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的失衡 学术的悲哀

【文化时评】

人文的失衡   学术的悲哀

 曹   旭

    十年文化大革命仍然屹立的人，被经济大潮冲倒在沙滩上。七零八落，惨不忍睹。文化的偏颇导致文人精神失衡，社会价值观念普遍扭曲，身在学术的人不免悲哀。

一些基本的文史常识，早就应该恢复它本来面目的，以前因为政治的原因不便说、不能说；现在因为经济膨化、人思浅薄，争论成了作秀，学术成了浑水。譬如近来关于“焚书坑儒”的争论，就很无聊。

魏明伦先生是个名人，我很钦佩他。不仅因为他是什么副主席，别有鬼才，观念很新，也很会说话，在戏剧方面有一定的发言权（我不了解，是猜想，一定是的），尤其在找机会制造新闻方面，他很有办法。对于这一点，我是正面理解的，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他批评央视“百家讲坛”的话，很多也是对的。但对“焚书坑儒”的发言，则有他什么都懂的嫌疑。其实，以魏先生的学识，他是不懂这个问题的。

我说他不懂，不完全指它那篇似是而非的文章，譬如对“儒”与“术士”关系的解释。他没有研究、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有些问题是学术问题，不是大众文化问题，不是谁都可以插嘴的。

我说他不懂，是指，他并不知道，现在王立群说的那些“为秦始皇翻案”的话，其实不是王立群说的，早有人说过——历史学界的人说过，文学界的人也说过，都是旧闻，几乎共识。魏不懂，当成新闻，一头冲进去，乱抡板斧，炒自己的卖点。加上喜欢热闹的报纸掺和进来。结果，观点对不了焦，语言又滑稽又搞笑，不免哗众取宠。

要说秦始皇的问题，比魏有学问、有发言权的人在全国可以说成千上万。在成千上万的人中间，王立群应该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比较重要的一个。因为王是研究《史记》、《文选》的专家，他研究有年，因此有资格、有底气说这些当初早就有人说过的话；尤其借央视和出书的机会重提这一学术问题，是有意义的。

在学术上，我是相信王先生的，相信在发明权上，王先生不会掠人之美。虽然王先生确实有点被“百家讲坛”惯坏了，说话不太注意，譬如说“刘邦是个儿歌作家”、“汉武帝的水平比我带的博士生要高”、“汉武帝也是个追星族”等等无聊也无趣的话。

当然，那是玩笑话，那样的话，私下说说，饭桌上说说，原本正常。因为声音被央视的话筒放大了，天下很多人听见，腔调流于油滑，让人听了不舒服。关键是没有说到本质上，说到本质上也是精彩的。

还有，他那篇读《史记》的《秦皇吟》，绝对是一首比较差的诗；从这首诗看，他以前这方面的基础训练尤其缺乏，但他一定认为很好，所以用来代替“后记”，这些，都是应该注意的。以前是“黄钟”的人，还是应该保持音乐的神圣性和庄严性为好，假如“雷鸣”失当，就有成为“瓦釜”的危险。相信王立群会理解我的意思。谢谢。

    由此想到许多现象：现在小学生和博士生要互相学习。从幼儿园、小学开始，妈妈就请家教为自己的孩子补课，学钢琴，背唐诗，着急地要孩子学各种课程，恨不得一夜之间把他们培养成硕士、博士。而现在有个别的硕士、博士，缺少最基本的礼仪，在一些规范上，还要重新回到小学、幼儿园去学做人最基本的道理。这就是知识与文明的错倒，是现实中特有的文化现象。

譬如年轻的妈妈，拖着一个孩子，穿越红灯过马路，到对面的老师家学钢琴。在这个妈妈看来，学钢琴能提高这个孩子的素质，不遵守红绿灯没有关系，真是本末倒置，舍本逐末。

还有，日本专写男女爱情小说的春上春树，前一阶段很风靡，渡边淳一也很风靡，但日本的批评界仍然说，春上春树和渡边淳一降低了日本民众阅读的水平，弄脏了日本国民阅读的品味。就像央视的“百家讲坛”，我不是说央视的“百家讲坛”不好，以前《品三国》，讲《伦语》，虽然失之浅薄，有这样那样的不足，都是普及知识的很好的做法。但“百家讲坛”在起到文化普及正面作用的同时，确实也产生了消极性的负面影响，有引导国民精神“幼儿化”的倾向。有些历史名著、文学名著，可以放在大讲坛上讲；有的学术问题、儒学经典问题，应该有所限制，讲坛应该声明，讲的人应该自律。随便发挥、断章取义的结果，会误导听众、也迷惑了自己。引发无谓的口水，浪费了纸张、浪费了精神、浪费了大好春光和大家的注意力。

在金钱和权力双双迷失的时期，真正的学术是寂寞的。这就是《楚辞·卜居》里说的：“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社会的不公平，最显著的标志是对待学术和知识的不公平。一个单位经常有真才实学的人被“弃置”不用，而高薪引进“外来的和尚”念经，成了普遍的社会现象。由于半桶水激烈晃荡，一桶水只能保持缄默。真正的知识分子正“沉默地”思考着，应该如何挽救规范，提高国民的人文精神。我们的听众，我们的胃，绝不会只要喝稀释过的、加了糖的、兑了水的、加过“三聚氰胺”或 “瘦肉精”的“营养品”。

现在说的这件事，与秦始皇无关，与司马迁无关，与王、魏也无关；有关的是“讲座”成了“娱乐”；“百家讲坛”成了俱乐部；严肃的学术成了闹剧和游戏。有关的是，规范学术公平的篱笆墙倒了，需要我们把它扶起来，重新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