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长安——各国文化交流的中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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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长安——各国文化交流的中心(一)

唐代长安——各国文化交流的中心

唐朝国威强盛、经济繁荣,在中国封建时代是空前的、在当时的世界上也是仅有的。在这个基础上,承袭六朝并突破六朝的唐文化,博大清新、辉煌灿烂,蔚成中国封建文化的高峰,也是当时世界文化中的高峰。

大抵一个朝代,每当国内混乱、统治动摇的时候,对内越是惴惴不得自保,对于外来文化越是顽固地排斥拒绝,不敢有所触发。天宝之乱以前的唐朝,处在强固稳定的时期,在政治上有自信心奉行“中国既安、四夷自服”的方针,在文化上也有足够的自信心,并蓄兼收,群花同放。因为唐代的中国文化已经发展到昌盛成熟的阶段,任何外域文化传入中国,都没有可能消溶唐文化,而只能作为一种新养料注入唐文化的整体内。盾代外域文化在中国流行,并不是因为中国的封建文化已然衰老没落,相反,是因为它正在高度繁荣,具有充分的吸收力和消化力。唐文化依据本身发展的需要,对于外来的新成分,有抉择地损益取舍,经过汲取发扬,愈益显得丰富多彩。唐文化远播到东西方各国,各国也依据自己的文化传统,斟酌吸收,使本国文化得以获取助益,加速发展。唐代确实是中外文化交流极盛的时代。

唐朝境内的文化交流活动,遍及于广州、扬州、洛阳等主要都会,而以长安最为集中、最为繁盛。这是因为长安具备如下的一些特具条件:(一)长安是唐朝的国都,全国的政治中心。各国使者宾客都需要到长安来进行政治活动。出国使者或外来使人,从这里输出唐朝的文化典籍和器物,同时也传外国文化到长安。(二)长安不仅是全国的政治中心,也是全国的文化中心。武德三年,太宗在秦王府开文学馆,广引文学之士,即位后又置弘文学馆,精选天下文儒。《旧唐书》说:“是时四方儒士,多抱负典籍,云会京师”。弘文殿聚集群书,多至二十余万卷,是全国藏书最富的中心图书馆。太宗以后,历代在唐朝廷供职或不供职的文儒多在长安来往或居住,一直保持着“四方儒士,云会京师”的盛况。由于朝廷的提倡,每逢节日,朝士词人,游宴吟咏,佳句美篇,不久即传入宫禁,流布远近。长安有左右两教坊,右多善歌,左多工舞。外域传来新声曲,一经教坊摹演,全城艺人,遂相仿效。音乐歌舞在唐代极为发达,而长安又是乐舞的胜地。唐代重要仕途之一是以经学为手段的明经科。唐太宗诏颜师古定五经,孔颖达撰正义,长安成为经学的中心。史学也是一门卓有成就的学问,自长安设史馆后,开官修前代史的新风。每有外国使者来到,鸿胪询问土地风俗,道里远近,报送史馆。长安又是全国的教育中心,国子监总设七学馆(国学、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各置博士。经唐太宗倡导,国子监添筑学舍一千二百间,增收中外生员多至八千余人。外国贵族子弟来中国,多入国学留学。“国学之盛,近古未有”。此外佛教的传布,对文化交流影响不小。自玄奘回国,在慈恩寺译经。长安成为全国佛教的重地。(三)长安是东西方交通的枢纽。西汉以来,东西方的交通主要是经由陆海两条路。一条是海路,南海联接东南亚诸国以至天竺,东海可通日本与新罗。南海路以广州为出入的要冲。广州北与洛阳、长安相联,交通稳便。另一条是通西域的陆路。隋时西域诸国在张掖互市。出玉门关有三条大道。北道自伊吾经突厥汗庭远达拂菻。中道起高昌、龟兹、疏勒、逾葱岭,经康、曹、安等昭武九姓国,至波斯。南道起鄯善、于阗,经吐火罗,至北天竺。三道入玉门关,经兰州,归于长安。所以,柳宗元说“凡万国之会,四夷之来,天下之道涂,毕出于邦畿之内”。西域诸国来唐必须经由长安,东亚和南亚诸国经唐朝陆路与西域交通,也必须经由长安,并且往往在长安停留。长安是文化繁荣的都市,也是交通频繁、宾客辐凑的都市。由于这三个独具的优越条件,使唐代长安不能不超越其他都会,成为东西方各国文化交流的集中点。

