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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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下)

第三章(下)

左长志家。
九月的天气尽管晴朗, 可吹来的阵阵秋风还是让人不禁打个寒噤,那种寒冬腊月才有的寒气这个时候就像绣花针似的在人们裸露的关节上猛扎,连五大三粗的状汉也受不了。
左长志闲着没事干刚刚练了番拳脚功夫,顿时大汗淋漓,畅快至极;他脱下外面的长袖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坎肩,粗壮的胳膊上突起的青筋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显眼。
左长志蹲在井口边猛灌了一海碗凉水,刚刚有些灼热的身子立刻清凉许多,他又舀起一大碗凉水,这时一个甜甜的声音在他身后喊道:“长志哥。”
左长志眉头一皱,不用看也知道教书先生赵敦鹤的千金赵凤莲,细嫩白皙的双手提溜着满满一篮子香瓜,香瓜是个好香瓜,左长志背对着赵凤莲也闻到香瓜飘来的阵阵瓜香。
赵凤莲笑了笑,立刻显露出野蛮的本相,骂道:“死人,跟你说话呢。听到没?刚才好声叫你你不理,现在可别怪我不客气。”
左长志可以说在庄上谁都不怕就怕这丫头撒野,他憨憨地朝赵凤莲笑了笑,抓起个香瓜塞在嘴里大口大口啃了起来,赵凤莲一把夺过左长志手中的香瓜,从怀里掏出个红手帕,一边擦一边骂:“真恶心。也不看看上面有没有东西就吃,这要是我从粪堆里拣来的,你会不会也这样把它吃下去?”
左长志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凤莲却有些着急得直跺脚,大声说道:“喂!我说你会不会说话,我来这么久,你也不问一声,就知道个傻笑,我看你快跟左三愣一个德行。”
左长志还是没有搭理她,一边吃一边偷偷看着这个丫头,他发现要说起庄上的人谁变化最大还别说真就是这丫头,左长志记得很清楚这丫头十四岁那年黑不溜秋的,手上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苁[1],长得跟个后生不说,而且一点女人味也没有,天天跟着左二狗、左豁牙和左三愣这几个半吊子混来混去的;可自从洋神甫马志山来了之后,这丫头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一天一个样,皮肤变得白皙光滑许多,人也渐渐漂亮许多,走在哪只要让年轻后生看见了谁也愿意多瞧上两眼。左长志当时还想这丫头是不是蛇精转得也会褪皮?不然打死谁也不相信现在这个楚楚动人的丫头和当年的那个假小子是一个人。
左长志因为这个原因悄悄问了回婶子王英兰,结果让王英兰骂了个狗血喷头。
左武龙知道这件事情后,也是觉得很可笑,才对着左长志的面说出了来由,原来赵凤莲经常使唤洋神甫送来的棒子油和雪花膏,这下王英兰不干了,吵着嚷着非要左武龙和洋神甫要那些东西。
左武龙被纠缠得有些不高兴:“行了。脸上的褶子能活埋人哩,人家凤莲是黄花闺女,抹一点人立刻显得漂亮;你呢?抹上去就跟霜打的驴粪蛋似的,一边隔蹴[2]去吧!”
要说起左长志和赵凤莲的关系怎么弄得这么不清不白的,这还得说起那三个愣二货撮合成的。有一年夏天很热,赵凤莲逛集市回来,走了一半的路身上就已经大汗淋漓,当时她环视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大水池,而且这么热的天四处也没人,于是放心大胆地脱去衣服,跳进池子里冲凉去了。可是还四被那三愣货给看见了,左三愣倒吸了口凉气,道:“我日。讽莲这丫头的胆子也忒大了吧!也不仔细瞅瞅还有没有人就脱了衣服跳水里了。”这一句话可把左二狗和左豁牙听得直咽口水,问道:“三愣,你看见啥?”左三愣哪里知道他俩的花花场子,实话实说道:“俺啥也没看见,就见一个白花花的人跳了下去。”左二狗和左豁牙干着急上火的,怪就怪他们没那眼福看上。
忽然间一个非常缺德的想法闪现在左三愣的脑海里,这小子想正事脑子就跟锈了似的,一点也不好使;要让他去想个啥坑人的法子,那脑子贼灵贼灵的。他指使左二狗和左豁牙去把赵凤莲的衣服藏起来,然后到村大道等一个小后生日哄他说这水池里有一条大大的美人鱼。
没多久,一个后生出现了,让那三侃货一惊的是,竟然是左长志。
左二狗先是和左长志嘿嘿一笑,慢慢地跟左长志胡咧咧这件事情,左长志有些不太相信,反问左二狗:“真的假的?”
