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在线——用ICQ叩开冥界之门(上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6:06:13

一个人要是足够无聊就会做出不可理喻的蠢事,而这件蠢事往往又会严重到足以改变你的命运,所以我警告你,不要尝试,不要尝试把你的橄榄枝抛向一个未知,无论你多么好奇……
  
  故事已经开始,但是远未结,对,我现在就是在直播,但是会持续多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无异于给你一个灯泡,然后告诉你不要把灯泡放在嘴里——我承认这种行为很不厚道,甚至,有点缺德,但是,我们当中有些人注定要走上某一条路,或早或晚,此刻所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
  
  刚看了一下日志,那么,我们从九月十号开始——当时,是深夜,我一个人在家对着电脑发呆,毫无意识的状态下竟然鬼使神差地使用ICQ搜索“5174”这个群——你现在知道我有多无聊了吧?
  
  搜索结果——“你输入的群号码有误,请重新输入”——没有悬念也没有惊喜,我失望地关掉搜索窗,一只手撑在下巴上,打了一个哈欠。
  
  咚咚咚,咚咚咚——过了半分钟左右,电脑音箱里突然传出系统消息的敲门声。我点了一下屏幕右下角闪烁的小喇叭,一条消息弹出来——“合一界(5174)管理员引路人已通过您的加群请求”。
  
  我当时正半睡半醒,随手就点了确定。点完之后我才眨了眨巴眼睛猛然醒过味来!刚才是什么东西?!5174通过我的加群请求?!我马上调出ICQ的系统消息记录,可是,当天的记录却是空白。

我心想这是什么鬼东西?莫非系统错误了?可是我刚才明明有看到那条消息了呀。我把ICQ从隐藏状态调出来,赫然地发现我的“最近联系人”那个页签下边竟然也是一片空白!我平常都是习惯使用这个页签作为默认页签,而且我白天明明有和很多人聊过,现在怎么可能是空白?!
  
  我当时还处于唯物的世界里,第一个反应就是ICQ出错把我的最近联系人清空了!我马上把ICQ切换到群/讨论组的页签下,可是,不但没有5174那个群,竟然连我以前加入的那个同城男女搞对象的群都不见了!
  
  我又把ICQ切换到联系人的页签下,我的ICQ上二百多好友呢,被清空可就麻烦了。我的联系人一共是四组,一组是好友,一组是同学,一组是同事,还有一组是网友。结果我把群组一一展开之后傻眼了,好友组完全被清空,同学组还剩两人,同事组还剩一人,网友组本来有一百多人,现在大概只剩下十人不到!
  
  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盯着ICQ,心里盘算着不知道ICQ有没有好友恢复功能,无奈地拿起鼠标正准备操作,这时候ICQ开始“啾啾啾,啾啾啾”地叫了起来,我点了一下那个闪动的小图标,对话窗弹出来——是一个叫“清香茉莉”的网友。我心中一阵激动,因为这个网友可不一般,她是我刚学会聊天时加的第一批网友中的一个——你看她的名字还带着那个年代的风格印记,她当初和我聊得非常投机,可是就在我们聊了一年多之后再也没有上线。当时我还没有手机,中断联络后感伤了好一阵子。今天意外重逢,怎么能不分外高兴?

她发来的消息很短,只有四个字,还包含一个标点符号——“你来吗?”
  
  “你在哪里啊?好多年没见到你了!好想你啊!”,我按奈不住心中的狂喜,把键盘敲的噼里啪啦,字里行间充溢着思念的热情。
  
  “你来吗?”——她发给我的还是这几个字,冷冰冰的。
  
  我心想这姑娘不是把我忘记了吧?这么长时间不见怎么净给我发这几个字?我又回给她:“你在哪里?还记得我吗?”
  
  “你来吗?”她还是发这句!
  
  是她真的把我忘了?还是ICQ已经不是她在使用了?可是名字没变呀。我开始感觉有点怪异,字斟句酌地在对话窗上敲出:“是你吗?你还记得我吗?”。
  
  “你来吗?”,她竟然,竟然还是这句!
  
  我一时火气,气急败坏地回给她:“不去!”
  
