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永康官员外逃事件折射贪官潜逃新动向

　　朱兵事件与贪官潜逃新动向

　　浙江永康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朱兵外逃未遂，被网友戏称“朱要溜”。“朱兵出逃方式”曾有成功的“个案”，原北京市公安局网监处处长于兵就是采取“朱兵出逃方式”外逃的。

　　由于世界各国都加大了反腐败力度，国家之间、地区之间也加强了反腐败的协助与配合，因此一些贪官选择了冒名出逃，在国外隐姓埋名，逃避打击。

　　冒用他人名义，使用他人的户籍资料和信息，而照片使用自己的，从而骗取出入境证件，然后悄无声息潜逃，这种方式或成今后贪官外逃主要形式，应引起相关部门高度警惕。

　　□本报记者 宋 伟 

　　“朱兵已被检察院刑拘了。”4月2日，浙江金华市一位官员告诉本报记者，“朱兵涉嫌‘三宗罪’，一是受贿罪，二是骗取出境证件罪，三是赌博罪。”

　　朱兵是浙江省金华市下属的永康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行政级别是副处。此前，3月20日，因骗取出境证件和经济问题，朱兵被金华市纪委“双规”，并一度成为“新闻人物”，是媒体争相报道的“主角”，与浙江省温州市委常委、鹿城区委书记杨湘洪“并驾齐驱”、“不相上下”。杨湘洪因出国不归，被网友戏称“杨不归”，而朱兵因预谋外逃，被戏称“朱要溜”。不同的是，杨湘洪外逃选择的是“因公出国”，而朱兵选择的是“冒用他人名义”，前者是既遂，后者是未遂。

　　“双规”前，朱兵曾滞留北京不归，因为骗取出境证件败露，朱兵决定“破釜沉舟”，并企图通过非法渠道出境。

　　“3月13日，金华市纪委与有关部门一起，将朱兵从北京劝回金华。”金华市纪委常委、办公室主任何海彬告诉记者说，“对朱兵案，我们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是到位的，处理是及时的，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立案调查了。”

　　何海彬的另一个身份是金华市纪委的新闻发言人，他认为，朱兵案之所以能得到迅速处理，关键是金华市委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和有关部门的通力配合。按照惯例，纪委一般不会在“双规”阶段接受媒体记者采访，但这次有点例外，只要记者来访，纪委就会安排接待，而且“新华社还发了通稿”。因此，在查处朱兵案件这个问题上，基本没出现负面的评价，这与杨湘洪案件的查处“被媒体和舆论推着走”形成鲜明对比。

　　曾欲偷渡出境

　　“朱兵之所以采取冒名顶替骗取出境证件这种方式外逃，源于去年10月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位熟悉朱兵的知情人士介绍说，一是位于浙江省金华市金东区的浙江中港集团老板丁庆平夫妇因拖欠两亿元银行债务、1.2亿元民间借贷，率领公司高管集体外逃加拿大；二是温州市委常委、鹿城区委书记杨湘洪出国不归。

　　1965年11月出生的朱兵，曾任共青团金华市委员会常委、办公室主任，金华市婺城区乾西乡党委书记，金华市金东区委常委、宣传部长，金东区委常委、金三角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金华市旅游局副局长，永康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分析朱兵的从政履历可以发现，其升迁很快，2001年就升任副处，但其在担任金华市金东区委常委、金三角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期间，因土地违法问题受到处分，处分决定至今还挂在金华市政府官方网站上——给予朱兵行政记过处分，然后调任金华市旅游局副局长。

　　“朱兵的问题集中发生在他任金东区委常委、金三角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期间。”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当时，国家的土地政策还不是很严，朱兵在开发区很大胆，未经批准占用了大量基本农田。这期间，朱兵与浙江中港集团老板丁庆平结识，两人还一起去澳门赌博。”

　　浙江中港集团成立于2003年1月，注册资金5200万元，主营业务是房地产开发。2008年9月27日到10月5日，浙江中港集团安排所有员工去三亚旅游，临上飞机时，董事长丁庆平称自己还有点事，要坐下一班飞机到，结果就带着公司高层跑到加拿大了。“丁庆平出逃前，将开发的住宅楼‘一女两嫁’，甚至‘一女三嫁’，把值钱的东西都卖了。”知情人说，“朱兵与丁庆平关系非常密切，一方面，朱兵违规给丁庆平批了土地；另一方面，朱兵替丁庆平担保了1000万元的贷款，丁庆平给朱兵的回报是月息7分/元。现在丁庆平外逃，银行找朱兵要钱。”

　　丁庆平外逃后，由于业主集体上访，政府开始调查丁庆平的问题。同时，银行又催债，促使朱兵开始谋划外逃。其间，朱兵与在加拿大的丁庆平联系频繁，被有关部门列入监控视线内，这为下一步快速查办朱兵埋下了伏笔。