长安城是一座规模宏伟的大城。据近年考古工作者对遗址的实测,城南北长八千四百七十米,东西长九千五百五十米,周长约三十五公里有余,大于现在的北京旧城,相当现在明建西安旧城的五倍。隋朝定都于此,开皇间开始兴建,店朝又屡加修筑,城内景物,更臻完美。全城布局严整可观,显然是事先经过周密的设计。皇族居住的宫城位于全城最北部的中央,东西五里余,南北二里余,城高三丈五尺。城南正门名承天门。凡元正冬至,陈乐设宴或接见外国宾客,都在这里举行。官城之南联接皇城(又名子城),东西同于宫城,南北长五里许。城内布列宗庙社稷,百官廨署,不使杂人居住。皇城正南门名朱雀门,北与承天门相对,南望外廓城的正南门明德门。两门之间一条长九里宽百步的朱雀门大街纵贯南北,把全城分为东西两半。东部设万年县,西部设长安县,分辖两地的居民。东西两部各有周遭六百步的大商市,称东市和西市。全城的居住区共建一百零六坊,各坊间形成东西大街十四条,南北大街十一条。街道宽阔,道旁植树成荫。坊呈长方形,结构划一,布列匀整。宋敏求《长安志》说:“棋布栉比,街衢绳直,自古帝京未之有也。”是符合实情的描述。

像长安这样精心规划、气象宏伟的大部城,在隋唐以前的中国不曾有,在当时的世界上也不曾有。日本模拟长安的建制,先后兴建平城京和平安京。中亚伊斯兰诸教国以至拂菻、天竺,也都流传着长安的盛名。随着唐朝国威的远播,长安扬名于世界,强烈地吸引着各国人来观光。

下面叙述侨居长安和往来长安的各类外国人士。

一、来往使臣我国境内的某些少数族,在唐代曾一度自立邦国,但和唐朝廷保有密切的联系。如西南的吐蕃、南诏,西北的回鹘、高昌,东北的契丹,历代前来长安的使者,络绎不绝,加强着各民族间的文化流通。至于亚洲、非洲诸国,远至欧洲的拂菻,也都不断有使臣来往,长安城内外国使者之多,为前代所未有。

西方诸国——建国中亚的昭武九姓国:康国、史国、曹国、支国、石国等自唐初至开元间,屡有使者来长安。唐太宗时康国献金桃银桃、植于苑囿。开元时,康国、史国又遣使献纳胡旋舞女。大食遣使来唐,进马匹方物。使者谒见,立而不拜。唐太宗以“大食殊俗”,特予准许。波斯国也在贞观间与唐通使,“献活褥虵(同蛇)”,能入穴取鼠。开元天宝间,前后遣使者来唐十余次,带来波斯的方物。当时沟通东西方商业来往的东罗马(拜占庭),唐代史书上称为拂菻。据《旧唐书》记,自贞观至开元,拂菻国前后五次遣使来唐。此外,《册府元龟》还有景云二年拂菻国“献方物”的记事。