  我这句话一发出去她的头像就变成了灰色,看样子是下线了。
  
  我郁闷地盯着ICQ面板,心说今天ICQ怎么这么怪,莫名其妙地被清空好友,又莫名其妙地被一直问你来吗?我他妈知道你在哪啊,我去哪啊?正在恼怒间,突然ICQ上的一个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汤姆刘!汤姆刘汤姆刘……我一遍一遍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汤姆刘不就是我们公司以前的策划部头头叫刘长富的,他不是……出车祸死掉了吗?!
  
  我暗叫倒霉——整个同事组里就剩下一个人,还是个已经过世的人,真是晦气!

我用鼠标点中他的名字想拖到黑名单里,我还真怕他哪天再和我说话吓我一跳,可是,鼠标划到一半我就呆住了——我注意到我的同学组里仅有的两个名字,邵强,骆丹丹。
  
  邵强是我高中的同学,一个整天泡在台球厅和游戏室的混混,在学校的时候就坑蒙拐骗无所不为,想起来他还问我借过50块钱,毕业后我们从没联系过,钱也没还我,后来听说因为抢劫杀人被判了死刑。而另一个骆丹丹是的大学同学,毕业不久就因为罹患尿毒症而去世了。
  
  一刹那,我感觉脑袋轰的一下,一片空白!
  
  我抓着鼠标的手不住地发抖,鼠标磕在桌子上发出叮叮隆隆地颤声。我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伸直了脖颈傻傻地盯着ICQ面板。这时候ICQ突然又叫了起来,我定睛一看——是骆丹丹,骆丹丹竟然和我说话!
  
  我哪里还敢查看她发来的是什么消息,鼠标划上去想把ICQ关掉,可是我的手实在是抖得太厉害了,竟然怎么也点不到那个小小“X”。正在我心急火燎的时候,突然一个对话窗口直接弹出来——骆丹丹竟然要求和我视频!
  
  我啊的大叫一声,把鼠标摔在一边,握着拳头直接砸在主机的重启键上——显示器灭了

一段死亡般的寂静之后,主机重新传出嗡嗡的声音——电脑在重启。我茫然地靠在椅子上,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是如梦似幻,这可能是真的吗?灵异的事件竟然发生在象征着现代科学的网络上?!
  
  电脑自动拨号上网,ICQ开始自动登录......我睁大着眼睛紧紧地盯着ICQ——登录成功!可是,ICQ上除了我自己一个头像别无其它,也就是说我的ICQ这次真的被清空了。
  
  我冷静地关掉ICQ,强作镇定地到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我该怎么办?这个ICQ我是不敢用了,白送我会员我也不敢用了,可是不用就能结束了一切吗?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压抑的情绪完全不能自己。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打给谁呢?想了半天决定打给了小青哥,小青哥是个电影迷,性格豪放胆子大,住的也和我比较近,真出点什么事儿还真要靠他。电话接通,我倒豆子一样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没想到小青哥不但完全不相信我,还好像是听到一个绝佳的笑话一样笑得差点断了气。
  
  “我该怎么办?!”我对着电话大喊。
  
  “啊哈哈…啊哈哈…你打电话…给客服说…说你ICQ上有鬼…啊哈哈…啊哈哈…”,小青哥笑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你去死吧!”我对他失望透顶,恨恨地收了线。
  
  现在没有人会相信我,我只能靠我自己了!
  
  不过和小青哥发泄了一下,心里畅快了许多。我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灯,又拖了一首大悲咒到播放器里,一时间灯火辉煌仙乐飘飘,仿佛是人间佛国。我也懒得再去管那个鬼ICQ了,和衣躺在沙发上,静下心来,我开始懊恼自己的愚蠢,竟然会无缘无故地去搜索一个莫名其妙地ICQ群惹火上身!更让我感觉后怕的是“清香茉莉”一直问我去不去,如果我答应说:“好,我去。”,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暴毙身亡了?而且,现在最让我忐忑不安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不可预知的未来!因为我刚才明明有收到提示消息,证明我已经加入到了5174那个群里!我已经成为了那个群里的一员!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出什么妖蛾子。

我想我干脆就放弃那个ICQ算了,命比什么都重要,有电话还有MSN,要找我的人总是能找到。
  
  没想到,一语成谶——要找我的人总是能找到!
  
