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能力

埃里克.弗洛姆 著 宣晓丽 译
　　
　　第一章 爱的本质
　　　　
　　　　爱作为一个人们熟悉的话题和人类历史一样的久远.如今后者已经得到详尽的剖析和研究,可是爱却从未受到充分的重视.虽说爱赋予了诗歌和音乐无尽的灵感,但人们在科学地探讨爱的问题上还是面临重重的困难.此般景况的结果是,我们享受了美妙的诗歌和音乐,但对爱的本质却依然茫旧无知.
　　　　讲述爱的故事,借助各种艺术形式品尝爱的甘甜,对爱进行沉思和冥想,这一切都显得比实实在在地,追根究底地研究爱容易得多.爱究竟是什么?人们为什么会坠入情网?爱为什么经常与愤怒,失望和沮丧相伴?男人和女人眼中的爱存在着不同的寓意吗?我们怎样才能维持和发展爱?到底什么才是爱的力量和源泉?爱为什么可以在我们心中唤起如此深切的情感?
　　　　还有更多令人困惑的问题急待着人们的回答.它们让很多人彻夜难眠.热恋的情人,多年的夫妻经常从睡梦中惊醒,在凌晨之际悄然自问,"他(她)真的爱我吗?我真的爱他(她)吗?"母亲们,有时候也包括父亲们,暗自思忖,"我真的这么喜爱孩子吗?深切的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今的人们也许比历史上任何年代的人们更加关注爱的话题,更加留心爱的意蕴.我们所接受的教育告诉我们,爱与宗教遵循着同样的法则.我们依赖着爱,爱就是我们的梦想之邦.我们从理论的视角甚至包括医学的实践审视着美,因为我们意识到,那种表现为同他人建立起的富有意义,令人欣喜的爱是通向成功生活的唯一途径.
　　　　因此,尽管我们并不能时刻以爱来规范自己的行为,我们对爱的兴趣依然浓烈.当耶稣教诲世人要像爱自己一样去爱邻人的时候,他的教民们并不是那么的合作.但是不论我们是否真心信奉他的宗教,或是我们信奉其他的宗教,或是我们根本就不信教,他的这些话语还是存留在我们的心中,并且世代相传.显然,爱并不是简单的条件反射式的动作,并不是蕴藏在我们身体内的某种机制.没有人祈求我们去呼吸,睡觉或吃饭.我们也不需要别人的劳劝才外出求职谋生.但生活中确实有很多的时候,我们只有依靠他人的提示才能变得更有爱心.尽管我们也需要爱,但我们的内心仍受障碍的束缚.它们阻碍着我们追寻自身的目标.
　　　　
　　　　专家论爱
　　　　
　　　　回顾漫漫的历史长河,形形色色的专家学者们从未停息过对爱的各式各样的探究.浩瀚的文学典籍中也存在着同样的境况.柏拉图,萨福,卡萨诺瓦以及唐.璜都是阐释各自心中的爱的专家.虽然文艺复兴时代的政治家马基雅维利从未被人赞誉为论述爱的专家,而且他的短著《君王论》也更多地被视为教育王子御政的讥讽篇章,但他在字里行间还是流露出对爱的深邃见解.
　　　　在马基雅维利生活的年代,馈赠昂贵的礼物以博取豪门的欢心可谓是一种时尚.马虽身无分文却不乏野心.他渴望得到权贵麦迪西斯的垂青.因此,在<君王论>一书中他写道,尽管自己不能奉上金缕玉衣或阿拉伯良驹,但他可以将自己多年来对历史和政治的研究成果作为一份颇具价值的礼物奉献给王子.
　　　　马深知繁忙的王子没有多少时间也没有足够的兴趣去细读全文,所以他便将<君王论>一书浓缩删节,从中挑选出一批对统治者的生活最具意义的对话.他为其中一章冠上了这样的标题:论残暴与仁慈,以及被爱戴与被惧怕何者更佳.
　　　　这样的标题足以引起人们,包括麦迪西斯的关注.马回答道:御人者最好是爱戴与畏惧两者兼得.他所列举的缘由构成了一段对爱的饶有趣味的论述,但其间没有一丝的浪漫情怀.事实上,他对这种温柔情感的评述既现实又尖酸.若经解析他的话就是,爱的最大的困惑在于那些被爱的人.即使贵为王子,他也无法操控爱.马指出,就本性而论,人是易变的.有鉴于此以及人性中其他的缺憾,人类的爱的纽带极易破裂.不幸的是,畏惧显得更加可靠,因为他有惩罚这样的威胁手段相伴.而且统治者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子民心中对自己的畏惧.与之相比,他对爱的驾驭就没有那么娴熟了.总之,马认为,爱可欲却不可靠.而且,尽管他对畏惧的威力推崇倍至,马还是告诫御人者们应竭力避免遭人憎恨.
　　　　
　　　　世人皆是专家
　　　　
　　　　在马400年和耶稣蒙难2000年之后的今天,当代心理学家再次强调了爱的价值.人们已将爱的能力的大小视为衡量一个人能否适应现代生活的重要标志.但是我们仍然在问:爱到底是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说,每个人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如今人人都是爱的专家.每个人在内心都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好的情种,或者说只要有适当的对象和环境,自己就可以变成最好的情种.这种感觉颇似对自己开车能力的体味.没有人会说"我开车的技术糟糕透顶."
　　　　这个道理也同样适用于爱的话题.即使是在内心中也没有人乐意承认自己在爱的能力上技不如人,或仅仅处于中游.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温柔敏感,富有睿智和悟性,心中充满了激情和奉献的精神.有时即使当我们承认自己在某些爱的能力方面上还存在着缺陷,那往往也应归咎于爱的对象或周围的环境.问题怎么可能出现在我们的身上呢?
　　　　然而,尽管以专家自居,我们在心底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仔细聆听人们对这个话题的讨论,我们就必然会发现每个人在议论别人的时候是多么的专业与娴熟,而当涉及到自己的时候又是多么的沉没,困惑和茫然.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困惑.一方面我们在说,"每个人都知道爱是什么."可同时我们又不禁要问,"我真的在恋爱吗?我真的被人喜爱吗?爱究竟是什么东西?"
　　　　
　　　　冷眼观察
　　　　
　　　　那么,爱到底是什么呢?我们不妨将自己的感受暂且搁置一旁,首先心平气和地看一看我们给"爱"赋予了什么?
　　　　男人对女人产生的强烈的兴趣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爱.但是,男人对其他方面的强烈兴趣,例如对生意,高尔夫球比赛,高保真音响,看电视,阅读侦探小说等,却都被我们冠以其他各式各样的名讳,如职业兴趣,嗜好,休闲活动等.不论他们是如何被命名的,它们就是与"爱"无缘.
　　　　这是否仅仅是措辞上的漫不经心呢?当然不是.在我们使用了一连串的词语时,如兴趣,嗜好等,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所以他们之间当然存在着差别.男人在选择异性时产生的情感要比其他事物和活动的兴趣激烈得多,复杂的多.而且,男人爱恋某一个女人的方式与爱恋另一个女人的方式往往也不尽相同.
　　　　但是若换一种角度来考察,当我们说某个男人爱高尔夫球,爱高保真音响,爱他的妻子时,我们同时也强调了她们的共性.我们其实在说,尽管他们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她们也有着相似之处.当我们用"爱"这个字眼来形容所有这些关系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已经承认了她们拥有的共同的特征.
　　　　现在,我们就来探究所有的爱都拥有的这个共同的特征.我们可以暂时将之称之为"依附关系".这是一个平稳的,情感中立的词汇.当我们说上述所有的那些爱,嗜好,活动,兴趣都是依附关系时,我们便可以非常容易地发现在男人爱高尔夫球和爱妻子之间共同存在的本质特征.
　　　　两个事物若是依附在一起,它们便是两个紧密相联的事物了.不论它们是用钉子和螺丝紧固在一起的两块木板,还是为了追求共同的利益而走到一起的两个人,还是出于内心的某种兴趣或欲望某个人同某个事物联结了起来,它们都是以某种方式结合起来的事物.
　　　　一个人内心的兴趣或欲望也许就是促成并推动这种依附关系发展的动力.但是,依附关系在开始的时候并不一定是针对某个特定对象的兴趣或欲望.也许他只是为了扩大交际的范围,或是为了做成某桩生意而开始学打高尔夫球的.也许他永远也不会再对打高尔夫球本身产生兴趣.但是在惯性的作用下,每当他来到高尔夫球场,他还是会拿起球杆玩上几手.换个角度说,如果他经常打高尔夫,尤其是当他为了提高某些技艺或感受其中的挑战而来到高尔夫球场时,他很可能会从此增进自己与高尔夫球运动的依附关系.
　　　　男人与女人也会不自觉地以同样的方式走到一起.也许他们是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工作,也许他们是参加了同一次度假旅行,或是参加会议时发生了接触,或是像电影里经常发生的那样一起度过了一个夜晚或一周或几个月的惊险历程.他们从此发现彼此已深深地互相吸引了.正如希金斯教授在他的<我的美丽的姑娘>一书中描写得那样,那个男人发现自己已"渐渐习惯了她的那张脸".他不知不觉地对那个女人产生了兴趣.他已经形成了对她的依附心理.
　　　　这种依附关系正如他初次感受到这种吸引力时萌生的愿望一样可以继续给他带来喜悦,满足,舒适和快乐.但是这种关系也完全可能向别的方向发展.我们都知道,可能很多人还亲身体验过,爱也能给我们带来悲怆,痛苦和困惑.不论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它就是没有快乐.可是我们仍然离不开它.就像两块木板一样,我们已被紧紧地捆在了一起.事实上,即使不睦的夫妻通过离婚将彼此分开,他们也并非真诚地努力去改变自己的生活,去摆脱不幸的源泉.他们只是想从极度的仇恨中走出.离婚是向伴侣最强烈地表达"我不爱你"的方式.如果只是对打破彼此的依附关系感兴趣,他们一定会用最柔和,最敏捷的方式去结束它.但是,他们往往拖延诉讼的程序,为一项项条件而争吵不休,并且常常在法律程序完成之后还长久地互相争斗.婚姻虽然已经结束了,但他们的依附关系依然存在着.
　　　　即使他俩永远是夫妻,继续感受着爱情,他们之间的爱情也不一定就能保证永远地带来愉悦地感受.他们可能会因摩擦,失望和沮丧而感到痛苦.有时两人一碰到一起就会感到极度的枯燥乏味.爱工作的人有时也会觉得工作是多么的枯燥乏味,但他不会因此而放弃工作.浪漫的情侣们在体验爱情的高潮时也会感受到与幸福相当的甚至是更加强烈的心灵上的痛苦.
　　　　在上述诸例中,不论能否带来快感,这种依附关系依然存在.
　　　　由此可见,通过冷眼观察,我们发现了爱的一些重要特征.我们所有的爱,即我们用"我爱......"来将自己与某一事物,活动或人物联结起来的行为都包含着"依附"这一共同特征.尽管我们没有用"爱"这样积极的话语来形容这种联结的关系,但它的确让我们缠结在一起.所以,它们也是一种依附关系.不论是否被冠以"爱"的字眼,我们的依附关系并不总能给我们带来快乐.
　　　　如果它们没有了快乐和幸福,我们为什么还要与它们依附呢?如果我们的依附关系不仅仅是渴求幸福,那么它还能满足什么样的欲望呢?是否出于其他的原因,为了满足其他的需求和动机,我们才构筑起自己的爱呢?我们怎样才能接近爱,怎样才能在营造依附的关系上迈出第一步呢?
　　　　要为这些问题找到答案,我们必须再次审视作为爱的一方的自我.
　　　　
　　　　爱与情人
　　　　
　　　　在<艾丽丝漫游奇境>中,艾丽丝曾有过这样一次奇遇.她与一只坐在树上的微笑着的切希尔猫闲聊着.突然,猫开始消逝了.首先是它的尾巴,然后一点点地整只猫都悄然不见了.猫虽然不见了踪影,但是它的微笑却依然存在.艾丽丝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因为她只见过不笑的猫,却从来没有见过无影的猫的微笑.
　　　　同样,在能否撇开爱的对象而回答关于爱的问题或是仅仅研究爱的本身的问题上,我们也会感到困惑?真正理解爱的唯一途径就是去研究切实在爱着的人们以及他们是如何相爱的.与<艾丽丝漫游奇境>中的那只猫不同的是,我们不会让研究的对象从眼前消失,因为我们理解爱的努力正是从认识作为爱的主体的自我开始的.
　　　　勿庸置言,在生活中除了爱我们还经历着许多其他的事情.所有这些经历都会对我们产生一定的影响,并且这些影响也彼此相互作用着.若想将若干的事件独立出来,对他们进行单独的研究似乎不大现实,因为爱只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整体经历的氛围中.换句话说,对人性了解得越深,我们就越有可能透彻地理解爱.
　　　　照此说法,心理学家们应该掌握着这一问题的答案,因为他们从事的职业正是研究人性.但是两千年以来,他们的著述并没有交上令人满意的答案.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多年以来心理学一直只是哲学和生理学的一个分支.直到上个世纪末叶,心理学才获得了独立的地位,才呈现出今日的态势.现在我们认识到,将心理学从其原先的各种羁绊中解放出来的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当然首推弗洛伊德.有趣的是,有史以来在爱的话题中著述最多的也是弗洛伊德.
　　　　一提起弗洛伊德的大名,绝大多数人想起的是性而不是什么爱.但事实上令弗洛伊德最感兴趣的还是爱.在他的眼中,性只是滋生爱的土壤.爱才是他的基本话题.
　　　　弗洛伊德认为,了解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观察他的爱的历史.一个人爱的生活就是他最好的心理历程.弗洛伊德还认为,精神病从本质上说就是爱的能力的某种缺憾.
　　　　当七十多年前弗洛伊德首次提出他的人性观点时,他给世界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当时,维多利亚价值观正处于鼎盛时期.人们害怕讨论爱的话题,即使是像弗洛伊德那样客观的审视也会让人感到窒息.他们觉得,爱是神圣而不可滥议的.弗洛伊德所谓的性在我们的行为动机中发挥的突出作用更是令人恶心.最可怕的是,他把性欲的产生追溯到无知的婴儿和儿童时期.弗洛伊德认为,人们说的很多话,做的很多事,以及日常生活中很多的行为都起源于自己并未感知的情感,不曾记忆的经历和思维.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我们一定要把人视为动物,难道人不就是一种有理性的动物吗?
　　　　不止是无知的庸众们,很多的医生和科学家也为这种奇异的审视人类,包括审视他们自己的方式吓坏了.在科学史上,十年只是个短暂的瞬间.但这些起初看来荒谬不经的思想现在却已被人们普遍地接受了.
　　　　当时的人们对大致同期出现的汽车也曾持着异议的态度.他们并非那么完全地喜爱汽车,因为它们给人类带来了伤亡,每天耗去了许多汽油,而且还制造了令人疯狂的交通堵塞.但是,汽车还是存在了下来.关于弗洛伊德有很多书籍和文章.它们仍引发出争议.但他的总体观点现在已受到普遍的接受.人们无须那么"正统",也不必将自己称做"弗洛伊德派人物",我本人就不是这样.但我们可以用弗洛伊德的方式去理解人性.它不仅增强了人们的理解力,也为临床心理学和心理治疗带来了尊严.毫无疑问,它从无数患者那儿赢得了敬意.在弗洛伊德之前,此类疾病基本无人能够治疗.
　　　　
　　　　人类拥有理性吗?
　　　　
　　　　弗洛伊德时代流行的普遍的人性观点是人类受着理性的驱使.人们把自己看成是有理性的存在,人们是在理智和意识的控制下追求快乐和善良,躲避痛苦与邪恶.这种对人类理性的强调主宰了整个社会的思想并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末叶.事实上,它一直持续到弗洛伊德革命性思想的诞生.因此人们很自然地认为,人们缺乏教育与知识并不可怕,也许他们的推理能力因此会不甚健全,但从本质上说人类拥有理性是无庸置疑的.
　　　　弗洛伊德本人刚开始也是信奉人类有理性的.起初,他甚至对心理学毫无兴趣.在事业之初的那些岁月中他一直从事着医学研究,并在解剖学领域颇有建树.弗洛伊德喜爱实验室里的研究工作.他的大量的先驱性实验使得可卡因成为麻醉剂.他还辨别出一些儿童神经疾病.此方面的记载已经成为现代医学宝库的一部分.
　　　　在幸运之神的关照下,弗洛伊德获得了一次赴法深造的机会,并有幸投身于两为杰出的法国医学心理学查斯特和伯纳姆门下.当时,查斯特是法国最著名的医院门诊部的负责人.他所施行的催眠疗法引起了举世的关注.
　　　　一个世纪以前,德国医生梅斯默就已将催眠术介绍进法国.他将自己的发明称为"动物磁学",而其他的人则称之为催眠术.尽管他取得了巨大成功,但法国医学科学院对他滥用催眠术深表不满.因此在退休后他去了瑞士,并与1815年悄然去世.后来,伟大的查斯特重振了这种神奇的方法,并运用它去治疗歇斯底里症患者.
　　　　
　　　　时髦的病症
　　　　
　　　　在19世纪末期,歇斯底里是一种普遍的,令人困惑的病症.大约从1885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世界上流行着歇斯底里症的狂潮.它有些像我们现在所称的身心病症,只是现在的身心病症没有那么多的戏剧色彩.当时典型的"身心病症"往往表现为各式的瘫痪或部分肌体功能丧失.病人的一只胳膊,一条腿或两条腿会变得软弱无力或瘸拐.由于当时诊断设备非常有限,医生们认定这些症状起源于机体本身,即神经系统的病理变故.因此,人们采用了各种身体疗法,如按摩,沐浴,但所有努力均已徒劳告终.
　　　　查斯特采用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方法.他将病人置于催眠状态中.事实上,病人此时极为敏感.在这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下,病人能够清晰地听到他人的说话,做出回答,并能依指令采取行动.查斯特命令病人移动瘫痪的手臂,从轮椅中站起,用那已被认定为瘫痪的腿走路.在催眠状态中,病人依命而行.他的那些肢体根本没有流落出任何瘫痪的痕迹.查斯特还告诉一些病人,当他们醒来后,就可以用瘫痪的手去拿东西,或用瘫痪的腿走路.当病人从催眠状态中醒来后,他们确实能那么做.
　　　　这一切看似极富戏剧性.后来,查斯特在一个圆形剧场中为来自欧洲各地的好奇的观众,学生,医生和知名教授们做了多次催眠术展示.戏剧性的场景进一步推动了查的成功,因为这种环境更易催眠.
　　　　可是事实上查的壮举并不能真正治愈这些病症.人们沮丧地发现,那些效果往往转瞬即逝.病人迟早都会回来,而其病症仍未有大的改观.这样,他们只好接受定期的催眠治疗.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展示还是让人激动不已.它们令人信服地揭示了在绝大多数病例中并不存在什么机体性疾病.如果病人的神经或肌肉有何损伤的话,他们就不可能在催眠状态下仅仅依据指令就能让瘫痪的肢体正常地弯曲移动.
　　　　弗洛伊德对查的成就特别难以忘怀,因为他本人在自己的理论引导下正好走到了另一个极端.起初,对于任何不依机体功能解释"歇斯底里症状"的学说他都投以轻蔑的一瞥.但现在,他亲眼目睹了一次次的并非由身体治疗而产生的戏剧性般的变化.
　　　　
　　　　“我不得不这么做”
　　　　
　　　　离开查斯特的诊所后,弗洛伊德来到了南希.在这个法国城市中伯纳姆正做着类似工作,只是他的所为并没有那么多戏剧性.伯的工作场地不是诊所而是一间实验室,并谦虚地称之为"A"类实验和"B"类实验.例如,他将病人置于催眠状态中,然后说,"待会儿我会让你醒来.在你醒来的两分钟后,我要你走过这个房间,从那个架子上拿下一把雨伞并打开它."
　　　　当病人从催眠状态中醒来两分钟后,他真的走过房间,从架子上拿下了一把雨伞,而且打开了它.这就是伯的"A"类实验.用今天的话来说,它验证了催眠状态的存在.接着,伯向病人发问,这就是他的"B"类实验.他会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病人做出了各式各样的回答,如"我想看看伞是不是好的"或"我想天要下雨了"或其他答案.这些回答在当时情景中似乎都自然合理.
　　　　但伯并不接受这些回答.他坚持问道"不,这些回答都不对.你为什么要打开那把伞?"病人立即垮了下来,承认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什么东西似的,我不得不这么做."
　　　　最终,当伯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病人终于顿悟了.不知怎么,病人明白了真相.他答道"是你告诉我这么做的."
　　　　弗洛伊德一遍遍地观察着.在回维也纳的途中他对看到的一切进行着深思.他是"从沙堆中看世界"的天才.从这项实验中他悟出了人们忽略的人类巨大的潜能.弗洛伊德从此告别了临床神经病学.在随后出版的著作中他再也没提及过神经病学.从此,他的思想沿着心理学的轨道向前迈进.他那富有创意的思想同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名字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
　　　　
　　　　弗洛伊德继续探索
　　　　
　　　　首先,弗洛伊德认为探索潜意识动机存在着可能.他想到:如果伯纳姆能将一个想法注入患者的思想中,而患者能够依此行动却根本未意识到它的存在,那么我们怎么能保证每天所做的那么多事都能自认其理.事实上我们一定有误!弗洛伊德意识到,也许我们正与那病人一样做着无数的同类的事!
　　　　我们都知道,当我们问某人,"你为什么这么做"时,被问的人总能给出一个貌似合情合理的答案.但是,自弗洛伊德以后我们也明白了,我们所做出的回答经常是理性化后的辩解.
　　　　当有人告诉你他为什么投民主党的票,或他为什么投共和党的票,他为什么要搬到乡村去居住,他为什么要移居到其他城市,他为什么要结婚,离婚,换工作或弃学,他为什么一辈子也不打蓝色领带,他所说出来的"理由"往往显得聪慧并富有说服力.
　　　　但是,这些"动听"的回答与伯纳姆从那些测试对象口中诱出的为什么要撑开雨伞的答案极其相似.它们听上去合情合理.当一个人说他打开伞是想看看伞有没有毛病时,这样的回答就是聪明有理,甚至还能显示出研究的才气.
　　　　我们作出的回答,如同那些置身于催眠状态中的人的反应一样,都折射出我们的智慧和理性.但如同伯纳姆的病人一样,我们的回答经常并不真实.在那些实验室中,只有当他们脱离了羁绊,真相才会脱口而出,"我不得不这么做."
　　　　换句话说,其实我们并不是自己常常想象的那样具有极高的理性.我们以为在作出抉择之前自己已经明辨了是非,但弗洛伊德发现理性的思想往往存在于抉择之后.对于当事人来说,最初的想法也许对自身并无益处.但在内心的驱使下,他会采取行动.随后,他会用"完美的"理由为之辩护.
　　　　我们的选择与其说是从理性的思维中,倒不如说是从内心的冲动压力中腾然跃出.它们源于人们内心异常活跃不定的本能.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我们运用自身的本能使选择易为自己和世人接受.
　　　　爱当然也涉及到选择.当认识到我们的选择并非总是基于理性时,我们将意识到自己对于爱的理解又得到多大程度的加深.人并不总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有理性的可靠的存在.在我们透过有意识的,"完美的"回答探究行为动机时,我们对自身行动的认识将愈加深刻.
　　　　弗洛伊德沿着着条思路继续前进.他想到,如果我们坚持问病人他们为什么作这些事情,为什么不做那些事情,那么我们也会找到真正的答案.如果将这些询问不断地向前推移,我们甚至还可以帮助他们发现到底是谁将此想法置于其脑中,或者它究竟源于何处.回到维也纳不久,弗洛伊德再次与幸运之神相逢.他碰到了那位年长的杰出医生约瑟夫.布鲁尔博士.当时,博士正在运用催眠术治疗一些歇斯底里症患者.与查斯特不同的是,他并不向被催眠的病人说醒来后将被治愈.布鲁尔博士让被催眠的病人回答问题,或漫无边际地与病人闲聊.他发现,不论他们谈论的是什么,人们在被催眠的时候回答问题总是更加自由.他注意到,此刻病人的紧张状态得到了放松,他们从这种后来被称为"心理宣泄"的方法中获益非浅.病人们一再发现他们原以为已经过去的,被遗忘的许多经历与思想在催眠状态中又重新浮现了出来,并且似乎正以某种形式影响着他们.
　　　　
　　　　苦恋中的病人
　　　　
　　　　布鲁尔博士的研究方法正是弗洛伊德希望尝试的东西.弗洛伊德迫切地想把这种新近发现的催眠方法运用于探索人们潜藏于意识之下的思想和记忆.与那些在催眠中将某些思想植于脑中去实验或治疗的法国心理学家们不同,弗洛伊德希望用催眠术去发现那些已存在于病人头脑隐蔽处的那些思想,即那些病人本身无法意识到的,深层内在的缘由.正是它们可能驱使病人作出表现为各种病症的行为.用我们如今非常熟悉的话来说,弗洛伊德希望探究决定人们主要行动动机的潜意识.令他吃惊的是,尽管他开始想研究的是潜意识,最终他发现所研究的却是爱.
　　　　弗洛伊德在他的第一部著作,即与布鲁尔合写的书中,总结了这些引导他研究爱的病例.当他研究自己以及布鲁尔所做的各项实验时,弗洛伊德清楚地认识到所有这些歇斯底里病人毫无例外都是苦恋中的人.他们的苦恋不是人们寻常所说的发情期或浪漫期的爱情,它们具有更深刻,更全面的意义.他们感觉不适,因为他们丧失了爱的能力.更准确地说,因为他们无法再度拥有爱.他们每个人都无法重续过去的某种依附关系.当然,这是一种情感上的失败.他们再也不能从早期的依附关系中重获自由.而这种情感纠缠带来的苦痛便以病症的形式存留在他们身上.
　　　　不久,布鲁尔退出了这项研究工作,但弗洛伊德继续了下来.在每个病例中他继续发现到,研究越深入结论便越清楚.人们早期的情感依附关系对他们的现状有极大的影响.正如伯纳姆的实验对象最终明白了让他们撑开雨伞的真正原因,弗洛伊德的病人们也真正认识到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事情缠绕着他们.伯纳姆的实验对象发现了自己的行为源于伯纳姆,而弗洛伊德明白了他的病人们的行为植根于强烈的过去情感的体验.
　　　　催眠术帮助弗洛伊德揭示了人们过去的情感体验依然存留于今日的潜意识记忆之中.弗洛伊德认为人们与那些深刻影响着他们的事物仍然紧密地依附着.他将这种依附关系称为爱.
　　　　
　　　　爱的定义
　　　　
　　　　在此次的探索中我们涉及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爱是什么?当我们在这迷宫般的路径上摸索一番之后,我们是否仅仅发现爱只是一种"依附关系"?人们对爱的讨论肯定会产生出一系列浮华的词藻,如强烈的情感,深切的体验等.即便是最呆板的词典也会将爱定义为"对异性的温柔而深切的情感",以及"强烈的喜好和强烈的人际依附的感情......"
　　　　但是,弗洛伊德认为爱只是一种依附关系,而不是什么情感.这种思想把我们引向何方?诚然,确实有很多情感的因素与依附关系联系在一起.但若由此推论出依附关系必定会带来愉悦和欣喜则有失偏颇.爱固然可以表现为浪漫和崇高,但它也不乏自恋和自私的倾向.有时,它以强劲有力的形式出现,支配,主宰着我们的行为.而有时,它只是瞬息间的显现.有些爱让我们感到快乐,给我们带来强烈的成就感,而有些爱则让我们时刻躁动不安,内心产生缺失与痛苦的感觉.由此可见,与爱相联的情感并非总是那么的可靠,它们与我们表达爱的方式一样变幻不定.
　　　　处于爱的巅峰的人会无比激动地向他人讲述自己的爱的感受.他会说爱是他生命中最辉煌的一页,他的爱人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而他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这正是他此刻的感受.此时我们若问他三个月,三年或三十年以后,他是否还会这样看待这段爱的经历就多少显得有点欠妥.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一个很公平的问题.我们对爱的感受影响着我们目前的生活.但我们不可能永远生活于此刻之中.重要的不是此刻我们如何感受着爱,而是这段感情对我们将起着什么样的影响.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摒弃自己的爱的情感,正是这种情感使得依附关系对我们格外的重要.但是,为了解释当我们坠入情网时我们为什么会那么做,那么想,我们就必须揭示出自己的依附关系的起源和发展历程.爱所涉及的情感让我们产生浓厚的兴趣,并使我们自然地随之而动.但对这种爱的描述不论是多么敏锐和深刻,它仅仅是一种描述而已.它不能解释当我们相爱时为什么就会产生那些情感.