东亚诸国——唐朝初年,天竺戒日王建立大帝国、贞观十五年,遣使来唐,建立友好关系,唐太宗答书慰问,此后不断有使者来到长安。开元间,南天竺、北天竺和中天竺也各遣使来唐“朝献”。泥婆罗国贞观二十一年遣使来唐,带来菠绫菜、浑提葱。立国于东南亚的骠国、真腊、扶南、林邑、瞻博(占婆)、室利佛逝、师子、盘盘、单单(今吉兰丹)诸国,也屡有使者来到唐的国都,并且带来本国的物产和文化。高丽、新罗、百济三国,唐初即有使臣来长安。新罗统一半岛后,派遣来唐的使者,络绎不绝。北海之北有流鬼国,距长安万五千里。贞观十四年(六四○年)遣使者余志来长安,唐太宗以佘志为骑都尉。流鬼国当是与唐通使的亚洲国家中最北方的一国。

日本的“遣唐使”——六○七年,日本遣大礼小野妹子使隋。隋朝统治期间,日本前后遣使三次。日本的使臣来隋,偕有留学生同来,使臣回国后,留学生仍留中国。唐代,日本继续派使臣来中国。据日本史书所载,前后任命“遣唐使”共有十九次之多。其中六次为迎接日本遣唐使回国或送还唐朝去日本的使臣,称“迎入唐使”或“送客唐使”。送客唐使不必送还长安,例如天智天皇六年,伊吉博德等送还司马法聪,只达百济而返。除此而外,日本正式的遣唐使,自六三○年至八九四年前后凡十三次。唐中宗至唐玄宗时代,日本四次遣使,规模浩大,号为最盛。

日本的遣唐使不同于一般单纯基于政治目的的遣使,而是有意识地前来观摩摄取唐朝的中国文化。遣唐使官一般是选择文艺优秀通达经史的文臣,使团人员中包括医师、阴阳师、画师、音乐长,并有众多的学问僧和国学生同行。一次来长安的遣唐使,多到几百人。唐中宗到唐玄宗时代的几次,都达到五百人左右。天宝乱后,唐朝对入京人数加以限制。每次得入长安者,限八十五人(一说六十五人)。日本遣唐使归国后,多位列公卿,参与国政,唐代的文化制度随之介绍到日本。

天宝之乱以前,各国使臣来往频仍。东起日本,西至拂菻,北有流鬼,南达室利佛逝,大批的使臣队前后会集在长安。他们在肩负政治使命的同时,对东西文化的交流,起着重要的作用。

二、流寓长安的外国王侯唐太宗贞观四年,擒获突厥颉利可汗送至长安。《通鉴》说:“其余酋长至者,皆拜将军中郎将,布列朝廷,五品已上百余人,殆与朝士相半,因而入居长安者近万家”。长安城中迁来这样多的突厥王侯和居民,不能不加强着突厥文化与汉文化的交融。史称太子承乾“好效突厥语及其服饰”。承乾被斥为失行,但正说明突厥文化在发生着影响。唐高宗时,波斯萨珊王朝破败后,王子卑路斯携残部逃来长安求庇护。卑路斯在长安客死,子泥俚师又在长安谋复国。泥俚师回国图恢复不果,景龙间再来中国,后来也在长安客死。韦述《两京新记》说,卑路斯曾奏请在长安建波斯寺。泥俚师自长安统率回国的残部有数千人,想见随从波斯王族迁来长安的波斯人,是一个很大的数目。