  我坐到电脑前面,打开ICQ的登录窗,在账户的下拉选单里把自己的ICQ账户和记录文件全部删掉。当我点下那个确认按钮的时候,心头滑过一丝伤感——我想到了骆丹丹。
  
  骆丹丹是一个乖巧清秀的女孩子,如果是当年她要和我视频聊天,估计能把我鼻涕泡乐出来,可是如今已经是人鬼殊途,刚才差点被她把尿吓出来!物是人非,我心中还真有点唏嘘,甚至后悔刚才没有查看她的消息,说不定她要和我说什么离别的赠言,没想到我竟然直接关掉了ICQ,连最后的机会都没给她……
  
  不过伤感转瞬即逝,我现在的任务是忘掉恐惧,迎接新生!我打开ICQ的官网,重新申请了一个ICQ,虽然新ICQ的位数比以前那个长了一些,但是干净,登录之后一片空白。
  
  “咚咚咚,咚咚咚”系统提示声在我登录后不到5秒钟就响了起来。

一定是系统欢迎消息,一定是系统欢迎消息!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鼠标一点点滑过去,点了一下闪烁的小喇叭,一个提示窗弹出来——“您的好友引路人邀请您加入群合一界(5174)。附加信息: (无) ”——下边是同意拒绝两个选择,然后是确定取消两个按钮!
  
  音箱里传出来的声音不再悦耳,反而像是招魂的灵乐,灯光骤然间亮的异常的刺眼,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舞台上的傀儡,孤零零地被扔在一团明亮之中,而那明亮之外,是无边又凝重的黑暗。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僵在那里。我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要冷静……我的意识逐渐开始清醒过来,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显示器摔到地板上去,可是当我把手抬起来的时候,我却没有这么做。如果说我第一次主动加入了那个吊诡的ICQ群是做了一次承诺,那么这次,无疑是幽暗的某处存在某一个未知者给了我一个反悔的机会。
  
  我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擦了一下手心的冷汗,缓慢但是坚定地握向鼠标,我紧张地盯着显示器上那个白的的箭头,生怕一不小心点错位置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在我马上就要勾选到“拒绝”那个选项的时候,光标停住了,是的,停住了!我轻轻地摇晃了一下鼠标——显示器上的那个惨白的小箭头毫无反应,静静地停在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加大了摇晃的力度,还是没用!我彻底崩溃了,抓住鼠标一阵疯狂地猛晃,桌上的物件被我撞得七零八落掉在地上一阵乒乒乓乓地乱响。我绝望地把鼠标摔在显示器上,啪的一声,无线鼠标被弹出老远,显示器一晃。
  
  可是,就在我听到鼠标落地的声响之后,显示器上的光标自己动了!在没有我的控制之下竟然自己勾选了“同意”,然后点了——确定。

一阵恶寒有如毒蛇顺着我的脊背蜿蜒而上。我感觉我身后的地板上应该蹲着一个人,面无表情目光阴冷地盯着我,而他的手,就按在刚才跌落的鼠标上。我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液,脖颈僵直地缓缓转过头去——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只鼠标,反面朝上静静地躺着。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好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样瘫软在椅子上。恐惧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我想要摆脱这种纠缠可又毫无办法,因为,我所面对的是一种无法看见又无所不在的力量,这种力量的来源是什么?是不是那个同意我加入5174这个群的引路人?
  
  我霍地站起来,把鼠标狠狠地踢到床底下,用充满愤怒的眼睛扫视整个房间,谁,是谁?!我嘶吼着。可是没有人回答我。夜风从窗子吹进来轻轻地摇摆着窗帘。这是一个所有人都睡去的黑夜,只有我一个人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碰碰碰——地板下传来敲击声。这种属于人间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当中,我知道楼下的邻居被我吵醒在敲天花板。算了,继续呆在这里我没办法冷静,简单地收拾一下东西,决定去小青哥那里凑合一夜,逃也似的离开这个本来只属于我自己的小屋。

到了小青哥那里已经接近凌晨两点,小青哥竟然还没睡,电脑开着全屏在看电影,对我的突然造访自然是感觉非常惊讶,把电影点了暂停凑了过来。我心想我都他妈吓成这样了,你还管你的电影!也懒得再和他讲述刚才的事情,兀自躺在他的沙发上享受这个夜晚里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你怎么了?”小青哥面色凝重,关切又好奇的问。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带着不满的情绪,故作随意地说。
  
  “说过了?说什么?说你的ICQ上有鬼?!”小青哥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下来,语调轻佻地问。
  
  听得出来,小青哥现在还是不相信我,而且是对我相当不屑,他以为我在耍他,以为我神经错乱了!
  
