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无法告别 【丰都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5:36:59
巴人重鬼、蜀人重仙与楚人重巫      南方网讯 从历史文献看,古巴人主要有两支。一支是廪君蛮,巴氏的务相与巴氏的其他四姓争夺统治地位,开始用比赛泥土做船的办法,惟独务相的土船不沉。后又用箭射盐水为害的群虫,得到盐水女神梦中襄助,比赛赢了,成为巴国的统治者。后来这个神话加上了楚文化因素,就成为楚怀王、楚襄王与巫山神女相会于高唐,朝为行云暮为行雨的神话故事。这个故事就成为以母性崇拜为特征的神媒文化的滥觞。另一支是板循蛮,专门射杀白虎,而廪君蛮是崇敬祭祀白虎。两者对虎态度不同,但内涵上对虎的崇拜是共同的,只是一个是敬畏,要驱赶,现在土家族的一支有“过堂白虎”习俗,把白虎作为门神驱赶,就是这一驱虎习俗的遗存;另一个是敬爱,把白虎神像供起来,现在土家族有一支有“坐堂白虎”的习俗。
   
  谈到这里,要说一说杜甫在夔州写的诗句“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杜甫认为这真叫作“异俗嗟可怪”。“乌鬼”是什么,有说是鸬鹚,有说是猪,有说是虎,都不对。应该是唐代元稹说的“病赛乌蛮鬼,巫占瓦代龟”。家家把髭须狰狞的“乌蛮鬼”形象作为家神供起来,疾病与祸福都要敲瓦占卜。这种重鬼的怪异习俗,产生于峡江地区,是巴文化“其人豪,其俗信鬼”的特征。丰都是古巴国的都城之一,有阴长生在平都山白日升天的故事,鬼传说由是而起。到宋代兴起阎罗地府的传说,道家的“鬼神六天”,就在丰都落脚,“太阴黑薄囚鬼灵”(范成大诗),平都山成为鬼都山,丰都成为鬼城,现在我们叫它鬼文化。其实,“鬼”指的是先秦时候的一个少数民族“鬼方”,它是巴人的一支,迁徙于丰都,兴起了崇鬼的文化。
   
  蜀文化是重仙。蜀王鱼凫仙化的传说很早,不仅鱼凫王升西山成仙,其部族也跟着成仙。仙字古写就是“迁徙”的“迁”,鱼凫带领部族到处迁徙,引起浪漫想象就成了仙。望帝杜宇魂魄化为杜鹃啼血,“望帝春心托杜鹃”,也是仙化传说。蜀人仙化的文化代表是司马相如的《大人赋》,就是写仙的,汉武帝读了这个赋就飘飘欲仙。“仙化”思维是蜀人的特征,特别表现在三星堆文明里,怪异的青铜面具、青铜立人像都是“仙”,是蜀人仙话传说的物证。
   
  楚文化重巫,它的文化代表是《楚辞》。在追求浪漫、不师故辙这一点上,巴蜀同楚都是相同的,但在思维定势的侧重点上是不一样的。把巴重鬼的文化和楚重巫的文化综合起来的是峡江文化地区的“尚鬼信巫”(《宋本方舆胜览》)的风习,它与蜀“重仙”的文化都属于浪漫发散型的球型思维。这种球型思维使巴蜀易于产生百科全书式的文化巨人,司马相如、扬雄、陈子昂、李白、苏轼、杨升庵、张问陶、李调元、郭沫若、巴金都是这样的巨人。这与中原以《诗经》为代表重礼制的文化是不相同的。   搬家 殷远山一家在冒雨搬家。他们属于二期搬迁户,房子已经拆了,以前的家变成了一堆黄泥,泡在雨水里。他们要搬到岛上的高处去———一所农场公共的大房子。
   
