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焱:武断的观点和立场是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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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焱:武断的观点和立场是有害的

央视国际 www.cctv.com  2007年07月24日 14:01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1996年前,《读书》的目标是搭台,搭一个知识分子公共交流的平台,编辑部只是搭台的,唱戏的是别人

    本刊记者 尼克

       

          人物周刊:有人把《读书》读者的流失归因于外部图景的变化:1980年代毕竟不复存在。

          在你看来,1990年代中后期盛行的三农问题、恐怖主义、金融危机这样相对专业的话题,可否继续延用《读书》1980年代坚持的文风?知识越来越细分,《读书》是否应该放弃类似相对专业的讨论?

          王焱:过去10年,中国知识界处于分化重组的过程,观点各异,众说纷纭,各种争论层出不穷,1980年代那样以改革、开放、多元为共识的时代确实已经不复存在,“共识破裂”这是一个前提。但是把读者的流失简单归因于这个共识的破裂是不太负责任的。

          1980年代,《读书》的目标读者是明确的,就是广义的知识分子。不论何种讨论,不同专业的知识分子,都要能看得懂。知识分子的平台上,相对专业的讨论,无论何时都是必须的,但不能说,《读书》讨论三农问题是为了给三农专家看的,杂志又不叫《三农研究》。还是要兼容并蓄,单纯地靠左派路径、经济主义、法制主义,或所谓的三农专家,都很难对问题有全面认识。一个知识分子的公共平台过于强调自己的观点和立场,也是不可取的。

          人物周刊:学者的专业化、体系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大众文化的兴起。后者的蓬勃发展,是否使《读书》的式微成为必然?

          王焱:1980年代,《读书》的着力点之一,是自己的定位,她不同于学术期刊,也不同于一般性的大众读物,她介于大众文化和学术刊物之间。大众文化和学术期刊之间并非简单的二元对立,非此即彼。她们之间有个莫大的可耕耘的过度地带,也是个莫大的市场份额。简单地说这一地带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没有任何可耕耘的空间和价值,是不严谨的。

          举例说,《纽约书评》是给高级知识分子看的,但它的文风也很幽默、风趣,一般的知识分子也能看得懂的。它的定位,是建立在广义知识分子基本素养上的。广义知识分子的基本共识是有的,不能说全破坏了。当然,这一共识也需要培养的。进入近代以后,学科分化,知识越来越专业化体系化,但知识分子的共识应该是源远流长的。

          人物周刊:如何评价1996年汪晖入职前后的《读书》,他的学者气质对《读书》可能的影响?

          王焱:不严谨地说,1996年前,《读书》的目标是搭台,搭一个知识分子公共交流的平台,编辑部只是搭台的,唱戏的是别人。编辑部自己不要有强势的立场和观点来左右这个平台,如果你自己忙于唱戏,那和你调子不一样的,下次肯定就不来了。即使你再标榜自己是兼容并蓄的,但客观上,人家不来了。

          不同意见、观点,很正常,编者是要替作者着想的。不是说,你的观点和我的不一样,我就不用,而是说,我作为编者,从作者的角度考虑,如何论述得更好,逻辑完善、语言生动等。没有偏见,他下次还来唱两段。特有主见,便不容易扮演公共平台的角色。如果你的倾向特别明显,那我何必到这来说一些你不爱听的话呢,我可以到别的杂志上去呀,不像1980年代那样,现在杂志那么多。

          人物周刊:介入当代社会问题的讨论,势必产生尖锐、冷峻的论争,如何保持《读书》1980年代的那种优美、雍容的写作风格和编辑思路?这种风格,现在的《读书》是否已经丢失?

          王焱:可能已经丢失了。分析问题时,不应该嬉皮、后现代,无所敬畏,也不应该总认为自己真理在手,而应该有适度的谦卑吧。具备了对知性和理性的敬畏,以及对知性和理性的局限的了解,自然而然地有了优雅之感,这本身也是知识分子的气质和特点。

          评论任何事,都应该对其复杂性有所了解,知道其复杂性所在,就不会武断、专断,不容许别人的声音了。武断自然就排斥了复杂和其他可能性。

          另一个能力,便是呈现复杂的能力,看台湾政论文章,把政客们那些内心的小九九,剖析得纤毫必现。讨论问题时,尽可能保持可读性,敏感于语言风格和人文趣味,不无原则逢迎,也不强加于人。

          人物周刊:1988年,你离开《读书》后去社科院做专业研究,在你看来,《读书》由出版家或学问家操盘哪个更合适?

          王焱:我的大体感受,相对编者而言,学者要独断一些。学者没有独断精神,他也就没办法做学问了。这个也有道理,那个也有道理,那我说什么。这就是所谓“片面的深刻”。

          一开始做《读书》编辑,各路观点涌来,需要保持审视和距离,再互相比较,看得多了,发现武断是不可取的。即便揣摩之后,形成自己的观点,也应该足够谦卑,随时准备修正。像尼采说的,所谓视角主义,就是说你只是站在一个特定的视角上,而不可能站在全知的视角上,这样想来更不可能武断了。

          武断的观点和立场,对《读书》这样的公共平台而言,是个非常大的损害。而文风,其实是思想的投射,武断的人很难写出谦逊的、优雅的、与人为善的文章的,就更难认可这样的风格了。

       

      责编:徐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