  “懒得和你讲,我要睡了。”我把两个沙发垫叠起来枕在头下,脱下衣服盖在身上,我真的困了,绷紧了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之后特别想睡觉。
  
  “咚咚咚,咚咚咚”——小青哥的电脑里传出ICQ系统消息的声音。我的心头一紧,不过旋即又放松下来。这是小青哥的家,是小青哥的电脑,是小青哥的ICQ,这里的一切都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甚至还卑鄙地想,小青哥这么多情好色为什么不见鬼,而我这么克己守礼为什么却被鬼纠缠不放!真是没有天理。
  
  小青哥把电影退出全屏,对着显示器。“啾啾啾”,有消息传过来——几秒钟后小青哥一字一顿地念:“告诉何山——不要答应任何人——骆丹丹——”
  
  对,我就叫何山。我的手臂无力地从沙发上垂下去——对于这种刺激,我已经不会再有太剧烈的反应了。

小青哥竟然还不识相,转过身来跟盘查户口一样问我:“骆丹丹是谁啊?她怎么加我的QQ?她找你怎么不打你电话啊?你们公司的人吗?多大了?漂亮不漂亮啊?”。
  
  我心里真是又怕又气,怕的是骆丹丹,气的是小青哥,我双手紧紧地揪着沙发垫,听着小青哥在那里喋喋不休,就感觉好像是有人把我按在这里用铁刷子刷我的脚心一样。我真想跳起来大吼几声,发泄心头的压抑!我忍…我忍…
  
  “对你有意思吧?我见过没有啊?多高啊?你喜欢丰满的是吧?......”——小青哥居然还在说!
  
  我呼地一下坐起来,尽量压抑着起伏的胸口,但是还是控制不了大口大口地呼吸,我恶狠狠地说“是!鬼!”。
  
  小青哥一愣,接着嘿嘿一笑,说:“被漂亮的女鬼缠上了吧?要不人家怎么告诉你别答应别人呢!还真有人看得上你啊!还不止一个?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差不多就凑合吧。”
  
  我真是没脾气了,脑袋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地盯着小青哥的脸,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这个骆丹丹是我大学的同学,毕业不久就生病死了”,我停顿了一下,给小青哥点理解的时间,然后接着说“你现在明白了吗?”。
  
  “开玩笑呢吧?”小青哥竟然还是满不在乎,自己点了一支烟,然后把烟盒和打火机潇洒地扔到我旁边。
  
  我低着头慢慢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对着小青哥吹出一团青白色的浓烟,一边把玩打火机一边淡淡地说:“反正你爱信不信,我是被鬼缠上了。”然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就在你这里将就一个晚上,明天死活跟你也没关系。”我尽量说的轻描淡写,因为我知道我现在越是咋呼小青哥越以为我脑袋坏掉了。
  
  小青哥见我态度的确反常,似乎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嘴里哼哼呀呀半天说:“你是被黑客黑了吧?”。
  
  “哪来的黑客?黑我干什么?”,我给小青哥翻了一个白眼,我真是怀疑小青哥有点弱智。
  
  “就是黑你啊,不干什么!”小青哥说。
  
  “我QQ上的人都没了,就剩那么几个,还都是死人,你说为什么?黑客怎么知道我QQ上哪些人活着哪些人死了?他怎么知道我现在就在你这里?他怎么知道你的QQ?”我连珠炮一般地问。
  
  “也许……也许……也许是你身边的黑客。”小青哥思索了半天,给了我这么一个答案。
  
  “我身边的黑客?是你吗?我看你像黑猪!”,跟低智商又缺根筋的人说话真费劲,对这样的人客气需要极高的涵养,很明显,我没有。
  
  小青哥听我骂他,站了起来,把椅子一推,高声大气地说:“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年代?”,然后又用手指了指显示器,用夸张的语气说:“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电脑!ICQ!网络!你说有鬼?!拜托你清醒点好不好?!”