三、在长安供职的外国官员唐朝廷广泛吸收各族人员充当文武官,为唐朝统治者服务。不仅当时立国的各少数族,如契丹、回鹘、吐蕃等族,每有在长安供职的官员,而且亚洲许多国家的个别人员,例如大食、波斯、突厥、安国、康国、天竺、高丽、新罗、百济、日本各国人,也有不少旅居长安,接受唐朝的职事。其中一些人世代国住长安,与士人相往还,在文化交流中作出了贡献。大食人中,李彦升在唐及第进士,想见对汉文化造诣颇深。波斯首领穆诺沙在开元间两度来唐,授折冲,留宿卫。七三七年,日本遣唐使中臣名代等归国,仕于唐朝的波斯人李密翳随往日本。大竺人迦叶济,贞元间仕唐为“泾原大将试太常卿”。又有罗(罗当是婆罗门的简称)好心也仕于唐。《贞元新定释教目录》载其官称是“右神策军十将奉天定难功臣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子詹事上柱国新平郡王”。《通鉴·唐纪》说,唐德宗避朱泚乱后,诏“诸军诸道应赴奉天及近收京城将士,皆赐名奉天定难功臣”。罗好心可能是其中的一员。西突厥特勤史大奈,随处罗可汗入隋,曾从唐高袒平长安,赐姓史氏。处罗可汗子阿史那社尔,贞观间内属,尚衡阳长公主,授驸马都尉。酋长阿失思力,授左领军将军,尚九江公主。始毕可汗孙阿史那忠,也娶唐宗室女,封薛国公,擢右骁卫大将军,在长安值宿卫达四十八年。昭武九姓国中,寓居长安的知名人物,唐肃宗时有鸿胪卿康谦。唐玄宗时康植平六胡州,有军功,唐玄宗曾在长安召见。安国人李抱玉李抱真兄弟,以武勇称“有唐之良将”,“群从兄弟,或徙居京华,习文儒,与士人通婚者,稍染士风”。新罗、高丽、百济三国仕唐的武将,如百济的黑齿常之,高丽的泉男生兄弟,王思礼、高仙芝,新罗的张保举,多是著名的武将。依照唐制度,新罗士子可以参加科举考试。有姓名可考的有金可纪、金云卿、崔匡裕、崔彦 、崔致远等多人。新罗人朴球在唐为棋待诏,张乔送朴球归新罗诗说:“海东谁敌手,归去道应孤,阙下传新势,船中复旧图。”朴球当是新罗仕于唐的棋艺名家。日本供职唐朝的最著名人物是阿部仲麻吕(汉名朝衡或晁衡)。朝衡于开元间随日本遣唐使来长安留学,学成仕于唐朝,为左补阙,在长安约五十余年,后擢左散骑常侍,镇南都护。天宝十二载再入长安,随日本使臣归国。日本船中道漂流至安南,朝衡复返中国,仕于唐,大历五年卒于长安。朝衡在长安期间,多与中国士人友善。天宝年间归国时,王维、赵骅、包佶都有诗送行。赵骅说他“来称郯子学,归是越人吟”。王维诗说:“乡树扶桑外,主人孤岛中。别离方异域,音信若为通。”友情是深挚的。朝衡归船中道遇险漂流,当时曾讹传他的死讯。李白作诗哭悼说,“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远蓬壶。明月不归沈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朝衡溺死是误传,但由此引来李白的悼诗却是洋溢着真实的情谊。朝衡在长安任职,同李白等大诗人有如此深厚的友情,在中日文化关系史上确是一个值得珍视的纪录。

四、长安城内的外国留学生日本历次遣唐使来唐,都有留学生随同前来,回国时,也每每偕同学成的留学生同返。可以说,遣送和迎还留学生即是遣唐使的一个重要的职责。每次随遣唐使来中国的留学生少则一二十人,多则二、三十人,都在长安国学肄业。在长安的日本留学生,至少留住数年,多者到二十余年、三十余年。他们的生活起居渐染唐风,回国后也就传播于日本。留学生本来担负着传植文化的任务,在唐代中日文化交流中,作用十分明显。隋末来中国,唐初归日本的留学生高向玄理、僧旻(一作日文)、南渊清安(一作请安)等人,把唐朝的律令制度,介绍回国,日本历史上著名的大化革新,显然与此有密切的关系。革新的中心人物中大兄皇子、中臣镰足,都曾受教于南渊。高向和僧曼任国博士,直接担负着革新的任务。移植唐文化的留学生,对大化革新的作用,是重大的。唐德宗时(日本桓武天皇延历时),自中国学法律归国的大和长岗与著名的归国留学生吉备真备,依唐制删定日本律令,矫正差误。大和长岗成为当时日本最负盛名的法令家。至于中日两国学术文化方面的相互传流,留学生更是重要的媒介(详后)。在长安的外国留学生,日本而外,最多的是新罗。新罗没有流传象日本那样详细的历史记录,但据《旧唐书》记,开成五年一次归国的新罗留学生,即有一百五人之多。《唐会要》记贞观时,高丽、百济、新罗遣子弟入国学。大抵自唐太宗时起,新罗等国即不断有留学生来到长安。开元时,唐遣邢畴去新罗吊祭,唐玄宗对邢畴说:“新罗号为君子之国,颇知书记,……以卿学术,善与讲论,故使充此。”新罗在当时是文化很高的国家,以至当时的日本也往往派留学生去新罗留学。往来长安的新罗学生,不仅加强着新罗和唐文化的相互吸收,而且也在中日文化交流方面,起着桥梁的作用。渤海国数遣诸生来长安太学学习,唐朝的制度文化也随之传到了渤海。