  丰稳坝是长江里的一个小岛,夹在丰都老城和新城之间。据说丰都的丰字取自丰稳坝,都字取自平都山,由此可见它和丰都老城的关系。它一直是丰都的蔬菜和鱼类的供应基地。
   
  大雨中,殷远山和妻子合抬着一个木头柜子,脚上的塑料凉鞋深深陷进泥里,一步一滑。
   
  第二趟,妻子一手抱着一床棉絮,一手夹着一个相框,上面是他们死去了的老人的遗像。
   
  新搬的家是三期,还能住些时日,但一间大屋子里已经住了五户人家。他们都是移民后新家没有安置好,老屋又不得不拆的人家。
   
  他们的脸上写着惶惑,这些祖祖辈辈半渔半耕的人的未来是无鱼可打无田可耕。他们必须学着做一个城里人。
   
  头发花白稀疏的隆老太太倚着房门无精打采地坐着,她的身体已经干瘪得抽缩成一团,眼睛混浊而深陷,木然地盯着一个点,外界已经很难引起她的兴趣了。她已经84岁了。
   
  她和她的女儿女婿也是借住这所房子的家庭之一。当人们和记者交谈搬迁的时候,她忽然幽幽地送来一句:“走,走不得;留,留不下。”记者回头一看,两行混浊的泪水,从她满脸皱纹的沟沟缝缝里曲曲折折地往下流。
   
  老人的女儿,一个手上长着一个恐怖的巨型肉瘤的中年妇女说,母亲嫁到岛上已经有60多年了,一共生了7个孩子,但死了5个,只余下两个女儿,一个嫁到了城里,一个就是手有残疾的她。城市生活对她们来说完全是陌生的,要适应很难。
   
  岛上的小学两年之前就搬走了,孩子们每天早晨乘船到城里去上学。丰稳坝虽然离丰都城不足30分钟的船路,但岛上没有邮局,不能打电话,只有一个赤脚医生。
   
  每人只有一分二土地,岛上的每一寸土地都长满了绿色的植物,人们在房前屋后见缝插针地种着香蕉、竹子。家家都使用大棚种菜,每天下午把菜摘下来,第二天一早用船装着运到城里。
   
  殷永安有一只比较大的机动铁船,以前每天把岛上的菜运到城里,赚取运费。现在二期的地不让种了,也就无菜可运了。船泊在长江里,变了一个用途———做了一家人的家。
   
  殷氏父子都光着身子,只穿一条短裤,父亲忙着修大船,两手沾满黑色的机油,儿子在冲澡,他刚刚和妻子到江里打鱼回来,小船泊在父亲的大船边,现在他们夫妻俩住在小船里。
   
  夫妻俩冒雨忙碌了一上午,只打了四斤多鱼,草鱼鲤鱼都有,但都很小。洗了,捞几根酸菜做了一盆连汤带水的酸菜鱼。几根豆角,炒一盘。三个长板凳摆在一起当桌子,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生活用具都放在船底,老两口的床支在驾驶舱的上面。父亲钻到船底,抱出两个大玻璃瓶子,里面是泡的药酒和枸杞酒,看样子常在水里钻的父子俩离不开这个东西。
   
  儿子殷世龙说,长江里的鱼越来越少了,有时候会一无所获,多的时候也不过几斤。在他放网的地方,拆迁冲下来很多的垃圾,每天夜里11点,他去收网,要光着身子钻进水里清除这些垃圾,费的劲往往比打鱼的还大,他担心清库之后鱼会更少。
   
  他们用移民安置费在新城买了楼房,正在修,12月30日交楼。之后他们会搬到城里去。对于他们来说,城里可能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他们的主要生活还是要在长江里。
   
  父亲说自己老了,不可能再开展新事业了,今后的生计还得在这条大船上想办法。儿子也说自己没文化,生意从来没有做过,现学也学不进去了,只有打鱼。三年前因为家里的地太少,他开始学习打鱼。
   
  他笑着说自己是一个住在城市楼房里的渔民,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他感到自卑。他说,他可能不会变成一个城市人。
   
  酒让他的话多起来,但没有让他抬起头来,他坐在小板凳上,眼睛一直盯着脚下。   丰都老街的忧伤  我们惊叹强大的岁月并没有改变这里的什么,上一辈人和下一辈人的生活和命运竟是那样的相同,我们仿佛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文化石,不知道怎样看待它,怎样评价它。  南方网讯 一个自然生长出来的城和一个规划设计出来的城是有根本区别的。
   