　　　　当我们把爱视为受以前和其它依附关系的影响而产生的一种依附关系时,我们便拥有了一种假设,它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置身于爱的我们的各种感受和行为.我们所选择的那些人,我们同他们所做的那些事,以及那些令我们激动不已的情感往往都源于往昔的依附关系.这并不是说各种体验之间不存在差别.它强调的是各种依附关系中存在着大量的共性.从这些联系中我们足以推测出未来的模式.尽管心理学家的手上并没有那神奇的水晶球,但他明白,若要预测某人明日的行动就必须先知道昨天他做了些什么事.
　　　　有些依附关系源于我们的欲望和选择,而另一些则出自我们的需要和经历.前者具有意识和理性的特征,后者则包含更多的冲动和偶然.在我们所做的各种选择中,我们的思想并不是唯一的主宰.我们的身体在驱使着我们.生活本身迫使我们依照它的轨迹前进.依附关系逐渐形成后,由于我们已经拥有了它们,所以我们只好沿着它的方向继续前进.这些依附关系甚至不必仅仅局限于人类本身.我们可以依附于思想,物体,财产,地点,想象和理想.一句话,万事万物皆可成为我们依附的对象.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研究和探索爱这一对象了.爱不是发自与某一特定人物相联系的那种奇特,新鲜和不可名状的情感.爱既是一种依附关系,也是所有其他的依附关系.爱的对象可以是事物也可以是人,可以是愉快的也可以是痛苦的,可以是新的也可以是旧的,可
　　　　以是可感知的也可以是可以是无意识的.我们的爱多姿多彩,众多的爱可以并存.有些爱相互滋养,有些爱相互冲突.任何一种爱的未来都取决于它在我们诸多的爱的综合体中的位置.
　　　　我们都拥有依附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置身于爱之中的人".在所有的爱上都深深地留有爱的主角的烙印.要最透彻地认识一个人,我们就应该研究他所有的爱和他所有的依附关系.而理解具体的依附关系或爱的最佳途径就是研究他从前的依附关系或爱的本质.
　　　　
　　　　
　　　　第二章 爱的起源
　　　　
　　　　为了理解成年人所体验的爱,我们首先必须认识哪些依附关系呢?显然,任何强烈的昔日的依附关系都应归于此列,因为时至今日它们可能仍然非常的强烈.例如,绝大多数人都承认他们与自己的父母有着非同寻常的依附关系.若想与那些在我们婴儿和儿童时期照顾过我们的人断绝依附关系确实不大现实,尽管那种关系带来的可能仅仅是消极的影响,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其感觉也并非总是那么的甜美和容易接受.但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表明了它们仍然是依附关系,而且是非常强烈的依附关系.它们会以各种微妙的方式存留于我们的心中,并影响着我们未来的生活.
　　　　当然,我们表达这种或其他早期的依附关系的方式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弗洛伊德发现,人们阐释爱的诸多努力均以失败告终,因为他们对爱的主体的历史追溯得不够久远,因而无法彻底地了解问题的一切.也许人们对爱的第一次体验就已经规范了自己对爱的最终感受.但爱的出现通常早于人们对它的认识.最初出现在身体方面的需求,以及后来形成的习惯化的行为模式,都可能决定我们未来的性格,不论它是否带来幸福或是沮丧,乐观或是悲观,容易交往或是难以取悦,成年后依附他人或是谋求自立.弗洛伊德猜测到,我们逐渐形成的对自我和他人的认识很可能起源于这些最初的,身体所感受的舒适或不满.它们的出现甚至早于人们对心理和社会的感知.因此,弗洛伊德将他的研究一直追溯到人类生命之初的这段静默朦胧的体验,即婴儿时期的体验.
　　　　
　　　　溯源
　　　　
　　　　尽管自婴儿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成为人类大家庭的一员,但无疑他身上表现出了更多动物性特征.他与大自然中的小猫小狗一样未加任何调教,浑然无知,而且它比绝大多数小动物更加需要他人的照料.他让人费神,并且动辄易怒.像巢中待哺的小鸟一样他张开小嘴,不断地要,要,要.他的一切似乎就是不断地物质需求.当他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时,他经受着最大的痛苦.当他的需求构成了这个小小生命的全部世界.除了身体方面的感觉,即不适,舒适,痛苦或愉悦之外,他对外部世界几乎一无所知.
　　　　婴儿饿了便会放声大哭,因为对他来说饥饿就是现实的苦痛.当我们长大成人之后,我们已经忘却了饥饿的滋味,因为我们再也没有那样强烈的饥饿过.吃饭的时间一到,我们就会循规就餐.虽说有时我们也有饥饿的感觉,但很少等到饥饿难忍时我们便已经开始进食了.也许我们会说自己口渴难耐,但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口渴,即那种穿行于沙漠中的人狂吞污秽的盐水时的那种感觉.作为成人我们在身体方面的需求在转变为真实的痛苦之前早已将之解决了.
　　　　如果午饭或晚饭开迟了,婴儿弱小的机体就缺乏使其免受痛苦的足够的营养和水分存储,他立即就会处于失衡的状态之中,进而强烈的不安与剧痛令其大哭不止.这时,有人过来给他喂食喂水,而他的痛苦与不适也就烟消云散了,食物和饮水给他带来了解脱,但只有当他体内重归平衡时他的身体与感官才认识到它们的存在.
　　　　
　　　　爱之诞生
　　　　
　　　　弗洛伊德将其观察向前又推进了一步:从婴儿于自己身体中感受到的第一批快感中,弗洛伊德看到了性的起源.
　　　　当时,人们还未把性视为婴儿获取身体方面愉悦的正常和自然的组成部分.人们以为性的标志始于少年开始生长胡须,生殖器官逐渐成熟.他们从未注意过,也无法想象,性在婴儿时期即有了发展的端倪.婴儿的性就像是热带地区的人们听说有固体的水,或一个世纪前的人们听说水蒸气一样的令人不可思议.
　　　　回首这段历史,我们感到非常奇怪为什么如此强劲有力的功能就这样突然跃然出世,连一点事先的准备和发展过程都没有.弗洛伊德当时也产生过这样的感受.他发现在满足饮食,温暖等基本生活需求的过程中出现的快感与触摸身体引发的快感非常相似,它们简直就可以归结为同一类别.对婴儿来说,由于他们局限于身体感官所及的狭小世界中,情况确实如此.它们都是身体体验到的满足和愉悦.最初出现的事物经常拥有这样的无差别的特征.种子就是种子,而当它们萌芽形成后便开始出现了差异.当成年的树开花结果时,几乎每个人都可以毫不费劲地把桃树与樱桃树区别开来.婴儿确实具有一些特别的性反应.甚至在不满周岁的男孩擦身扑粉而触摸到他的生殖器时,他也会悄然勃起.当然,他并不具备成人的具体的性交欲望.弗洛伊德想说的是,所有的依附关系在开始时都有其身体方面的基础.它们都起源于满足和快乐的感觉.在追求它们的过程中,婴儿借助自己的身体以获取快感.
　　　　弗洛伊德认为,婴儿的这种反应同发展成熟的性具有相同的功能,因为除了生育之外,性的本质就是用身体来获取快感.通常当我们将某种行为称作性活动时,我们追求的身体上的愉悦就包括了基本的(即生殖的)和次等的满足性欲的区域.但弗洛伊德也认识到,若将诸事诸物结合起来审视比逐一有差别地研究更有价值.他争辩道,身体的满足就是身体的满足,至于它是否源于吃饱了奶,换掉了湿漉漉的尿布或是安睡于妈妈的怀抱中又有多大的区别?
　　　　在生命的不同时期,我们对某种满足的需求会比对其他方面的需求感到更加的迫切.孩子对于由吃奶,咬食等引发的快感的认识比发现手淫带来的乐趣要早上五六年的时间.至于性交的快乐则更是在多年之后才被发现.显然这些快乐截然不同,但它们都出现于人类身体成长和发育的连续过程中.
　　　　换句话说,尽管我们一般用"性"这一术语来描述具体的生殖器官上的快乐,前生殖器时期的满足也可以被冠上性欲的名讳,因为它们也是同一发展模式的组成部分.这样的联系非常重要,因为随后我们将会发现,孩子正是通过这些同样的身体上的愉悦而认识了爱.也就是说,孩子通过非性行为的前生殖器行为发展了与外部和他人的依附关系.在生命开始的阶段,爱与性之间已经开始了大量的交往.事实上,它们可以说是相伴而生.它们的依附状况取决于个人在整个性生活的过程中感受到的满足的程度.他的前生殖器和生殖器发展的不同阶段会展示出各种问题.它们将扭曲和改变以此为基础的爱.
　　　　那么,弗洛伊德是怎样将婴儿时期的愉悦同爱的体验联系起来的呢?在此,他再次用最简洁的办法,即以婴儿自己世界中有限的体验,来追溯这种关系.
　　　　弗洛伊德认为,通过获取这些简单的满足,孩子学会了识别自己身体中的某些部位,即那些赋予他快乐与满足的部位.随后,他不断地,越来越多地使用那些部位.他发展了对它们的依附关系.
　　　　由于饮食消除了饥饿带来的痛苦并进而赋予了他快乐,婴儿很快便喜爱上不停地使用他的嘴,因为他是满足感的源泉.他喜爱食物本身,喜爱喂他的那只手,以及拥有那只手的他的母亲.她的声音,她的抚摸,她存在的每一个方面以及与他的接触都化为他的满足感的一部分或切实的保障.因此我们看到,正是通过身体,人类开始学会了爱.我们看到了爱的最简单,最原始的形式,看到了爱的新生的状态.
　　　　
　　　　婴儿的感官世界
　　　　
　　　　生命当然不会永远那么地简单,爱亦是如此.以产生快感为开始的依附关系经过多道迂回之后最终可能成为制造痛苦的根源.下面,我们将追溯这一过程.
　　　　当我们依然探求婴儿的感官世界时,我们发现,如果说孩子自己的身体给了他初次的愉快的体验,它同样也让他感受到了痛苦.他所有的体验都局限于身体的感觉上.起初,除了自己的身体外,他一无所知.对他来说,外部的物质世界和人类社会根本就不存在.
　　　　由此我们可以设想,此刻他培养的依附关系一定发生于他自己身体这一狭小的世界中.事实上,情况就是如此.
　　　　在婴儿时期,更具动物性征的婴儿从他自身的世界中发掘出了无尽的兴趣.对他来说,自己的身体就好象是一片陌生的大陆.他发现在自己脑袋的两侧各有一个小洞.他会花上好多天来琢磨这一奇特的发现.
　　　　正如我们注意到的,第一个让他产生浓厚兴趣的依附关系是他的嘴巴.从嘴巴那儿他第一次体验到解脱了最让他躁动不安的饥渴.他无法摆脱对口腔满足机制的依赖,并很快将它扩展到其他用途上.他把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放入自己的口中,用自己的嘴巴来识别各种物体.有些孩子即使在不饿的时候也用嘴巴来寻求快乐.他会一连好几个小时吮吸着手指,就像在品尝美味佳肴一般.在他的心中,吮吸手指几乎成了最快乐的事情.事实上,如果不饿,这么做会更好.
　　　　在下一个成长阶段中,这个更似动物的无知的小孩发现了自己的排泄器官也能提供快乐.当尿布被解掉后,他发现了自己身体中的另一个部位,即生殖器官.它们也成为提供身体愉悦的源泉,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源泉.如果你碰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正在手淫,而他从来没有为此受过责备,阻止或唤起对这种活动的注意,如果此刻你问他正在做什么,他很可能会告诉你,"我在搔痒痒".如果你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会说,"因为它让我感到舒服".
　　　　在这些早期的岁月中,孩子正在尽情地享受着身体带给他的快乐,并且在心中没有丝毫羞耻感.他会很自然地获取这份快乐,除非在这过程中受到家长的呵斥.孩子的身体是他第一个,并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是他主要的快乐源泉.就像用嘴自我打理的小猫或追逐自己尾巴玩耍的小狗一样,孩子用自己的身体自我娱乐着.在这个阶段中,可以说他的心智与小猫小狗颇为相似,他还没有发现超越自身的快乐.
　　　　
　　　　模式渐趋固定
　　　　
　　　　这些早期的愉悦和痛苦在形成人们稳定的反应模式中起着重要作用.也就是说,它们会使反应成为一种习惯.此类经历加上不断的重复构成了人们学习过程的核心.
　　　　这就是为什么弗洛伊德感到研究儿童早期生活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婴儿时期与儿童时期代表了人们步入生活的方式.我们未来对生活的参与在一定程度上继续受这一初始入门方式的影响.这一点在那些早年经历过磨难,尤其是情感上的磨难的人们身上显得格外耀眼.
　　　　人们在最初的岁月中学到的东西并不存在于知识的领域中.它们涉及的只是我们的肠子.作为婴儿,我们的心智尚未进化到能对思想作出反应.主宰我们的是基本的生理过程.正是通过身体我们开始了最初的学习.幼小的婴儿不是有意识地选择或拒绝他的爱与恨.他弱小无助,无法做出选择.他的身体只能对作用于他的事物做出愉快或不悦的反应.
　　　　这意味着在人们培养出有意识,有目的的权衡抉择之前,身体会帮助他们做出选择并养成很多的习惯.即使在后来的生活中,当我们完全有能力有意识进行选择时,身体的习惯性力量还会经常出现,替我们做出选择.例如,当我们对嘴形成了强烈的依附关系时,或者更准确地说,形成了口腔癖好时,我们会用习惯性暴饮暴食来表达它.最有意识,最坚定的按时进餐在强烈的身体习惯面前也会退却,而这种依附关系正是我们早期生活所形成的.我们并不一定能非常容易地完成想做的事,我们往往屈从于往昔的习惯.
　　　　我们在生命早期培养的具体习惯,癖好和依附关系主要依赖于发生在我们生活中的各种环境.弗洛伊德提出父母对我们身体的机能如饮食,排泄,睡眠等的管束方式在使我们相互区别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例如,六个月的婴儿很快地便能将奶瓶中的奶吸完.但尽管他已经喝饱了奶,他吮吸的需求超越了对食物的欲求,所以他不会就此停止.于是接着我们都知道了下面将要发生的事:他把自己的拇指当做乳头的替代品,他一次又一次地吮吸着自己的拇指而眠.又过了几个月,他的牙齿穿过齿龈长了出来.这时,吮吸拇指给了他更多的慰籍.他把吮拇指与获取满足和排解痛苦联系了起来,吮吸拇指很快把他从苦恼和惧怕中解脱了出来.
　　　　起初,他的母亲仅将这种行为视做天真无害的举动.但当他一天天长大起来时,母亲便开始制止这种行为.于是,他只好偷偷摸摸地吮吸了.但在极度的压力下,他会不知不觉地很自然地将拇指塞入口中.
　　　　当然,这种对拇指的依附关系的未来取决于他整个经历中许多其它因素的影响.但是一种习惯一旦养成,我们就会不断地强化它,并通过新的方式表达它.吮吸拇指的婴儿长大后很可能会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或习惯性地叼支烟斗,用牙齿咬铅笔,或用其它方式隐晦地表露出当初对拇指的依附关系.
　　　　
　　　　爱由何处生
　　　　
　　　　我们可以提出一个很合理的问题,"这与爱,与我们长大后培养的依附关系有什么联系呢?"其实,作为成人,我们培养的诸种依附关系首先取决于我们真正成熟的程度.如果我们继续"吮吸拇指",那么在压力面前我们的反应完全可能与儿童时期相似.虽然就年龄而言我们已经成熟了,但对自己身体某些部位的依附心理并未完全消除.如果我们的某些依附关系仍然具有幼儿的特征,在其他方面我们亦难幸免.
　　　　当然,它的表现程度会因人而异.作为复杂的存在,人类不可能仅从某一方面就被彻底地认识,并依此准确地预测他们未来的行动.以上我们只是展示而不是解释早期的依附关系不仅能够非常容易地存留在我们的行为中,并且很可能将我们置于真正年龄应有的情感水准之下.但它能否实现还取决于很多其他重要因素.
　　　　从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把吮吸拇指(即使它能够以更成人化的方式保留下来)与我们称为爱的依附关系联系起来.而且即使它确实存在的话,这种联系也是很难识别的,因为它从来就不是那么的简单明了.仅仅依靠某一种或某一系列的经验就预测我们的行为实在非常危险.
　　　　人们往往没有认识到,更为重要的是很少有人拥有必备的专业知识去解释这种依附关系.我们常常说,"约翰遇到了玛丽,她是个漂亮的姑娘.所以,他爱上了她,想娶她为妻".我们感到没有必要给每种人际关系都开个临床病例.
　　　　然而,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考察他们的关系就会发现,约翰仍然被一系列幼儿时期的依附关系所缠绕.他对玛丽着迷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也许与他交往的许多姑娘与玛丽一样,甚至更加漂亮.但似乎在与她的往来中,约翰可以感受到一份承诺,可以继续与自己相依存.从她那儿,他可以得到对自己不似成人化的个性的赞同.在与她谈话时,他自然不会表现出这方面的想法,而更大的可能是他会说"与她相处是我最大的快乐.她好象知道怎样与我相处."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与玛丽的关系与仍存留在他的行为中的其他幼儿期的依附关系一致.
　　　　从表面看,快捷地吸完一瓶奶后吮吸手指与二十年后选择一位具体的爱人之间并无太大的联系,但事实上这种关系确实存在.生活中的承续关系必须被辨别出来,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的重要意义并未消失.正因如此,它也许显得更有意义.而且,某一生活领域中发生的事情,如肌体方面的,并不一定就与其他方面,如情感和社会生活,没有任何联系.事实上,正因为它是肌体方面的因素,它就决定了其他领域的行为.
　　　　基本的,生物意义上的过程涉及到我们最强烈的需求,最深切的成就与缺憾.由此,我们感到了最大的满足与困惑.我们的情感生活和需求建立在肉体生活和需要之上.我们与他人建立的关系受到这种发展程序的强烈影响.
　　　　
　　　　矛盾是良药
　　　　
　　　　在此,我们有必要提醒研究爱的人们,虽然肌体方面的活动非常重要,但撇开其他问题而单独研究它不可能完全揭示出爱的本质.这些初始的依附关系是无法摆脱的,我们必须关注它们的继续发展.
　　　　一个人不会因为他在婴儿时期的遭遇就为之终生蒙难,他不会因为1岁时某个肌体方面的过错就必须成年后接受多年的心理治疗.
　　　　除非同样的错误反复出现,否则他不会永久地受此折磨.假设一位母亲在孩子的扩约肌(即控制排泄器官的肌肉)发育成型之前就强迫他坐在便盆上.后来,这位母亲让孩子在厕所里一坐就是两个小时,直到彻底排泄完为止.她因为孩子鞋子上的泥土未擦尽就把5岁的他关在门外.她因为孩子乱放玩具,在餐桌上表现不良,头发蓬松,房间混乱或结交不良的朋友就不停地唠叨.
　　　　孩子若有了这样的经历,尽管他自己不愿意以后也经常受到他人同样的对待.朋友的父母会认为他很邋遢,老师会为他的健忘而恼怒.结果,他在家中的遭遇在外面也不断地重复.
　　　　幸运的是,在成长过程中我们并不总是经常地受到此类单一影响的折磨.母亲可能会一见到孩子的尿布湿了就把它换掉.但不管它发生多少遍,母亲也会带着孩子在操场上的沙堆里或后院的泥土中玩个够,而且毫不在乎孩子有多脏.她的行为貌似前后矛盾,但却是一剂良药.
　　　　在管束孩子的问题上,一般来说父母应保持前后一致.但有些较真的人将此推到了极限,反而显得很不正常.他们往往严苛无情,但其他人在对孩子某一方面的行为喋喋不休的同时,却很乐意接受这种行为的其他表现形式.我们绝大多数的人在童年时代都曾经历过这种复杂的体验.其结果是,我们养成的肌体方面的依附关系往往使我们在成长的每个阶段中更倾向于形成相关的依附关系,但是它们并不完全排斥其他的依附关系.
　　　　然而,有时孩子早期形成的依附关系会在另一个经历的层面上得到加强,这就是当他与另外一个人,通常是他的母亲,形成人际关系时.我们已经注意到,当婴儿从母亲处获取食物时是多么地依赖那只给他喂食的手,那搂报他的手臂,以及母亲本人.当现实的感觉日渐增强时,他逐步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无能为力.替他操办一切的母亲代表了慰籍,满足和安全.如果此刻他病倒了,这种印象会更加深刻.只有她才能照顾他,别人是无法替代她的.在此基础上,母亲也有建立与自己孩子的关系的情感需求.由此,一种依附关系形成了.它对孩子未来的生活和对爱的感受具有极强的操控力.
　　　　
　　　　论爱的传记
　　　　
　　　　劳伦斯以极为敏感的笔触在<儿子与情人>这部小说中描述了这种依附关系的演化史.这部有很大自传色彩的小说既颇具文学价值,也是对弗洛伊德所称的俄底浦斯情结,即男孩依恋母亲的研究.
　　　　男孩保罗出生时,他的父母已经年过中年了.他们因相互抱怨而饱尝苦涩.保罗的父亲是个矿工,终日酗酒,性情冷酷,很少流露出一丝爱意.保罗的孤独的母亲因此把曾经奉献给丈夫的全部的爱和关切都投注到孩子的身上.保罗从小体弱多病,因此,她更有理由用自己的爱来呵护他.对保罗来说,母亲就是他生命的一切.他对她的依附关系是彻底的.
　　　　保罗在长到该找女朋友的时候遇到了米里亚姆.米里亚姆生长于一个男人主宰的家庭中.只因为她是个女孩,不能与他们一同下矿井劳动,她的兄弟们便认为米里毫无用处.因此,她渴望着爱,无穷无尽的爱.对于她,爱就是完全的占有.
　　　　保罗自出生之日起就被人占有.此时,他仍被自己的母亲占有着.他无法脱身,投身到另一个要占有他,吞噬他的爱之中.在生活的那一刻,那是唯一让他痴迷的爱,但他又无法维系这种依附关系.他对自己母亲的依赖和对米里的爱发生了冲突.这使得他充满了负罪感,无法忍受.因此,在短暂的交往后他离开了她.
　　　　在找寻工作的城市里,保罗遇到了克拉拉.这时,他的母亲已经去世,而保罗心中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在克拉拉,一个年长于保罗并更有生活经验的人眼中,保罗是一个逗人喜爱的,未被溺爱坏的大男孩.在保罗心中,克拉拉更像个母亲,是个可以重新体验与自己母亲的那种依附关系的人.但是,这种爱也有暇疵,因为克拉拉不是他的母亲.如果是的话,保罗就不会以男人的方式来爱她.
　　　　在小说结尾处,保罗徘徊于乡村之中.他不能断下决心,是悄然离去还是回归城市,回归生活.这种内心的冲突几乎让他无法忍受.他早年形成的对母亲恒久的依附关系让他绝望般地需要她或一个能代替她的女人,但他与另一个女人应该建立起另一种关系.他自己也希望是不同的关系.
　　　　这些依附关系与欲望显然使保罗处于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中.当然,劳伦斯本人是回归到生活之中,并在艺术家的杰出才华帮助下正视了它.
　　　　
　　　　爱的阶段
　　　　
　　　　现在我们已经看到,爱是如何由婴儿早期的肌体性生活中起源的.当时他对自身,尤其是对自己的某些器官形成了依附关系.同时他至少也对一个关爱着他的人形成了依附关系.在孩子心中,使他更倾向于建立与这些早期需求相一致的其他依附关系.当我们长大开始追求女孩,坠入爱河并结婚时,我们已拥有了复杂的多爱的历史.
　　　　这些爱经历了多重可识别的阶段.第一阶段具有典型的自恋倾向.起源于对孩子自身某些部位的依赖,它们是多类型的自爱.超越自我的肌体性功能,孩子逐渐形成了对自己的父母,主要是母亲的依附关系.我们已追溯了这一除却自我的对他人的第一个爱的体验.
　　　　随后具有重要意义的阶段发生于孩子6到12岁之间.此时的孩子对自我身体的依附关系已不可以公开地表露了.吮吸拇指和手淫受到了禁止,洗澡也成为私人隐秘的活动.如果孩子仍想继续这些依附关系,他只好偷偷摸摸地为之.即使他对母亲仍保持依赖,但在表露方面也必须有所顾忌.男孩子公开表现依附或用身体表达爱意定会招致他人厌恶的一瞥,女孩子所受的宽忍也很有限.
　　　　这并不意味着孩子早年形成的强烈的依附关系在一夜之间便会骤然消失.它们只是潜入心底,在心中蛰伏.因此,弗洛伊德将此阶段命名为发展的潜伏期.孩子此刻已步入了一个更加广大的世界之中,这个世界鼓励他形成社会性的依附关系.
　　　　在这些新的依附关系中,绝大多数都与性无关.男孩只与男孩玩耍,女孩只与女孩玩耍.男孩若对女孩发生兴趣就会被认为是娘娘腔,而想与男孩一起玩耍的女孩也成了假小子.在这一阶段,人们鼓励孩子培养并接受自己在生活中的性角色,要追求典型的男性或女性的爱好.但有一种情况例外,即不可对异性发生兴趣.
　　　　最后,青春期来临了.性腺开始发生作用,孩子的身体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身体再次占据了重要位置.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再度对身体格外关注.此时,外部世界开始鼓励这些年轻人注意异性.昔日的依附关系经重组排列变成了新的依附关系的基础,它们第一次公开地展露出性征.
　　　　我们终于可以期望他们相亲相爱了;而他们本人也有此类愿望.
　　　　我们已目睹了这位未来的情人是怎样从婴儿时期一步步地长大了,现在我们又见到他正体验着一种貌似全新的对异性的爱.但我们知道,除了那外露的性表达之外,事实上它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他对爱的施受能力并不是一夜间一跃而生的.自他出生之日起这种能力就在滋生潜长.甚至性也不是完全新鲜之物,因为用身体来感受愉悦正是婴儿式体验的核心,正是他在学习爱的路途中迈出的第一步.
　　　　因此我们知道,情人在涉足一生中最重要的依附关系的边缘之际,已把他所形成的所有依附关系都带入了这个过程中.有些关系他们已经认识,而有些则尚未知晓,有些与新近的爱相互和谐,而有些则发生着冲突,有些有助于他体验新爱的甘甜,而有些则阻碍它的实现.但是我们知道,这新近产生的爱的本质和未来都依赖于它们在一个人所有的爱的复合体中的位置.
　　　　欲知这一最重要的爱的未来,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探究人们表现在其它方面的爱.
　　　　
　　　　
　　　　第三章 多维的爱
　　　　
　　　　在爱的问题上,我们每个人的潜能都远大于已经开发利用的能力.我们拥有很多的爱,其中有些连我们自己也不甚清楚.我们每一个人都拥有多方面的爱,即使那些从各方面看上去孤独消沉的人也不例外.
　　　　并不是所有的爱都指向他人.当把爱界定为一种依附关系时,我们已开始认识到我们拥有的爱是何等的广博.
　　　　当有一些爱习惯上被人们称为兴趣时,我们便较容易地发现一个人可以从多种依附关系中寻求乐趣.但若用寻常的爱的标准来衡量,它们还算不上爱.一个人也许对登山,采蘑菇,西藏方言或高等教学发生了兴趣,或许对其中的某些还颇具激情,但他可能对人一点也没有兴趣,在情感上更是无法投入.
　　　　
　　　　被冠以其它名义的爱
　　　　
　　　　人的兴趣是一种有意识的依附关系.当拥有它们的时候,我们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可是另有一种依附关系我们往往却浑然不知,但它们对我们的影响力远甚于那些有意识的兴趣.这一系列的依附关系始于我们开始认识事物之前,即前面已探讨过的婴儿的感知世界之中.婴儿通过形成他初步的知觉感官对自己的身体构成了依附关系,这是他爱的能力,包括各种爱的开端.
　　　　当发育成长中的婴儿对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产生了兴趣和依赖时,他会发现维系这些关系的途径,而他逐渐习惯的这些方式往往又会进一步增强他的依附关系.在前文我们已讨论过吮吸拇指这一许多婴儿曾追寻的对口腔的依附关系这样熟悉的事例,他们可以从中体验到极大的乐趣.
　　　　这种依附关系通常被称为习惯.我们反复进行着同样的活动,同样的追求,不用过多久,习惯本身就会演变为一种依附关系,好像某种行事的具体方式本身就是一种需求和欲望.婴儿喜爱吮吸手指,或喜爱趴着睡觉,用吃食打发时间.成人喜爱早餐时看看报纸,吃饭前喝点酒,看比赛时坐在主队的一侧.这些貌似微小的依附关系往往富有强烈的意蕴.如果有人阻挠了它们,他们会变得躁动不安,雷霆大发.因为这些习惯和依附关系的作用,很多人成了蹩脚的游客和情人.有些依附关系被我们当作习惯而轻率地抛弃掉,但它们对人们的爱和婚姻的损害很可能比我们能意识到的要大得多.