五、学问僧和求法僧长安是唐朝的文化中心,也是全国的宗教中心。唐初,即陆续有外国僧侣前来长安。玄奘回国后,在长安广译经典,佛学达到极盛境界,更加吸引着外国僧人,其中主要是天竺和日本的僧人。唐初来长安的僧侣中,较著名的是中天竺的波颇(光智)。波颇曾在那烂陀寺从戒贤学法,后来到突厥传教。庙高祖武德九年(六二六年),唐使去突厥,随唐使同来长安,住兴善寺翻译《大庄严论》等佛典。唐高宗永徽元年(六五二年),阿地瞿多(无极高)自西天竺携梵经来长安。永徽三年(六五五年)中天竺僧人布如乌伐耶(福生)到长安,令在慈恩寺安置。福生先曾游师子国和南海诸国,搜罗大小乘经律论一千五百余部带来中国。次年,唐朝命往南海诸国采取异药,六六三年重返长安。福生解无相,与玄奘所宗法相不合。是年,往真腊国采药,不再回长安。南天竺僧跋日罗菩提(金刚智),游师子、佛誓(室利佛逝)等国,泛海至广州。唐朝廷敕迎就长安慈恩寺译经。中天竺僧戍婆揭罗僧诃(净师子)经迦湿弥罗至突厥,又经吐蕃来长安。著名的北天竺婆罗门僧阿目佉跋折罗(不空金刚),幼年随叔父来长安,师事金刚智。开元二十年(七三二年)经诃陵、师子国,游五天竺,广求密藏,天宝五载还长安,携回经论五百余部并师子国王表。唐玄宗召见,许翻译所赍梵经,密宗经典由此传布开来。此外,久居长安的天竺僧人,如高宗时慧智父子世代居唐。慧智生于长安并在长安出家,善天竺语和唐言,成为译经的能手。那烂陀寺僧牟尼宝利(寂默)唐德宗时住长安慈恩寺译经,八○六年,死在慈恩寺。

在长安的外国僧人中,日本僧侣为数最多。每次遣唐使,都有求法僧或学问僧同来。留中国时间久者,往往长达二十余年,甚至达四十年。遣唐使人员入京,需经唐朝许可,同来僧人并非全入长安,但据日本现存史籍所载,确实到达长安或留住长安的知名日本僧人,至少已有四十余人。其中影响较大者,如唐高宗时智通、智达随遣唐使来长安,从玄奘学法相,归国后为日本法相宗创始人。道慈于武则天时来长安学三论、法相,后为日本三论宗创始人。荣叡、普照在开元时随遣唐使来中国,先后在洛阳,长安学法。荣叡和普照对日本佛学的影响不大,但他们邀请扬州龙兴寺僧鉴真去日本,对中日文化交流作出了重大贡献。荣叡普照几次渡海失败,鉴真却终于在七五四年到达日本。鉴真带去天台宗经典和密宗佛像,在日本讲授戒律,并与随从僧人一起,依唐寺院法式,建唐招提寺。中国的建筑、雕塑术和汉文学、药物学,都因鉴真之东行,而传播于日本。荣叡普照的功绩,也就不容忽视了。荣叡而后,影响较大的日本僧人是空海。空海在唐宪宗时来长安,在青龙寺从惠果和尚学密宗。归国时带回大批中国新译经和梵字经疏。日本密宗自空海始大显扬。在日本显扬天台宗的大师最澄,与空海约略同时来唐,在天台山学法后归国,唐朝末年来中国求法的日本僧侣中,最著名的是最澄的弟子圆仁,圆仁随遣唐使来中国后,先住扬州,后游佛教圣地五台山。到长安后,从元政、义真学密宗,又从在长安的南天竺僧宝月习悉昙(梵文)。归国时带回经典八百余部及佛像多种,成为日本天台宗第五代座主。圆仁先后在中国十年,游历诸地,写成《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一书,是一部珍贵的历史纪录。