  丰都老城就是一座自然生长的城,它总有让你看不透的东西,就像是混浊的长江水,水底是一个大世界,但你永远也搞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当我们一脚跨入上河街、下河街的时候,脚步一下就犹豫了,我们像是进错了门,跨入了别人家的客厅,而不是一条城市的街道。
   
  傍晚的下河街,阳光已经退去,暮色渐渐笼罩上来,两排平房之间是狭窄的石板街道。
   
  一股呛人的辣椒香味冲鼻而来,接着是不知从谁家散发出的浓浓的中药气味。白发老人倚门而坐,小孩当街光着屁股洗澡。妇女坐在自家屋前的石阶上纳着鞋垫,小猫小狗一声不响地蹲在老人的身边。挑着担子的小贩静静地走过街道,并不叫卖,见有人招呼就停下来,双方并不讨价还价,卖的是3角钱一斤的南瓜。
   
  一个戴眼镜的50多岁的男子,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坐在藤椅上读一本泛黄的书。他的样子很让我着迷,我仿佛看到了一种生命中最自然的韵律,一种久违了的生活,一种让人心动的情调。
   
  他读的是《隋唐演义》,书已经翻到了最后几页。在他身后,老屋宽阔的对开大门敞开着,我们看到堂屋里的墙上挂着三张很大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三个老人的形象。老屋子和老照片构成了一种非常久远深幽的气氛。
   
  他告诉我们,那是这个老屋的几代先祖,房子已经住了五六辈,上百年了。
   
  门是从来不关的,从早晨开启一直到夜晚睡觉时候。人们在街上支着桌子打几局牌,端着碗站在门口吃三顿饭,随便聊着天,在门口就能买到最便宜的东西。街道就是大家的公共客厅。
   
  读书的男子回头盯着墙上的照片说:“新城的楼房就像是动物园,家家防盗门紧闭,这样的生活方式再也不会有了。”
   
  丰都老城就像是长江里一艘远古时候的老木船,驶到平都山下突然搁浅,从此再也没有启航。现在这艘船破旧而苍老,慢慢地向江水里倾斜、沉没。上河街、下河街就是它古老的甲板,岁月的潮水已将它浸蚀得凹凸不平,泥沙充满了它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在上河街、下河街停滞、徘徊,缓慢地行走。专家说,丰都的老街直到1984年后才有了一点变化,那时有人开始有了点钱翻新了自己的老屋,在此之前,它们基本上是清末民初原样。那时候的屋子构架、墙体、地板都是全木质的,有伸出很长的屋檐,房子都是两两相对,中间是青石板的街道。
   
  我们走过上河街,像是走过一条古老的河床,岁月流走的样子清晰地印在河床里。
   
  我们惊叹强大的岁月并没有改变这里的什么,上一辈人和下一辈人的生活和命运竟是那样的相同,我们仿佛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文化石,不知道怎样看待它,怎样评价它。
   
  上河街91号的王文龙张开嘴笑的时候,就露出剩下的三颗残牙,72岁的他满嘴都空了。在这个古老的街道上,他的爷爷曾经挑着担子卖自家生的豆芽。上河街是临码头的一条街,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生意。到了他的父亲,还是一个卖豆芽的。他童年最清晰的记忆就是帮助父亲卖了豆芽,可以得到一块米花糖。
   
  王文龙老人是共和国的功臣,各种奖章纪念章摊在床上一大堆给我们看,他参加过解放四川的战斗,在湘西剿过匪,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他的命运应该和他的爷爷父亲大不相同,但我们现在看到的他,依然住在父亲留下的宅基翻建的房子里,开着一个面粉店,做着一份维持生计的小生意。
   
  上河街116号住着一家卖猪肉的,这个生意也做了几代人,现在和上一辈的区别只是父辈要自己到丰都的农村去抓猪,杀了抬到城里来卖,现在是到活猪市场里去挑猪,省了乡间的路程。
   
  上河街92号王继泉的父亲活着的话应该是90多岁了。他是一个裁缝,12岁学艺,给人手工缝衣服。没有店的时候是到别人家里去做衣服,开了自己的店后,老人一直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年。那时已经是1988年,缝纫机已经风行了整个中国,但老人还是用手工缝衣服,一个月只能缝三件。现在王继泉家的生计,还是靠父亲的小店,只不过里面没有戴着花镜缝衣的老裁缝了。
   