　　　　这些习惯——依附关系可能拥有很深的意蕴,将它们统称为习惯其实是很机械化的命名.我们可以把习惯当作一种简单的行为模式,如咬指甲,并进而把它克服掉.咬手指甲是一种表达依附关系的方式,但它并不能反应出这种关系的另一端,即咬手指甲者所依附的人到底是谁.习惯——依附关系可以滋生于某种婴儿时期的理想,如保持对母亲乳房的依赖的欲望.这种发生于早年的依附关系如果不能以某种方式得到解决,就可能对当事人产生终生的影响.尽管他自己并不知晓,但它可能就是他随后形成的诸种依附关系的基础,而这些依附关系等他长大后会显得不尽如意.正是这些早期的根源使得许多习惯——依附关系难以挣脱.
　　　　不论我们如何地名目,将之称为兴趣,习惯,爱好或者迷恋,从对这些依附关系的命名中可以反应出我们对它们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反应出每种依附关系对我们控制的程度.我们的兴趣,以及我们所喜爱的人或物,主要提供给我们有意识的满足.同时我们感到,只要乐意我们可以将之搁置一旁,也许是一段时间,也许是永远.我们的迷恋在意识中既留下愉悦也产生痛苦.对于我们来说,它们是过渡性的,转瞬即逝的.显然,习惯不可能永远为我们带来有意识的愉悦.它们是最难挣脱的依附关系.当一个男人说及尽管自己无法从与某一个女人的依附关系中体验到愉悦但仍与她纠缠不清时,他或许会说,"我想,和她待在一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我们绝大多数的依附关系与习惯都是令人愉悦的.对于它们,我们保有积极的情感.一个习惯抽烟的人会说,"我喜欢早上爬起来后吸上一支烟."也许一天中他会抽两包烟,但除了这第一支之外它们并没有带来什么特别高兴的感受.也许在抽其他烟的时候他甚至毫无抽烟的感觉,但在他的意识中他就是喜欢那第一支烟.可以说,他喜爱它.我们形成其他的依附关系也许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快感,或许它们与我们格格不入.但我们对它们的依附关系并未减少.在我们众多的,各异的,从表面上看不可理解的爱中,它们占据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长着众多树杈的树
　　　　
　　　　兴趣,爱好和习惯是依附关系和爱的诸多的表现形式.无论情人们将生活想象得多么浪漫,事实上,所有这些都是自出生之时便形成的平淡无奇的习惯,兴趣和依附关系的外观.这是他爱的生活的真实历史.它的构成要素普通而非那么浪漫,作为一个因素的浪漫的爱仅仅是一个人爱的历史的一部分.
　　　　如果把人的发展比作一棵大树,把那诸多的爱比作其枝枝杈杈,那么我们对他人的爱也许可算作树上最高的枝杈了.如果我们乐意,它还可以是最坚硬的一支.我们可以在它的上面吊上一只秋千,尽情地享受.但从本质上说,这最重要的爱如同其他的枝杈一样只不过是总体的一支,它并不能永保最强盛和最充分的状态.
　　　　例如,在大学校园中女生通常被认为是男生最执着的兴趣点.但偏偏有些男生更喜欢踢足球,更热衷于去做校园中的"大人物",或更关心自己的朋友.
　　　　还有相当一批人看中的是汽车.有些男生不惜以替人照看火炉,看护幼儿以及努力节省的方式去购买一辆二手跑车.然后,他会带着自己的情人在周日的下午去乡间兜风.他的身旁也许确实坐着一个姑娘,但他的爱的对象却并非那位女孩,他所钟爱的是他的跑车.他启动跑车,敏捷地拐弯,瞭望前方找寻能全速疾驰的路段..他感受着触摸跑车的狂喜,汽车发出的疲惫的轰鸣是他最美的音乐.他一面驾着车,一面与之交谈,为它歌唱.一有空闲,他就修补它,擦拭它,呵护它,不论动作是多么笨拙.
　　　　即使毕业多年后,即使他已经开始闯荡天下,发展事业和养妻育子了,这种爱仍伴随着他.不久前一位机动学专家曾忠告过汽车制造商们不妨坦率地将自己的产品宣传为爱的对象,为它的性吸引力高声赞美.这看似颇为偏激,但它蕴涵着心理上的真谛.这一点在上文中我们已经做出论述.确实,各种爱从本质上看都是同一主题的变体,它们都表达着各种依附关系.
　　　　这并不等于说,喜爱汽车的男人就无法再爱女人了.男人可以在爱汽车的同时也爱自己的妻子,孩子,房子,工作,朋友,政治,钓鱼,打牌,某种品牌的威士忌以及其它数十个依附对象.
　　　　我们多种多样的爱可以并存,它们并不一定要互相排斥.一个拥有众多爱的人可以构筑多种依附关系.如果说在总体上它们对他有利,即如果这些爱能带给他极大的满足,促进他的生活和创造力,那么他就是一个幸福的人,也许还是个健康和谐的人.
　　　　有些投身于爱的人在各种依附关系上奉行着排它性的策略.如果你碰到的人对古苏美尔作品,某地质年代的化石或海底探险有着浓厚的兴趣,你或许会说他真的很投入,是个幸运的人.但如果你发现他根本不与他人交往,即从来没有过艳遇,从未结婚,与父母,家人和朋友断绝了往来,那么你肯定会认为此人不同于常人,甚至是个不正常的人.他的反常之处并不在于他有着奇特的爱好和非同寻常的爱,而在于这是他唯一拥有的爱.我们期望人们拥有多种多样的爱.
　　　　
　　　　爱具有家庭共性
　　　　
　　　　人类所有的爱都深深地留有爱的主角的烙印,它们在表达方式上都具有一定相似性.男人对高尔夫的爱与对妻子的爱有时表现出惊人的相似性.他期盼着高尔夫比赛,满怀热望地奔向高尔夫球场,在那儿他将度过一个激动不已的下午.但有时,似乎所有东西都在合谋与他做对.排列在前的人让他在每个秋座前长久地等候,排列在后的人让他在每个终打地区奔跑.他的木头球杆似乎失衡,他的轻木棒被草坪絆住.而最后的得分让他汗颜,让他对高尔夫球,对整个世界和他自己厌愤不已.
　　　　他计划与妻子一起外出过夜生活.他要同她共进晚餐,看电影,共度良宵.为此妻子开始了穿衣打扮,那些时光好像无休无止.出门后她总是下不了决心想到哪家餐馆进餐.在他的意识中,他正忍受着一段与高尔夫球场同样的时光.
　　　　所有这些爱都具有强烈的家庭共性,因为他以同样的方式爱着它们:他只是在它们被理想化,一点也不触及他的耐性和抗沮丧失意的能力时才爱着它们.他爱的不是现实的高尔夫球运动,而是理想的高尔夫球运动.也许在一年的一百次打高尔夫中他只能三次尽兴地玩乐,而其它九十七次令他在球场如坐针毡.他对妻子的爱也有同样的局限性.即使不是她让他长时间地等待而坏了情绪,餐厅的服务员也会因安排了他不喜欢的座位而令他不满.或许待者服务得太快或太慢了.其实不论是何原因,他发现享受爱意实在艰难,因此只有当万事完全满足了他的欲望之后,他才会满意.他所有的爱,无论巨细,都留下了同样的缺憾的印记.
　　　　这样两种互不相干的爱也许具有一个共性:在本质上它们并非貌似的真正的爱,而是另一种未曾显露的更深层的依附关系的替代品.表面上他似乎有充足的喜好高尔夫的理由,但其根源可能与高尔夫毫不相干.也许他心中暗藏极度的不安全感.只有通过一杆一杆地击打出最远距离的球,它才能得到舒解.他的得分或许极为普通,但他确实打出了最远的球,而此举改变了自己在同伴们心中的形象,至少他自己认为如此.
　　　　同样的,他希望能娶到最美的姑娘为妻.也许他并不信任她,也许他以为她经常观望其他的男人或者不善持家或有许多其他缺陷.然而,无论一个女子有多少妻子的美德,只要她不是个出众的美人,他就不会娶她为妻.
　　　　这样的男人把他的妻子和高尔夫当成了爱的替代品.在这两桩事例中,他表现出的是自恋的爱.即使他在它们上面花了很多时间,其实他并不爱它们.他所爱的只是他自己,颇似一个两岁的孩童的自爱一样,因为只有他自己才能提供可靠的满足.他只是因为妻子的美色才重视她,他只是因为打出了远球才看中高尔夫运动,因为这些支离破碎的依附关系使他感受到别人的注意,满足了他的自尊和自爱.
　　　　
　　　　爱的金字塔
　　　　
　　　　我们以极其复杂的方式形成新的依附关系,构筑新的爱,要追寻它们的发展轨迹实属不易.一种爱引向另一种爱,我们的依附关系看起来颇似埃及的金字塔.从人们的饮食上可以很容易地发现这一点.有些人只对牛排感兴趣,但通常喜好饮食的人会很喜欢很多种食物.以这种依附关系为基础,他们会培养出对美食,奇珍和美酒的爱好.或许,他们会把烹调视为一门艺术.
　　　　有些人或是作为观念或是作为参与者对某种运动着迷,但更多的人喜欢观看或参加多种运动项目.即使是某一种爱好也可能繁殖出多种兴趣.游泳爱好者也许会对潜水感兴趣.为了找寻适宜的潜水地点,他们也变成了旅行家.在尽情享受喜好的运动时,他们爱上了作为活动场地的热带地区.他们的社会依附关系往往也遵循同一模式:他们很可能从其他潜水者中找到喜爱的对象.
　　　　我们以同样的方式累积着其他更加微妙的依附关系.一个男人的自爱可能会导致他对在某个群体中所获地位的依附,并进而形成对该群体的依附关系.这种依附关系可以表现为充满激情,甚至是丧失理性的忠诚.一个女人可能由对自身的兴趣而生发出对珠宝和服装的兴趣.在某种特殊才能和机遇的推动下,她会走入时装设计师的行列.
　　　　为了简单明了地说明问题,以上的展示显得过于单薄.事实上,我们不太可能这么轻松地就爱上某些活动,思想,事物或人物.更常见的情况是,我们想要的东西或真正吸引我们的东西在我们被灌输的正误观的干涉下已被悄然支走.浩荡的广告大军憋足了劲要让我们相信他们所售卖的东西最适合我们.微妙的商业与文化力量引导着我们迈入更多的依附关系.
　　　　有些文化因素从一开始就具有不同特征.每一家玩具店都设有多种柜台.从两三岁开始,男孩们就得到了玩具小汽车,火车和飞机.女孩们则得到布娃娃,玩具娃娃衣服以及各式饮具.我们鼓励男孩迷恋能让他击入多个球的幸运垒球棒,我们赞赏他能把零散的部件拼凑成一部小汽车.当他长大成人后挣足了钱真的购回了一辆汽车或其他理想物品时,我们为他欣喜不已.在强劲的社会影响下,男孩对物品,活动和成就形成了依附关系.
　　　　我们同样引导女孩形成很多的物质依附关系,但我们也鼓励她们养成过多的人性的关爱.当小男孩装扮成好人坏蛋,用玩具枪塑造英雄形象时,小女孩则在玩过家家,呵护着她们的洋娃娃.
　　　　总结上述例子,我们或许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男孩在成长过程中养成了对物质和职业的爱,而女孩则拥有了人性的,家庭的爱.在某种程度来说,情况确实如此.但是当我们讨论整体人类时,这样的总结就显得过于空泛了,因为人世间各种压力交互作用着,有些增进,而有些则阻碍着我们个人的欲求.
　　　　
　　　　烙上文化印记的情人
　　　　
　　　　因此,尽管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都遵循着社会总体文化,但总是有一些人对社会尊奉的偶像,社会为我们界定的目标产生强烈甚至具有主宰力的依附关系.择地而居,择人而嫁,要生适当数目的孩子以及结婚生育本身对某些人来说已成为不容置疑的主宰他们生活的必然依附关系.至于这些目标是否满足他们真正的需求和欲望并不是至关重要的.
　　　　例如,我们可以想象,一个经常因为衣冠稍微不整或脸庞稍有污垢就被责罚的孩子.他的双手必须总是保持清洁,他的头发必须总是梳理的光亮,他的举止必须总是得体.这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过度地依赖于万事整洁的作风.由这种依附关系出发,他会培养出许多其他习惯.它们以此性格为基础,并进一步增强了这种依附关系,甚至会影响到他对职业的选择.或许他会成为管理工程师,成为将他人业务整理得井井有条并使之制度化的专家.
　　　　这种人也许会终生迷恋洁净的新东西.他只会搬进刚刚完工的新房去居住,他从不会产生购买二手车的念头.令他痴迷的女人不一定要热情,富有爱心,但她必须在举止和容貌上无可挑剔,甚至连一根乱发也没有.如果他娶了她,他可能会为此选择感到欣喜不已,因为她本人也遵奉着同样有序高效的准则.他们共同创造出洁净,甚至是无菌的家庭环境.干扰他们生活的只是偶然爆发的其他个性方面的需求.但这些需求,他们本人或彼此都无法处置.
　　　　在那些已经深深地铭刻于人们记忆中的依附关系中,可为社会接纳的目标有其现实的生长土壤.这类人往往遵循其团体公认的正确事物,任何对它的背离都显得怪异惊心.他们的举止似乎在说,他们惧怕表现出众,引人注目.他们在和谐一致的保护圈中找到了安宁.
　　　　
　　　　对我们有害和有利的爱
　　　　
　　　　在我们稳定的社会环境信风的驱策下,很多人已忘记了自己真正的需求和欲望.我们个性中的某些部分一直未得到维护,而有些能更好地体现我们需求的依附关系却擦肩而过.
　　　　综观形成依附关系的众多方式,我们不难察觉,有些爱并不是发自我们有意识的欲望.不论是否总是具有理性,我们确实在做出选择.通常,努力探寻某种依附关系的理性原因或对其追溯本源并没有太大意义.思考这种或那种依附关系对我们是否有利几乎毫无意义.尽管没有多少道理,某种依附关系可能仍很不错,或至少没有太大的害处.
　　　　有些爱很明显对人不利,这几乎不用他人再来强调.男人明白过度饮酒,吸烟对身体有害.迷恋为取悦自己而出手大方的男人的女人会发现这种依附关系很不幸,因为一旦结婚后,他的大方会增添家庭的经济负担.
　　　　男人往往不愿与理性的事物建立恒久的依附关系.轻松的爱或许能让他愉悦,甚至于他有益,因为他从不深深地投入,因此也就从不受到伤害.但是他忽视了一点,一个更加稳定的依附关系也许会从多方面对他有利.价值上的差异多少与口味的不同有些近似.例如,喜爱流行乐的人每个月都要找寻一支新曲,而那些欣赏巴赫的人可以永久地享受同一个乐章.恒久的夫妻关系会给双方带来比一连串随意的艳遇更加深切的满足.而且,他们间不会出现两段爱恋故事间的空虚和躁动.
　　　　当一种爱能满足我们的某种需求,同时又不伤害或阻碍其他健康的爱的时候,它便是有益的爱.这样的爱让我们觉得自在,有能力去选择和作出决策.我们可以暂时忘却这种爱,将它们搁置一边,并从事其他活动.随后,我们可以愉悦地回归而无丝毫负罪感.
　　　　我们并不需要具体的认知规则帮助自己识别这样的爱.只要它们能增进和丰富我们的生活,并在回味时没有留下丝毫苦涩,它们就是对我们有益的爱.
　　　　对我们有害的爱有时也能满足我们的部分需求,但它与满足其他的需求发生冲突.而且,它所满足的需求往往带有神经过敏的色彩.这种爱趋向于役使我们,操纵,强迫,占有我们.我们就像生活于法西斯专制下,四处规避,惟恐触犯了它们设置的规则.
　　　　有时,对我们有害的爱甚至并不以爱的形式出现.让我们来看看一个女孩的遭遇.当她还是个婴儿时,她吃得很少.为此,她的母亲总是焦虑不安.在母亲脑海中,她的宝宝应该长着胖胖的玫瑰花似的圆脸,充满着笑容.但她的孩子却经常腹痛,是个瘦削,分量不足的小女孩.她的脸上没有酒窝,面容也不似玫瑰花,更是缺乏笑容.母亲失望之极便拼命强迫孩子吃食.女孩像大多数孩子一样紧闭双唇或把口中事物吐出来以示反抗.到了十二三岁时,她改变了习惯,开始强迫自己进食.此时,母亲(坦率说,也包括女孩本人)梦想女孩有一个仙女般的身材和脸庞.但可怜的姑娘已经成了肤色暗淡,矮墩墩的胖女孩.母亲昔日的训令,"吃不完盘中的食物不许离开饭桌."已变成了"你不能再吃这么多东西了,你该节食了".
　　　　这当然是一个愤怒,充满敌意的行为例证.它是对一直抱怨不已的母亲的抗议.这种抗议自她幼小时一直延续到成年期.为了一场不可能赢得的胜利,她牺牲了自己最大的利益.后来通过减肥,她有了苗条的身材.但她的内心仍和当时那个小女孩一样,进行着同样的搏斗.
　　　　任何在儿童时期保持好斗状态的人都像是身披铠甲,手执长矛,策马于乡间觅杀猛龙的中古武士.我们的年轻女士会找到一位先生并嫁给他,但婚约的誓言并不能消解她多年形成心中的敌意.这份敌意迟早会找到发泄口,而除了这段婚姻还会有其他更合适的地方吗?
　　　　因此,她的丈夫成了毫不相干的敌意的牺牲品.他与她成长过程中形成的抗议,愤怒和不满毫无关联.他需要做的只是在最微小的问题上与她存在不同的意见,不论什么事都可以.除非她发现了消解自己心中敌意的办法,否则这种敌意最终会毁了她的婚姻,即使她是真心爱恋着自己的丈夫,即使这与婚姻和性生活无关.
　　　　
　　　　爱恰似一场搏斗
　　　　
　　　　搏斗也是爱的一种表现形式.我们并不能因为两个人打过架就断定他们不再相爱.我们应该记住,弗洛伊德曾说过,爱是一种依附关系.他并没有说那是天堂中的依附关系,他并没有把它描述得那么浪漫,富有诗意和田园风光,他也没说它包含着幸福和满足.他只是把爱称做一种依附关系.
　　　　当然,幸运的人在爱中能发现满足.他们或是有着幸福的童年,或是已经化解了不幸遭遇的影响,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他们从爱中找到了满足,他们从工作中找到了满足.工作是同一系列思想或技艺联系的依附关系,因此它也是一种爱.人们在游戏,在与朋友交往中也可以找到满足.所有这一切都是依附关系,都是爱.
　　　　它们都是爱的例证.从婚姻中产生的爱,即从与他人共度一生的承诺中产生的爱,只不过是另一类型的爱,一种比其他的爱更加来之不易的爱.在这种爱中,我们更多地自我投入.当成功时,我们能体验到更大的回报.其他的爱相对而言要容易得多.例如,友谊就比较容易培养容易维持,因为它不像性爱那样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
　　　　很多的爱从本质上说是否定性的爱.父母与孩子的爱经常演变为一场搏斗.当孩子表现良好,完成了要求做的事情时,通常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一般情况下,父母不会拦住他特意夸一夸他的每一个顺从的举动,"乔尼,你真是个好孩子."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的.好孩子是看不见,听不到的.他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可孩子一旦做错了什么事,聚光灯一下子就打到了他的身上.他成了舞台的中心,全场的焦点.他的父母责备他,打他.如果他长大了,不宜再挨打或他的父母不习惯再打他了,他们会想出其它奇妙的惩罚办法,如拿走他的零花钱,不让他看周末电影或电视节目.他们竭力给他上一堂终身难忘的课.
　　　　孩子确实记住了这一课.他记住了它的效应,记住了因为淘气而怎样成为众人关注的中心.这变成了一种快感.与无人喝彩相比,被惩罚居然也带来了快感.
　　　　在演艺圈中有一种时髦的说法,声名狼籍也胜似默默无闻.显然,孩子们更喜爱被夸奖和爱怜.他们真正需要的是父母的赞许.他们喜欢被拥抱,被亲吻,喜欢父母同他们一起玩耍和一串串赞许的言语.但当他们表现良好,期待赢得这一切美好的关注时,父母偏偏忽视了他们.因此,孩子们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与其什么也得不到,不如招致一顿责打和惩罚.
　　　　在孩子的眼中,这也成了爱的一种表现方式.只要不被漠视,不论是好是坏,情感的表达就是爱.如果这种爱在孩子的生活中占据了主导的地位,长大成人后他也无法将之忘却.对他来说,爱成了一场搏斗.
　　　　即使是不愿搏斗的情人们,爱也经常成为交锋点.真挚的爱的历程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当有人讲述自己在婚姻生活中双方从未说过一句粗话时,人们往往表示怀疑.他们说的是实话吗?他们真的相爱吗?如果真的彼此在意的话,他们总应有过几句争吵.从不生气,从无异议对我们绝大多数人来说与其是相爱倒不如是冷漠.
　　　　因为一对男女要共同生活,共同承担家务,养育孩子,理财,共享幸福,共度患难,爱实在不是一种简单的关系.它涉及到双方的需求和欲望,而其中很多的问题他们并不理解.即使在非常融洽的婚姻生活中有些需求也是难以彻底地满足的.
　　　　当两个人相遇于爱的生活中时,他们有时会很自然地发生摩擦.有时,摩擦是唯一能昭示一方需求未得到满足的方式.争吵也许是最有效的解决不满的良剂.
　　　　生活中有些时候,男人会莫名其妙地产生要武断地对待妻子的念头,他感到心中有股自我维护的需求.他想对她也许是想对自己表明他并不需要永远地讲道理,肯妥协.有时,女人也会产生同样的想法.有时,她偏偏不愿退让,偏要固执.不论对错与否,她就是想坚持下去.
　　　　在婚姻中出现的众多否定性的表现,对抗和敌意并不意味着双方从此不再相互依赖.有很多夫妻多年来争吵不休,离婚又复婚.或许,他们会另寻伴侣,但他们仍保持着联系,会为赡养费,孩子,老人,律师,甚至是第一年里的一张未付的帐单而继续争吵下去.不论情况如何,他们会设法引发出一桩事情来,并在后半生中吵闹下去.他们或许会与新的伴侣和睦相处,但在他们之间,爱仍是一场搏斗.他们拒绝让它结束.
　　　　不论它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于我们有利的或是有害的,爱就是这样的东西.它应该让我们感到快乐.在婴儿时期,当它初次显现时,爱确实带来了幸福,满足和欣喜.婴儿只是同给他带来快感的东西相依附.婴儿的爱简单,积极和快乐.但当一个人从婴儿期的庇护伞中走出来,步入一个自己不再是中心,自己的愿望不再强劲有力的世界中的时候,他的爱蒙上了不快乐和不幸福的阴影.对于父母,他既爱又恨.即使没有别的原因,他也无法忘却他们对他提出的与自己孩提般的梦想相异的要求.对于兄弟姐妹,他也是爱恨有加,因为他必须与他们分享一切,包括最重要的父母的爱.他既恨又爱自己的教师,朋友,学校,体育运动,假日和工作.
　　　　尽管有了上述的阐释,很多人还是难以接受爱仅仅是一种依附关系.出于单纯思考上的习惯,我们还是希望用不同的方式来使用这个词.我们喜欢用爱来表达一种令人欣喜愉快的依附关系,甚至只用它来表达男女间理想化的依附关系.很多人就是这样最狭隘地使用着这个词汇的.这样,绝大多数的人际之爱最多只能微微地闪烁着一些这样的"真情".而且,我们对幸福,赞同,接受和与此相联系的温暖感受的欲望,迫使我们想象爱是对所追求的需求的答复或解决.
　　　　结果是,我们对爱的兴趣被局限于其中的一种了,即男女有时对对方形成的恒久,深切的,令人满足的依附关系.这虽然美好却不现实,它恰似园中的日规"只识明媚的阳光".我们无法回避,我们每天度过的是二十四个小时,既有阳光普照,也有乌云蔽日的时候.即使沉沉欲睡,我们也在逐渐长大.我们生活的某些时刻是阳光灿烂的,令人畅快的,但如果能审视全景,包括从最枯燥和最痛苦的依附关系到情侣间最丰富的情感,我们就会更好地理解爱.
　　　　现实性的思考向我们昭示了天下没有完美无缺的人类际遇.没有人可以终生保持完美无暇.能适应一切的人只不过是理想化的杜撰.它是我们追寻的理想但却无法实现.尽管我们在一天天地长大,更加富有经验,更加具有智慧,但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残留着某些婴儿时期形成的依附关系,而且无法摆脱.这些依附关系通过各种途径闯入我们成人的爱的模式中.
　　　　幸运的是,虽然大家都有缺陷,但还是有一些力量将我们拉到了一起.若要将每个人都锻造成完美无缺的,我们实在等不起.而推动人类依附关系的最具影响的吸引力就是性意识.
　　　　
　　　　
　　　　第四章 性与爱
　　　　
　　　　每当遇到一个人,闯入我们脑海中的第一印象就是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至于其他的特征,如姓名,电话号码,职业,政见等都可能从我们的记忆中消逝,但对方的性别却永远无法忘却.即使对于其它的方面我们一无所知,但他们是男是女却历历在目.追溯到生命之初,当一个孩子刚刚出生时,我们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是男孩还是女孩?"
　　　　如此深刻地植根于我们的感知习惯和记忆之中的事情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然而甚至在数十年前,性的话题还是不能在公共场合公开讨论.即使在今天,尽管我们的观念已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得到了解放,性的话题在许多大众媒体中仍受到严格的检查和限制.
　　　　在不同的社会和国家中,这种审查制度也迥然相异.欧洲拍摄的很多故事片被制作成三种版本.标准版供欧洲上映,较为自由放荡的版本供拉丁美洲上映,而较为严谨的版本则供美国上映.除了这些差异外还存在着许多其他的区别.例如,外国电影就比美国电影有着更多身体暴露的镜头,但亲吻的场景却少很多.
　　　　
　　　　岛国特色
　　　　
　　　　两种文化间的差异越大,它们对待性的态度的区别往往就越明显.第二次世界大战将太平洋诸岛变成了主战场.在将它纳入西方文化圈之前,这些岛屿还只是让人类学家欣喜若狂的地域.它们基本上未受我们文化的影响.在有些岛屿上,它们的性习俗与我们迥异.当玛格丽特.米德的<萨摩亚世纪的到来>出版之后,美国各地的读者才发现,那儿的少年男女在发生性关系的问题上非但不受任何限制反而得到鼓励.在我们自己的国家中,当孩子长到这个年龄时,家长们的头发都开始变白了.这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年老,他们是为自己十几岁的孩子可能进行的性活动而焦虑得白了头.
　　　　人们对揭示出的萨摩亚习俗是着迷或是震惊,这取决于他们各自的见解.但同时他们心中都充满了疑惑.那些私生子的命运将会如何?这种习俗会导致什么样的混乱的性生活和夫妻间的不忠诚?当他们进一步得知,这种早期的性关系极少导致私生子的出生,而夫妻间的不忠在萨摩亚几乎闻所未闻时,他们又是何等的惊讶.很多处于原始阶段的民族颇能接受少男少女间发生的婚前性行为,但是婚后若是通奸犯科者则被处以极刑.有时在行刑前还伴以最残酷的折磨.有些原始民族用石头将通奸女子活活砸死.每一个民族都在竭力维护强烈的性欲冲动下的和平局面.
　　　　对于私生子现象,我们的社会还有特别的禁忌.许多与我们有着相近文化特征的民族也是如此.在我们的社会中,最令女人羞耻的事情就是做未婚母亲.但在我们附近的波多黎各,直到不久以前,而且在那岛上的某些地区现在仍有很多非婚生的小孩不断出世.而他们的社会对此现象有着认同,理性和人道的习俗.
　　　　几年前,在圣卢克医院我曾经为一个婴儿看过病.当时,我弄不清楚站在我身边的人群中究竟谁是婴儿的父母.其中的两个人非常小,是只不过十二三岁的男孩和女孩.而第三个人又显得太年长.他们谁都不像是那婴儿的父母.最后,我只好开口询问了.那个年长的男子回答道:"嗯,我是他的祖父.不过,其实我不算他的祖父.我是他的父亲."这更让我迷惑不解了.他只好对我解释:他收养了这个婴儿.那个男孩是他的儿子,是婴儿真正的父亲.那个女孩是婴儿的母亲.但他们还没有成亲.
　　　　那位兼具父亲和祖父角色的男子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他们岁数太小了,还不能成亲.我们不允许他们现在就结婚.但他们和我一起生活.我们一起照看这个婴儿."
　　　　从他们的表情上我看不出丝毫难堪.显然,那个男孩和女孩还太小,无法承担婚姻的重任.但从生理发育上看,他们已经成熟,可以生小孩了.这样,家长就担负起照顾他们三口的责任.他们好象并未对已发生过的事情感到难过或后悔.这种现象在波多黎各非常普遍.很多孩子甚至在长大后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究竟是谁,但他们享受着父母般的照顾和关爱.这些婴儿并未蒙受耻辱,也从未受到伤害.他们的未成年的父母也未被轻视.