我和小青哥光顾着吵架,把为什么吵都忘了。我一眼瞥到开着的ICQ,才想到骆丹丹刚才传信息过来,马上焦急地说:“快,你快看看骆丹丹还在不在了,你问她要干什么?!”。小青哥也恍然大悟,转身去看ICQ,看了一下之后垂头丧气地说:“下线了!”。
  
  “看她的个人资料!” 我马上说。
  
  “什么都没填啊!连空间都没有,我还想看看她照片呢!”,小青哥竟然真的带着失望的语气!
  
  我被小青哥气得已经忘记害怕了,用手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说:“这个事儿结束了,不说了,你!看电影,我!睡觉!可以?!”
  
  小青哥瞪了我一眼,好像自己得着了理又有容人之量一样,用下巴朝床那边指了一下,阴阳怪气地说:“你睡床吧!你是被鬼看上的人,你是病人——”。
  
  我也懒得再搭理他,脱了衣服展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小青哥插上耳机,又继续看那部他刚才没看完的电影。我心想,你看吧,看吧,你要是不醒着我还真不敢睡。

我早晨起来的时候小青哥还爬在沙发上睡得正熟,半张着嘴流着口水把沙发垫都濡湿了一片。我心想你还真是猪啊。
  
  到卫生间洗漱了一下,出来的时候看到小青哥已经醒了,正睡眼惺忪地看着我。我急着要上班,匆匆和他打了个招呼,开门就走,到了楼下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一边嘲笑自己被吓糊涂了一边慢下脚步。热辣刺眼的日光把心头的恐惧一扫而光——要是永远是白天就好了,太阳底下没有古怪事!我在心里暗想。
  
  随便找了个小摊买了几根油条一袋豆浆提了上去。进屋的时候小青哥已经起来了,正在卫生间刮胡子,一脸的泡沫,见我买了早点回来,故意装得兴高采烈地说:“行啊!要成家学会照顾人了啊!”。我心说我是忘了今天休息才下楼,顺便给你捎上来的,不然鬼都懒得理你。
  
  我虽然听出来小青哥话里有话还夹带着昨天的事,但我是真的是“伤心往事不愿再提”。把油条豆浆放到厨房里,出来打开小青哥的电脑。虽然是晴天白日,而且又有小青哥在,但是我还是忍着没有登录ICQ——我在一家网络公司工作,平时都是用ICQ和同事闲聊、传文件,多年以来已经养成了开机就登录ICQ的习惯。
  
  百无聊赖地浏览了一下当天的新闻,突然异常地怀念起可以在ICQ上胡扯的时光,难道这样的乐趣从此就终结了吗?唉,伴随我多年的ICQ不敢用了,昨天申请的那个号码又没记住,真是有所不甘!把心一横,干脆重新申请一个算了,顺便再测试一下还有没有灵异事件发生。有人在身边壮胆,觉得这个事情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轻车熟路地上官网,填表,提交,申请成功,登录——我安静地看着显示器,甚至做好了再次被加入5174那个怪群的准备,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悬在我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结束了,噩梦结束了!我在心底一遍遍地欢呼,感觉自己的网络生命重新开始,感觉自己就是一只涅磐的凤凰!哈哈!
  
  小青哥从卫生间出来,一边擦着脸一边打量着显示器,揶揄我:“不怕鬼了啊?”。
  
  我心里正高兴,随便他怎么说,没搭理他!
  
  周末直接在小青哥那里混了两天,一台电脑不够用,白天我玩,晚上陪他看电影,也没了怪ICQ的骚扰,一直太平无事,过得还挺舒坦,结果周日晚上因为看电影看得太晚,早晨没爬起来,上班迟到了。

跌跌撞撞地跑到公司,进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小头头Steven往外走,看样子还挺匆忙。我忙闪在一边给他让路让他先走,还问了个好,心说你可别摆谱训我,我迟到是完全有合理的理由的。结果Steven就朝我点了个头,没正眼看我。我在心里想,你拽什么啊,不就比我资深点嘛!没想到Steven跑了两步,突然站住回头和我说:“你来吗?”
  