六、乐工与舞士长安城内会集有大批的外国乐舞人和画师,他们经由不同的途径来到中国,传播着各自的民族艺术。北朝时代,西域乐舞已陆续传入中国,唐代更为广泛传播。但唐代传入长安的域外艺术,已远不限于西域一隅,而且包括了南亚和东亚的许多国家。

拂菻的杂技幻术自汉代已传入中国,唐代更多有弄幻术的艺人来到长安。天竺国的杂技也在东汉安帝时就已传来。《旧唐书·乐志》说:“大抵散乐杂献多幻术,幻术皆出西域,天竺尤甚”。唐高宗时以其惊俗,曾一度禁止。唐睿宗时,婆罗门又献乐舞人(杂技人)。中亚昭武九姓国的音乐歌舞家,在长安城内,为数最多。安国的安辔新,被称为“舞胡”,曾以斥李茂贞而著名。唐高祖拜安叱奴为散骑常侍,李纲上疏说:“今新造天下,……高才犹伏草茅,而先令舞胡,鸣玉曳组”。考证家以为,安叱奴当是安国出生来长安的乐舞人。康国开元间献胡旋女子。唐朝十部乐中有安国乐、康国乐,想见在长安的两国乐舞人,必然不少。曹国人曹保一家,以弹琵琶著名。曹保子善才、孙纲都是蜚声艺林的琵琶名手。白居易《听曹刚(即纲)琵琶兼示重莲》诗说:“拨拨弦弦意不同,胡啼番语两玲珑,谁能截得曹刚手,插向重莲衣袖中。”又李绅悲悼曹善才的诗说:“紫髯供奉前屈膝,尽弹妙曲当春日”。白居易《琵琶行》也称长安倡女曾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曹氏一家当是长安弹琵琶的泰斗。《太平广记》引卢言《卢氏杂说》称“歌曲之妙,其来久矣。元和中,国乐有米嘉荣”。据宋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辩证》,歌者米嘉荣乃西域米国人。米嘉荣曾为唐朝廷供奉,是歌曲名家。刘禹锡曾有诗相赠:“唱得凉州意外声,旧人唯数米嘉荣”。米嘉荣子米和也是歌舞能手,为时所称。太和初,教坊中有善弄婆罗门,即作霓裳羽衣舞的米禾稼、米万槌,可能也是来自米国。开元间,史国遣使献胡旋女子。刘言史有《王武俊宅观石国胡儿舞胡腾》诗,史国石国的乐舞人当也有不少旅居长安。

南亚东亚诸国中,骠国曾在贞元时派遣国王雍羌弟悉利移、城主舒难陀率乐工三十五人,带来十二(一作二十二)种乐曲,到长安演奏。所用舞乐器二十二种,皆与中国不同。白居易《骠国乐》说:“德宗立仗御紫庭,黈纩(音tǒu kuàng)不塞为尔听,玉螺一吹椎髻耸,铜鼓一击文身踊。”骠国乐舞受到德宗的重视,长安城轰动了。扶南国在隋代即有乐工来长安。《新唐书·音乐志》记“扶南乐,舞者二人,以朝霞为衣,赤皮鞋”。诃陵的乐舞人也在咸通时来到中国。日本遣唐使有乐师画师随行,使臣中也每有音乐名家。如日本仁明朝之使臣准判官良岑长松善弹琴,藤原贞敏是琵琶名手,来长安后并从中国刘二郎学弹琵琶。东西方诸国的大批乐舞人才先后聚集在长安,对交流各国的民族艺术,贡献是巨大的。