　　　　在像波多黎各或类似文化传统中,由于有着数代人共同生活的庞大家族存在,这样的问题很容易地得到了解决.我们自己的文化在不久前也是建立在庞大的家庭团体之上的.但在我们的记忆中却很难找到家中出现私生子不是丢人的事例.
　　　　那么,这种强劲的力量,这种令世界各地,古往今来的每一种文化传统都不得不屈服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呢?这种导致诸多压抑和禁忌的性究竟是什么呢?
　　　　当然,我们知道,在这些问题中我们探寻的不只是简单的一个词的定义.字典在解释性的意义上正如在解释什么是美,真和爱一样没有太大的作用.它们并不是简单的几个词,重要的是这些概念蕴涵的本质.而它们只有在具体使用中的理论框架上才能体现出来.
　　　　
　　　　什么是性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把性界定为使用身体以获取快感.这种定义反应出弗洛伊德极其强调婴儿早期身体功能的重要作用.弗洛伊德从饮食,排泄,睡眠等婴儿肌体活动中看到了婴儿体验到的初次满足.
　　　　这些身体上的愉悦产生于生殖器官引发的愉悦之前.但它们彼此极其相似.从使用角度出发,它们可以归为同类.事实上,这等于说一切感官上的享受与性愉悦都是类似的,因此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名称来称呼它们.
　　　　当然,这等于说当一位妇女试穿她平生拥有的第一件毛皮大衣时,当她用纤纤细手在大衣上轻轻抚摸,留恋不已时,当她用手指的每一个敏锐的感觉神经品位它的质地时,她在体验着性享受.当一个孩子即将吃完一盘冰淇淋,把头深深地埋进盘子,舔尽最后一丝甜汁的时候,他完全沉溺于身体里那种性的愉悦.
　　　　在稍微复杂的层面上,品酒师高高举起一杯葡萄酒,透过闪烁的光亮他仔细地观察着酒的色泽.他不时地将酒杯在鼻子下面移动,闻酒的芳香.他浅啜一口酒,在口中蠕动,轻卷着舌面.他用视觉,嗅觉,味觉品位着葡萄美酒,他在用身体,或身体的一部分追寻着快乐.同样地运用这些身体部位以更传统的方式来表达性是年轻的情人们发自心底的亲吻.它最敏感地表现于初次发现爱或第一次的痛苦离别.
　　　　所有这些感官上的体验都被弗洛伊德称作性.因此,也可以说,性是使用身体来体验某种依附关系,关切或爱带来的愉悦.
　　　　但在普通场合时,性的含义较为狭小.我们往往单指生育机能的发挥,即纯粹生理学意义上的性,或为获取愉悦探究基本和次要的性器官(即纯粹感官上的阐释)或从表面上颇似关爱,实质上以此为幌子在与性伙伴的合作中获取纯粹的身体上的满足.
　　　　所有这些不同的用法包含着一个共同的特征,即它们均描述着同一种行为,表达出愉悦的内心冲动或欲望,并寻求着那种欲望带来的满足感.而且,在所有表现形式中,它们都是借助身体实现愉悦.
　　　　在所有表现形式中——性具有很多表现形式.有些拥有,有些则缺少性行为.还存在着一个成分,它统摄了个人性表达的全部领域.这就是他的个性.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离开了爱的主角我们便无法研究爱.同样,脱离当事人而纯粹地谈论性行为也是不可能的.有些人能享受丰富的性爱,能充分运用自己的触觉,味觉和嗅觉来营造亲密的气氛.情人们还能用远程感官来增进自己的愉悦感.他们爱着自己情人的身影,爱听他或她的声音,甚至包括他或她的脚步声.
　　　　昔日的诗人们曾尽情地吟颂过此类完全的性体验.从他们的诗作中我们看到,他们是怎样满怀激情地品味爱人的气息,品尝她的双唇,闻嗅她的秀发和肌肤.他们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乐曲,用双眼饱餐她的肌肤.
　　　　我们注意到,在我们的时代中声色已经开始衰败.自动化的年代已不再需要人们过多地用身体从事劳动.但它同时也减少了人们用身体获取的快感.如今,我们因感官功能的渐退而痛苦.随之而生的是性欲的减退和享受表达爱的能力的渐退.甚至我们的语言也缺失了感性形容词,万事万物都毫无例外地变成了"太伟大了","太棒了".
　　　　我们已趋向于不再依附纯粹的感官快乐,而是品味它们,从言语中寻求更大的满足.简单地说,我们趋向于不再把它们视为生活最基本的需求了.不再有人鼓励我们寻求贪婪.但若要获得性的满足,一定程度上的贪婪仍很必要.最完全的性反应发生于那些最彻底地接触自己身体的人.他们无法单独对思想产生激情.他们尊重情感,并且接受和享受它们在身体上的表达.
　　　　
　　　　缺失性的爱
　　　　
　　　　当然,即使在情人之间也存在着很多与性毫无瓜葛的表达爱的方式.任何善意的,周详的举动都可以用来表达爱和积极的情感.有时,男人通过确认或征询妻子的意见最有效地表示出与她的依附关系.他表达出的对妻子的知识和智慧的尊重增强了她的自尊感,让她体验到自身的价值.他从此表达了对她的爱.
　　　　生活中存在着很多形式的爱,如友谊,与同事的依附关系和对他们的尊重,父母与成年子女间的关系等.很显然,它们不属性的表达方式之列.当然,小孩需要并且通常从父母那儿得到大量的身体上的关爱.父母通常不将这种爱视为性爱.但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它确实具有性爱的色彩.而且,它是他们性成长道路中的极其重要的一环.
　　　　没有性的爱颇为常见,我们可以列举出无数例证.同样,没有爱的性行为也不罕见.
　　　　没有性的爱受到社会承认,我们理解它,接受它,并能产生舒适的感觉.但在很多人的价值观中,没有爱的性行为就无法享受同样的际遇了.例如,此类行为的极端表现形式卖淫,或者为赢利而发生的性关系,通常被视作丑恶的社会现象.
　　　　然而我们,或者说许多人,能够接受享乐性的性爱思想.我们接受并欣赏福斯泰夫式的激情性爱和<汤姆.琼斯>中热诚的18世纪性爱.我们接受这种性爱,因为它并不是真正缺乏爱的性行为,尽管看上去这种爱是短暂即逝的身体上的依附关系.这种性行为让双方共享快乐.它是直接了当地用身体获取快感的手段.在这种轻松的性过程中蕴涵着同样轻松的爱.对此,社会传统或许不能赞同,但从人性着眼,我们并不为此类性行为深感不安,因为尽管短暂,它还是包含了爱.它不是冷漠单纯的性行为.
　　　　有些缺乏爱的性行为虽说并非冷漠无情,但它们很少能够带来欢愉.心理学对此进行了特别的探究.很多强劲的无意识力量驱策着一些男女发生性行为.他们从中为很久以前即已形成但未得到实现的欲望找寻到满足.起初,这不是性的需求,而是从性中发现表达渠道的潜意识的情感需求.
　　　　例如,有些妇女的初衷是为了引起男人的注意.对她们来说,接受或排斥男人并不是最重要的事.因此,男人越多越好.这种女人在不同的年代被冠以不同的称谓,如卖弄风情,调情,挑逗.我们可以思考驱使她们奉行此道的动机.她可能是自恋,从排斥男子中享受"孤独的"快感.这可能是为了报复拒绝她的第一个男人(也许那就是她的父亲)的一种方法.还有一种挑逗的女人不是为了拒绝,而是为了奴役男人.她想操纵男人,从心理上阉割他们.如同挑逗一般,她把性当作一种武器,一种表达敌意的手段.
　　　　还有一种女人,她们在潜意识中把被男人占有当作世上没有好男人的证据.她们一再地非婚怀孕和坠胎.每一次她们都被男人遗弃,不得不独自料理一切,为之付费并为之痛苦.对任何聆听她的话语的人都反复诉说男人不是好东西.而她们一遍又一遍地重蹈覆辙.
　　　　有些女人为了得到关爱或赞同而不惜付出一切代价.被人追求,与人做爱就是爱的显现,不论它是多么的虚幻.这些人通常饱受深切的卑劣感的折磨,就像不能说"不"的小女孩一样.为了证明自己具有女人的魅力,尽管在自己的潜意识中她们也感到怀疑,她们还是不断上演艳遇的故事.
　　　　男人也不能不用性来实现潜意识或不相关的目的.唐.璜就是典型的一再用性来证明自己完美有力的一个例证.他想反复证明的初衷根本无法实现,但在他的身体中存在着一股力量推动他去展示连自己也毫无把握的杰出的性能力.
　　　　有些男人另行其道.因惧怕暴露自己的缺憾,他们千方百计地逃避性行为.有些男人因惧怕唤起女人强烈的感情而自我退却了.这种男人很可能是畏惧女人的爱,畏惧儿童时期受其母亲主宰操纵的旧事重演.
　　　　性厌恶可能有多种奇特的表现形式,但它们并不完全异常.有的男人可能会厌恶亲吻女人,甚至包括自己钟爱的女人.他可能会自我辩白,女人受到性刺激后会散发出异味.健康的情人往往作出截然相反的反应.他从性活动的每一个侧面之中都得到享受,包括女人的体味.男人奇特的性行为能强烈地昭示出不同于简单性欲的朦胧力量.
　　　　男人和女人,但更多的是男人,都把性视为表达敌意和攻击而不是爱的手段.在过去,这已成为社会普遍接受的习俗.攻陷敌城后,奸淫城中的妇女似乎就是胜利者的特权.在下文我们将更具体地阐述性攻击的问题.
　　　　
　　　　社会性的扭曲行为
　　　　
　　　　在上文中,我们一直在讨论高度个人化的畸变的性行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健康的用性表达爱的方式正受到阻碍和扭曲.对此,社会应承担责任.
　　　　我们说过,每一个人类社会都必须找到某种办法来控制其强劲的性躁动.我们采用的方式是竭力地压制它.虽然我们知道,孩子在出生之时即是有性征的存在,孩子早年的身体体验对未来的性和爱的生活都将产生影响,但我们仍然找不到有效的办法只好佯做不知.
　　　　尽管如今我们都深切地意识到对孩子进行性教育是何等的重要,但我们仍奉行此道.我们希望孩子们公开诚实地学习性知道.我们希望避免与淘气,禁忌或肮脏相涉的隐秘的性交往.在学校中,我们设立了性教育计划.
　　　　家长和教育机构在此问题上格外地卖力.他们召开会议,搜集影片和其他教具,催促校董事会将性教育纳入课程表中.这些努力均颇具价值,而且在解放性话题上多少获得了一定的成功.但不幸的是,他们就此止住了脚步.这种性教育就内容而论讲述的是单纯生理学上的性.性生理是个得体的科学话题,它也能带来趣味性的知识上的开拓.但它远远不能帮助孩子认识性所涉及的情感,以及培养健康,幸福的性生活.
　　　　我们并不是通过生理学才认识性的.在本章开头回答性是什么的问题时,我们曾用语言描绘出若干幅画像,但从未涉及到生理学.很多不得不上性教育课程的学生告诉我们,在学完这门课后他们感觉受到了欺骗.他们学到了一些解剖学和生理学知识,但他们仍未学到自己想知道而且也应该知道的东西.性将在他们成年的生活中发挥那么重要的作用,但生理学并没有给出答案.
　　　　那么,对身心有益的性生活的良方究竟是什么呢?从某种观点上看,它非常的简单.而换一个角度,它又是最困难的.例如,我们可以这样描述:对身心有益的性生活所需要的就是真正地去欣赏性.
　　　　但要做到这一点实在不容易.事实上,在我们的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人们当中,很少有人能不受其他观点的影响而去洁净地,真正地欣赏性.成年后,我们的心中仍为各式沉重的禁忌,畏惧和理念所困扰.它们不时地提醒着我们,性是邪恶,肮脏,低级,令人恶心,形同牲畜的行为.我们在不同程度上受此观点的毒害,很少有人能幸免逃脱.
　　　　这正是我们必须为文明而付出的一种代价.开化后的民族用衣饰掩住身体的性征部位,在孩子面前决口不谈性,在完全隐秘的状态下发生着性行为.在我们的社会中,除非是我们特意选择的内容和时机,孩子们是不得观看或探知任何与性相关的东西.当然,事实与我们的理想存在着很大的出入.我们无法制止孩子们对性产生的好奇,求知欲望和亲眼所见的事物.
　　　　
　　　　错误的问题,错误的答案
　　　　
　　　　育儿指南类的书籍告诉了父母应如何回答孩子们提出的关于性的问题.它们甚至逐词逐句地教导父母应该怎样应答.但是,这些父母本身就是在秘而不宣的状态下成长起来的.而且,他们的父母也是在同样环境下长大的.要摧毁这些旧有的障碍实在不容易.
　　　　虽然如此,父母们还是尽心地努力着.有一天,母亲正在款待朋友.这时,她的小女儿冲了进来,急切地问,"妈妈,我是从哪儿来的?".已从旧式观念中解放出来的母亲把朋友暂时搁置以便,开始详尽地解释孩子出生的过程.小女儿出于礼貌静静地聆听了十分钟.最后,她终于打断了母亲的长篇大论,说道,"不,不,妈妈——隔壁的珍妮说她是从波士顿来的.我想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有时,父母急于把事情做对,却偏偏错误地理解了孩子的问题.
　　　　很多时候,父母们意识到自己已错过了向孩子讲解事情的良机.他们开始焦虑,惟恐孩子长大后对性知识一无所知.于是,当孩子长大七八岁的时候便有一些父母把孩子带到儿科专家的面前,"医生,请您给他说说."
　　　　孩子们常常发现,父母要么完全漠视他们的问题,根本不予回答,要么过于重视他们的问题,回答得太详尽.有时父母对某些话题羞于启齿,有时又过于严肃.孩子们感到有些问题太复杂,因而对此并无太大的兴趣.或者它们属于错误的事情,最好别问.
　　　　早在孩子们找到恰当的言语去询问,或能够独立思考某些问题之前,他们已被灌输并进而形成了一定的观念.文明已在他们的心灵中留下了烙印.但孩子仍很年幼的时候,人类开化后的隐私传统,羞耻和谦恭习俗,以及对洁净的追求已经形成了合力,对孩子产生影响.看到自身的某个部位,孩子便联想到污秽和羞耻.当他长大以后理解了它的性功能时,这种联想又重新浮现.很多人的第一个惊诧的反应便是:"我的父母从来不做那种事,我的父亲决不会和我母亲做那种事的."这实在令人沮丧,因为它告诉我们,孩子对成人的性行为的起始反应是那么的畏惧.在他们的想象力中,像自己父母那样的好人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性满足和罪过
　　　　
　　　　将性与过失联系起来的感觉在很大程度上起源于我们手淫的经历所带来的负罪感,而且它得到了维持.几乎所有孩子在发现自己的生殖器以及它带来的快感之后都经历过一段手淫期.父母在此问题上的反应当然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有些父母惊恐万分,严厉责罚.很多父母借助暗示以期打消孩子的念头.但是很少有父母,如果确有的话,能够像孩子迈出第一步时那样的感到欣喜.事实上,尽管育儿类书籍对责罚行为没有表示过任何异议,但也没有一本书指出过孩子通过手淫正在发现自己身体的那个特别重要的部位可以带来快乐,而这个部位在他们成长后将被用来最有效地表达最深切的爱.
　　　　我们并不是真正鼓励父母对孩子的手淫活动无动于衷.孩子们不可避免地会感到手淫不对,但他们仍迷恋于自我抚慰带来的快感.很多孩子会渐渐感到自己的手淫是一大过错,他们会将此念头从意识中完全摒除.当他们长大成人后,他们已彻底忘却了自己曾有过手淫的历史.他们的父母不赞成的眼神也已经完全地消逝.但是,手淫的问题仍是不齿的行为,他们对此颇感不安.
　　　　这并不能让人们长大后就停止手淫.也许他们已不再覆没自己的生殖器了,但他们的思想中可能会继续存留着同样的手淫意识.报摊上充斥着各式杂志,它们是专为沉溺于此类手淫幻想的人而设计的.结果是,我们的心中仍存有负罪感,性的负罪感.它继续玷污着我们用身体表达爱的态度.
　　　　人们的态度一旦形成便难以改变.相形之下,知识要灵活脆弱得多事实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修正.如果明天有人宣布发现了哥伦部航海的新纪录,表明哥不是在1492而是在1490年发现了新大陆,人们会欣然接受这种变化.教科书将被修订,教师们会引用新的年代,人们在未来的岁月中会津津乐道哥在1490年发现了新大陆.但人们的态度有着深刻的根源.它们与情感交融,像藤箩一样缠绕着我们的日常行为模式.它们不是由理性之道而得.理性对它们几乎无能为力.
　　　　在一定的时刻孩子的境遇会得到改变.发育到少年时期时,他的内心会涌动着新的刺激.他会从同伴中发现追求某些新的行为模式的动力.这种情形尤其常见于青春期的男孩.男孩可能仍然认为性是错误的东西,但是与人几次漫谈之后,他也会想亲身尝一下性的滋味.事实上,他发现自己在群体中的地位取决于他与女孩关系的深浅.无论是真是假,他都感到有必要去大肆吹嘘自己的性成功.对十几岁的男孩而言,这成了一种能力的评估标志.他们辉煌的性成就故事更多地反应了他们的梦想和欲望,而不是客观的现实.但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们详尽地描述那原本虚无的性历险记.
　　　　
　　　　为地位而发生的性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男孩而言,性与爱没有,或几乎没有任何的关系.此时的性只是一种衡量个人能力的标准.男孩感受到来自同伴们的对性的追求的压力而不得不随波逐流.他要证明的不是自己能够爱得多么深,而是要以大家约定俗成的标准表现出自己的男子汉的气概.
　　　　这种经历远非一帆风顺,因为同伴们的压力恰好与社会习俗的禁忌发生了冲突.一方面他觉得,稚嫩的自我不可能赢得美人的芳心.但同时他又感到天使不敢涉足的领域正好供愚顽狂奔.他惧怕如果自己的性攻击力太强,与他交往的女孩就会摒弃他.虽说他正在追寻性的历险,他并不能摆脱长期以来形成的性羁绊的束缚,即追逐并不美好的性是严重的错误行为.而且,他能"搞定"的女孩子都不是好人.
　　　　因此,即使在我们自视较为自由的今天,青春期的男孩子们仍在沿用近似维多利亚时代的标准去衡量女孩.在这个问题上,少年阶段的男孩或女孩没有什么对性和遮掩身体的压力,他们自两岁起即已形成将性与淘气,肮脏相联系的观念发生冲突.当男孩成长为少年时,这些联系已深深植根于他的心中,而且意识对之毫无察觉.但它们伴随着他步入了第一次性体验,并影响着他对待所交往的女孩的态度.
　　　　他发现世上存在着多种不同的女孩.有些好女孩丝毫不容忍任何攻击性的性行为,还有一些女孩则可以尽情地与之调情喜戏.那些他感觉可以在性方面接近的女孩,那些与他一样性欲初绽的女孩最终会让他轻视,这确实令人沮丧.不幸的不仅是女孩,也包括男孩以及他未来婚姻中的性行为.
　　　　因为显然在未来他要娶一个"好"女孩为妻.这些态度不一定都会存留于将来的婚姻生活中.但如果它确实存在,它将会招惹出许多的麻烦.很多男人在追求时期,约会时期,直至在步入教堂的时期都是热情浪漫的情种.但是婚姻关系一旦形成,他的举止便犹豫不决了.
　　　　这种男人爱恋他自己的妻子,但他不懂得如何用性的方式来表达爱意.直到那一刻为止,他几乎没有用性来表达爱意的经验.他只与不爱的女人发生过性关系,因为他并不真正地喜欢她们.现在,他找到了真爱,并且娶了她,但他却感到了深切的失落.在同另一种女孩相处时,他可以把伴随他成长的性禁忌搁置一旁.但此时,这种禁忌攀升并困扰着他.也许他自己永远也不会承认,哪怕是在心中默默地承认,但他正用行动演绎着童年生成的那种感情.那时,当他认识了性交的真相时曾惊愕地蜷缩成一团,连声诉说,自己的父母不会做那种事.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好的丈夫是鳖脚的情人,而很多本该美满的婚姻却不断坍塌.
　　　　
　　　　妻子的故事
　　　　
　　　　从妻子的角度来看,情况又是怎样呢?她少年时代的节制和隐秘的经历基本上与她的丈夫类似.当她步入青春期的时候,她也产生了性的欲望,只不过它的唤起不如男孩那样迅速.这部分是由于女性的生殖器不像男性那样裸露易于接受刺激,但更多的是文化上的原因.
　　　　在我们的社会中,女孩子从小就被灌输要接受在家庭内扮演的角色.她的母亲就是最好的榜样.绝大多数的母亲确实在尽着母亲的职责——持家育子.直至今日,绝大多数的母亲并不是职业女性.几十年来,职业妇女的比率一直较为稳定,而且从总量上看非常微小.很多妇女外出工作是因为她们需要那份工作以及从中获取的报酬.但是,当她们结婚,生育后,她们首要的角色是妻子和母亲,外出工作则占次要位置.我们给小女孩洋娃娃玩耍,鼓励她们扮做小母亲.这就是我们社会中女孩子成长的模式.
　　　　因此归纳起来看,女孩往往更加依顺,往往更易接受熟知的文化.但对于男孩子,生活又是一番天地了.玩耍中的小男孩们常常尽力远离自己的家.他们扮演警察和强盗,警长与罪犯,牛仔与印第安人以及与火星人作战的超人.他们的游戏几乎包含了所有能感知的幻想.他们不模仿身旁的现实,他们要超越现实,演绎出英雄的冒险经历和无限的成就.
　　　　有时,女孩也热衷于此类游戏,因为她们也喜欢刺激甚至是恐怖的历险.但是,终日同男孩子一起游戏的女孩会背上假小子的名声.当她开始发育时,与其他女孩一起玩耍会更加地开心.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小女孩游戏的典型特征是重复传统的家庭场景.当她们步入青春期时,她们比男孩更易于接受对非传统的性表达的社会禁忌.
　　　　但是,我们不应由此认为女孩很容易地就做到这一点.她们为了防范自身的冲动和男孩的性骚扰构筑起了重重的屏障.其中的一种自我防护显得特别有趣,.我们已经注意到,青春期的男孩能很容易地将性和爱分离.在他们眼中,性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概念,如地位,男子汉气概和个人能力等.然而,女孩选择了相反的道路.她们在性的周围筑起了精巧的爱的框架.那是极其浪漫的框架.毫不奇怪,女孩最沉溺于童话故事的年月往往集中在接近青春期发育的时候.现在很多男孩,也许还有相当多的女孩,已完全跨越了童话故事的阶段.但确实还读着童话故事的女孩往往只有十一二岁.对于小女孩,禁锢于高墙深沟环绕的楼塔之中的公主是她抵御性攻击的完美象征.只有那勇杀怪兽,游过深沟,爬越高墙,敢于为她冒任何风险的深爱她的王子才能最终得到她.
　　　　换句话说,她通过坚持爱的场景实现着保护自己免受性的袭扰.很自然,激发爱的情感远甚于性的欲望.她对爱的呼唤是她防御年轻男子纯粹性欲攻击的屏障,这还未包括来自她自身初绽的性欲的威胁.
　　　　但是,她与男孩的关系受到现实困难的困扰.如果她彻底拒绝亲吻和爱抚,不让他们"得手",男孩是不会同她约会的.她可能完全清楚男孩将采取的策略和步骤.即便不完全是现实,这也让她激动不已.在无人监护的汽车里面,女孩或许无法长久地坚守住她的屏障.同时,惧怕怀孕增强了她对爱的渴求.因此,很多女孩在顺利地读完中学之后便不论是否做好了准备就匆忙地结了婚.
　　　　以上是体现于女孩身上的社会和心理上的压力.此外我们还发现,在性行为中还有很多的个人需求和潜意识力量也得到了表达.这些因素结合起来形成了一种综合模式,驱使很多男男女女步入了性的通道.它们既不代表自己的理性的愿望,也不代表他们最佳的利益.这些难以抗拒的潜意识冲动在性活动中得到了表达,但它们与表达爱的真正性行为几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第五章 性表达出的爱
　　　　　　
　　　　　　在表情达意上,人类的身体语言具有无与伦比的效力.相形之下,人类的语言往往显得苍白无力.我们的话语不仅常常言不达意,甚至还会使说话者自己也不知所云.与之对照的是,身体语言的表达模式则显得更加的原始和纯朴.
　　　　　　有一则古老的故事讲述了一位公爵将医生接进宫中为妻子接生.公爵珍爱自己的妻子.当听到待产的妻子发出一声声凄历的残叫时,他忍不住不停地催促坐在客厅的医生,要求他立即进去进行接生.但医生却悠闲地玩着手中的纸牌消磨着时光.虽然他耳边一遍遍响起公爵夫妇的哀求声,医生总是不动声色地玩着牌,缓缓地答道,"再等等".几个小时过去了,医生还是那句"再等等".最后,当公爵夫人的哀求变成口齿不清的狂嚎时,医生一下子扔掉了纸牌."时候到了".他冲进了产房.
　　　　　　在表达强烈的情感上,人类的言辞往往显得最为笨拙,可是身体语言可以补救,因为它在表达上最为纯朴.男人和女人伸出手来互相触摸便可默默而传神地表达出对对方的感知.紧紧的拥抱比最华美的辞藻更深切地体现了彼此的爱意.一流的演员即使背诵着电话簿也能让观众泪流不止.人们说话的内容远不如说话的方式那么动人.身体演绎出的话语能够更深切地传情达意.
　　　　　　这就是最深切地表达爱意时人们需要性的原因.在人际交往中,当我们通过行动,当我们运用自己的身体来展示自己的情感时,他人感受的爱就最为真切.这种男女间为寻求和表达满足感而使用身体的行为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性.
　　　　　　在人们发展出的各类依附关系中,性起着最为突出的作用.首先,它使人们相互吸引.随后,在它提供的成就和满足感中,人们相互胶着在一起.但是,在很多的人际关系中,性也蕴涵着一股扰乱的力量.出于道德或其他方面的原因,本该隐晦的性却止不住地突兀而出.有时,受自私甚至是敌意的动机的驱策,性被滥用以至招灾.
　　　　　　尽管性可以成为爱的最强劲的同盟,有时它表现出的也并非是爱意.在美国的传统习俗中,缺失爱的性是一种常见的社会现象.有些男性杂志正是通过营造单身汉的乐园而确保其每期的销售额.它们维持着永恒的少年的梦幻,颇似在性的问题上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
　　　　　　但是,缺失爱的性确实具有一种更微妙更具美国特色的成分.作为美国人,我们不是依靠身体来表达情感.在与他人的交往中,我们往往保持着距离.
　　　　　　受其他文化传统熏陶的人们在直接用身体接触来表达相互关系的问题上显得自由得多.在有些国家,男人见面时往往用拥抱和亲吻互致问候.法国人过去有此习俗,俄国人至今还保持着这种传统.当两个阿拉伯人见面时,他们在握手之余还用空闲着的另一只手握住对方的胳膊.他们就是这样身体互相依靠,站着进行交谈的.在很多国家中,男人们可以手挽着手在大街上溜达.
　　　　　　美国人决不做这样的事,他们甚至不经常握手.欧洲的年轻情侣们喜爱挎着胳膊走路.有时年轻的伦敦人也愿效仿此道.但是年轻的美国人和他们的女友们很少做出这样的举动.欧洲的男人挽着丈夫的手,而夫人也挽着丈夫的胳膊.在美国,男人在横穿马路时也会扶着妻子的胳膊.但当他们一迈上马路另一侧的人行道时,他就会立刻将手松开.
　　　　　　漫游世界的人注意到,在印度的火车站里,空旷的候车室中即使只有二三十个旅客,他们也会挤坐在中央的一小块地面上.即使互不相识,他们也会摩肩抵足.但在美国的候车室或候机室中,高峰期过后,那一小批候车或候机的旅客会竭力保持距离.在餐厅里,美国人习惯与临桌隔开一两个座位的距离,在电影院和公园长椅上亦如此.
　　　　　　美国人习惯与他人保持距离.这使得来自其他国度的人们在与他们交流或进行商务谈判时颇感不适.美国人的特色就是保持身体间的距离,不想接触他人,不喜欢身体上的接触 .
　　　　　　从药店柜台的设置和化妆品广告中我们可以看见,美国人在此问题上走得太远了.他们不喜欢闻嗅他人的体味,也采用各种方式使自己避免冒犯他人.即便是人体散发出的正常的体味,甚至在彻底洗浴后的体味,也往往被视为不爽并具有冒犯性.美国出版的婚姻指南手册注意到了这一点.它们无一例外地暗示女性要格外地"讲究此道".
　　　　　　即使这只是一种苛刻的文化的表象,它也明显展示了人们迈向诸如做爱和性欲涌动下的拥抱这样强烈的亲密关系将是何等艰难.