  “干……干……我……我……我不去……”,我本来是想问Steven干什么去,可是脑袋里一下就想到了“清香茉莉”问我:“你来吗?”还有骆丹丹那句不要答应任何人!
  
  Steven根本就没听我把话说完,火烧屁股似地跑了。

我心里一边纳闷一边担心——我刚才说了好几个“干”,Steven不会以为我是在骂他吧?进了公司之后才发现我所在的部门就只剩下小梅一个人,其它人的位子都空着。问之后才知道原来今天客户那边要拍广告素材,因为这个活跟玩一样,所以大家都喜欢去,谁也不愿意落下,差不多倾巢出动了。好几个人就在外面的小巴车上等着呢,所以Steven才跑的那么急。
  
  “你怎么不去?”我好奇地问小梅。
  
  “没处理完,没处理完!”小梅边说边把手上的文件夹啪啪地摔在桌子上,看样子是手里有工作要赶,没去成客户那边,生闷气呢。
  
  “怎么我提前不知道今天要到客户那边?”,我一边开电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梅闲聊。
  
  “Steven有写在ICQ签名档上啊,你没看到吗?”小梅漫不经心地说。
  
  “哦!”我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隐约有点不详的预感,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好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故意阻止我在前两天登录ICQ,莫非,Steven他们要出事?

结果中午休息的时候Steven一行五六人全须全尾的拎着器材回来了。我终于松了口气。
  
  一上午的担惊受怕搞得我心力憔悴,下午也没精神干活,装模作样地熬了几个小时。
  
  干我们这行碰到的都是些挑三拣四的客户,一套素材拍个七遍八遍被折腾得半死不活是常有的事,这回一次通过,Steven心里高兴,下班的时候说请大家吃饭。头头说要请吃饭,我们这些当小弟的当然开心,几个人呼呼啦啦去了饭店,说是饭店其实有点抬举Steven,就是公司附近的自助餐厅!Steven是香港人,挺小气,平时在我们这些小职员面前趾高气扬,到了大老板面前低声下气极尽谄媚之事,他在香港有老婆有孩子,在本地还有个年轻的二奶,典型的小人得志后期人格分裂。
  
  吃饭的时候Steven挨着我坐,喝了点酒,一张尖脸红扑扑的,刚开始还一切正常,可是后来也不知道他哪条神经短路了,要死不活地跟我勾肩搭背,长吁短叹。我心想这也不是什么正经喝酒的地方,你怎么还喝成这个德行,再说让别的同事看到你这儿和我推心置腹,还不得以为我和你一样是势利小人!我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隔着他和别的同事询问上午拍素材的事。Steven看我对他爱理不理的,自己也觉得没趣,不尴不尬地在果盘里挑着西瓜。
  
  吃完了饭,已经是华灯初上,摆地摊的,卖小吃的都出来了,在吆喝买卖,非常热闹。出门没走几步,看到一个卖瓷器的摊子,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玩意,三块钱一个,还真挺便宜。几个同事唧唧喳喳地围上去,你挑他选,好像不花钱一样。我家地方小,没地方放这些东西,也不想买,抬头见对面有家音像店,拍了一下小梅的后背说:“我去那家音像店,你们走的时候叫我。”
  
  没想到我走到一半的时候Steven从后面追上来了。我心里暗骂,你他妈一堕落分子,跟我一起装什么文化人!
  
  音像店看样子生意不太好,店里一半卖碟片,另一半兼卖鲜花。最后我挑了一本民歌集,Steven挑了一本德彪西——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本来是他前我后等老板结帐,可是付钱的时候他突然拿着碟片又跑到卖鲜花那边去了。我交过钱,看Steven拿着一束捆好的玫瑰花过来,在柜台上又问老板要纸要笔,估计是心情好,买花送二奶,写卡片呢。我也懒得等他,自顾自地往外走。没想到我刚走到门口,Steven突然从后面将我一把拽住,把鲜花往我怀里一塞,一手捂着腹部,有出气没进气地说:“不行了!你帮我拿着,我得去卫生间!”。我心说你四十来岁的人办事怎么这么没谱,逛了半天买啥不买啥拎不清,要去卫生间刚才在饭店怎么不去?!
  