七、西域商贾长安城中留居着大批的西域商人。《通鉴·德宗纪》说,“九姓胡冒回约之名杂居京师,殖货纵暴。”《新唐书·回鹘传》也说“昭武九姓国与回鹘同来,往往留京师至千人,居货殖产甚厚。”除由回纥而来的一路外,在长安的西域商人,也还有经由海道一路而来,其中多半是大食、波斯人。他们先自南海到广州、由广州经洪州(江西南昌)、扬州、洛阳而到达长安。长安城中的西域商人,盛时总数达数千,组成为一个极富有的集团。《太平广记》引温庭筠《乾■子》记一个故事说,长安的西域商人米亮曾劝说窦义买宅。米亮告窦义说,我劝你买下这宅子,是因为看到宅中有块奇石,是真正的于阗宝石。窦义找玉工来看,果然是奇货,可作三十副玉銙(音垮 kuǎ),每副值三千贯钱。米亮助窦义致富,居于长安崇贤里。这个米亮当是米国的珠宝商。段成式《西阳杂俎》也记有西域商人辨识珠宝的故事。长安平康坊菩萨寺僧为人设斋,斋毕,得一物,如朽钉,长数寸。寺僧到长安西市找西域商人。商人大惊说,哪里来得此物!一定买下,不还价。寺僧要卖百千,西域商大笑。僧要价到五百千,西域商竟付与一千万,说这是宝骨。故事是否真实不可知,西域商善识珍宝,并且操纵着珍宝业,却是事实。对不识货的寺僧如实付价,因缘取利的西域商未必如此忠实,但正说明他们完全可以上下其手,获取暴利,致富是很容易的。西域商经营珍宝致富,为数最多,同时也“举质取利”,即兼营高利贷敲剥。长安城内贵族子弟商人百姓贷西域商本钱,岁月稍深,西域商征索不得,每多向官府告讼,纠葛不决。唐穆宗时,朝廷不得不下诏,禁止“与蕃客钱物交关”,并“委御史台及京兆府切加捉搦(音诺nuò)”。近年西安近郊唐墓出土波斯银币,当是来自波斯商人。长安西市有波斯邱,又多“胡店”。李商隐《杂纂·不相称》条有“穷波斯、病医人”。穷与波斯不相称,可知波斯商人多是富人。西域官商麕聚于长安,是一个庞大的剥削集团,但同时也就把西域的风习带来了长安。富商在东西方往来货殖,同时也往来传播着文化的种子。

唐代长安聚集着如此众多的各行各业的各国人,盛况确实是空前的。对唐人说来,外域传来的文化,都是开发耳目的新事物。对到达长安的各国人说来,唐文化也是启迪心智的新见闻。长安是国内国外各色人聚居的城市,汉族居民而外,当时自立邦国的少数族,如南诏、吐蕃、回纥、龟兹、于阗、疏勒等等,也多有官方人员或才士艺人长期留住,甚至世代安居。以长安为中心,中国各民族之间,中国与当时世界各国之间演出了交流文化的大场面。