　　　　　　但像美国这样拥有诸多文化渊源和背景的国度,如此普遍的具有特色的行为模式不应该只是一种虚浮的外表.如果它反应的不是某种跟深层面的束缚,我们便可很容易地突破身体方面的羞怯.可以设想,我们保持身体间的距离是因为害怕彼此间没有了距离.或者回顾历史,当我们的清教徒祖先们踏上新大陆的海滩时,他们的理念便是除了神灵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洁净.他们成功地使得美国在一百五十年后变成了世界上拥有最多砌着瓷砖的浴室的国家.清洁以及它的必然产物——隐私自然令我们倍感亲切.但我们为此付出的代价很可能就是保持身体间相互分离的习惯.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在公园里我们要寻找空闲的长椅而不愿坐在他人的身旁.我们还可以寻找其它理由.在我们幼小的时候,大人总是让我们用衣服遮住身体,控制和掩饰它的自然功能.这让我们对身体的功能,尤其是实现快感的功能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身体成为武器
　　　　　　
　　　　　　但是,在美国还存在着一种非常明显的矛盾现象:我们毫不犹豫地用身体发动攻击.男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怎样打架.如果他们不打架,他的父亲,有时甚至还有他的母亲,很快会过来教会他.在操场上,我们对刚刚学步的小孩说,"还他一拳".我们发展着身体对抗性的体育运动.我们把拳击冠军视为英雄.当孩子刚上中学时,我们就督促他们去踢足球.在孩子的眼中,身体最受称道的用途就是表达敌意.
　　　　　　我们也知道,性可以成为很多潜意识力量的发泄渠道.它们与性本身很少或根本没有联系.我们不知道这种攻击性的冲动是否是性行为的内在成分.弗洛伊德持肯定的观点,而很多人拥有异议.在一些学术圈中一直进行着这样的激烈辩论:到底是婴儿出生时具有爱心,后来学会了仇视,还是婴儿出生时具有仇视,后来学会了爱心.对我们来说,这种辩论颇为有趣,但学究气太浓.不论我们出生时具有何种特性,无论它是爱还是恨,在如此弱小的年龄,婴儿既要学爱又要学恨,这些爱恨都可以被视为天赋的特征.
　　　　　　这样,性的进攻性就具有了有力的论据.我们确实具有仇视的心理,我们确实具有仇视的心理,我们确实运用身体来表达敌意.由此,进攻与性紧密地联结了起来.
　　　　　　我们的语言能够反映出这种关联就不再是偶然的现象了.例如,我们可以想一想"诱惑"一词.当出现在性活动场景中的时候,它表示用某种欺骗的手段把自己的性欲强加在他人的身上.在与性无关的场合中,它的意涵不变.人们受宣传或广告的"诱惑"往往做了原本不愿做的事或买了原本不想买的东西.从字面上看,它只是使人走上了"歧途".但引诱者并不是因为无知或疏忽而奉行此道的.在他的心中只有自己而没有他人的利益.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说,"诱惑"都是一种攻击,对方是受害人而不是合作伙伴.
　　　　　　在市井语言中,性与攻击的关联显得更加率直.实际上它更加坦白和直接."旋紧"某人或被某人"旋紧"就是进行性交.但在另一种口语化的用法中,它指的是占别人的便宜或被别人占便宜.它还有一种用法,表达愤怒或厌恶的拒绝.在这一点上,我们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上的考证.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性可以被用做消减紧张的渠道.此处我们还看到,性可以用于化解极度的困惑或厌烦.一部名为<放荡>的意大利影片以无聊的酒色狂欢结束了它对厌烦的苦涩的探究.在最后一幕里,所有人和事都退缩到性的背后.那是性欲的地狱,没有火热,没有激情,没有快乐,当然,它也没有爱.
　　　　　　
　　　　　　性作为一剂良方
　　　　　　
　　　　　　很久以前,心理学家即已形成了一种观点:当一个人困惑沮丧的时候,他的心中常常会生发出无名的怒火.孩子的大动肝火即是一例.当我们长大后,即使自己也觉得发脾气不是一种良好的发泄渠道.因此,我们或是发现了一种能够为社会接受的方式来发泄怒火,或是将之埋藏于心中.厌烦和沮丧也可以引发困惑的愤怒,而且它更加漫无目标,令人麻痹,使人无法采取有利于自己的行动.但是,本身即是强劲有力的性可以轻松地打开阀门,可以将郁积于心的深藏的紧张和压抑,以及厌烦的,无名的怒火的能量尽释入自己的能量库中.
　　　　　　所有这些缺乏爱意的性动机都不可能带来可靠的幸福的性体验.作为负面因素,它的最好的结果不是造成伤害.就像为治头疼而服下阿斯匹林一样,它使人获得了解脱.但正如阿斯匹林只能短暂地镇痛,只要病根未除,病症迟早还要再现一样,焦虑紧张将重新积聚,它们依然需要释放.
　　　　　　对有些人,事实上对很多人来说,这种使用性的方法只能加剧他们的负罪感.如果没有负罪感,我们至少也会感到恶心——清晨从梦中醒来时,我们会厌恨自己.当然,并非人人都是如此.有一些"快乐的"单身汉们显然早已将无爱的性行为忘却.
　　　　　　
　　　　　　享受性的人
　　　　　　
　　　　　　那么,在性的问题上谁是快乐幸福的人呢?体验幸福快乐的性,或如心理学家所言,在性的问题上适度得体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首先,他或她不觉得性是卑鄙肮脏之物,他们不惧怕性,并能将性接纳为自然的,人类本性的一部分,是愉悦的一种自然源泉.他或她应是一个对性感兴趣,懂得欣赏性,品位性的人
　　　　　　但是,这种兴趣不应排斥其他的兴趣.排它性的性兴趣是对性专一无二,对性痴迷着魔.我们深知这算不上幸福或适度得体.它颇似病态.
　　　　　　能体验性快乐的人在其他方面的追求上也是幸福愉悦的.他有其他的兴趣,其他的动力和其他的快乐源泉.在所有欲望和需求之间,他能构筑平衡.其中,性占据着一定的地位,而且可能是相当大的地位,尤其是在青少年时期.但性决不会排它而占据一切.性是一种整体性的和谐.借用无偏颇色彩的心理学术语,性是一种良好的总体适度的状态.古代中国和希腊的哲人们将此种和谐的生活称做幸福的生活.享受性快乐显然是这种和谐幸福生活的一部分.
　　　　　　其次,他接受性在生活中所起的作用.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尽管性的外部体征是清晰的男性或女性,在具体的个人身上这种区别却并非那么的清晰.身体的运作依靠精细的平衡.每个男性的性腺系统同时分泌出少量的女性激素;同样,每个女性的性腺系统也产生少量男性激素.在人的个性上,这种区别显得更加微妙,因为在生理基础上还附加着心理的制约.对于个人的经历和环境,当事人不仅有个人的反应,他生活于其中的文化因素也发挥着巨大的影响作用.
　　　　　　但是,这些因素的最终结果仍是一个人或为男性或成为女性.如果一个人生来就是男性,男人的特质便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并支配着一切.如果一个人生为女性,她长大后女人的特质便最为显著.接受自己在生活中的性角色即是男人接受男人特有的行为模式,女人遵循女人的处世原则.
　　　　　　前面我们曾经提过,对于一个具体的人来说,无论我们有没有记住其他方面的特征,我们总能识别出并记住他或她的性别特征.再进一步,我们会发现事实上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在行为方式上都体现出了男性或女性的特征.我们行,坐,站,谈的方式,穿衣脱衣的方式,有人说甚至包括我们思维的方式,都体现着男性或女性的印迹.当我们从男人身上看到女性化的举止或从女人身上看到男性的动作时都会感到困惑不安.我们猜想,这人是不是个同性恋.很有可能此人在生活上的困惑比我们旁观者的心中更加深刻.
　　　　　　能体验性快乐的人不存在这样的困惑(无论是外部举止还是内心体验).性快乐的男人更愿作一个男人,性快乐的女人乐意做一个女人.他(她)们可能会不断地抱怨做男(女)人的苦涩,羡慕女(男)人的优势.随着历史的演变,女人开始为自我在社会中的劣境大鸣不平.但这段历史尚不会太久.的确,世上存在着许多不工正的事.男人和女人经常会为在诸如婚姻和育子等问题上自己究竟扮演着何种角色而困惑.从社会意义上说,如今的男性或女性角色并未被清晰地界定.它常常使人们无所适从.
　　　　　　但从本质上看,能够体验性快乐的男人和女人都能清楚地认识自己的角色.而且,他(她)们接受了这种角色,尽情地享受着这种角色带来的欢乐.
　　　　　　
　　　　　　情感与行为
　　　　　　
　　　　　　现在,我们来探究能够体验性快乐的人的内心情感.尽管阿尔弗雷德.金赛博士在他的两卷专著中提供了大量的男人与女人性行为的信息,我们若不对人们对性的情感,态度和思想作同样全面深刻的探讨就不可能在性模式的认识上有巨大的进步.我们的性行为只代表了完整认识的一小部分.
　　　　　　甚至在<圣经>中,耶稣也曾告诫过人们,"以色情的眼神盯着女人的男人在心中已犯下了奸淫之罪."用现代的话语来解释,即使一个人仅仅用眼睛扫视了关注的对象,他也已因暗藏的欲望而产生了痛苦的矛盾.因为没有外在的行动,也就没有人出来指责他.他并未伤害他人.用世俗的观点来判断,他并未犯下罪行.但在他自己的心中,那恐怕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具有社会权威职能的法律遵循着社会达成的共识.如果行走在宾夕法尼亚大街上的你对政府心怀怨意,恨不得纵上一把大火将白宫化为灰烬,但没有人会来妨碍你,威胁要将你法办.可是如果你在这条大街上漫步,随手将点燃的火柴棒仍到草坪上,立刻就会有便衣警察或特工拦住你,责问,"你想干什么?想烧白宫吗?"你可以为自己漫不经心的行动辩解,但对方死死地盯住了你的行为——你把燃烧的火柴棒丢进了白宫大院.就算不把你铐起来,他也会厉声呵斥你,并警告你不可再犯.
　　　　　　法律惩罚的不是我们的思想或情感,而是表达它们的行动.即使我们从未付诸行动,但只要写了恐吓信我们就会因敌意的行为受到惩罚,因为写信本身就是一种行动.我们在心中可能想到谋杀,企图谋杀,甚至在脑海中策划了谋杀,但只要我们没有采取行动,法律就没有理睬我们的兴趣.社会不会因脑海中浮现的企图就惩戒我们.
　　　　　　我们对待自己却更加苛刻,不仅会为实际采取的行动,还会为未付诸行动的思想,情感和愿望而进行自责.在生活中,我们面临着强烈的性禁忌,同时也怀有强烈的性刺激.这些互为矛盾的因素结合在一起,像催化剂一般互相激发.就像试管中袅袅升起的烟雾,这两种因素混合在一起,弥漫出性欲望和渴求的烟云.但它们没有,而且常常也不能被化为实际行动.
　　　　　　因此,审视个人的情感就显得颇为重要.人的性行为非常重要,但他的性情感同样重要,因为它折射出他的满足与失落.情感为每一桩行动奠定了基调,营造了氛围.一对做爱的男女进行着同样的性行为,但他们的情感可能立于两个极端.于是,同一性行为便被赋予了截然相反的意义和价值.在上文中我们已看到,诱奸若属于进攻性的行为,但它也可以表现为温情脉脉,看似充满爱意和体贴.事实上,诱奸若要成功的确经常必须如此.在诱奸者的心中,这不是爱的行动.它杀充满恶意的欺骗之举.
　　　　　　性快乐的情人的情感究竟为何物?它们是爱,是接受与性对象的依附关系.运用身体获取的愉悦的性始于人们最初的婴儿时代的体验,即对满足身体需求的感官体验.作为与提供愉悦感物体的依附关系的爱也始于这一早期朦胧的阶段.性与爱相关联不是出于道德的因素,或是沉溺于身体愉悦的托辞,或是由社会异议产生的负罪感,它们相关联只是因为在最初的起源处它们就已相互关联了.因此,在用体态表达对爱恋的女子的依附关系时,男子也在轻击着内心最深处的源泉.
　　　　　　性的表达方式回应着深切的爱的渊源.它们均依附于身体上的愉悦.当我们在上一章中设法为性下定义时,我们探讨了其他感官体验上的更为简单的表达方式,如女人抚摸第一件毛皮大衣,或小孩埋头舔食冰淇淋时产生的快感.从广义上说,这些感官愉悦具有性征,虽然它们并未涉及敏感的性器官区域.在这个意义上说,冲一个热水澡,吃一顿丰盛的晚餐,从山坡上高速滑雪,坐过山车飞旋等都是性体验.
　　　　　　在做爱的过程中,很多感官上的快乐也并非来自对性器官的刺激.懂得用身体表达爱意方式的情人们能从对方获取广泛的感管愉悦.他们之间的依附关系越长久,越亲密,这些体态上的亲昵就越自由,就越能带来深切的满足感.
　　　　　　当人们戏言性将永驻时,他们其实在承认性在控制着我们.这不仅因为性生发了强烈的欲望,它也带来了深切的满足.对异性的依附关系为我们提供了实现身体上至乐的潜能.迄今为止尚未发现身体的运用能带来更大的快乐.通过性表达出的爱给爱的对象和爱的主体带来了满足,也带来了我们所知的最强烈的依附情感.
　　　　　　相互依附的人们通过互挽胳膊,尽力相互倚靠,运用所有的感官探究对方而表达出这种关系.他们要排除世间万物相互独处.他们要与外界绝缘,让自己的意识只容留住对方.成人的生活世界多姿多彩,如共同生活,料理家务,看管孩子,理财,共享知识与社会生活.此刻,这些将二人联结的生活万象均已超出物外,只剩下亲密的相拥带来的彻底的身体满足.
　　　　　　如同在其他的生活领域中,性快乐的人此时自身亦和谐舒畅.对于他,性和爱具为一体.他的性情感就是爱的情感.
　　　　　　这并不表明性是他表达爱意的唯一途径.爱比性更加丰富多彩.除了身体之外,爱还有许多其他的表达方式.两个音乐爱好者可以抵膝而座数小时却并未静听音乐.在一起畅谈音乐同样能给他们带来音乐上的享受.同样,我们上千遍地用各种不同的方式表达着爱,因为每一次我们都通过性来表达它.但当我们切实地发生性行为时,我们把它当作爱的行动.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是性快乐的人我们就是这样做的.
　　　　　　
　　　　　　用性的方式表达出的爱
　　　　　　
　　　　　　研究用性的方式表达出爱不是件很容易的事.面对很多失败的婚姻实例,我们会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也许夫妻双方在性的问题上出现了问题.但是,这种认识本身就很可能存在问题.在很多婚姻中,人们缺失的不是性而是爱.很多夫妇维持着婚姻关系.从表面上看,他们在一起和谐地生活和工作.但他们在爱的感受上可能存在着极大的差距.他们间的关系与其说是相互愉悦的强烈依附,倒不如说更似一种家务程式.在很多婚姻中,性不是表达相互依附的恒久愿望,它已演化为一种要求和义务.
　　　　　　如果我们还记得性是身体表达爱的方式,那么我们就可能探究其表现形式了.我们可从自身和他人的经历中进行探索.对此,艺术家和诗人们已为我们提供了充沛的例证.
　　　　　　情人之间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这是一种身体方面的感知.不仅如此,他们还能进一步感知到对方正在感知自己.两个人一起在空旷冷清的海滩上漫步时,他们可以是普通的在一起欣赏大海,蓝天,微风和脚下沙滩的两人.但如果他们是一对情人,他们则不仅欣赏着面前所有这一切,而且还最深切地体验到他们是在一起感受着这一切.他们不仅享受着自己的喜悦,同时也分享着对方的快乐.
　　　　　　在挤满人群的房间中,产生这样的情感可能比较困难一些.在弥漫的烟雾中,他们可能看不到对方.但即使是在这样拥挤不勘的房间内,情人之间还是有心灵感应的.如果我们本人不能有幸来体验这样的经历,也可以从他人的故事中看到它的显现.在晚会中,有些夫妇即使不知道对方也在现场,但总能强烈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当然,有些夫妇出于嫉妒,仇视,占有欲和好胜心,总是像警觉的山鹰一样监视着对方.他们能够感受和忍受着某种强烈的依附关系.在这个意义上,他们之间存在着爱.但是,双方从中体验到的爱却很少在身体上.他们感受到沉重的负担,他们的感觉也更加迟钝.与之相反,从依附关系中找到快乐的人们可以欣喜地感受到对方的感知在不断增强.他们能从对方的快乐总体验到更大的快乐,对对方的悲喜更加关切.即使没有任何暗示或外部的表示,他们也能经常感知到对方正准备离开会场.
　　　　　　这种高度的对对方身体上的感知是一种性现象.它是身体通过意识和感知表达爱的方式.这种身体上的感知寻求交流.他们相互交谈,分享思想,计划和梦想.他们接触对方的身体,彼此抚摸,呵护,亲吻和插入.
　　　　　　在这种用身体交流爱的方式中,情人们用最具个人特色的方式重申着自己接受与满足的理想.这是他们自生命之初,自婴儿时代之始即已明白的感受,这是他们在每一个成长阶段不断渴求的感受.从中,他们识辨到一种在学会说话之前早已学会的语言.它在表达上比任何借助文法魅力的文字语言更加有力.这就是亘古未变的用身体表达爱的语言.
　　　　　　在这种语言中他们感受到了自由.他们可以广泛地表达情绪和情感.他们的性行为并非一直遵循着这种模式.同任何一种真正的语言相似,它有自己的表述词汇.有时,一方喜欢主动地去爱,而另一方则更喜欢被爱.有时,一方扮演主动的角色,有时则是另一方.有时,他们嬉戏,畅想,严肃,顽皮,温情脉脉或激情涌动.在性爱中,他们共同培养同样的表达自由,颇似人们的言论自由的理想.
　　　　　　缺少了这种性表达,男女之爱便不复完整.在历史和文学作品中,有些最强烈地表达出来的爱在身体方面并未达到巅峰.
　　　　　　基于此点,我们有理由怀疑它们是否是最深切的爱.那些爱是理想和承诺,是对爱人的理念和幻想,但不是现实的爱.
　　　　　　
　　　　　　当性表达动摇时
　　　　　　
　　　　　　当一个人口头诉说"我爱你"却又不敢用身体接触对方时,他很可能是希望爱却不能爱,因为其他的爱和依附关系正相互冲突着.或许,他正在撒谎.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形,他并不是真正地投身于爱,用言语和身体来爱.身体同思想和情感一样是人的一个组成部分.人的个性通过所有组成部分得以表达.话语可能会欺骗我们,但身体不会轻易受骗.身体语言也许能最诚实有效地表达出爱.
　　　　　　不幸的是,在该领域中社会传统的抑制力极其强大,很多人在成长过程中受到创伤.他们成年后发现,解放自我,有效地用性来表达爱显得困难重重.通过婚前放纵行为认识性的年轻丈夫会发现很难向自己钟爱的妻子完全表达爱意.在少女岁月中把自己性涌动的青春禁锢于私有范围中的新娘会发现,戴上结婚戒指并不能自动地摒弃自己的畏惧和禁忌.当双方这般迟疑地走向性生活时,双方至少是妻子很可能无法获得较大的满足.
　　　　　　今日的妇女希望享受完全的性满足.很多妇女在没有体验到性高潮时会感到烦躁不安.在对待性的态度上,这当然可以说是一种较新的发展.老一辈妇女并没有类似期待.如今,在同丈夫做爱时若没有达到高潮,妻子在思想中就会蒙生出冷淡和变态的阴影.或许她会责备丈夫,但如果丈夫关爱呵护有加,她就只能自责了.她越焦虑,就越不大可能达到性高潮.
　　　　　　在性交过程中达到性高潮的问题上,人们存在着极大的困惑.身体健壮的男性在性交中射精,达到性高潮并不等于他总是能体验到满足感.性满足比单纯的身体上的高潮具有更丰富的内涵.几分钟后,他可能依旧躁动不安,茫然若失.也许他感到人格的分离,冷漠,很少感受到性满足的那种深切耀眼的满足和宁静.他甚至会为这样的经历感到负罪,羞愧和懊悔.
　　　　　　女人也可能感受到这种远非满足的情感,即使身体上达到了性高潮,相反的情况也会存在:女人并未达到性高潮,但她感受到幸福和满足.在同钟爱的男人肌肤相亲中她深感惬意.
　　　　　　女人为未能达到性高潮而蒙生的躁动不安的情感事实上可能源于其他的不安因素.也许是婚姻中某些与性关系无关的生活在困扰着她,也许她意识到自己对丈夫在做爱时的某些方面不满但却不能与他交流.几乎任何困扰她的因素都已经很容易地纳入了她对性经历的不满.因此,性高潮的失败可以吞并所有其他的不满并进一步得到强化.
　　　　　　
　　　　　　诚实与性满足
　　　　　　
　　　　　　完整成熟的性关系是多方面的.它表达出情人们的人格,情绪和情感的多个侧面,以及他们依附关系的多种神韵.用性的方式表达的爱无法用规则来进行规范.我们不能像为社会行为那样为性立下规矩.描绘多种性行为或性交体位的书籍的价值只在于它们能有效地帮助人们解放对性的保守的态度.但理想中的相互爱恋的人们在相处是完全自由不受拘束的.他们并不迫切需要对自己性生活的图解式说明.他们依彼此间的感受而行动.总体说来,他们相互吸引,相互需求.
　　　　　　内容丰富而且相互满足的性关系包含着当事人乐意抛却拘束,展示真正的自我.显然,这以自由的爱的感受和被接受为前提.如果任何一方在相互关系的其他方面中无法享受这种信心,那么他(她)必将很困难在性生活中享受到它.
　　　　　　有时,缔结了婚姻的人们会发现自己的爱几乎没有任何浪漫的色彩.他们或许学会了相互接受,并且较为舒适地共同生活,但他们的性关系表达不出多少积极的依附关系.它可能只是依义务性的程式,起着释放紧张的功能.当两人建立了积极的依附关系,可以满足地相爱时,他们会竭尽全力相互享受.他们相互帮助,相互欣赏,一同嬉笑,一同坐卧.他们一起跳舞,娱乐.他们为共处而欣喜.习惯于独自度假的夫妻们显然不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较大的快乐.否则,他们会把共同度假当作共享愉悦的良机.
　　　　　　当人们带着多种否定性的依附关系步入成年期时,他们可能不知道如何培育积极的依附关系.在某种具体的爱上,他们可能以相当积极的态度开始.但最终,他们总是使之滑入自己熟悉的否定性的爱之中.尽管这种爱受到了玷污,他们也会找出诸多的社会和心理方面的理由而继续这种关系.但是,在相处中她们已体验不到太大的乐趣.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大可能维持住性关系.
　　　　　　即使依附关系是积极的,性也会遭遇挫折.但是,这些困难将是短暂易逝的.对于年轻的情人们来说,障碍可能仅仅是缺乏经验.而且,性在生活中所起的作用会随着年龄,经验和遭遇而变化.当我们集中精力于某些事项时,我们几乎会忘却性的存在.在与我们相爱的人分离的一段时间中我们可以完全将性搁置一旁.很多人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用性表达的依附关系随着生活的诸多事宜而变迁.有时,它们带来快乐,有时则伴有苦涩.但只要这种依附关系依然强烈和积极,它的性表达就可以纯洁清新.单纯身体上的性的依附关系不能代替包含双方完整个性的多方面的爱.但用丰富的性形式表达的爱值得培育,因为它能带来深切的满足,可以生发强烈的积极关系.
　　　　
　　　　
　　　　第六章 基本的爱:自爱
　　　　　　
　　　　　　爱这个字眼听起来颇为悦耳.它散发出温馨美丽,甚至包含了英雄气概.如果爱不能给人带来欣喜,至少它隐含的悲怆也浸透着高贵.爱给人以温暖,甚至能够带来荣耀.即使在最平常的意义上,爱也能让人愉悦.爱不必像文学作品中那样饱含着激情,或如父母对孩子般无私得奉献.或许它只是淡季中的一颗草莓,但却沁人心脾.
　　　　　　可是,如果它的前面多了一个前缀,变成"自爱"的时候,整个色彩立刻起了变化.眨眼间,所有令人愉悦的联想骤然消逝了,而一连串丑陋的意象在我们头脑中穿行:自私,虚荣,妖媚,贪婪,自恋等.这样的词汇实在太多,而且没有一个让人愉悦.
　　　　　　通过本章的探讨,我们希望能够消除自爱带来的这些不愉快的联想,并且发掘出自爱的另一面.也许,我们需要自爱.也许缺少了它我们就会一事无成.也许我们还会发现自爱是人类最基本,最本质的爱.
　　　　　　
　　　　　　理性的戏法
　　　　　　
　　　　　　对于自爱,哲学家们已做出了诸多的阐释.在无聊的周末,任何出色的逻辑学家都可以为世上再没有其他类型的爱而开展辩论进而达到自我娱乐的目的.他可以证明人类第一善良动机的底蕴只不过是自爱的外观.无论是为国捐躯的烈士,还是致力改变人类命运的人文主义者,还是谨慎策划孩子未来的慈父,他们的行为都是自爱的外观.而自爱最突出的事例便是两个情人的相依相伴.
　　　　　　将爱降格等同于这些概念恰似听过优美的小提琴后评说"这是不过是用马毛在琴弦上擦擦而已"的才子们铸下的谬误一样.它也似看到美妙绘画后评论道"这只不过是一堆化学颜料罢了".在逻辑研究中我们发现,这都是归纳带来的谬误性阐释.如果这样,雅典的巴台农神庙也可以被概述为一块块垒加起来的石头堆.
　　　　　　以上关于逻辑的话题不禁让我们想起另一个普遍存在于逻辑学家当中的思想.在他们极其细致的分析之中,他们着力区别开必须和充足的条件.人要活着就必须呼吸空气.但是,只有空气并不足以维持人的生存.人的善心应该始于家庭,但若仅止于家庭之内就显得远远不够了.此番道理也适用于爱.爱确实发自家庭生活中的自爱,这是不可避免的现象.但除非我们逐渐接受这些基本的爱并从中获得了乐趣,否则所有其他随后发生的爱都会蒙难.当我们在情感发育过程中感到苦闷,受到伤害,我们就会被自我的需求所奴役,无论是独处或与他人交往都没有太大乐趣.因此,拥有更积极地对待自我的态度就成为享受其他爱的先决条件.我们在自爱的基础上构筑起所有其他的爱,而所有其他的爱的性质也取决于这起始的爱.
　　　　　　
　　　　　　缺乏爱的自我
　　　　　　
　　　　　　让我们简单回顾一下爱的起源.在前面我们已经看到,爱是婴儿拥有的第一个依附关系,爱是对自我的依附,是对自己的感觉和身体的依附.爱无可避免,因为此时孩子的自我就是他的全部世界.除了自身之外不复存在任何其他东西.孩子感知到这一切起初都是自身的一部分.他母亲的乳房,他母亲的手起初也是他的一部分.他无法区别自身与外界的界线.
　　　　　　好几个星期后,婴儿才开始区别出自己的身体与外部世界,才知道自己的手指和脚趾属于自己,而母亲的手不属于自己.要形成对自身完整的认识,感觉到自身作为一个个体的存在则还需要多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不但发现了自身的特性,也学会认识了已烙下父母价值取向的痕迹.他不但发现了与他人分离的自我,而且这种自我还有好坏之分.某种自我能够赢得友好的微笑和温和的话语,而另一种自我却招致紧缩的眉头和愤怒的责骂.
　　　　　　换句话说,在学会认识自我存在的同时,我们已经开始产生了良好或卑微的自我感觉.我们开始的自我依附缠结着积极或否定的情感.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展阶段.其深远的意义影响着人们的未来.如果多年以后某些人步入心理诊所求治时,他花在诊所里的很多时间都与此番自我意象密切相关.很多心理医生的诊所开着两扇门.一扇专供病人进入,另一扇专供病人离去.在这两扇门上很可能个帖着一句话.入口处的那一句为:"进入此门者自视甚轻".而出口处的那一句则为:"走出此门者自视有所提高".通过心理治疗,人们的自我价值观必会提高.它是我们称做良好调整的基石.
　　　　　　显然,这种自我观念的改进是人为的,表面的产物,它并不是内心的真正发展.有时,经过一两个月,或一两年的精神分析治疗后,病人在与他人交谈时会变得自以为是,好大肆吹擂,就好象他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物一般.他就像摇着大旗,在乐队伴奏下进行一般的展示提高后的自我认识.
　　　　　　如果一个人必须对着每个人的耳朵高呼自己是何等重要,那么很明显甚至连他自己也未必具有多大的信心.这种行为颇似心理医生们所称的"溜入健康".处于这一阶段的病人有时一迈进诊所他的症状就完全消失了.我们都明白,这种改善只不过是虚幻易逝的现象.高声宣布自我重要的表现也应归属此列.