  他也知道音像店不可能有卫生间,估计也想回饭店,和我擦身而过往外冲。就在他一脚踏出音像店的瞬间,我看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他脑袋上——发出用锤子砸核桃的那种声音——喀嚓!
  
  Steven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脑浆迸裂,鲜血之上还微微地冒着热气——一块板砖粘着一绺头发横在地上。
  
  惊见如此巨变,我登时傻在那里,直挺挺地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对着一个倒在血泊中的死人。

音像店顶层有人私建加高,Steven就这么无缘无故被高空落物砸死了。有不少眼尖的目睹了刚才的发生的一切,人群轰地一下围了上来,当弄明白Steven为何而死之后轰地一下又散了开去——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也不知道谁叫的救护车谁报的警,我被两个鬼哭狼嚎的女同事架回到公司。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警察来了,公司的大老板也来了。我断断续续地把刚才的情况交代了一遍。警察做了笔录。大老板特批我无限期休假回家静养调整。我在这个城市也没什么亲戚,只好打电话给小青哥叫他过来把我接了回去。
  
  在小青哥那里晚上虽然是不怕,但是小青哥白天要上班,就剩我一个人在家不停地胡思乱想,这所有的事情都过于诡异,诡异得让我忍不住从头至尾地一遍遍回忆,诡异的ICQ,诡异的邀请,诡异的警告,诡异的坠物。甚至我觉得Steven在音像店出门前拉我的那一下,就是有什么东西在幽暗处怂恿他替我去死!我把我的疑问说给小青哥,小青哥笨嘴拙舌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说得多了,他还完全不在意我的精神状态,说我是惊吓过度神经过敏。他那里还闹耗子,我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就听到厨房里喀嚓喀嚓的响声,一听到这个动静我就想起板砖砸在Steven头上那个声音。
  
  我想如果一直这么呆着,好人也得变疯,干脆去上班算了。
  
  到了公司之后发现Steven的办公桌已经被清空,只剩下一台电脑摆在上边。和同事打过招呼,彼此都闭口不谈Steven的事情。虽然Steven人缘不好,但是毕竟死者为大,而且Steven属于横死,估计大家想起来都心里发毛。
  
  平常公司的事情就很多,经常有人需要加班到深夜。现在人手少又了一个,大家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但是谁也不愿意晚上留在办公室,看到Steven的那张空桌子,想到Steven前两天还坐在那里,直让人毛骨悚然。可是公司又不会因为死了一个员工就停止运作,工作就在那里摆着呢,一样不少,不干又不行!所以如果是逼不得已非要加班,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打个招呼,至少两三个人留下来作伴,壮壮胆。
  
  Steven死后的第四天,我和小梅一起做一个提案——本来我是可以不参与这个工作的,但是公司缺人,而且同事都觉得我受过惊吓,这几天都尽量拿我当半个人使唤,再看到小梅忙得气急败坏摔摔打打的样子,我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好意思,才主动请缨给小梅打下手。
  
  忙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写字楼里一片沉寂。
  
  小梅站起来,做了一个扩胸的动作,疲惫地说:“把文件传过来,我整合一下明天早晨发给客户!”。
  
  “我……ICQ登录不了了!”我嚅嗫道。
  
  小梅也没问我为什么,啪的一声丢过来一个U盘,简练地说:“拷进来,多大?”
  
  我说:“1G多。”
  
  小梅打开手提包,把桌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收进去,电脑也没关,拎着包边往外走边说:“快点啊,我去按电梯”。小梅和我一样,都想尽快离开办公室,两个人心里都没说罢了。
  
  也不知道小梅给我的是什么破U盘,读写速度非常慢。我双肘撑在桌子上,盯着进度条心里默念:“快点……快点……”可是,越过显示器,用眼睛的余光,我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我还以为是小梅,随口说了一句:“你不是去按电梯吗?”。
  
  那个人没出声。
  
  我心想,大老板都特批我休息了,我能来帮你干活已经不错了,你忙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摆什么臭脸,没好气地催她:“你去啊!我马上拷完了!”。
  