大抵世界上的民族,不论人口的多少,民族的小大,只要本民族的文化得以生成和发展,都必然有它自己的特长,也都必然对世界文化可以作出不同程度的贡献。由于社会发展水准和经济条件的不同,在一个时期里,某些民族文化可能显得高一些,另一些民族显得低一些。或者甲民族在这一方面较高另一方面较差,乙民族这一方面较差另一方面较高。各民族一经接触,各取人之所长补己之所短,影响总是相互的,贡献也是相互的。唐文化是当时世界上一个较高的文化,但也有它的不足处。传入长安的域外文化高低不同,但各有其优越处。唐文化摄取外域的新成分,丰富了自己,又以自己的新成就输送给别人,贡献于世界。长安正就是这样一个各民族相互影响,各种文化相互流通的中心点。封建的旧史家,从大民族主义观点出发,妄自夸矜,说“四夷八蛮,翕然向化”;近世资产阶级学人,适应西方殖民主义者的需要,片面渲染“西域文明”:都不过是些别有用心的谬说,并不符合于历史的实情。

唐代长安的文化交流表现在许多方面。由于唐文化各个方面有长有短,发展程度各不相同,域外文化的诸方面发展程度也不相同,表现在中外文化交流上,或摄取多于输出,或输出多于摄取,各方面也就显得参差而异样。下面叙述的只是几个最主要的方面。

一 宗教

宗教是剥削阶级的骗术,麻痹人民的毒品,严格说来,它本身并不能算作文化,而只能算作愚想妄说。但是宗教要起到害人的作用,就必须同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和社会条件相结合,构成传教的工具。因此,宗教的传播又往往同时伴随着文化的流通。

唐代传播最广,影响最大的宗教是佛教。佛教自天竺传入中国,为了适应中国统治阶级的需要,在原来的怪僻面目上,逐渐添增中国的色彩,最后变为带有中国特色或者说是中国化的佛教。中国佛教各宗派又同中国文化一起,向域外流传。唐代中国成为佛教的转运站,长安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站。关于佛教各宗派在中国的传布状况已有专节论述,这里只说一说唐代佛教的对外影响。

有唐一代,中国佛教对外影响最大的是日本。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方面。

一 中国佛教各宗派的传播

三论宗自后秦时鸠摩罗什传入中国,隋末唐初,吉藏在长安延兴寺传法,弟子高丽僧慧瓘于六二六年(庸武德九年,日本推古三十三年)去日本。三论宗开始在日本传布。日本三论宗的第二代传人智藏虽然不曾到过长安,但先来中国南方学法,归国后著《三藏要义》,成为慧瓘的继承人。智藏而后,第三代传人是著名的道慈。道慈曾随遣唐使来长安,学三论、法相,在长安达十七年之久,归国后为三论宗的名僧。可以说,日本的三论宗完全是来自中国。日本法相宗的第一代传人道昭,曾来长安求法,直接从玄奘学法。第二代传人智通智达也先来长安,就玄奘门下为弟子,归国后始传法相。第三代传人智凤、智鸾、智雄,第四代传人玄昉,都曾来中国,为濮阳智周的弟子。鉴真去日本,带去新译《华严经》八十卷,七四○年(日本天平十二年)经新罗僧审详讲授,日本开始有华严宗传入。日本天武天皇时,道光来唐朝学习戒律,依道宣之南山宗,著《四分律抄撰录文》一卷,律宗始传入日本。鉴真东渡后,日本天皇诏“自今以后,授戒传律,一任和尚”。鉴真在唐招提寺传戒,律宗遂得正式建成。中国特色最为浓厚的禅宗,也在唐朝传到日本。唐高宗时,日本僧道昭随遣唐使来长安,从玄奘学法,后至相州(河南安阳)隆化寺从慧满(禅宗二祖慧可弟子)习禅,道昭在日本建禅院传法,为日本传禅宗的始祖。道昭逝后,唐朝僧人道璿去日本,为日本禅宗第二代传人。道璿在唐师事普寂,为神秀的再传弟子。从此,禅宗的北宗在日本作为一个宗派而存在。此外,空海之传密宗,最澄、圆仁之传天台,凡是中国所有的宗派,日本僧人全部接受了,只有禅宗南宗,在唐时未被日僧接受,因之南宗对佛教的破坏力,在日本不曾显现,等到南宗失去破坏力,才传到日本,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不在唐与日本文化交流的范围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