　　　　　　另一方面,卑微的自我可以通过大量形式表现出来.它包容最普通和最极端的各种形式.貌美如花的女子或许会自视寻常,甚至丑陋不勘.她们喜好通过邋塌的衣着表现出这样的心态.在她们的眼中,自己是不配花那么钱精心打扮的.因此,她们只好每天穿着最无生气,最普通的衣服.
　　　　　　有些能力极强的男人尽管已经赚了大笔的钱也会怀疑自己的能力.他可能仍然经常惧怕瞬间失掉所有的财产,名声和地位,并最终沦为乞丐.很多演艺界人士,尤其是歌剧演员,也经常生活在恐怖之中,生怕突然丧失了自己的艺术才华.
　　　　　　还有很多人常常为更加紧张,具体和缺乏理性的威胁而感到恐惧.尽管人们早已熟知这些恐惧,但它们通常笼罩在各种复杂病源中的渊源却往往为人们所忽视.如果一个人被某种恐惧感所操纵,那么从本质上看他就无力处理相应的某些具体情境,而出路只有被他人牵着手才能安全地走出困境.这种情境向我们昭示了与日俱增的真实的自我意象:他发现自己几乎与婴儿一样无助.伴随着发现自我处于这样境地而生的恐惧感剥夺了他所有的成人防护,展示了他内心深处的颤抖的,无力的婴儿式的自我.
　　　　　　另一种展示卑微自我的方式是白日梦.经常做白日梦的人厌恶自我,希望成为他人.他们一旦能够独处立刻就变成了他人.虽然很少有人梦想有朝一日自己成为光彩照人的小说主人公沃尔特.米蒂,但很多读名人传记的人都会在心中暗想,甚至会大声呼喊"我要是他该多好啊".
　　　　　　以上只是自我否定性情感的诸多表现形式中常见的几种.这些自我否定性行为主要可以归纳为两大类型.第一种表现为缺憾,不能充分表达自己的潜能.稚嫩的心无法赢得美人的芳心其实并不在于缺乏个人魅力,潜藏于懦弱行为之下的是他没有自信.自视卑微的人会因畏缩而使理想远远低于自己的实际能力.由于高度的自我关注,他分了神,懈了劲,最终他的能力亦经常受挫.
　　　　　　自视低劣的第二种反应特征是卑劣意识.卑劣意识不是什么谨慎或谦恭,它是彻底的自我贬抑.长着丑陋鼻子的西拉罗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配不上美艳的佳人.他只有在可以隐身的夜幕树荫下,尤其是在假扮举止文雅的年轻基督徒时才敢向罗克珊表达爱意.如果说"很多鲜花绽开而无人见",那主要是因为很多像他这样的人事先就已畏惧先行撤退了.
　　　　　　与我们朝夕腥伴的自我属于我们自己我们如何与他人相处与我们如何同自我相处并无干系.我们或许会为某些难忍的苦难责怪他人,但若没有那些遭受抨击的人,我们还是可以同样的快乐或忧愁.当然,我们不愿承认这一切.但如果我们不去责怪他人,那么我们也会寻找其他的目标.我们日常生活的基调不取决于对待自我的态度.
　　　　　　这种态度影响着我们与他人的关系.这些关系越重要,这些影响就越明显.当我们为某人的风采着迷时,我们的关系主要受欲望支配.但当这种依附关系向前发展时,当我们更深地自我投入时,我们的自我情感就不可避免地跃升为这种关系的主导因素.
　　　　　　很自然,恋爱中的男人刚开始会把爱人理想化.但如果他自视甚低,这种理想化的幻象就会最终将他吓退.在他的心目中,他根本配不上这种完美的女性.他不敢主动去追求她.还有一种男人,正是基于卑微的自我,他才苦苦追求并把美人拐到手.但婚后两人关系的主导粘合力就是他那卑微的自我.他追求的唯一的爱是他人的照顾和关爱自我.他能付出的唯一的爱也只是依赖.
　　　　　　依赖性的爱可能表现的非常强烈.有时,它强烈的程度会让爱人感到窒息.但这种强劲的力量并不足以衡量爱的丰富内涵.它只是一种单维的爱:一放倚靠,另一方支撑.它在其它方面的需求极其缺乏.它不存在多维的交流,它没有真正的爱的共享.他们的关系永远是一方索取,另一方付出.
　　　　　　
　　　　　　爱的语法
　　　　　　
　　　　　　每个句子都有一个主语,爱的语法的主语就是恋爱中的人.在本书的第一章里我们看到,与那身躯渐渐消逝只留下一抹微笑的切西猫不同,我们的研究对象——恋爱中的人——必须存留于我们的面前.他不可以擦身而过.他是主语.但在以"他爱......"开头的句子总,还存在着一个宾语.
　　　　　　这个宾语究竟是什么或是谁取决于恋爱中的人的年龄和经历.正如我们所知的那样,首先,这个宾语是他自己.这个宾语,这个自我意识,在他迈向成熟的岁月中一直是最主要的成分.
　　　　　　贯穿所有这些成长的岁月,幼儿期,儿童期,青春期,他不断地强化自我认识,形成自我定位.他尝试着各种各样的身份,并由此作着前面我们说过的白日梦.他从历史和故事书中以及周围世界中寻找榜样.他对老师,体育教练,朋友和校园英雄极为迷恋.当他有了第一次异性恋爱时,这种依附关系主要表达的仍然是对自我的依附.正如我们将在后文浪漫的爱中看到的那样,恋爱中的人首先爱恋的是情人眼中的自己,然后才是情人本人.
　　　　　　儿童最初是从父母和其他家庭成员对自己的认识中形成自我意象的.在前面的章节中我们曾提到儿童是怎样形成卑微的自我形象,是怎样渐渐将自己视为不甚可爱,并由此丧失建立与自己愉快的依附关系的能力.那么孩子又是如何发展良好的自我意象,如何构筑可爱的自我的呢?
　　　　　　
　　　　　　对待自我的态度
　　　　　　
　　　　　　身为父母我们应尽可能多多鼓励孩子.孩子常常言语笨拙,常常因能力的缺憾而四处碰壁,而且父母常常以严格管束,训诫和教化孩子为己任,结果是要表演赞赏孩子我们不得不找寻甚至创造机会.如果孩子要建立起良好的自我评价,他就需要大量的表扬和赞同.
　　　　　　出于同一目的,我们赋予小孩子极多的自我表达的机会.我们对他们的成功大肆吹擂,我们为他的第一次蹒跚迈步欢欣跳跃,我们不停地模仿他的呀呀稚语.他的蜡笔涂鸭令我们频频点头.我们对他说他是多么地棒,多么的出色,长大后他可以成为美国总统,世界领袖.当他还生活在真实世界的边缘之上,仍包围在我们保护的怀抱之中时,我们能够为他提供幻想.他以此为基础茁壮成长.
　　　　　　随着孩子接触的世界越来越广,这些幻想便开始从他的想象中过滤出去.在学校中,尽管大家还是一个劲地夸他是多么的出色,他终于发现了很多同学学业上比他更优秀,游戏上比他更娴熟.他发现自己原来根本不出色,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在班上仅仅处于中游.
　　　　　　这种发现使他遭受到打击吗?如果他的父母明智的话,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不会再在他的耳边夸耀他是最聪明的孩子,不会在他做家庭作业时站在他的身边迫使他证明给他们看,也不会当他考试没有得A时便开口责骂他.他们爱他,他们觉得在班上处于中等就很不错.他的班上有那么多成绩中等的孩子,他们都很可爱.他生活于一个优秀的团体中.父母鼓励他和同学们畅快心玩耍.
　　　　　　学校当然是个竞技场,是孩子将要面对的充满竞争的社会生活的预演地.但是,他的父母是他认识社会的启蒙者,是给他言传身教的教化者,他们的态度仍然具有强大的影响力.他们所传输的自我意象最易于被孩子接受.当孩子步入这个世界,心里感到做自己真的很不错,这个世界真的很迷人,那么他的生活往往就会变得美满.
　　　　　　当孩子具有这种认识自我和周围世界的态度时,突兀而至的竞争性的校园生活也就不会让他过于震惊.前面我们提到过,受到吹毛求疵的父母不断批评的孩子在无意识中将此类评价从家里带到了外边,他的老师和朋友的父母发现他的感情脆弱,行为不可靠.尽管他自己不愿看作这样的局面,但他外现的行为几乎让人不可避免地产生这样的看法.这样,他不幸的家庭体验在外界被不断地强化.在现代理论中,心理学家将之称作"制约反应",而民间智者则简洁地说:"给狗取了个坏名字".
　　　　　　
　　　　　　阳光灿烂的日子
　　　　　　
　　　　　　这个理论同样适用于生活在更加愉悦的环境中,赞赏多于反对,鼓励多于批评的孩子.他也会发现他的自我意象不断地得到强化.虽说成绩只是一般,但是因为他有一张可爱的笑脸,老师们便对他笑脸相迎,他看不到深锁的眉头,听不见厉声的呵斥.在游戏中他可能不是最好的玩家,但同学们欢迎他,因为即使他的记忆平平,但他是个输得起的伙伴.即使他被淘汰出局,他会开个得体的玩笑,因为在本质上他觉得非常轻松.他不必为了感觉到被他人的接受和喜爱就必须成为十全十美的人.
　　　　　　如果他发现在某方面自己的能力有限,他会从其它方面挖掘潜能.虽说球打的很糟,但他步跑得很快.他的阅读速度或许很慢,但他算数飞快.他因为可靠而被同学选入班委会,甚至还会当上班长.他可能活泼并富有想象力,因而参加了学校各种演出.
　　　　　　这样,在艰辛的真实社会生活中,孩子加强了良好的自我认识.这并不是说他所有的经历都是快乐舒畅的,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他遭受到与其他孩子一样多的失望,挫折和阻碍.或长或短,他也会经历动摇自己信心的艰难时期.就像每一个孩子一样,他必须认识到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他一个人.
　　　　　　但是他不会被失望压倒.不像一开始就自认卑微的孩子在每一次不幸中都目睹到自我认识的验证那样,他在自信的鼓舞下冲破暴风雨到达安全的彼岸.对他来说,太阳必定会再次照耀.他必能经受这些考验,并增进自己的情感力量.
　　　　　　总之,他感知到自己的能力.在自信心的推动下,他可以面对不幸,解决不幸,不再受不幸的影响并充分享受生活和他人带来的快乐.
　　　　　　
　　　　　　共享财富
　　　　　　
　　　　　　任何对自己的能力拥有理性认识的人都是可以与之愉快相处的.他不爱抱怨命运的坎坷,世人的不公.他不会带着有色眼镜武断地认定他人心术不正,不可信赖,或他人试图占自己的便宜.他们为什么要占自己便宜呢?总之,他是个好小伙,他让事态自然发展.进一步他开始以往自我,开始对他人发生兴趣.他是我们记忆中的好听众.
　　　　　　人们很容易喜欢上这样的人,因为他是由喜爱他人而且与人开始交往的.人们很容易对他感兴趣,因为他对别人感兴趣.他是一个容易被爱上的人.
　　　　　　他不仅容易赢得爱,他也付出爱.因为他喜爱自己的拥有物,他便想与人分享.他与别人分享食物,书籍和朋友.他不愿悄然隐匿独自享受他的生活.相反,他会说:"来吧,这真不错".
　　　　　　当他坠入情网时,他把自己所有的其他的爱和依附关系也都带入爱情之中.在快乐方面他是富有的.他对爱人说:"快来与我分享这个".他为生活中的爱带来了分享的财富.
　　　　　　实际上,他正在分享的正是他自己.通过发现自己是优秀的社会成员,他在日渐成熟的社会中精心培养了自己良好的情感,并将朋友,兴趣,品位,思想和行动都融入其中.他将大量的令人愉快的依附关系引向自身,建立和扩展了自己的社会形象,并用它们丰富了自己的个性.他拥有丰富的自我,他与爱人共享这一财富.
　　　　　　没有尽善尽美的生活我们必须记住,生活为每个人可以享受的欢乐都设定了约束.没有人可以达到尽善尽美.我们难免会遇到不快不满的事.即使是阳光普照的大地也有严寒和暴风雨的侵袭.尽管自我接受的内心充斥了更多的欢欣,他还是有郁郁寡欢的时候.也许他对生活的诸多方面极度不满.我们并不是生活于天堂之中,我们时刻都可以领略到人世间的不公,贫困,疾病,自然灾害和各种人为的残酷之举.健康的自爱不会使人对此视而不见,也不会让他沉溺于虚幻的幸福之中.
　　　　　　自我接受并不意味着必须全盘被动地接受自我的一切状态.它并不排除对无法忍受的生活的奋起抗争,他也不排除对自我诸多缺憾的不满.最易自我接受的人往往是那些对自我和他人的提高采取最积极行动的人.他们会不断地汲取新的知识,培养新的技能,提高理解力和洞察力.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希望自己完美无缺,他们只不过喜爱并渴望成为最佳.他们的不满是现实的,具体的,并不是就自身或社会的某些暂存的明显缺陷而发泄自身的不满.
　　　　　　假设我们面前有两个牢骚满腹的人,他们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工作,对工作都怀有怨言.我们怎样才能明白他们的不满究竟有多少是实际具体的,而又有多少出自他们对自身的嫌厌呢?
　　　　　　他们为我们提供了充足的信号,至少有一个信号是主观的.那么他对生活的总体感受如何呢?他对生活基本上是满意还是总觉得万事皆不尽人意?他对工作的不满是否是他对整个社会的不满的一个组成部分?还有一种信号表现于外部,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察觉.牢骚满腹的人在工作中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他俩是努力消除麻烦,与上司达成良好共识,发展和谐的工作关系,还是想方设法更换工作呢?
　　　　　　我们都熟悉那些不停更换工作的人.他们对任何工作都无法长期保持兴趣,因为事实上他们对自己极度地不满.有良好自我感觉的人或许也会对眼前的工作缺乏兴趣而另谋高就.也许多次更换工作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岗位并从此安定下来.他的不满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指向环境,而且他采取了切实的行动改变了这种不满的境遇.
　　　　　　此外,在采取行动的过程中,他获得了经验,在改变工作的同时他也许也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自我感觉良好并不等于他无法继续成长.他的良好的自我认识并不是有限的.他对自己最为了解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总是能够丰富自我形象.他总是能够进步成长,他能够活到老学到老.
　　　　　　对自己不满的人可能会没完没了地更换工作,因为他永远也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岗位.他或许会走向另一个极端,甚至害怕放弃这个令他厌倦不已的工作,因为他没有信心能否再找到一个新的工作,更别提更好的了.他不敢向雇主提出加薪或改善工作条件,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得到那样的垂青.即便当他真的鼓足勇气走到老板面前,他也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结果,他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期盼之物,老板除了数落他一顿或将他开除之外别无选择.无论出现哪一种结果,他的卑微的自尊感都会进一步受到打击.
　　　　　　面对真正的灾难,我们可以看到人们作出截然不同的反应.例如,在破产打击下,有的人通过思忖如何度过难关重新开始而承受了这般严峻的考验.而有的人由此只看到了世界末日.后者自视卑微,所以当他被剥夺了财富和地位时,他真的就一无所有了.在1929年股市大崩溃时,正是这样的人一个个从摩天大楼的顶层跳了下来.
　　　　　　如果人们不满的状况不能得到及时的改变情况将会如何?生活为我们提出了许多无法解决的问题.很多人整个星期都不得不做着单调无味的重复劳动,但他们却没有太多的抱怨,因为在他们的闲暇时刻,他们过着丰富多彩的休闲生活.他们从家庭,爱好和各式各样的周末之夜中获得了乐趣.世上并没有任何一条自然法则要求我们必须从谋生的工作中找寻到乐趣.数百年来,人们靠出卖苦力而生,也没来没有喜爱过那样的工作.如今我们希望所有人都喜爱自己从事的工作.但是,这只能是一种理想而非现实.我们之所以工作是因为我们不得不工作.但一个健康的自爱若不能在工作中找到乐趣必将引导我们在工作之外找寻快乐.谋生就是尽可能地使工作以较满意的方式让人们得以忍受,并且在与同事的合作中找到快乐,给单调的日常工作带来一丝光明.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信天翁
　　　　　　
　　　　　　人们的确需要培养这种良好的自我认识.但当一个人存在明显的缺陷时,他是难以形成良好的自我意象的.生来就具有严重生理缺陷的人,或是遭遇意外事故致残致病的人,确实承担着更大的负担.然而,那些曾与残疾人一起工作过的理疗专家们指出,无论他们会有多大的缺陷感,那并不能必然地阻碍他们建立起比很多根本身无病痒的人的更大的勇气和自信.
　　　　　　我们每个人都携带着某种信天翁.拐杖只是比较明显的例证.问题不在于我们遭遇到什么样的困惑,关键是我们应如何加以解决.有时,身体的残疾正是人们建立良好的自我意象的巨大推动力.曾有位在童年意外事故中失明的人成了他生活的小镇上的最有学问的人.他的诙谐和乐趣使得人人争相为他诵读书籍.
　　　　　　
　　　　　　困苦的作用
　　　　　　
　　　　　　我们都伴随着自卑感而成长.正如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所言,我们出世时实在是太弱小了.生活既向我们提供了加强这些情感的机会,也为我们创造了克服它们的机遇.正是由于生活伤害了我们,所以它也哺育了我们,治愈了我们的创伤.
　　　　　　有时甚至伤害本身也能产生积极的效应.内科医生都明白,儿童时期曾患过的严重疾病对成年后的病常常可以产生强烈的抗体.在1918年流行的传染病灾难中,美国军营里很多来自农场的高大强壮的年轻人死去了上千万人,而那些来自城市贫民窑的骨瘦如柴的士兵却表现出了极强的抵抗力.这些人在童年时代遭受过无数疾病和身体的折磨,所以他们最终幸存了下来.
　　　　　　同样,早期生活中的情感创伤也能培养人们的坚强意志,敏锐的感觉和洞察力.例如,我们过去常常认为父母的离异必定会给孩子造成伤害.如今我们认识到离婚虽说会对孩子产生巨大的影响,很可能会伤害他们的感情,但情况未必总是那么的糟.父母离异或是疾病使某位亲人去世确实是极其苦痛的事,但我们也明白它们能使孩子变得更加成熟和坚强.
　　　　　　我们无法从日常生活中的每个细节中预测出什么将对我们最为有利.即使我们已经知道何者最为有利,我们也并不能将所有梦想都化为现实.生活赋予了我们太多的机会.有时那些看上去非常渺茫的事情也会以美好的结局告终.世上没有只交好运的人,也没有终身与厄运为伍的人.有些人的确一个劲地遭受不幸.但是过多地抱怨社会不公的人实际上是在抱怨对待自己是多么的不好.
　　　　　　
　　　　　　有益和无益的自爱
　　　　　　
　　　　　　在前文中我们曾说过,成熟的自爱以及健康的自爱是爱他人的基础.当然,自爱在其发展过程中也会遭遇到阻碍,依旧保持其狭隘和幼稚的特征.二十年后当孩子长大成人时,他仍有可能哭叫着寻求他人格外的关注,仍然会不计他人的得失极力满足自己的需求.当愿望无法实现时,他仍会雷霆大发.
　　　　　　我们也曾说过,对自己的形象感觉不佳的女人可能会通过不讲究穿着来证明自己不值得花费金钱和时间精心打扮.当一个人的行为走向极端的时候,很可能出现两个结果.要么过于邋塌,要么她过于装饰.她满脑子里都是衣服,发型和皮肤护理.她会把时间和金钱无止境地花在服装店和美发厅里.结果,她的家庭生活入不敷出.无论她在化装台前梳妆了多久,她还是没有心思和共进晚餐的伙伴们聊天,游戏或听音乐.她太注意自己的服装,脸蛋和发型了.她与他人的交往大都是建立在别人如何评价她看待她的基础之上.
　　　　　　如果某位妇女在出门前惊心地打扮并在最后一刻在镜子前端详了每一个细节和总体效果,这算不上自恋.她可能有点小题大作,回去又换了一副耳环或外套.当她最后审视完自己之后,她可能会觉得自己的年龄已经做不到出众的妩媚了,她也没有这样的期待,但不管怎么说她已心满意足了.从此,她会忘掉自己和她的外观,出去尽情地享受生活.这不是自恋,而是自我接受,是完整的自爱.它使得她从对自己的过度关注中解脱出来.
　　　　　　幼稚的自爱不是解放,而是限制和奴役.自恋者无法享受他人的快乐和幸福,也不会同情他人的痛苦.在他们心目中,没有谁的牙痛比自己的更惨烈,没有谁的问题像他的那样难以解决,没有谁的工作比他的更加艰难,也没有谁做出了他那么大的牺牲.总之,没有人理解他.
　　　　　　这样的人常常自私,以自我为中心,不体谅他人,甚至是冷酷无情.他总是不知道自己正在伤害他人.他就像一个喜欢在操场上掐所有小孩子的孩子一样.直到有一天妈妈对用言语教育他感到失望,使劲掐他,让他疼得哭起来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掐别人.
　　　　　　拥有幼稚的自爱的成年人不一定会以非常明显的方式将自己的幼稚表现出来.社会鼓励人们不断追寻荣誉,其结果常常使得人们摒弃所有的爱而独存自爱.强劲的社会竞争奉行的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卷入这场争斗的人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追逐财富,地位和权利.
　　　　　　不可否认,获取丰盈的财富可以使人快乐无比,但它对人们的爱的生活也构成了威胁.这两者都值得我们作进一步的探讨.
　　　　
　　　　
　　　　第七章 爱与地位
　　　　
　　　　我们都爱值钱的东西.事实上,它们已成为我们爱的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只要稍加注意我们就会听到人们不时地表达这一观点."我爱这辆新车.""我爱这件毛皮大衣.""我们喜爱这套新房子."当他们这样说的时候,"爱"有什么不同的含义吗?回答当然是"不".一说到爱,我们常常想起的是浪漫,性和婚姻.但是从本质上看,爱是一种依附关系,它并不仅局限于人际关系.
　　　　在对这些物质的迷恋中,人们不仅表现出自己的欲望,而且由于这些欲望的强烈程度和不断的再现,它们同时昭示了人们陷入的是多么的深.为了得到它们人们会不遗余力,他它们身上人们花费甚至远胜于对待自己的爱人的时间和精力.没有人会这样坦诚直言,但很多人的占有欲和试图从中求得的地位完全可以演变为他们的主要的爱.
　　　　我们往往乐意将自己想象为浪漫的情种,而不是完全沉溺于这种占用欲中.的确,我们特别擅长梦想,有时还对"夜色中纤纤漫步的美人"充满无限柔情.但很少有人能够彻底摆脱内心和周围社会力量的强大影响,能够不为占有欲的吸引而驱动.这种现象可以从幼儿身上发现.当他们四五岁的时候即开口用同样的短语说话——"我要"或"给我".很多人长大后也摆脱不了这种习惯.
　　　　
　　　　物质对我们有何裨益
　　　　
　　　　毫无疑问,西方文化赋予了"占有"很高的地位.其实,这种观念并不是什么最近的成果,它已经有了好几个世纪的历史.丰厚的财产为我们带来了崇高的社会地位,并且它在心理上也给予了我们极大的慰籍.绝大多数人发现,坐在昂贵崭新的汽车里比坐在破旧的汽车里更容易感到安全.很多人在星期天花在擦洗和抚爱他引以为豪的汽车上的时间比与妻子共度的时间还多.财产和地位的确可以使人们不同程度地减少生活中遭受到的焦虑的刺痛感.它们甚至使我们产生了获得无条件的爱的错觉.即使那不是爱,她至少也是我们大家自幼儿时期就已无意识地渴望得到的赞同.
　　　　简单地说,物质让我们产生满足感,而满足感最大的成分通常就是自爱.自爱是我们在学习爱的旅途中迈出的第一步.我们在生命的最初若干年当中最熟悉的就是这种自爱.尽管后来我们学会了以能给我们带来更加成熟的满足感的方式来改变和升华它,我们从来就没有完全放弃过这段幼儿时代的自爱.
　　　　对财富和地位的追求以及由此产生的公众的赞同给这种幼儿式的自爱带来了直接的满足.它没有制造新的困难,也没有要求我们考虑他人的需求和欲望.要赢得这普遍的赞同,我们并不需要考虑任何他人.我们只需顾及我们自己,我们只需获得财富.不用多久,我们的所有就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而且是不可分辨的一部分.其结果是,我们因此感到更加伟大,更加的重要.
　　　　真切的客观生活使得高尚的爱显得苍白无力,难以捉摸.人们常说,"偷我钱包的人只能偷得一包垃圾",但是我们还是时刻提防免遭此劫.我们为自家的大门添加防盗铃锁.此外我们还追加保险.我们甚至对爱本身也产生了怀疑.很多人在内心深处常常自问,别人爱的究竟是我本人还是我在银行中的存款.
　　　　爱也许是断断续续,不甚可靠的.在孩提时代我们即已认识了这个问题,一些人成年后又重新发现了它.与此相反,物质财富却显得极为可靠,它能够抵挡住股票市场的崩溃和生意场上的失败.虽说它们不能回报我们的爱,但是它们也从不给我们带来尖刻的话语,或与他人一起潜逃.
　　　　物质财富也可以用算数一一计数.它们可以被列举,被分类,它们的价值可以用钞票来累计.可是爱又怎么能记数和测量呢?伊丽莎白.白瑞特在写给罗伯特.布朗宁的一首十四行诗中做过尝试:
　　　　"我是多么的爱你?让我数一数方式.
　　　　我爱你之深,之宽,之高
　　　　只有我的心灵才能达到......"
　　　　她继续以这种笔触写了下去,这是一首美丽的十四行诗,但是直到最后我们所知道的全部也只是她已深深地坠入了爱河.
　　　　人们常半真半假地说,我们大家都有问题,而且并不能用钱来治愈他们.但是,如果我们注定逃脱不了困惑的魔掌的话,那么趟在凯迪拉克背椅上受难的滋味岂不是总该要好受一点?人们也常说,既然我们不得不工作,那么为什么不把活干好,尽可能地多赚点钱呢.所有这一切都含有隽永的现实哲理,令人信服.
　　　　
　　　　再话爱人
　　　　
　　　　为了明白爱的寓意,我们首先必须弄懂前面所述的爱人.爱人本身容易受诸多因素的影响,产生的很多依附关系,从而将他所认为的生活中的首要的爱挤跑.对很多人来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就像他们一直许诺要读的书或他们一直打算要写的信一样.然而,尽管他们有着真诚的愿望,有着良好的动机,事情总是出了偏差.
　　　　此中的原因有很多.首先,作为社会的一员,我们感到应该像他人那样行事.事实上,我们确实如此.我们把醒着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忙于机械的生活之上,包括谋生,做饭,打扫卫生和存钱购买生活必需品.因此,我们留给爱,娱乐,自学和玩耍的时间很少.所以,我们在工作上往往显得更加娴熟.
　　　　其次,尽管出于各种原因我们可能会迷恋上某一个人,我们所建立起来的爱只不过是减轻大家均拥有的自我焦虑情感的方法之一.其实,还有很多其他更容易得到的方法可以用来减轻焦虑.很多使我们免遭焦虑袭扰的东西花些钱便可获得.我们所需要的只不过是钱.而驱使我们赚钱的方式是无数的.
　　　　
　　　　永恒的冲突
　　　　
　　　　自古以来,减轻焦虑的这两种方法一直存在着冲突.到了耶稣生活的时代,这种冲突已经十分古老了,因为正是耶稣强调了我们应该像爱自己一样去爱我们的邻居,还有骆驼穿过针眼也比富人升入天堂要来得快.耶稣也遵从了他自己立下的戒律.根据<马太福音>所言,当撒旦引导耶稣来到一座高山之上,许诺要把整个世界和世上所有的荣耀都献给他时,耶稣断然拒绝道,"撒旦,你自己享用这一切吧."
　　　　尽管耶稣成功地使我们认识了互爱的重要性,但是他在教导我们戒除物欲之爱上却不是那么的有效.在耶稣的1500年以后,一个不甚引人注意的宗教领袖约翰.加尔文传布了另外一个教旨,它剥去了宗教华丽的外衣,让人直视宗教的本质.他宣扬勤劳和节约可以使人们成为上帝的爱子.
　　　　在加尔文布道的富裕的日内瓦市,这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戒律,而且以后几个世纪中发生的事件更进一步增强了它的影响力.在美国和法国大革命中,世袭的地位和权利消失了.随后进行的长达一个世纪的工业革命使每个人都有机遇获取财富和地位.虽说一个人可能生下来只是个无名小卒,但是如果他遵从加尔文的教诲,努力工作,谨慎使用他所赚得的钱财,那么终有一天他将会变得富有,受人尊敬.他将获得高远的社会地位.
