的妻子也不会经过豆腐渣桥梁，我们的兄弟不会无辜蒙冤，我们的母亲更不会吃到劣药……即使其他人仍在自以为是地霸气、凶残、贪婪、马虎，我们仍要坚持，因为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亲人路过的是不是我们自己审批的那座桥梁，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亲人吃下去的是不是我们自己放行的那种药品。
在中国，所有人都是弱势群体，别人的不幸，就是我们的不幸。
2009年8月20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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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瘟使 提交日期：2009-12-7 10:26:00| 分类: | 访问量：209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