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5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5:43:52
5    我和梅把困难的解决权交给了我的父母。    父亲接了电话后,边走边想,如何去给母亲说,必竟他已答应了这件事情,也许老伴的心里还另有想法呢!如果想的与自己一样自己就轻松了,不需要去费时费力的解释和做思想工作,在儿女面前也有面子,我答应了事情还能有变化吗?如果母亲不答应呢?那该怎么去说呢?    父亲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年轻是时如此,现在年纪大了,虽然说不上老了,但是这个性格还是没有改变。好面子,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可以使自己在很多时候十分坚强的站起来或者是站着,是个男子孙汉。父亲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的苦,在家里男孩当中排行老大,所以,做人的很多的苦吃过,知道其中的个中三味,因为爷爷懦弱,很多时候起着扶携弟妹的身份作用。我长大后,他常给我说一句话:“童儿,人这一辈子呀,要遇到很多事情,要遇到很多难事,命中注定的可能数也数不清。男子汉就要挺起胸匍做人,要能面对现实。”又很多年后,我看到一部小说,主人公也说到大意如此的话:做人要有面对现实的勇气和决心,不能做懦夫!在勇敢的面对现实。我想了很久,这句话其意旨我似曾相识!我在那里听过呢?我在记忆的长河里总是找到了它的源头,我父亲说过类似其意的话,虽然没有那么深刻,且我听的时候也还没有经历什么艰难困苦,如果有的话,也大被父母们扛着了,到了我身上时候已是软着陆之后的事情,就如地震,父母那里是地震源,我也最多是地震边沿处了,能感觉到什么呢?对这句话体会不会深的,因为没有生活的代价!我也咀嚼不出什么味道,连囫囵吞枣都还说不上。生活是最好的老师之一。我只记得父亲抬头做人不畏艰难的一些事情,也是他好面子之一征。    父亲的幺叔那时是村里的支部书记,已是村里最大的官儿了。但是,我父亲却是很恨他。有一次,我父亲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得了一个怪病,不回家,天睛落雨都不回家,下雨就在雨地里过,日出就在烈日下过,白天与太阳为伴,晚上顶着月亮星星而眠。爷爷和奶奶去把他找回来,一转眼又出去了。当也不能去医院去看病,人们也没有去医生那里看病的习惯吧,爷爷听人说:“他可能是癫了哟!”癫了,就是疯了的意思,就是相当于现在人们说某人有神精病,是个疯子,要住进精神病医院去才行。在那时要么听之任之,要么就请端公神汉仙娘婆来治病,结果却是没有治好。父亲的幺叔叔知道了,就对村里的其它的人说:“这样的傻子,让他活下来做啥子呢?不如让他去筑笼孔。”意思就是父亲这样的人只有去用作水库放水孔的材料。但是,天意难测,过了大概近十天吧,父亲的病又好了,结果再没有出现那样的病情。他也知道了他幺叔说的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很气愤。他幺叔有个儿子却真是疯子,整天就到屋后面的小山头去捶石头,天天如此。父亲就泻愤的说:“你说我只有去筑笼孔,你看你那个儿才只有拿去筑笼孔。”心里的坚冰难释,却也是他战胜困难的力量之源。每遇到困难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这件事情,对自己说:“困难会过去的,我是命大的人。”也总想着能出人头地,当然也只是在那个小山村里出人头地而已。    父亲的勤劳和坚强,以及敢于担起担子是我最佩服的。我父亲是个小人物,苍海一粟,确确如此。