　　“开始，朱兵并未想到冒名骗取出境证件，但杨湘洪出国不归事件发生后，副科级以上干部、公检法所有人员的护照(包括因公、因私护照)、往来港澳通行证等一律被有关部门收缴，走‘正常程序’外逃已不可能。”知情人告诉记者，“朱兵通过朋友找到一个中间人，给了一些钱(具体数目不详)，让帮助办理护照。”

　　今年2月24日，朱兵与中间人一起，到江西省弋阳县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办理因私护照，因没有旅行社的旅游证明，未获批准。一周后，3月2日，朱兵又前来办理《往来港澳通行证》，因朱兵的照片与户籍资料中的照片不一致，被当地警方控制，查明其真实身份后，经上网搜索，警方发现朱兵属于“边境控制”人员，马上呈报江西省公安厅，江西公安厅将情况通报给浙江省公安厅，引起浙江方面的重视。此时，朱兵已跑到北京，企图通过非法渠道出境。

　　“当时，朱兵都准备偷渡出境了。金华市有关领导指示，一定要把他劝回来。”一位知情人说，“朱兵的女儿在美国读书，朱兵就对劝他的领导说，其女儿在美国生病了，他要去看看，但正常程序办不了护照，所以只好想其他办法，不给组织添麻烦。唯一的女儿在美国生病，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劝说的领导很有艺术，让朱兵回金华把事情说清楚就是了，如果情况属实，组织上可以考虑给朱兵开一个口子，进行特批。”

　　从3月2日离开金华，到3月13日被“劝返”，朱兵在北京待了整整10天。“朱兵还给一位朋友打电话说，要辞职。”

　　“朱兵案发，源于江西省公安厅的通报。”何海彬告诉记者，“浙江省公安厅将情况反映给浙江省纪委后，省纪委把情况向金华市纪委作了通报，市纪委领导很重视，马上向市委主要领导汇报，市委指示由纪委牵头，介入调查。从北京劝返回金华一周后，经调查朱兵存在两个方面的问题，经纪委常委会研究，市委同意，并报省纪委批准，对其采取‘双规’措施。”

　　出逃未遂引爆办证黑市

　　记者在金华调查采访了解到，朱兵企图通过冒用他人户籍信息办理出境证件的整个过程是通过中介来完成的。这时，一个叫夏六荣的人开始登场了。

　　朱兵是1965年出生，夏六荣是1966年出生，两人长得有点相像。夏六荣的户籍在江西省弋阳县城关镇(属于城镇居民)，曾在江西省贵溪翔宇石业公司工作，职业是司机，但父母却是永康市人。在江西省贵溪翔宇石业公司下岗后，夏六荣回老家永康市“发展”。新华社在报道中称：“朱兵与江西居民夏六荣合谋，采取冒名顶替夏六荣的户籍资料等手段，企图骗取前往马来西亚、新加坡的旅游护照和《往来港澳通行证》。”

　　蹊跷的是，夏六荣在接受浙江当地媒体采访时说：“我是被骗的，公司有领导说让我‘出国旅游’，要办护照，拿走了我的身份资料。此前我也不认识朱兵，唯一见过他那次是在一起回江西办护照的车上——当时我以为他是帮我办护照的，途中都没说过几句话。”

　　也许是对新华社的报道“不满”，夏六荣对媒体说：“今年过完年回永康，公司领导对我说，因为去年表现好，奖励我出国旅游，公司会为我办护照。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坏了。想不到，那时已经进了圈套。平时，我的生活圈子很小，除了工厂同事，就是和几个老乡一起，根本不认识朱兵这样的领导。

　　“2月23日，公司让我停下手中的活，还专门派车送我回家拿身份资料。当时车上还有其他两人，除了公司一名人员，另一个我事后才知道是朱兵。回老家拿了办护照所需的身份资料后，随行公司人员接过所有资料，告诉我不用跟着，公司会代办护照。我和朱兵只是脸型相似，并不是很相像。”

　　到底是“合谋”还是“被骗”？记者试图联系夏六荣，但其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据采访过夏六荣的记者介绍，夏六荣所在公司的领导“也在调查这件事”。

　　据江西警方透露，2月24日，朱兵曾试图用夏六荣的身份办理旅游护照，未被批准。3月2日，朱兵再次利用夏六荣的身份资料，试图以“旅游”名义办理《港澳通行证》，警方在例行查验时发现，朱兵的相貌与公安系统备存的照片有差别，经询问，朱兵说不出夏六荣的家庭住址、工作单位，神情紧张，后承认冒名顶替的事实。朱兵向江西警方交代，2004年他报考了澳门一所大学，一直没拿到毕业证。因为自己是国家工作人员，办因私护照比较困难。特别是去年杨湘洪出国不归事件发生后，金华市对官员出入境申请的审查更加严格。于是，他通过朋友介绍，想利用与自己长相、年龄相仿的夏六荣的证件办理出境证件。