  我们行走在上河街,浓浓的人情让我们仿佛听到一首来自远古的亲切而伤感的歌。老街的故事一一展开。
   
  陈旧的“朱络腮胡子食店”的招牌下,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忙碌着,一个4岁的女孩在他妻子的怀里撒着娇。这是丰都最低档的饭馆,碗豆花7毛钱,一碗米饭4毛,一两散白酒5毛钱。高档一点的鱼香肉丝也不过3块钱,是开给来码头的乡下人和苦力人的。   丰都殇              最后的盛宴
 
  南方网讯 丰都人说,活的人有首都,死了的鬼也有首都。    鬼城的人说,丰都的上午是人赶集的时候,下午就是鬼赶集。傍晚时分鬼们纷纷出来到城里游游荡荡,享受生前的世俗快乐。
   
  每一个人来到丰都,心态都会有所变化,因为这是鬼城,因为死亡在这里被放大了,一个人人都要去的,但谁也无法知道的世界被具象了,推至人的眼前,它告诉人们,死亡就是这样的。
   
  民国时的人写的散文说丰都有一个风俗,下午做生意的人,店铺里会放一个水盆,每收一笔钱,都要放入水盆里,如果是鬼钱就会化为乌有,以此区分来客是人是鬼。
   
  这几天正是月圆时分,七月十五,是中国民间的鬼节。月亮虽圆但不是清亮的,有一层雾纱,照在长江上,更是烟水氤氲,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气氛。
   
  我一直特别好奇于鬼城人对鬼的看法,在我看来鬼城一定对丰都人产生巨大的影响,一定浸透到他们生活的很多方面,因为几千年关于鬼的文化积淀一定会在人的内心和行为上留下什么。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有答案的探索,丰都是一个很享乐的城市,我们一进入丰都就被它的欢乐气氛吓了一跳。我们是在傍晚时候登上码头的,当时的感觉丰都就像一只沸腾的大火锅,而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是围着火锅吃得汗流浃背的食客。仿佛这是人间的最后一顿盛宴,每一个人都知道吃了这顿就会曲终人散。
   
  的确,一个月后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现有的丰都就变成一座死城,一个可能只有水鬼才能出没的地方。我们无法知道城市的感觉,无法知道它被宣布死亡、一天一天倒计时计算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这样的一个特殊的时刻,我们能用什么样的词来称呼它,丰都殇? 最后的盛宴  南方网讯 每一个人来到丰都,心态都会有所变化,因为这是鬼城,因为死亡在这里被放大了,一个人人都要去的,但谁也无法知道的世界被具象了,推至人的眼前,它告诉人们,死亡就是这样的。
   
  民国时的人写的散文说丰都有一个风俗,下午做生意的人,店铺里会放一个水盆,每收一笔钱,都要放入水盆里,如果是鬼钱就会化为乌有,以此区分来客是人是鬼。
   
  这几天正是月圆时分,七月十五,是中国民间的鬼节。月亮虽圆但不是清亮的,有一层雾纱,照在长江上,更是烟水氤氲,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气氛。
   
  我一直特别好奇于鬼城人对鬼的看法,在我看来鬼城一定对丰都人产生巨大的影响,一定浸透到他们生活的很多方面,因为几千年关于鬼的文化积淀一定会在人的内心和行为上留下什么。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有答案的探索,丰都是一个很享乐的城市,我们一进入丰都就被它的欢乐气氛吓了一跳。我们是在傍晚时候登上码头的,当时的感觉丰都就像一只沸腾的大火锅,而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是围着火锅吃得汗流浃背的食客。仿佛这是人间的最后一顿盛宴,每一个人都知道吃了这顿就会曲终人散。
   
  的确,一个月后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现有的丰都就变成一座死城,一个可能只有水鬼才能出没的地方。我们无法知道城市的感觉,无法知道它被宣布死亡、一天一天倒计时计算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这样的一个特殊的时刻,我们能用什么样的词来称呼它,丰都殇?(编辑 易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