“真的。长志哥,这俺骗你干啥?弟弟俺亲眼所见,能还有假?不信的话,你去看看去,要我骗你,你就拧下俺耳朵来。”这左二狗说谎的功夫那可是一流,心不跳,眼不眨,话语一气呵成,不仔细听的话还真以为这小子说得跟真的似的。
这一次左长志就让左二狗一惊一乍地来到赵凤莲冲凉的水池边,二话不说,也脱个精光跳了下去。
果然,左长志发现在他面前有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若隐若现,看来左二狗没跟他瞎嚼[3],这个池子里竟然还真有美人鱼。
此时的赵凤莲还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觉察到有人正慢慢向她靠近,她只是想冲个凉也就完事,可就这屁大会功夫,衣服就不见了。她很气愤但是也没办法上岸,只能在水里猫着等来个人帮她一下。
左长志也就抓住这一机会猛地抱住那美人鱼的腰,那美人鱼的身体就像触了电似的一哆嗦竟挣脱开溜了。
左长志心里嘀咕着:妈的。溜了?没门!
那美人鱼向前游了几下,突然一个转身照着左长志的脸就是一拳,因为是在水里力道肯定不如在地上那么大,所以那一拳打在左长志的脸上倒不怎么觉得疼,左长志想乘那美人鱼收拳的时候想抓住她的手腕,可惜皮肤滑得要命,又让她溜了。左长志刚想扑上去,可是一个白花花的东西突然盖在他的脸上,看样子是那美人鱼的脚,他想扑拉开那只脚,那只脚却照着他的脸面铆足了力气一蹬,顿时左长志就觉得天旋地转,脑袋也不知道磕在水里个什么硬东西上格外生疼。
左长志还好,过了一会就恢复过来,心里在想:看来不能正攻,只能智取。
左长志故意往深潜了潜,哪里阳光照不到他就往那歉,偷悄悄地饶到那美人鱼的背后,再次张开双臂抱住那美人鱼的胸脯,凑巧的是两只手也准确地盖在两团软乎乎的肉东西上,那美人鱼一惊,一个后肘磕在左长志的眼眶上,左长志疼得‘啊’的一声把胸腔里的憋的气立刻泄光,这时他有些手忙脚乱,一个劲地向水面上扑腾上去。
左长志刚刚钻出水面贪婪地吸吮着新鲜的空气时,那美人鱼也钻出水面,左长志一愣,原来是赵凤莲,这才知道让狗日的左二狗给哄了,也就在他发呆的那会工夫,赵凤莲也毫不客气地给了左长志一个耳光。
当天晚上回去的路上,左长志就跟受了惊的耗子似的,哪有人就饶道走,生怕再看到那个瘟神,不过人倒霉的话,倒霉的事会一大滩地跟来,也不知道走在哪家房后的小偏巷里,赵凤莲像个幽灵突然出现在左长志面前。
左长志顿时像个泄气的皮球,哭丧着脸:“我的姑奶奶,你想咋的?”
赵凤莲一副牛哄哄的样子,抱着双臂,嘴里哼哼着:“姑奶奶今儿就跟你要个说法,摸了我的妞妞[3],想装得跟没事似的,没门!”
左长志也真是服了这丫头,这样的事情要是跟你悄悄地说也就罢了,竟然扯开嗓门大声对他说,生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似的;左长志的脸一阵青一阵紫的,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赵凤莲有些生气:“咋的?还是不是个男人,崩个屁哇!”