　　　　"地位"一语经常挂在我们嘴边,但它远非新近产物.将它引入美国人思想的是当时颇有建树的经济学家索斯坦.魏伯伦.他在<有闲阶级论>一书中对人们获取物质和地位的驱动力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而直到那时为止人们对该动力还是遵崇无比,毫不怀疑.
　　　　魏伯伦审视了那些努力工作,谨慎花费的人们的行为.他发现他们远不像自信的那样理智.他们认为自己购买了他们需要和喜欢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是在理性的激发下为满足身体和审美需要而进行物品消费的.人们认为为了取暖他们买了大衣,这样便满足了身体上的需求.至于他买的是这件而不是那件大衣是因为这一件穿在身上看起来更加漂亮,这样便满足了审美上的需要.魏伯伦认为情况并非如此.一个人购买了大衣,房子,家具,马和马车并不是出于这些理智的需要.在这些行为背后隐藏的是争胜的动机.他是为了赢得同已经拥有了同样财产的人们相同的关注和尊敬才采购诸物的.
　　　　这种社会行为模式并不是诞生于美国的.但是,在这样一片很多人都同样白手起家的土地上,追溯其根源就显得格外容易.当一群人同时在同一片肥沃的土地上定居下来后,例如,在印第安那州,十年后某人可能拥有了一个兴旺发达的农场,饲养了许多头牛,建起了一所漂亮的住房和谷仓,而他的邻居们只不过过着一般水平的生活,还有一些人仍然贫困,为生活而苦苦挣扎.很自然,这个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就的人赢得了社会的尊敬.人们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高远的能力.他们向他讨教,恭敬地在集镇大会上聆听他的讲演,选举他作教区领袖和学校董事.他的财产证明了他的卓越,他也为此感到荣耀.
　　　　一旦财产成为赢得公众尊重的基础,通过心理上的转移,它也演变成为自尊的基础.到目前为止,这个模式似乎还是符合逻辑和理智的.但是后来,魏观察到一个非常不理智的颠倒,人们不是勤俭节约自己辛勤工作得到的东西以便使他们拥有更多的财产和由此得到的公众更多的尊重和自尊,他们倾向于大手大脚地花钱.
　　　　
　　　　金钱:展示自我的橱窗
　　　　
　　　　为了赢得社会的关注和尊重,人们不得不展示他们的财富.如果一个人一辈子过着寒酸的生活,在他去世的时候,人们发现50万美元被塞在床垫下面,他就没有机会享受到人们对他的尊重.
　　　　魏认为,仅有巨大的财富是不够的.它必须展示出来,赢得世人的注意.为此他发明了"引人注目的消费"这个词语.与之相伴的还有"引人注目的休闲".
　　　　魏认为,"引人注目的消费"表示的是哗众取宠地显示财富.其内含的行为准则正是与探究讨价还价相反.它表明的不是罪大限度地发挥每一个美元的作用,而是要给人们留下自己拥有无尽财富的印象.在繁荣无序的20世纪20年代,那些迫切想通过积累财富来建立起自己社会地位的人们变成了艺术品收藏家.他们购买的东西并不像他花费的价钱那么重要——因为高昂的价格制造了新闻,尤其是头版新闻.如果露医十六的浴缸卖得昂贵的话,那也值得一买.
　　　　尽管在20年代末期经济萧条,这种情况也依然存在.事实上,近年来人们再次兴起了对购买艺术品的兴趣.我们不是怀疑很多艺术品收藏家是否真正喜欢他们购买的画,但画的金钱价值常常夺去了对它的思考和讨论.
　　　　女人经常被男人利用来显示他们的财富,而她们也并非完全不甚情愿.当她们结婚时,她们的丈夫会为她们安排引人注目的休闲.人们在社交场合,在轮船甲板上,在昂贵的度假胜地看见这些女人活动,拍照,而且她们总是衣着华丽,悠闲自在.
　　　　除了一个只是用来装饰的无所事事的妻子之外,男人还为自己收集了很多展示地位和价值的东西,如最长最昂贵的汽车,很少使用的昂贵的俱乐部会员卡,漂亮的房子,佣人,剧院最好的座位,参加首映式,到漂亮的餐厅用餐——所有这一切都赋予了他高贵的社会地位.
　　　　就我们绝大多数负担不起如此奢侈开销的人们而言,魏用"金钱上的仿效"描述了作为消费者的我们自身行为中的模仿性因素.它表示的是人们为了使他人羡慕自己而不是出于生活上的需要从而不讲理智地购物.
　　　　我们的很多梦想都包含着物质和金钱的品质.梦想很少能超越日常考虑的范围.若认为我们不照自己的梦想行事是很天真的.我们的确受梦想的左右,而且也许比我们愿意承受的还要经常.正如魏伯伦帮助我们认识到的那样,强大的社会力量对这个过程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与人共处的烦恼
　　　　
　　　　
　　　　
　　　　从纯粹心理学的观点来看,我们对物质的爱常常比对人的爱更容易得到满足.我们个人存在的缺点在赚钱方面比在满足与他人的关系上给我们带来的麻烦要少得多.
　　　　有很多人认为,他们一天中神智清楚的时候是在办公室里度过的.他们说:"待在家里这一切是不可能的——每个人总是躁动不安.我不能与我的妻子相处,没有人管得住孩子们,什么都没意思.在办公室里,即使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你也可以想办法解决.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有程序,形式和规则可循.可是在家里,虽然我们都爱对方,但是事情总是难以控制,没有什么事情像你希望的那样进行,真是乱七八糟."
　　　　这是他们的内心话.从他的观点来看他显得非常正确.对他来说,生意和股票市场纵然变化多端但总是比人更能预测.很多男人觉得女人总是令人绝望地不可预测.她们就像天气一样的易变,喜怒无常.
　　　　我们可能注意到,那些特别的男人拥有最强烈的这种感觉.他们将所有的或者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注于生意和对物质的占有上,很好有时间来熟悉妻子的需求和欲望.他们研究市场报告和商业新闻并随时了解经济的最新动态,以便当良好的财政状况出现反转时不会大惊失色.但是,这并不能提醒他们如果他们花同样的心思去研究人,他们就可能发现对人的行为研究具有同样的价值.
　　　　对很多人来说,对他人的行动和感受琢磨不定所造成的威胁比他能意识到的要大得多.甚至惊喜也不像我们通常认为的那样令人愉悦.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一件真正令人吃惊的事情常常让我们真的措手不及,即使它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其结果与其说是令人开心倒不如说是令人忙乱.回想一下最后一次别人给你一个真正意外的时候你的感觉是什么;你还记得你告诉某个人一条确实意想不到的重要消息时,你的行为如何?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震惊而不是高兴.他呼吸不匀,不得不坐下来喘口气,逐步习惯这个新感觉.一些人会放声大笑,但这常常是颤抖的笑声.女人可能会放声大哭.她的脸上可能会挤出一丝微笑,但那是颤抖的微笑.
　　　　事实上,我们并不是真的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喜欢意外的事.当我们还是孩子时,我们当然不喜欢意外的事发生.全新的事情是令人畏惧的.只有当人们逐渐习惯了它时,它才能给人们带来快乐.小孩子甚至见到哪怕是善良温柔的陌生人也会退缩不前,直到他们完全熟悉了他.每年春天,都有一些孩子看到平生以来的第一场马戏.虽然他们已为此期待了好几个星期,但当看完演出回到家后,他们会有好几个月做着恶梦.
　　　　孩子看到不熟悉的东西便心存不安全的感觉,因为那是不可知的.如果一个小孩子将经历一次新的体验,让他对将要看见的东西有所准备是很明智的.孩子们需要预先知道,这样他们就能享受惊奇的东西所带来的乐趣,而不会因陌生而感到震惊以及与之相伴的恐惧感.
　　　　当我们长大成人后,我们并没有完全克服这种体验.在我们的经验中,完全出乎意外的事比较少,但经验也可能加强我们的基本焦虑,我们对生活的基本的不安全感.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的转变在无意识的焦虑之池中荡起了阵阵涟漪,一件较大的意外会引起滚滚波涛.我们的第一反应是骚动不安,其次才会估量这件事情的意义,才会对此感到高兴.
　　　　然而,我们还是喜欢并追求新的体验.我们有些人更具备冒险精神,而其他人则或多或少地缺乏这种精神.我们大部分人都没有欲望去探明珠穆朗玛峰顶端或北冰洋冰层下面可能蕴藏着什么意外.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冒险经历少之又少.我们喜欢合理理智的新奇事物.我们大多数人更喜欢可预测的事物.一般来说,在人们内心当中,他人是难以预测的.一些人对人际关系中的不可预测性恐惧得很,而且它可能强烈到阻止他们对爱的体验.
　　　　此类人的父母可能在情绪上和行为上都有非常极端的表现,或者他们的父母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态度极不一致.我们非常熟悉这种模式:当孩子正在四处找寻某种东西时,父母可能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可能正在翻阅报纸或与朋友交谈.孩子最终找到了目标,但那不是他应玩的东西——他拆开了新煮咖啡壶上的打火器.也许他的父母会对他大声吼叫:"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碰它吗!为什么你总是要把每样东西都拆散!"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实在是不可预测的,其结果也是令人伤心的.有时候一切都非常宁静,妈妈的心情也很愉快,或者至少是漠不关心的,孩子则可能四处乱跑.而有些时候,父母抓住孩子,对他大声吼叫,还可能打他的屁股.在孩子的生活中,至尊至要的成年人显得充满了敌意和威胁.如果这种事情过于经常地发生,他就有充分的理由在未来的生活中不信任他人的行为,而且在他以后的生活中,这种人可能会一直感到事物对人更加安全可靠.
　　　　
　　　　
　　　　
　　　　爱人是可预测的
　　　　
　　　　
　　　　
　　　　培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可预测性看起来可能很困难,但是这也并非不可能.我们至少都有一位交往甚深的朋友,他的行为是相当容易预测的.我们的预测只能是猜想,但那是可由培训变得精准的判断.
　　　　如果我们对此训练不怕麻烦的话,我们能够对人的行为做出同样的判断.人们不是不可预测的,事实远非如此.我们可能抱怨他人太容易预测了,他们深深地陷入了固定的习惯和行为模式之中,我们只需好好了解一个个体即可.
　　　　爱人相互间不是不可预测的.一旦从浪漫的爱情过度到相互间真正的了解时,爱人们就很少面对对方身上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了.一些爱人在他们结婚之前就已经步入了这种关系中,而另一些人却要等到结婚几年或多年之后才能进入这种境界.婚后五年左右是离婚的高峰期.这些伴侣们或者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对方,或者当他们发现对方的真面目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人们能够以真实的存在替代对所爱之人的浪漫想象,他们就不在担心可能在对方身上发现的问题.他们学会了相互信任.他们在对方身上找到了安全并享受相互间的影响.社会地位可能对他们依然比较重要,但是其程度永远不如他们彼此在个人心目中的地位那么重要.
　　　　
　　　　
　　　　
　　　　脆弱的男人
　　　　
　　　　
　　　　
　　　　由于更多的女人似乎更爱东西而不是人,我们由此可能认为男人更容易接受这种爱.首先,我们必须认识到,男人在社会上的传统角色是家庭的供给者.他是要出去谋生的人.他在公众中的地位代表他的角色扮演的好坏程度.他的地位给妻子和孩子带来的或是荣耀或是耻辱.在很现实的意义上,他的公众地位是他为他们带来幸福的一部分.
　　　　这样,正是因为这个传统的角色,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受到财富和地位的诱惑.但是,迫使他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也有更深层的心理力量.
　　　　早在童年时期,男孩就有被父亲取代的体验.当他在家里和母亲玩耍,或者母亲正在喂他吃饭的时候,他拥有的是她全部的关注.这时,父亲突然回家了,于是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母亲站了起来,向父亲问候,同他讲话,去看为父亲准备的晚餐是否已做好.即使片刻后她又回来,即使父亲已经坐了下来,他又再次成为关注的中心,但一切都已改变了.先前,这个小男孩全部拥有着他的母亲,拥有着她对自己的全部关注.现在他不再拥有她的全部,也不再拥有他父亲的全部.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分享着别人的一部分.
　　　　当然,小女孩也有同样的体验.但是稍大以后,男孩和女孩的体验开始有所不同.男孩无法摆脱与父亲的竞争.他愤怒的情感使他感到不安,因为他仍然爱着他的父亲,并且想获得这个强大的保护者的爱.因此他逐渐成功地将愤怒的对抗转化为仿效.这更舒服也更有益.他开始设法与父亲保持一致,如果可能的话还要超过他.
　　　　精神分析学家进一步指出,男孩对自己与父亲间身高的差异很敏感,而且这种身高的意识随着孩子的成长容易被转移到对其他事物的追求中.他很快发现在学校和运动中,身体的力量是一个很大的优点,而这涉及到身高和身体的技能.他身边的英雄是那些跑得最快,球扔得最远,加入球队,赢得比赛的人.成为第一,创造纪录——当男孩考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时,这些就是他心目中的优秀标准.
　　　　从古罗马的比赛到伊顿公学的大球场,每个时代的年轻人都热衷于出人头地.每个比赛的首要规则都是奋力取胜.奖赏并不是平等分配的,它们只属于胜利者.与此类似,从一个人的成就中获得的满足感取决于他是否获胜.他人的羡慕和一个人对自己的敬佩都源于此人成就的大小.这可能不是爱的最纯洁最美好的形式,但是这确实是普遍的替代品.
　　　　女人并不能完全从此幸免.小女孩首先同母亲竞争,然后又效仿她.后来,她为自己的学习成绩而竞争,为上好的大学,为嫁好的男人而竞争.她想爱自己的丈夫,确切地说,她想拥有美好的婚姻,这意味着要同一个重要的,出色的,有财富和地位的男人结婚.
　　　　
　　　　
　　　　
　　　　诋毁爱的阴谋
　　　　
　　　　
　　　　
　　　　所有这些在我们每个人——男性和女性的内心积聚为一股心理上的巨大的竞争力和野心的力量.在我们的社会里,男人仍然比女人更易受这种力量的驱使,但是社会在变化,妇女正在或可能正在要求增加表达她们竞争力的机会.我们已经在其他部分谈论过父母在给孩子们灌输这些力量时所起的作用,我们已经看到家庭是怎样运用其内在关系激发起竞争的情感和行为,例如同父亲或母亲争夺母亲或父亲的爱,兄弟姐妹间争夺父母的爱,甚至争夺惩罚性的关注.学校和运动场上的竞争为人所称道.成功和荣誉的力量是贯穿成长岁月的一种不可避免的力量,常常也是被夸大的力量,我们中没有人能完全幸免.
　　　　在成年人的生活中,所有的事情合力加强了这种驱动力.在它的背后不仅仅有着历史和传统,以及某种程度上的加尔文宗教的影响,而且还有我们富裕文化最明显的产物.广告煽动起我们的贪欲向我们兜售产品.只要平凡的约翰杀了人或打了劫,或者是他被杀或被抢,报纸就会向我们讲述他的故事.拥有财富和地位的人的每件平凡的生活琐事发生的第二天,我们就可以在报纸上看到.而且当这样的人去世时,在他的讣告中我们可以再次看到全部的技术.
　　　　我们学习商业和专业技巧来发展我们获得财富和地位的能力,但是校园没有关于爱的能力的课程.我们的世界没有给予爱的成功的人太多的荣誉.如果一个人极度陶醉在甜美的爱情中,他的朋友会说:"他是多么的幸运啊!"如果两个人在他们的婚姻中获得了令人瞩目的幸福,人们会说:"他们是多么地幸运啊!""他们找到了对方,这难道不是件幸运的事吗?"我们将获得物质上的成就看做是能力非凡的标志.但是爱情上的成功只不过是两个人碰巧偶然相遇并偶然表露出来的一件事.人们并不认为也许我们可以明智地满意地选择,也不认为既然我们已经选择了对方,我们就应付出巨大的努力和技巧来塑造我们的爱情,使之满足我们和谐,幸福以及满足对方的期望等愿望.
　　　　生活中存在着那么多的压力迫使我们关注别的事情,很显然对人的爱要胜过对物质的爱仍然是我们的一个主要理想.事情可能是物质,对物质的占有以及它们带来的社会地位并不能真正地消除我们的孤独,焦虑,我们相互之间的需要以及与他人寻找快乐的愿望.
　　　　在物质显得如此重要的世界上,要避免首要的与物质积累的依附关系是极其困难的.成功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而成功最常见的重要标志就是经济上的成就.绝大多数东西都有价钱,人们由此感到金钱是对价值最简单和最普遍的衡量物.我们在自己的实物仓库里看到了满足,安全,地位,自我扩张以及对自己能力和价值的基本肯定.就像已经得到了一件肥缺的小杰克那样,现在他在想:"我是一个多能干的男孩啊!"
　　　　
　　　　
　　　　
　　　　物质并不代表一切
　　　　
　　　　
　　　　
　　　　如果除却两件事情,所有这些都将是很不错的.第一件事是,人们具有一如既往的缠绵悱恻的自我关心.这与其说是对爱更加成熟的表达,倒不如说是与不成熟的自爱极其相似.为什么金钱上很有保障的人能继续狂热地关注股市行情?为什么这样有地位的人甚至在周末和假期还在继续作用周旋?安全和满足应该不再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它应该带来自我慰籍和内心的宁静.
　　　　第二件事是,我们生活在人的世界中.不管我们在财富的积累上获得了多大的成功,我们生活中的情感依然主要受与自己关系最为密切的人以及我们对他们做出的反应的影响.不错,他人可以赋予我们以荣誉和地位,但我们在自己家中的地位在最深层的个人感觉中仍具有更大的终极价值.我们的家庭成员不会按照社会学的准则向我们做出反应.他们的身心放松,他们看见的是不被丰富的社会经济成就装饰的我们.百万富翁和平民百姓都面对自己6岁的孩子——在这件事上,与他们接近的任何人都有同样赤裸裸的爱的能力.这个事实迟早会出现.不是每样东西都可以买得到.人是不可替代的.
　　　　对物质的爱和对人的爱经常发生着冲突.然而并没有什么人性的或社会的法则使之必然如此.我们都不可避免地拥有很多的爱,并且生活的主要挑战之一就是使这些爱相容共存.理想的解决方法并不要求我们为了某一个而牺牲另一个.很多人已将两种爱的好处结合起来,让人相信它们可以和谐共存.对物质的占有和成就不必非得以牺牲他人为代价.共同的努力不只是梦想.人们已经知道,成就更大的是与他人合作而不是相互争斗的结果.甚至是商业上的关系也为尊严,尊重和爱留下了一席空间.我们的日常行为越发清楚地表现出这一点,工作和爱就会变得更加一致.我们同他人的关系产生了更大的满足,我们的戒备心理就会更少.与地位的物质上的标志相比,我们认识到,人们愿意与我们分享这个更深刻的价值对我们更有吸引力.
　　　　这种与他人关系的成就或成功为很多人的生活增添了色彩,但也有很多人并非这么幸运.他们很难将自己从反映在物质财富的占有上的自我依附关系和自爱的范围中解脱出来.他们不能以同样持久的力量来建立自己与他人的依附关系.缺乏发展持久的人际关系的能力值得更加深入的研究. 第八章 缺乏爱的能力
　　　　
　　　　很少有人会自认缺乏爱心.不管我们的实际行为如何,通常我们都自视公正,崇高和具有爱心.可是,并非所有的人都会用这种慷慨的眼光来看待我们,而此刻我们的心中便产生了被误解,被无情地对待的苦涩感.然而,对于他人的缺乏爱的能力我们倒是非常敏感,而且常常为他们深感惋惜.抛却强烈的感情色彩来看待这个事实,我们会清楚地发现:在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存在着缺乏爱的行为.不错,有些人可能表现得较为严重,但是每个人都难逃此疫的袭扰.
　　　　前文我们以将爱定义为一种依附关系,所以说我们都不可避免地培养了很多的爱.在前面的几个章节中我们已经列举了大量的事例.但是有些人发展了与他人更深,更多的依附关系,而很多人由于早期的经历使得这些依附关系后来变得极不稳定和肤浅,他们的内心深感孤独.还有一些人像弗洛伊德所说的那样在初恋中害了单相思病,他们在爱的问题上有着非常不开心的经历,结果是他们不能够继续用有爱了.
　　　　当然,很多人对物体的爱超过对人的爱,而这些对地位,财富或成就的依附关系会大大减少他对某些特殊的人的依附关系投入更多的精力.最为糟糕的是,我们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在形成缺乏爱的情感和行为的这一时期又常常沾染了敌意.
　　　　从表面上看,幼儿似乎非常的无能,所以他们能够免收爱的缺憾的伤害,好象只有成年人才可能深受它的骚扰.话说回来,难道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吗?他们当然为孩子做了很多事,那么这些缺陷又是什么呢?它们在孩子对爱的体验过程中又是怎样形成的呢?
　　　　
　　　　缺乏愉悦的爱
　　　　
　　　　为了了解婴儿出生后所投入的情感世界,我们有必要进行一番自我审视.让我们从怀孕时期开始吧.父母应该说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但我们都知道,很多人在思想中并没有为孩子的到来做好准备,他们甚至可能并不想要这个孩子,或者他们只是希望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才要孩子.这并非是父母的过错,因为生活充满了意外.孩子的到来可能为他们增添了不便甚至是困难.这种困难可能反映在经济或情感上,也可能是超越他们的控制能力而产生的.然而如果他们紧张,疲惫和焦虑,这些困难仍然几乎不能影响他们对孩子的行为.
　　　　还有一点也是真实的,那就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父母,并且一些已经有了孩子的人并不是真正想要孩子.他们只所以有了孩子是因为人们希望他们有.人们老是缠着他们问:"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真正的安定下来?"这好象绘声绘色地在说结婚只是个骗局,人们需要孩子来使之合法化.
　　　　很多父母甚至在孩子出生前就已讨厌这个孩子了.虽说他们永远都不会承认这一点,哪怕是对他们自己,但是这确实是个事实,而且这一切常常有着充分的内在缘由.从妻子宣布怀孕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人们的注意力已从丈夫和妻子的关系中转移到年轻的未来母亲和她未出世的孩子的关系中.没有人再注意这位未来的父亲.他简直就像不复存在似的,至少在未来的九个月中他是隐形人.
　　　　不仅是他人,甚至他的妻子也可能忘记了他.对丈夫来说,不幸的是妻子怀孕的经历是极吸引人的事,尤其当她是初次怀孕时.如果这是一次不舒适的怀孕,一大早她就开始恶心,接着便是胃痛,超重和脚痛,那么这位妇女就几乎不能成为自我关心的中心.如果这是一次愉快的怀孕,它可能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引人注意.这个孕妇可能会幸福无比,陶醉于自己创造的小生命带来的快乐中,结果她忘却了与丈夫分享这种体验,忘却了他并不喜欢这种创造生命的不同寻常的意识.她忘记了他的生活依然一如既往,并无改变.她忘记了也许他喜欢对他自己更多一些的关心.
　　　　如果他先前并不讨厌孩子的话,那么在孩子到来的那一刻起,他几乎就注定要讨厌他了.他的睡眠被扰乱了,他的生活被破坏了,他的舒适和娱乐受到了限制,甚至他和妻子的交往也受到了阻碍.令他满意的事情与其说是现实倒不如说是愿望.他用一些愚不可及的行动来表示他对孩子的兴趣,因为生养孩子曾是大家对他的希望.但是实际上这并不关他的事.他扮演的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角色.
　　　　另一方面,很多的家庭琐事都落到了他的头上,这还不是对父爱的最大的考验.在寒冷的冬季早晨不断起来给孩子喂东西的男人满可以对自己的爱的质量表示赞赏.
　　　　
　　　　爱与不爱
　　　　
　　　　要描绘父亲在婴儿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其实非常容易.在婴儿的早年岁月中,父亲的作用确实显得不甚重要.就像婴儿保健指南上所说的那样,父亲的首要工作是让母亲保持心情愉快.而母亲的情况则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这是她的第一个婴儿,她就会感到来自孩子的深切的威胁.她很快就发现她在社会的地位取决于她对孩子的照料.可这是她的第一个婴儿,对于她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她真不知道该怎样照料这个神秘的无法理解的小生命.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哭,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婴儿照料手册告诉了她应该做些什么,但是没有什么书能回答如此频繁出现的令她焦虑的问题.而小儿科医生的电话又常常占线!
　　　　好在这种探索的时光只有开头的这几个月.婴儿活了下来,因为实际上他是非常的强壮,所以母亲获得了信心,父亲也感到了自豪.与那些象征性表现出来的自豪相比,他们开始真正地为身为人父而骄傲了.
　　　　但是对于婴儿来说,这只是艰苦岁月的开始.他迈出了第一步,人们就像欢迎凯旋归来的罗马英雄一样地簇拥着他.从此以后他被套上了枷锁.人们总是对他说:不!不!因为他开始难管得多了.现在整间公寓,整个房子都是他活动的范围.他躺在婴儿床里度过的日子比现在要舒适得多.
　　　　于是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下去.父母开始训练他上厕所,喂他新的食物,让他睡那极不情愿的午觉,兄妹间开始了争斗,他在幼儿园里大声哭喊,不做家庭作业,长水痘,得腮腺炎,还有那没完没了的感冒.
　　　　做孩子真不容易,做父母也不容易,而且这种状况将永远持续下去.我们的父母养育我们不容易,他们的父母养育他们也不容易.有一个愤世嫉俗的人曾经说过:"我们的前半生被父母毁了,我们的后半生被孩子毁了."好多世纪以前当孩子可以作为经济财产时,父母确实还有利可图.即使孩子们令人讨厌,但是至少他们还是值得父母们辛苦一场把他们养大,因为多了一个孩子就意味着农田或作坊里又多了一双劳动的手.
　　　　即使是在那个时代,杀死婴儿在社会上还是可以接受的风俗习惯,就像我们从人类历史故事中那些更可怕的章节中看到的那样.有时,他们杀死了自己的婴儿而只留下一个.有时,他们只杀死那些虚弱的婴儿或女婴.
　　　　我们不再容忍这种对儿童生命的无情蔑视.现在看来,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都有得到能够获取的最好东西的权利.抚育孩子是我们庄严的义务,因为我们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们会竭尽所能去完成这个义务.我们努力工作,为他们的教育节俭储蓄.我们担心他们的健康和环境,担心他们交上什么样的坏伙伴,能否上好的学校,能否被优秀的大学录取,能否找到理想的职业,能否和合适的姑娘或小伙子结婚.我们为此整日牵肠挂肚.
　　　　我们也接受爱孩子的义务,并且竭尽所能去完成它.但是,即使我们已竭尽了全力,我们也不能做到总是慈爱.
　　　　于是,随着生日一个接一个的到来,新的问题,焦虑,摩擦和不快也随之而生.在孩子的生活中,有很多的父母是算不上慈爱的.而这些经历也留下了它们的痕迹.
　　　　因此可以说,当我们还躺在婴儿床上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学会了被爱.当我们的父母向我们提出第一个要求时我们就遇上了它.父母可能喜爱孩子,对他表现出温柔和照顾,并未拥有他而兴高采烈.但是,没过多久,孩子还是这个样子,他们就明确地表现出不想要他了.他们让他坐起来,让他自己吃饭,自己穿衣,自己上卫生间.他们让他向珍妮阿姨微笑,吻约翰叔叔.在超级市场他们要举止良好,不许他从架子上抽取东西,不许四处乱走以免走失,不许当中耍脾气.他们要他做某事而不许做其它事情.
　　　　
　　　　艰难的攀登
　　　　
　　　　在孩子眼中这是很困难的,即使这些都是合理的要求.这意味着他必须不断地放弃自己熟悉的行为方式而学会新的做法,而他常常对此毫无准备.孩子自身并不总是准备着登上成长的下一个台阶.
　　　　孩子按照父母的命令行事.这样的孩子与父母的关系就像乘客和司机一样.你不必担心停车,红灯,交通和行驶的最佳路线.你只需钻进车里,司机会为你解决一切.孩子面对的情形也是这样.当他饿了,湿了,困了或者感觉不舒服时,他只需发出信号,他的好母亲自然会来照料他.
　　　　父母们知道不能让孩子无休止地以这种方式生活下去.这个世界不是为那些什么事都由他人为自己安排好而自己却一无所能的人创造的.教育孩子的自给自足是父母的一大职责.
　　　　有时候,父母在鼓励孩子迈出下一步上有点操之过急,因为要弄清楚孩子什么时候已经做好了迈出下一步的准备往往并非那么容易.甚至当孩子已经具备了这种能力时,他也常常表示抗议,而这仅仅是因为他需要显示自己的权威.因为此时他已发现自己也是一个人,发现他有奇妙的权利说:"不!"这个阶段也是孩子发育中的一部分,但不幸的是,仅仅在他的父母对他提出很多要求,要求他放弃婴儿时期很多舒服的行为方式的这一时期,他才有这样的权利.