但是,在我眼里却是个大人物。因为那里饿惯了肚子,没有吃的,吃过野菜之类的,吃过谷糖(能经常吃这谷糖也算是幸运),且爷爷又老实惯受欺侮,连亲兄弟都不放过他。我父亲给我讲了这样一件事。那时集体吃伙食团。有一天,因为我奶奶一大清早去放牛,结果牛生病了。我的幺爷爷(爷爷的亲兄弟)官为村支书记,便对我爷爷奶奶说:“你们喂条牛都喂不好,还吃什么饭呢?”,命人将我爷爷一家人的饭倒掉。这样,一家六口就只好饿一顿吧,还要去参加繁重的劳动。我爷爷奶奶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呢?我父亲便全然不顾伦理纲常,恨我幺爷爷入骨髓,事隔多年,仍有加入了柔情的恨。为了脱离苦海,也为了自奔前程,他便一心一意谋当兵。那时,在我们那个农村很少有通过读书求发展的,文的不行就来武的,只有当兵之一途。他三次考兵都考起了,但是,三次都没有去。为什么呢?为一家之计。他想:老汉儿这么老实,谁都可以欺侮他。如果我走了,这个家里怎么办呢?二弟又不大说话,其它的兄弟还小,不能没有我。所以,便决定不去了。现在说起这事还隐隐为憾,因为那些和他一起考兵的,后来都成了国家的人,有一个工作,包括他认为很多不如他的人呢,可他呢,还是个修地球的人。当然,他从来没有自恨自己这个修地球的农民,没有小瞧自己。这点我深为佩服,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儿子不如老子,一代更比一代强看来所言有虚呢!父亲就这样担起了家庭的重担。     父亲与母亲之间有没有爱情呢?我不知道父母之间有没有爱情,也许只有婚姻而没有爱情。六七十年代的朴实的农村里,人们没有思考过什么爱情,也许爱情应当是寄予婚姻之中的了。人们更多的是想到的是结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并且由父母作主,由媒人牵线。我父亲和母亲生长在不同的两个县。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因为我母亲他们那儿有女人嫁到我父亲那儿。所以,已嫁的女人是最好的红娘。也许是红娘主动给待嫁的姑娘家提起,向待娶的男子家提起,也许是男方或女方约请红娘给做个媒,看有没有相当年龄的男女可以婚配。事情便从此开始了。父亲经同村人介绍于邻县的一姑娘认识,相互看过家之后,便从此开始交往。我们那儿首先是看人,看人长得怎么样,主要是看是否相配,然后是看家,也许看家比看人更重要。大家都穷怕了,主要是女方看男方的家。为了被人家看得起,总是要想尽办法,一是再穷也要穿一身好形头,都是在其它人那儿借的,因为自己穿不起好衣服。这已成了习惯,去看亲都不是穿的自己的衣服,自己的衣服是穿不出去的。父亲也是这样,在别人那里借了一套以为光鲜的衣服。其实也并不怎么样吧!看人家总是一件大的事情,是一生的大事情,对于男人如此,对于女人也不例外,如果女人没有好的衣服,也要在别人那儿去借的。我母亲也在别人那儿借了一套衣服,为了看亲。由此,可见,人们总是在很多的场合,不想以真面目示人。这是为什么呢?只有当水到渠成的时候,才会示以真面目。幸福也许就是以欺骗开始吧,能否以幸福结束,那得假以时日,用时间之流来明证。婚前他们之间没有语言上的交流,也许并不知道对方心里想些什么,只是在媒人在场,和双方父母或其它亲人在场的时候,用语言或点头摇头表示对婚姻的看法,同意或不同意,也许这是最大的交流。一切都是默默进行着婚姻的渐进曲。     婚后的生活是艰辛的。男人的责任一是让自己的家人不受饿,不受冻,让她们过得很幸福,虽然这幸福的尺度难以尽说,但各人心里有一把称,有一把尺子;二是让家富足安康。所以,男人应当承担起一切重担,是责无旁贷的。但是,这一切对于我的父亲来说是艰难的,用勤劳未必能达成愿望。婚后父母便与爷爷们分开过,分家分得二十多斤米,这可是一年的食之所依。