左长志知道跟这丫头也没啥好说的,也干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爱咋的就咋的吧?”
赵凤莲一听,笑了:“这可是你说的,那好从现在起你就是俺的男人,你得对俺负责。”
左长志求饶道:“哎呀!我的姑奶奶,做你男人?你还不如杀了俺呢。”
赵凤莲又换成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扭头看着满天的星辰,带着威胁的口吻道:“这可就由不得你了,你要是现在不答应俺的条件呢,俺就跟你四叔说一声就说你非礼我。”
左长志最怕的人就是他四叔左武龙,慌忙改口:“行!俺答应你,俺就是你的男人了,行不?”
自那以后,赵凤莲是左武龙的小媳妇的消息很快都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赵凤莲也知道左长志在一旁偷偷地看着她,心里那是万分欢喜,不过顽皮的本性支使她还是好好捉弄他一下,乘左长志没有防备猛地转过脑袋看着左长志,左长志感觉眼睛像被什么灼伤似的,不自然地把头别过一旁,手也是一哆嗦,香瓜掉在地上摔了稀巴烂。
赵凤莲却是得意地哈哈大笑,眨巴着毛绒绒的大眼睛,一脸坏笑地问:“咋啦?长志哥。是不是刚才在打俺的歪主意啊?”
左长志一脸的不悦,又拿过一个香瓜,嘟囔道:“行了,少说两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滚!死一边去。”
左长志苦笑一声,这个丫头就是好一阵疯一阵的,他现在也已经习惯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时他发现篮子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好象写着一行娟秀字迹,他扒拉开那些香瓜,把那张纸条放在手心上仔细端详。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左长志故当作不识字的样子,问道:“这是啥?”
赵凤莲一看,脸立刻红得就跟那山丹丹花似的,一把抢过那张纸条,撕个粉碎。然后背过身子,娇嗔地哼了一声:“讨厌!”
左长志这下乐了,嘿嘿笑道:“俺知道了,别以为俺不识字,俺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赵凤莲头也不回地骂道:“死人,吃了那么多香瓜,嘴还那么臭,能不能别说了?”
左长志干脆一副流氓嘴脸,低声对赵凤莲耳语道:“那好啊!今天晚上村下大槐树下见。”
‘啪’一记耳光打在左长志脸上,左长志捂着火辣辣的脸,他实在是弄不明白今儿又咋得罪这位姑奶奶。
赵凤莲夺过篮子,朝左长志大喊道:“左长志,你是个正二八经的混蛋,以后俺懒得理你。”
四.
左长志在很小的时候就听婶子说这苍天可长着眼睛,人世间所有的人上到皇上,下到要饭的做得一切全看得一清二楚。
可自从他和赵凤莲亲密地在一起后,左长志就觉得这话是婶子针对自己说的,因为他经常发现只要赵凤莲前脚一走,四婶后脚就跟上来。
左长志刚开始还很得意,觉得这么长时间一直是那丫头欺负他,总算可出口恶气;可现在却想想,自己也做得有些过分,他这才发现自己其实还不能离开那丫头,没了她心里觉得像吃饭不加盐,抽烟不点火似的,空落落的。
王英兰人还没到,声倒是跑得挺快:“长志啊!长志!在家吗?”
左长志还在为刚才的事懊悔不已,没有听到婶子在叫他。
王英兰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看见左长志耷拉个脑袋一声不吭,跟个闷葫芦似的,她其实大老远就知道这小子跟赵凤莲闹了点别扭,故意装做啥也没看见似的,大咧咧地说:“我说侄儿,咋你婶一来,你就没话了呢。”
左长志很不情愿地蠕动下嘴唇,嘟囔一句:“婶,你来啦。”
王英兰很不高兴地捶了这小子一拳,埋怨道:“这咋啦?你婶我上辈子该[4]你了,瞧你那死眉样眼的,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我一来你就不高兴了。”
左长志摇摇头:“不是那个意思,婶。”
王英兰没有去理会左长志此时的心情,从袖口拿出一摞银圆,掂了掂塞在左长志的手里,说:“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看你叔和你婶我还这么惦记着你,你却给婶来个热脸贴了个冷板凳,长大了也长本事了。”
左长志摇摇头,硬是把银圆塞回王英兰手里:“婶。这钱俺不要,俺都多大的人,还靠叔和您来养活,俺现在也没啥困难,您就拿回去吧!”