　　“不管是合谋，还是被骗，朱兵冒名办证案发、外逃未遂，把潜伏在地下的办证黑市给引爆出来了。”一位知情人告诉记者，“我就亲身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人问我，要不要办理护照？就是朱兵要办理的那种，冒名顶替的。有人对我说，只需10万元。有在机关工作的朋友，也遇到过这种情况，特别是在要害部门、掌握实权的人，不用你找，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要求给你办护照。”

　　“朱兵就是这种情况。他通过地下黑市，交给别人一笔钱，本想等着拿到护照就潜逃，没想到栽了。假如黑市办证的人与江西弋阳县公安有牵连，或者钱花到位了，朱兵假冒的护照肯定能办下来，我就见过这样的护照。”

　　一位在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工作多年的警察告诉记者：“我注意看这个新闻了，像朱兵冒名办理护照这样的情况，如果没有‘内线’很容易被审查下来。按照程序，朱兵要首先到弋阳县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办理，经上饶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审查后，再上报江西省公安厅审查，最后由公安厅制发护照。”

　　朱兵出逃方式曾有“成功案例”

　　朱兵出逃未遂，但采用朱兵出逃方式，北京市公安局网监处处长于兵就“非常幸运”，并出逃成功，只是后来又被缉拿回国。

　　朱兵、于兵，一字之差，也许是巧合。“目前，于兵涉嫌贪污、受贿、骗取出境证件、徇私舞弊‘四罪’，已经进入审查起诉阶段。”北京市检察院一位检察官告诉记者，“于兵涉案金额高达4000多万元，行贿人是一家公司。”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震惊的故事。这家公司向于兵行贿后，让于兵制造假案，把公司的‘竞争对手’送进监狱。”这位检察官说，因为于兵收的钱太多了，就指使手下十多名警察，采取伪造报案材料、搞虚假鉴定等手段，将一个无辜的人刑拘、逮捕、起诉，并发布虚假新闻，后经最高检察院复查，才将冤案纠正。

　　由于蒙冤人的实名举报，2008年7月17日，北京市纪委成立了“7·17”专案组。但此时，找不到于兵这个人了，查出入境记录也没有，使用特殊侦查手段，显示还在国内。

　　“我们都无法想象，于兵作为公安民警，收受巨额贿赂，制造冤假错案，影响十分恶劣。”一位办案人员告诉记者，“为了给自己留有后路，随时准备外逃，于兵手里有5本护照，两本《往来港澳通行证》。他出境非常容易，而且还不会留下他的出境记录。”

　　办案人员介绍说，于兵的“原则”是便于出境，又不会被发现——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可以潜逃。按照这个“原则”，于兵找到海南三亚市的陈某，陈是专门“做护照”的。陈某以当地人于军的户籍信息，用于兵的照片，冒用于军的名义，变造了一套户口资料。于兵使用变造的身份证，在三亚申办了个人因私护照和往来港澳通行证。

　　北京市纪委成立专案组后，于兵马上持化名于军的护照，从深圳出逃，途经香港、澳门，又到马来西亚、新加坡转了一圈，最后到达南非。有关部门知道于兵外逃，还是因为三亚的陈某案发被抓获后，通过陈某的交代，才知道了于兵的下落。

　　贪官潜逃新动向

　　“杨湘洪出国不归事件后，不只浙江一地，全国各地几乎都是一刀切，官员出国、出境越来越难了。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一些贪官就会选择类似朱兵这种冒名的方式出逃。”最高检一位检察官举例说，一个官员突然就消失了，悄无声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就是冒名潜逃了。有时候，被冒名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就像北京市公安局的于兵。今后，贪官采取这种方式出逃可能占多数，而像杨湘洪一样外逃的会越来越少。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限制官员出境，他就用老百姓的护照。”这位检察官说，“对贪官来说。弄一个冒名护照，避免树大招风，等于逃脱了有关部门的监管。一旦出逃成功，国内不知道其到哪里去了，到国外也难觅其踪迹。采取这种方式出逃，前些年就有，只是现在比较明显。我就听外国的朋友讲，一些海外华人不动声色，但非常富有。由于世界各国都加大了反腐败力度，国家之间、地区之间也加强了反腐败的协助与配合，因此现在的贪官也越来越狡猾了。他们选择冒名出逃，就是为了日后在国外隐姓埋名，逃避打击，避免案发后的身败名裂。”  冒名潜逃不易被发现，还可以随时出逃，所以深受贪官“青睐”。同时，一些普通的刑事犯罪嫌疑人，为了逃避法律制裁，也会千方百计想“混出国门”，把主意都打在了冒名护照上，因为一旦出逃成功，极可能意味着规避处罚。这应引起相关部门的高度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