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其实,结婚后,父亲也没有放弃奔向自己的前程,准备去当兵。那时候儿结婚后也是可以去当兵的。但是,不幸的是,婚后母亲怀了我后,便泯灭的去当兵的念头,怎么可能丢一个怀着小孩的妻子去当兵呢?这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丈夫永远也做不出来的事情,于我父亲亦然如此。我命中注定是父亲的绊脚石,让父亲终身受累无尽。父亲面对的不仅是二十几斤米的苦楚,住也是大难之一。他们住的就是一间仅能容下一张床,一个装米的坛子,一个灶,及放下几个碗,次外便无空处了。家里最值钱的可能就是那一张床了,那是母亲的陪嫁品。在寒冬里,父亲赤着脚到离家几十里地的大姑家里去扛木头,为的能积攒木头以修房子。也不知跑了多少趟,也许寒冷过度而忘了寒冷,也许心里总有一个念想,不管多么艰辛也要运够足够的木头以修房子,这个念想充塞了大脑,其它的就无从容存了吧?父亲就用这种蚂蚁搬家的方式,终于多建了一间属于自己两口子的房子,终于像是有了个家,上可遮雨,下可挡风的家,可以让自己的妻子,将来的儿女容身栖息。人人都想要建立自己的王国,也许在父亲的心里,用自己的双手建立的家,确切说是房子就是自己的王国。在他的王国里,可以适当的庇护妻子儿女,不是莫大的成功吗?最重要的是心系之,力践之。     婚后的生活也是热闹的。与其说是热闹,还不如说是打打闹闹。父母常斗嘴,也常打架。一结婚便是如此,似乎可以说婚姻生活是不幸福的,但是,直至如今,他们的婚姻仍然是坚如盘石。也许正像人们说的那样,婚姻内里远比外表耐看,也更令人捉磨不透。很多打打闹闹的夫妻,至死也是恩爱有加的,打闹只是一种磨合罢了。打闹一次感情更深入一次,最后不坚如盘石才怪呢!我不相信这样的说法,因为在我们那儿的农村,离婚是很少的,即便是天天斗嘴打架的夫妻,真正闹到离婚的也是凤毛麟角。那是什么原因呢?一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风盛行;二是,人们都想不到用离婚来解决婚姻问题,也没有此种思维方式,如果有人提出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定招众人鄙弃,不能见容。有谁会想被当作怪物孤立起来呢?三是,离婚后男女都不易再完婚。这种是一件说不清楚的事情,本来男女追求爱情,寄予婚姻,那是自然法则,但是,自然法则却有暂时的搁置,无人理会。如果一辈子当光棍或是女子不能嫁出去(离婚依然)那是要迎来异样的目光的,时日长久,宁死也不受此种目光,因为那目光是剜肉的刀子。四是,人们也许不太注重爱情,跟谁不是过一辈子呢?只要对方不瞎不跛,与己相配,也就家和万事兴,那些打闹也动不了婚姻的基石。所以,不管各自婚姻的状态如何,总是具有稳定和宁静的和谐。     父亲们的打闹为什么呢?原只为吃。因为家里没有什么粮食,一年的口粮也就那二十余斤大米,母亲作为女人自然经节约一些,为家庭未来计,所以,每天只吃两顿饭,晚上就不做了。女人也许要耐饿些,但是,做为天天要做重活的男人来说,早上和中午也是吃稀饭,人们叫那稀饭鬼汤汤,菜也没有什么,晚上又不吃晚饭,其饥饿就可想而知了。各坚持各的立场,先是吵闹,然后为立场而诉诸武力,在武力上可能是我父亲胜了,但是,吃不吃晚饭谁胜了,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多次问父亲或母亲,他们都缄口不语,也许他们都不想提起昔日的伤心事。既然不想说,我就不好一问再问。至我记事起,想起那时候晚饭总是面条,有时候还不吃,一人一碗,吃饱那是不可能的。我也记得有时候这一碗面条也是没有的。即便如此,现在我总是不想吃面条,也许是从那时起,常常和面条见面,得了面条综合症吧。我也见过我父母打架,我父亲暴燥的脾气,一旦遇到不吃晚饭这样忍无可忍的导火索,那会怒不可遏的。