王英兰眼一瞪,又把那银圆摁回左长志的手里:“行了,你那点破事别以为我和你叔不知道似的,天天就练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别整天让我跟你四叔担心,叫你拿就拿着,别跟我说那没用的。”
左长志只好点点头答应。
王英兰低声问道:“侄儿,跟婶说咋回事?我看见凤莲那丫头急匆匆地往回走,看样子是谁把它惹着似的。”
左长志‘呃’的一声,问道:“婶,你是咋知道的,是不是又在跟踪我们?”
王英兰一脸的无辜:“我可没那么做,凤莲者丫头我从小看到大,这丫头心里窝不住事,看也能看得出来,你跟婶说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左长志没有当面回答,问道:“婶,那你说她会不会以后真不理我了?”
王英兰嘿嘿一笑,指着左长志道:“看来真就是你欺负她,这个你倒不用在意,这丫头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那说得是气话,赶明儿就好了,到时候你再说几句好听的,稳成。”
左家宗堂的大厅站满了人,吵吵嚷嚷的;就像是在过年赶集一样。
左武龙果然预料到他这一想法立刻遭到很多人的反对,特别是那些长辈们,铁了心地不同意左武龙的做法。
不过同意的人也不少,都是些青年后生们。
左武龙看看大家:“既然有同意的,也有反对的,不妨大家都说说看。”
老者甲:“武龙哇!你这不是瞎闹腾哇!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就因为今年一年的灾荒就让大家离开这里,再说这么多年来,咱左家庄又不是头一回遭灾,多得去了。可哪次不照样挺过来了。”
青年甲:“俺说三大爷啊!现在都已经饿死人了,活的人也是逃得逃,您看看现在咱村的里店、北店和大王店的左家人基本上都走光了,就剩咱南店的人,难道还让俺们在这里等死吗?”
老者乙:“你们说咱这一走,那祖坟谁来管?咱们这一走了事,可你们想没想过这样做对得起对不起列祖列宗们。”
青年乙:“六大爷多心了。咱只要把祖宗的牌位带上,走到哪只要给祖宗到时候烧香烧纸,也算是对得起祖宗;再说祖宗们都已经入土为安,人世间的事已经跟他们没有任何牵连,可咱们是活人那,家有老小的,就是咱不吃饭饿死也的让家里的老小有口饭吃吧!如今,大伙说说看,咱们还有没有在这里的意义吗?”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经过一番讨论,左武龙发现对立的双方谁也不肯让出半步,知道再这么讨论下去不会有更大的进展,他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道:“安静!大家听我说,我曾经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过誓,我说只要有我左武龙在,左家庄的乡亲们就不能有任何的委屈;可惜今年是个灾年,我不仅没有履行我当初的诺言,相反却让乡亲们不是饿死就是离乡,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现在大伙都在,不妨我们就再一次请示下列祖列宗,让祖宗们告诉我们这些儿孙该怎么办,大伙有没有意见?”
众人一听,谁还有啥话可说,都把祖宗请出来了,能有啥好说的,更何况这样做倒也显得公平。
宗庙的大厅飘舞着香火的青烟,锈迹斑斑的木鱼稳条有序地在啵啵响着,左武龙抱着一个大大的签筒,里面只有两个签条,展示给众人看道:“这里有两牵,一个上,一个下,上就走,下就留。”
众人听了你看我,我看你,都表示同意。
左武龙口中喃喃些含糊不清的话语,晃着签筒,‘吧嗒’一声,一个签掉在地上,左武龙拣起一看,是个上签,心里不由地舒坦口气。
左武龙笑呵呵地把那支签展示给众人看,有人欢呼,有人叹气。
左武龙看着大家,像是非常坚决的样子吩咐大家:“这样的话,大家就马上准备下,我们三天后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