　　　　当孩子的父母对他提出这些要求时,他觉得父母不再爱他了.他看不出父母让他所学的东西的价值.他所看到的只是父母剥夺了他实现自己愿望的满足感,并且他认为他们自私,冷酷无情——一句话,他们毫不慈爱.一旦孩子学会了说话,他们就会这样说.如果孩子不按顺序要某样东西,比如在吃饭前要吃冰淇淋,他的父母就会拒绝他.她会温柔地做出非常合理的解释.但不管这样的解释是多么温柔也并不能改变他被剥夺欲望的事实.他哭喊着说:"你是个自私的妈妈!"如果他非常生气,他可能会加上:"我恨你,我希望你死掉."他这么说并不是为了伤害他的母亲,这只是他感情发泄的一种方式,它表明儿童是多么渴望得到他所想要的东西.
　　　　当他的父母对他提出理性的要求,让他等到吃完饭后再吃冰淇淋,在他的心眼里她是自私的,她不爱他了.他的话让他真切地感到做一个战胜恶魔的英雄的快感.
　　　　父母对孩子提出的要求并不仅仅是出自他们自身的喜好,往往更多的是社会对孩子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而对于孩子而言他们便代表了社会.孩子甚至从他的神话故事中已经开始学会认识到了这一点.这些故事中经常发生什么样的事呢?年轻的男子去旅行并战胜了恶魔.作为对这种壮举的回报,他赢得了公主的爱并和她结了婚.这里并不是说他将成为一个好丈夫,而仅仅说他是个了不起的战胜恶魔的英雄!但是不管怎样,他得到了公主.当然从此以后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如果故事继续下去讲述这桩奇异的婚配的结局,这个故事就失去了寓意.它的含义,以及所有国家所有语言讲述的故事的含义都是:这个世界对你作出这样的承诺——如果你很成功,作为对你的奖赏的爱情和幸福的婚姻便将降临.
　　　　在儿童文学中,社会对孩子作出了这样的承诺.但是,当他长大以后发现生活并非如此.他可能变成了百万富翁,或获得了诺贝尔奖,但这些成就并没有保证他必将获得爱情和美满的婚姻.事实上,很多有杰出成就的男人既不是好情人也不是好丈夫.
　　　　社会成就对爱情并不起任何作用.更确切地说,它对与另外一个人的爱不起作用.一个男子取得巨大成就的时候可能会与爱有关,但是这可能是其他几种类型的爱.这可能是自爱,是一种驱动着他实现自我认识以消解苦闷的渴望.这也可能是对权利的爱——另一种自爱.一个将他所有精力都用在挣取百万财产的男人可能正是被这样强烈的本能要求所驱使的,那就是为他的自爱服务.或者这不过是对工作本身真正的,深深的投入的爱.一个伟大的演员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表现主义者,是一个自恋者,但是他也是一位艺术家,并且他以戏剧为生,思考着戏剧,呼吸着戏剧的空气.这是他首要的有时也是他惟一的爱.这可能对画家,作曲家,作家或者科学家,物理学家,宇航员甚至商人都是如此.
　　　　很多商人首先爱的是他的生意,其次才是妻子和孩子.很多职业母亲爱她的工作,很多非职业母亲爱她的桥牌游戏或购物或在社区的义务工作,甚至她们对这些事情的爱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当孩子的需要妨碍了她们的时候,她们会异常恼火.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妇女不爱她们的孩子,也不意味着当她们和孩子在一起时她们不是好母亲.这仅仅表明她们更乐于做其他的事情,她们从非母亲的活动中获得了比做母亲得到的更多的乐趣.
　　　　我们爱工作,但不必非得成就非凡.但是,伟大的成就显然来自于对工作强烈的热爱,这对于妻子,丈夫和孩子的爱却毫无作用.对工作的爱常常同对人类的爱发生冲突.但是这种冲突不是不可避免的.一些有伟大成就的男人和女人也有着美满的婚姻.想一想爱因斯坦教授,居里夫妇.历史把这些人作为例外而不是当作指导人们的行为规则.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著名的男人和女人只有一种持之以恒的爱,那就是他们对工作的爱.给婚姻带来幸福的爱不属于他们.不管神话故事怎么说,他们是伟大的战胜恶魔的人,而战胜恶魔才是他们的真正所爱.
　　　　
　　　　去打他
　　　　
　　　　在非爱的问题上,孩子们还有一课要学,而这个课程并不是什么神话故事.它是直接的命令:去打他.这里我们就遇到了一个矛盾.人们教导我们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有"先下手为强".然而这个矛盾并没有让我们感到困惑.我们承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是我们又信奉进攻的原则,或曰非爱的原则.毕竟,我们是讲究实际的人
　　　　当孩子从操场上回家告诉父亲说:住在拐角的吉米把他玩沙的铲子抢跑了.他的父亲会问:"那么你是怎么做的呢?"孩子回答道:"我什么也没做,我哭了."他的父亲就会教他:"我再给你一把铲子,但这是最后一次.现在我告诉你怎样保护这把铲子.要是再有人来抢它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吗?打他!并且告诉他:'让我好好地教训你!'"
　　　　接受这种教育的孩子没有想到去问:"但是如果他回击我,把我的铲子抢跑了该怎么办呢?"直到第二天他在沙堆里被人抢去了铲子,而且人家用这个铲子打了他的头,他才想起问这个问题.而如果发生了这种事,他的父亲就会开始四处为他寻找空手道教练,即使这个孩子仅仅才4岁半.
　　　　当然我们的世界不是为软弱的人创造的.我们必须学会自我保护.但是在学会怎样自我保护的过程中,我们也学会了怎样不去爱他人.这样的话是非常没有爱心的:"如果你拿走我的铲子,我就敲碎你的鼻子."换一种说法就显得有爱心多了:"你真的那么想要这把铲子的话,拿去吧."
　　　　但是,人们若真的以此道来生活的话,他们将是极不实际的.我们已锁上车门,但在离开之前,我们又忍不住转身拉拉把手.我们把房门锁上,把钱存进银行,把值钱的东西放在地下室里.我们雇请律师为我们的商业合同把关以免自己被他人占便宜.
　　　　这就是我们生活的社会.如果我们打算教育孩子生活在这个社会里,我们就必须教会他们知道还有一些试图把我们的东西从我们的手中抢走的人.我们的孩子必须像我们那样学会自我保护,防范这种人.这是很必要的.但是,我们也必须意识到这种教育是非爱而不是爱的教育.
　　　　人们曾教育我们并且我们也适时地教给我们的孩子,那就是,如果你想拥有什么东西,你就必须要超越它."超越"当然一定意味着超越某些东西,但更常见的是超越某人.我们学会为了得到我们想要的而且别人也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和他们竞争,如餐厅里的好桌子,商店里半年减价一次的好商品——我们都得赶快,我们必须赶在他人前面.那么还有好大学,好研究院,好工作,好的商业机会.我们每到一处,为了得到我们想要的每一个东西,我们都必须击败他人.
　　　　就像我们的父母要求我们一样,我们也要求自己的孩子要取得好成绩,经受团队的考验,赢得大家的关注,赢得荣誉,使其他人全都黯然失色.但并不是所有的文化都是如此.正如在宴会中垄断说话的机会是不礼貌之举,在某些印第安人部落中,在一天的田间竞赛中比别人多赢一步也是不好的行为.但是为自己争取是我们文化生活的一部分,其中涉及的都是非爱的品质.
　　　　既要做到争强好胜攻击他人,又要富有爱心礼让他人,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多父亲在白天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竞争激烈的商业战场中.晚上回家后,他们发现很难对妻子和孩子表现出温柔.我们不可能像开关热冷自来水一样那么灵活地转换这些相反的感情.一些与人争斗的心情必定会渗入爱的心田.我们所学的关于富有,野心,争强好胜,攻击他人的教导也许是我们准备迈向生活的一个必要部分,但是这无助于我们学会爱.
　　　　
　　　　性的疑惑
　　　　
　　　　性和爱的关系是我们成长过程中常常遇到的另一个充满消极特征的范畴.我们的社会盛行着对性的疑惑,而此原因并不难寻.作为一个人,我们总是对这个话题感到不自在.它是一代又一代人无意识地遗传下来的.
　　　　令人吃惊的是,父母们非常巧妙成功地回避了孩子们提出的这个话题,而且这一切完全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在每个孩子的一生中,他们都有某个时刻而且通常是好几个阶段以好几种形式对此产生了好奇心并想知道答案.这可能起始于他仅仅希望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和他妹妹的不同.他可能想知道他的小妹妹是从哪儿来的.后来,当他从伙伴那里听到说法不一的消息时,他想问清楚他听到的是否属实,或者到底哪种说法是真的.
　　　　所有孩子都有好奇心,对此我们好不怀疑.他们对任何事情都好奇,因而他们几乎难以避免对性也产生好奇.然而,很多父母告诉我们,他们的孩子根本从来就没有问过任何此类问题.
　　　　这只不过说明,如果孩子问了他们,这些父母总是设法逃避听到这些问题,或者故意装作不懂这些问题是关于什么的.
　　　　孩子们很快就会明白他们的父母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其实,还有一些孩子们想知道的问题也是忌讳的.对很多父母来说,死亡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没有什么话题像性这样到处遇到缄默的回答.
　　　　由于不能讨论性,孩子很快就会产生一种感觉:性一定是有什么问题的.好象是为了证实这种印象,大多数父母在用身体表示情感时,哪怕是最公开的部分也显得很保守.很多孩子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父母相互拥抱和亲吻.接吻虽然性感,但在他人面前也确实是不容许的.然而,有些孩子甚至没有见过这个最为微小的性行为.
　　　　在我们对待身体的态度上,尤其是涉及到性的那一部分,我们还产生了其他的困惑:外生殖器成了孩子们所有困惑的焦点.在我们努力培养他上厕所的时候,我们对他强调,当他想去洗手间时一定要告诉我们.如果他忘了,我们就表示出不悦.我们甚至可能责骂他或惩罚他.然而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不打算这么做了.他可能在公共汽车上大声公布这个想法.这使得他的母亲非常尴尬.她会立即制止他,让他安静下来,而且态度可能还有点粗鲁.周围的人觉得有趣并发出微笑.他的母亲看上去也在微笑,她甚至可能会脸红.她告诉他:"我们不要在人们面前谈论这件事."即使她不说一句话,他也能领会到这个意思.我们不在人前谈论洗手间的事.
　　　　如果他从洗手间跑出来的时候裤子碰巧掉了下来,他会迅速把它提上去.我们不愿显露出我们身体的那些部位.
　　　　人们对手淫的态度最近几年已稍稍宽容了.父母读了关于扶养孩子的书后如果看到孩子手淫,他们就不会再惩罚他们,或者用手淫将会对他们怎么样这样的故事来吓唬他们.然而,如果父母发现孩子手淫,让他们控制住自己的不悦或反对是极其困难的.而且孩子也领会了父母的观点.我们不要摸自己的身体的这个部位.
　　　　一旦在情感生活中鄙视了身体的某个部位,我们就很难放弃这种观念并使性生活得到满足.这些记录清楚地向我们表明,对于许多人来说,当用身体表达爱对于他们婚姻中的幸福是很重要的时候,要克服这种禁忌是一场多么激烈的斗争啊.
　　　　当孩子长到了约会的年龄,父母的焦虑又演变为一种新的形式,女儿尤其是焦虑大对象.有时侯,父亲甚至比母亲更密切地关注着女儿.他像鹰一样地盯着她的行踪.晚上直到她回来后他们才能安睡.更糟糕的是,一些家庭对此只字不提.女孩子没有机会谈论她的约会.也许,这个约会对她是一个心灵的负担.她可能非常想从母亲那里获得一些指导,学会怎样处理这件敏感的事情,怎样拒绝一个年轻男子的爱而又不伤害他的感情.她可能甚至想和父亲谈论这些事情.他毕竟是个男人,能从男人的观点出发,而且他自己也曾经是个年轻人.他也许能给她一些有用并且明智的建议.但是没有.这个话题依然是避讳的.双方不安的气氛都很浓烈,但是没有人说或做些什么来使之明朗化.
　　　　这样,当孩子到了结婚的年龄,这样的体验再次得到肯定.性不是爱的表达,它顶多是婚姻中爱情允许的事情.它不是一件好事,从来不是件好事,从来不是一件与爱人共享的健康的乐趣.它一直是偷偷摸摸的,私秘的个人私利,不是给予而是享受禁忌的快乐.这是非常悲哀的事情,因为理想中的性就是爱的最深刻的表达方式之一.
　　　　
　　　　不值一爱
　　　　
　　　　在缺乏爱的能力这点上,非常微妙并且影响最广的因素是认为自己不值得爱和深厚的负罪感.这也是建立在儿童时期的经历上的.有时侯,甚至最慈爱的父母也不客气地拒绝了孩子.他们太忙,太累,或者他们被孩子逼得失去了耐心.有时侯,父母在气头上时对孩子们毫不容情地惩罚,或者更糟糕的是,有时这种惩罚还带着冷酷的,有意的敌意.由于父母本身内心的紧张以及未化解的不满,他们会无意识的对孩子表示出不满,而这种感觉将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如果你经常告诉孩子他是个惹麻烦的人,他就会渐渐相信这一点.如果你仅仅自在他行为不轨时才注意到他,而且那仅仅是为了责骂或惩罚他,他最终不会指望得到别人的赞赏.他的父母不赞赏他,不爱他,因此他是不值得爱,不配得到爱的.他就会不再努力去赢得他们的爱了,因为很显然,他永远也不会成功的.但是,他仍然需要而且想要反复证实他与父母的依附关系.要获得这种感觉剩下的唯一方法就是把父母从对他的漠不关心中唤起.他开始变得淘气了.
　　　　父母开始反对他,惩罚他了.他们的关系又变得积极主动了.不幸的是,没过多久,他把父母对他的评价当成是对他的真正的描绘.他开始认为自己生来就是坏孩子,生来就有罪,生来就是为了受惩罚.
　　　　由于孩子自视卑微,在生活中他就会不自觉地寻求惩罚而不是爱.这都是无意识的.但它仍然是一种非常强大的驱动力.这样的人会出去找人辩论,与人打架.他在寻找非爱.
　　　　有些婚姻之所以延续下来仅仅是因为两个伴侣能互相争斗.这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他们想要有人说出或暗示出:"你的价值还不如我早上为你煮的那几个鸡蛋."这就是他们家庭生活的气氛——他们童年时度过的非爱的气氛.他们深深的负罪感以及认为自己不值得一爱的想法要以反对和惩罚的形式引起他人的注意.这种需要只能在不幸福的婚姻中得到满足.
　　　　
　　　　非爱的信号
　　　　
　　　　有一些信号能显示出缺乏爱的能力.当然,它们是因人而异的,而且也总会出现例外.然而这值得我们花时间把其中最明显的信号当作这样的问题来看:问问我们自己的爱的能力,还有我们爱的或我们想爱的人的身上有什么可爱之处.
　　　　第一个此类问题是关于一个没有朋友或朋友很少的人.对此人们提出了很多原因:家里有一位生病的母亲,他们必须每天晚上待在家里;他们的工作非常费心;他们经常从这个地方般到那个地方;或者他们的运气总是不佳.没有朋友的原因几乎各不相同,而其中很多原因都是真实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们可能是非常不友爱的人.
　　　　这样的人可能确实爱一个人,他对爱的对象可能非常投入.但是,概而言之,他是个不友爱的人,更确切地说他总是吹毛求疵.他总是先发现别人的毛病,而不是优点.他总是对外界漠不关心,而不是很感兴趣,积极参与.他可能把你作为例外,并且他把所有的爱都倾注给你.你终于感到他是生活环境的牺牲品,而且他真的有巨大的爱的能力.他也许是这样,但是可能性很小.一个有巨大爱的能力的人会把他的爱撒向很多的人,简单的说,他是个友爱的人.他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很有趣.一个没有朋友或朋友很少的人不可能有培养良好的爱的能力.
　　　　非爱的第二个信号是"没有人爱我"这样的感觉.它可演变为:"没有人理解我".一个感觉不被人爱的人通常是一个不友爱且不付出爱的人.一个感觉不被理解的人通常是不理解他人或者不想理解他人的人.
　　　　这里涉及的心理学原理是相当复杂的.但是,我们可以通过浏览被称作"折射"的原理来阐释这种人的困境.我们经常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令人不悦的性格,而我们又不愿面对它.在他人身上我们看见了这些特点,我们能对这些人心安理得地表示反对,而我们无意识中又加深了自己的不悦的体验.我们"折射"了这种特点.最常见的情况是,一个怒气冲冲的人不容辩解地对他的对手吼道:"你干嘛这么生气?"我们常常看到当一个人滔滔不绝而别人想插话时,我们的演讲者却指责别人欲垄断谈话.多少次当一个比其他任何人都缺乏证据却乱发言时,他却指责别人武断?这些都是我们熟悉的折射的例子.如果我感觉没有人爱我,事实可能就是我对别人也不那么友爱.
　　　　另一个危险的信号是:缺乏爱的能力可能就是过度的雄心.一个一心想出人头地的人已经有了爱.这可以从我们对爱的定义中认识.我们对爱的定义就是指对任何事情的依附关系,它的对象并不局限于人.一个一心想成为百万富翁的人爱上了那个想法,那个目标.还有一些人爱的是出名,被人恭维.一些人有世俗的野心,为了实现目标他们会利用别人而不是爱别人.还有人把自己锁在屋里,坐在钢琴前演奏他的协奏曲——他爱他的协奏曲.别的人是很难闯入这种爱和协奏曲的竞争的.雄心可以存在于任何领域中,而且也可能令人敬佩.但是,如果过分了,我们就完全有理由猜测这个人不爱别人.他完全投身于他已拥有的爱,于是他就没有余力去爱任何他人或他物了.
　　　　这个信号可能是非常令人吃惊的:这就是没有能力说"不".这是因为不会说不的人常常看起来非常富有爱心.不会说不的女孩好象爱每一个人.事实上,这样一个人可能并不爱任何人,因为她不能保持稳定的关系.她所能做的只是取悦每一个人.她不加节制地去取悦他人,很可能是因为她内心深处认为,如果她拒绝了别人,别人就不会爱她.她永远在买爱,在买每个人的爱.这也是我们前面所说的认为自己不值得爱的一种形式.这对爱的能力是非常有害的.
　　　　最后我们来讨论吹毛求疵者,这种人只能给予他人有条件的爱.如果......,他就会爱你.如果你做这或做那,确切地说,按照他所规定的方式去做,因为那是他所知道的正确的方法,而他是不能容忍错误的方法的,那么他才会爱你.他很可能会固执己见,缺乏幽默感,又非常的难以伺候.他不能容忍别人任何的微小毛病.总之一句话,他不能容人.一个吹毛求疵的女性可能会成为非常细心的秘书.她宁可把整封信重写一遍,也不愿擦掉一个逗号.她也可能是个好管家,.但是,如果她作为妻子或母亲而和他人生活在一起,她将是一个非常难处的女人.这种生活方式中的感情投资太高昂了.这个吹毛求疵的人常常由于不耐烦和敌意而大发雷霆.这一切都是不友爱的.
　　　　
　　　　爱有附加条件
　　　　
　　　　吹毛求疵者有条件的爱比成年人愿意承认的要普遍得多.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都已明白了这个关于爱的事实,即爱是有附加条件的.现在,人们反复地告诫我们这一点.他们说,对一个正品尝着竞争的爱的苦涩的两岁孩子,我们千万不能对他说:"现在你别再恨这个婴儿了,否则我就不爱你."而且我们也小心不说这种话.但是,我们的行动比语言更有效地表达了这种意思.
　　　　因为对于那个两岁的孩子对他的小妹妹表现出了十分对立的情感,所以我们确实感觉不到他有什么可爱之处.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他想的只是谋害.他的敌对的态度自动地引起了我们对他的敌意.我们开始自动地保护那个无助的婴儿,并反过来攻击这个敌对者了.
　　　　这样,孩子很早就开始明白我们只是在一定条件下才爱他.如果他听话,如果他不淘气,如果他在学校取得了好成绩,如果他在饭前洗手,在公共场合表现良好,那么我们才会爱他.我们的条件归结于两种类型:孩子必须尽量不给父母惹麻烦,必须尽量给父母增光.
　　　　换句话说,孩子明白了他必须为自己挣得爱.爱不是免费的.它不是房子里的家具,不是他成正过程中的自然产物,也不是已存在于他自己身上或他父母身上的某种东西,它是对优点的奖赏.你可以赢得它,但也可能失去它.
　　　　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很可能失去他人的爱.有时,这可能是他不断的不可爱的行为引起的.一个比较敏感的孩子由于怕失去爱会格外谨慎地行事.他会变得很听话,甚至胆小如鼠.但多数的孩子是不会走上这两个极端的.
　　　　对于大多数孩子而言,这不是一场危险的游戏.但是,这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他们未来的爱的能力,因为他们没有学会无条件的爱.从他们的早期岁月起,即使他们避免了培养缺乏爱的能力,他们仍不能培养出全部的爱的能力.爱一直是有条件的,部分的,可变的.
　　　　
　　　　爱是不可靠的
　　　　
　　　　孩子们也认识了爱是不可靠的.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的那样,孩子通过爱他自己而开始了学习爱的历程.他把自己的母亲作为他自己的延伸而爱她.当她喂他,使他舒服时,他把她看作是在他自己的身体里享受到的快乐的一部分.首先,他不需要父母的爱.他只需要他们的照顾.
　　　　但是,父母的爱很快就成为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因素了.当他发现周围的世界和他自己是不相关的,而且是很大,很可怕的,而他自己却很小,很无助的时候,他父母的爱就变得很有必要了.因为如果他们爱他,他们必须将继续照顾他,保护他.他们将继续满足他的需要,继续在他伤心的时候安慰他,继续保护他免受伤害.
　　　　爱对于孩子来说是一种只具有从属价值的东西.它的价值不在于它的自身.就像银行里的存款一样,它的价值表现于它能给人带来好处——舒服,安全和生活本身.它能保证使人的需要得到满足.在孩子的早期岁月里,这些确实是他的全部的需要.除了他的父母给他提供的这些财富以外,他不能为自己做任何事.他们的爱是他的一切保障. 难道爱对他以后的生活还如此重要吗?
　　　　但是,他发现这种保证是不可靠的.给与不给都是不可预测的.有时候,他放声大哭便得到了微笑,抚爱,安慰的话语,安慰的食物或者是一块干尿片,或者是友好的陪伴.而有的时候,同样的哭叫带来的是一张紧皱眉头的脸庞,不耐烦的话语,慌慌张张的双手,满心指望的爱的陪伴的匆忙的离去.父母对他的爱远不如他对自己的爱可靠.
　　　　孩子很早就体验到了他人的爱的不可靠性.后来,他明白了一些相关的联系.当他在便盆上做的很好,或者当他吃掉了所有食物而没有烦扰他人的时候,他就会得到微笑和开心的话语.他并不总是喜欢用那种能给他带来赞成的方式去做这些事情,或者是不想在要求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去做.有时候,他只不过不能满足父母对他提出的要求.而有时候,他发现无论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是错的.他不会知道母亲是否头疼了,是否做完家务活了,是否和他的父亲吵架了,或者是否有人要来吃晚饭而她正在为菜单上的某些菜而犯愁.他所知道的就是她现在不爱他了.
　　　　爱的不可靠不是通过一件事或一次体验就能学会的.它是贯穿孩子的早期生活,千百次重复发生的无数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组合而成的.这些琐事父母们可能没有注意到,孩子们也记不得了.甚至孩子记不起每一件事情和发生的时间.爱的不可靠性只是成为生活中的一个事实,一个比较痛苦的事实.但是,这确实是一个事实.
　　　　
　　　　幸福的新婚夫妇
　　　　
　　　　未来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可以由这个事实来解释.让我们来看一看一对夫妇.他们曾立下誓言永远相爱直到天荒地老.这种非常浪漫的爱的表达其实是在说:我所拥有的对你的爱是你可以依赖的,它是可靠的,不像你幼儿时期所拥有的爱那样.那种爱是这样一种允诺:你被照顾,但是你必须为之付出代价.而且即使你付出了代价也未必能完全依赖它.你得到了爱,也得到了非爱和愤怒的眼神,有时还有公开的拒绝.
　　　　我对你的爱是不同的.当我说永远地爱你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对你更好的了.我将为你做任何事,使你快乐.这才是可靠的爱.
　　　　那就是他们向对方表达的内容.他们相信这一点,并且他们很幸福.婚礼的三天以后,丈夫碰巧正在观看一场关键的电视足球比赛.正当球员要踢出一个传球的时候,他的妻子意想不到地从电视机前走过.他错过了这个关键的镜头,他没有看见这个传球是否成功.
　　　　在他激动和失望的时候,他是否对他的妻子说:"亲爱的,我从来没有一次因为你挡了我的视线而不高兴."他没有那样说.很可能他大声吼了一些没有风度的咒骂.而她立刻就会非常的沮丧,产生了一种深切的不被爱的感觉.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些,因为此刻的他正对比赛的下一步感兴趣.几个小时以后,他发觉妻子不和他讲话.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耸耸肩——女人就是这样.终于,她受伤害的感觉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了.她引起他的注意并想方设法让他知道他已不爱他了.他辩解说他真的很爱她.继而引发了一场关于他们是否爱对方的争论.在争论过程中他感到为难并生气,而她放声大哭.谁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件小事却有那么大的力量引起那么多的情感.
　　　　当然,这不是因为她挡住了他看比赛的视线时他突然短暂地发脾气.她可以用笑声,道歉或别的轻快的反应将他的不快拂去——如果这不是触及了旧有的伤疤的话.这是一个对我们任何人来说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口,这是由于我们早期的爱的不可靠性造成的.感情的晴雨计上最轻微的下降都会引起它的刺痛.
　　　　在恋爱时期的很长时间中以及在结婚后的头三天里.他反复向她保证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后来,他们之间插入了电视,插入了足球比赛.所有这些以前都多次发生过.他在说,就像在她的童年她父母对她说的一样,我爱你——如果你做的事是正确的话.可是就在传球的时候她在电视机前走过就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许诺的爱
　　　　
　　　　这件小事也表明了他们曾真诚表白并信任的爱与其说是真实的倒不如说是一种承诺.这种爱变得真实的时候他们并不喜欢它.只要他们的永恒的爱的诺言没有遇到现实的考验,他们就不折不扣地喜爱对方.但是,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向他们显示出他们的爱的本质,他们就被震惊了.使他们震惊的是他们发现这种爱和他想象的不同.这种爱并不比多年前他们幼儿时期拥有的美好.
　　　　这与她小时候坐在父亲的腿上,看着他的手表,听着它的滴答声所经历的爱一样.她和她父亲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她的父亲拿着手表让她看,拿到她的耳旁让她听,她父亲看着她愉快地微笑.然后她父亲把表放在她的手上,她把表掉在了地上,而一下子她的父亲从一个慈爱的人变成了一个暴怒的不慈爱的人.为什么?孩子不知道.她只知道对于她来说,爱是不可靠的,真正的爱的道路是不平坦的.
　　　　一些人长大后恋爱,结婚,吵架,和好,真正的爱的道路对他们也是不平坦的.但是,他们设法解决了这个矛盾.其他的人一直对爱保持谨慎和恐惧的心理,而且其中有些人永远不结婚.他们可能来到了爱的边缘,但他们从不跨过去.一个永久的爱带有它所有的不可靠性以及令人痛苦的不值得的信任感.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过于的恐惧.
　　　　在这种人看来,童年不完美的爱导致了成年的不完美的爱的能力.非爱,有条件的爱和不可靠大爱留下了太多的可怕的细胞,它们不值得他们花时间再去品尝.
　　　　大多数人没有受不利的影响.我们也许没有达到培养理想的爱的能力这样的目标,但是我们确实培养了一些能力.我们通过无数的爱的行为反复地证实了这一点.我们表示道歉,而且我们还表示原谅.善良和仁慈在现代生活中仍然没有失去它们的意义.我们的争强好斗还没有完全把我们的合作精神排挤在外.我们生活在一个爱和非爱共存的社会里,声称这一个或另一个已不存在同样是荒谬和不真实的.
　　　　
　　　　不平坦的道路?
　　　　
　　　　对于缺乏爱的能力的审视结果看起来非常令人沮丧.不可否认,我们成熟的爱深受早期童年爱的影响.成年人的爱常常是不完美的,因为他们早期的爱就不是完美的.在我们学会爱的过程中有那么多可能犯错误的转折点,所有这些都存在于我们的正常的成长过程中.
　　　　然而,任何一个诚实的人都不会否认成长是一个充满正常的自然障碍的艰难历程.我们可以把自己的成长界定为学会克服这些障碍.即使是植物或蔬菜也要克服重重困难才能结出丰硕的果实和种子.不难想象,人们在成长过程中也会遇到更多的挑战.如果我们把爱看作是生活的核心,那么我们就必须认识到学会爱也是克服重重困难的过程.
　　　　认真的读者或许还想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超越这些障碍.一个人越熟悉这些障碍,他就越发拥有更好的机会去满足他对爱的愿望,而其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感情障碍就是爱的神经质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