我也因此而恨我父亲,我从小树立的一种观念,男人的拳头不是用来击打自己的妻子的,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妻子的,用拳头对付自己的妻子从某种角度讲是心里懦弱的外现。但是,儿子是另一个父亲,总是逃不掉父亲的隐影,总得要作垂死的挣扎,才能脱胎换骨。     我经常想起父亲那些忍饥挨饿的岁月,也许就是这些更使他的性格坚强,也就是这些使他这个小人物在我心里永远是大人物。我很喜欢看那些有关苦难的书,对于书中所描写的苦难,我总是要反复玩味,有时候还要把自己绕进去,想一想自己是那个苦难中的,想一想如果自己是那个人会怎么样,应当是早就趴下了。足见我之柔弱,不堪当男子汉。我也总是喜欢体味那些艰难苦中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出困境的,他们是坚强的,他们越是坚强,他们所面对的困苦却越是森严壁垒,越是铜墙铁壁。读罢,也能树起我心中短暂的豪迈之情,“力拨山兮气盖世”之气,虽不免“英雄”气短,昙花一现。     父亲的坚强与不服输,也经常现在与人斗酒上。如果那时我在他侧旁,我会对他说:少年之时戒之在色,中年之时戒之在斗,老年之时戒之在得。何必为了也许不重要的面子斗来斗去呢?有时斗却是使人生恶。     我父亲与我几乎没有促膝谈心的活动。如果说有的话,那也只有那么一次,我也看到了他的柔情。他给我讲的其中之一个故事却是使我不能忘怀。他在读小学的时候看到过同学们斗老师。在老师的脖子上挂上“臭老九”的牌子,又揪又打的批斗,有很多种斗法,参与批斗的有学校的其它老师,有学生,还有村民。他说:“斗贺老师的时候,我也参加了。贺老师是教我们的,我不想去斗的,但是,其它同学都去斗了,还有老师组织,如果你不去,老师要说你,同学们也会看不起你,村里的人们也会说爷爷奶奶他们。当然,那时候也有面子思想在作怪,人人都想作第一,都想在前列。那有什么办法呢?”父亲讲的时候眉飞色舞,像是作精彩的报告一样,一点没有面自己受那时的影响而没有读好书的感伤,不该斗自己毫无错处的老师的忏悔。他总是有置身事外的立场,看热闹而三生有幸的本事。而我听来却是“煮豆燃豆萁”,不得不说好面子有时也是害人的事情,当然这一切并不只是好面子,也许我父亲的参与也只是若有若无罢了。     那个时候在农村,农民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对于那些花花世界所见仅有,所欲也寡。最大的追求就是能吃饱肚子,民以食为天嘛,吃是最大的追求。人们追求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追求。有的人追求爱情,浪漫而唯美主义者;有的人追求宏大的名声,广播万里,都知道自己是个人物;有的人追求万贯家私,成为富甲一方甚至于富甲世界的人物,举天下之财全为己有,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没有比占有欲的满足更令人称心如意的了;有的人追求权力,运用权力的利剑驰骋于广袤,号令一出,天下一统;还有的人追求美色;还有人追求田园风光,自由来往。。。。。。有的人想尽数拥有,虽然一枕美梦,却未见醒时,真是痴人无数呀。我父亲那时的追求就很简单,吃饱,穿暖,有屋可居,可娶一妻,生儿育女,此生足亦。虽然未免操劳无度,但是,心里简单。这也是父亲坚强也好,好面子也好的背景图。简单和活着。     我和梅在父亲依然简单的生活惯性惊起了涟漪。     父亲边想边走着,不知不觉的走完了那段崎岖不平的山路。生产队里只有一家人有电话,打电话和接电话都得通过那家人。市场经济嘛,给钱了事。还没有进屋,母亲便问他:“童儿打电话说啥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