  那个人还是一声不吭,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抬头一看,只觉得全身里里外外的一哆嗦,呆住了——门口站着的是Steven!虽然他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形状奇怪的脑袋上,一张脸雪白雪白,嘴唇又异常的猩红,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Steven。

公司的门口,只有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里Steven无声无息地站着。我们两个人相互逼视着对方,他不动,我也不敢动。不对!Steven现在已经不是人了,而且,我也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我的身体僵硬,可是头脑却依然清醒,Steven!你死了!你赶紧去投胎吧!你缠着我干什么?!就算是你替我去死,那也是你自己争着要往前跑,又不是我推你!你要报仇你去找砸死你的人吧,求求你放过我……我感觉到自己在心里又哭又喊,可是,脸上的肌肉没有任何反应。
  
  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祈求。而此刻,Steven却缓缓地张开嘴——他张得非常非常慢,好像是每张大一点都要忍着剧痛,并且,他每张大一点,脸上都有白色的粉末簌簌地飘落下来——他的脸上化着死人装,因为整个头骨已经破碎,要敷上厚厚的一层粉才能掩盖住伤口。Steven好像在努力地说话,可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他的口型,是在说一个“救”字。
  
  我心里暗暗叫苦:你这个样子,别说我了,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啊!
  
  Steven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点一点地抬起手来。我的心一下子揪到一起,悄悄地摸起一只铅笔,紧紧地攥在手里,我想你要是敢过来我就和你拼了!可是Steven站在那里没动,他的手也抬得很慢很慢,最后在胸前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什么意思?OK?觉得自己死的好?不会是被砸傻了吧?
  
  正在我迷惑又恐惧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小梅怒气冲冲地大喊一声:“你有完没完啦?!”。
  
  我一愣。Steven凭空消失了!
  
  我重新看到了周围的光,听到城市里若有若无噪音,感觉好像灵魂嗖的一下重新钻回到自己的体内,如同一个终于挣脱梦魇的人,本能地大叫:“小梅!小梅!”。
  
  我听到小梅噼里啪啦地跑过来,然后她整个人扑在门上,惊慌失措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充满了恐惧。
  
  我突然清醒地想到我不能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小梅——除了把她吓晕倒在地上还会有别的什么用处呢?“你——有——纸巾吗?”,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他妈是要死吗?!”,连小梅这样的淑女都骂脏话了,可见我编造的理由是多么荒谬。小梅哗啦一声拉开提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包纸巾,啪的一下扔在地上,气吁吁地说:“我还以为你见鬼了!”。
  
  我没说话,在心里默默地回答:是的,我见到鬼了。
  
  在电梯里我用小梅丢给我的那包纸巾一遍一遍地擦着冷汗。小梅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我的失态,用怀疑的语气问我:“刚才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我淡淡地说:“没有,我自己吓自己”。
  
  打车到了小青哥那里,从冰箱里找出一瓶矿泉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小青哥这种迟钝的人竟然站在我旁边,冷嘲热讽地说:“你非洲回来的?!”。我把空瓶子捏得咔咔直响,另一手搭在小青哥的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对他说:“听着,我没开玩笑,我见到Steven了。”
  
  小青哥抬起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忍!我忍!
  
  “没发烧啊!”,小青哥竟然还能装出迷惑的语气。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大吼道:“滚!”我忍无可忍了!——科学让有些人变成了偏执狂。

第二天打电话到公司,说发烧,请了病假。
  
  在我一夜数次地从噩梦中惊醒后,小青哥终于有点相信我撞邪了。周六的时候小青哥给我做了一个计划——上午,找医院看脑科,中午,找医院看精神科,下午,找人驱鬼。我说你别再扯淡了,我现在班不敢上,家不敢回,ICQ不敢登录,你觉得我像是妄想症吗?就赶快帮我找异能界的人士看看我是冲撞了哪路神仙了,是烧香还是烧纸,烧钱也行,快点打发走吧!
  
  我和小青哥从前都不信这些东西,现在抓了瞎。最后商量一下,觉得惜福寺善男信女多,应该有高人,最不济也有个算命瞎子什么的。没多耽搁,打车直奔惜福寺。到了那里之后傻眼了,庙里庙外都是卖香烛金箔的,根本就没有针对我这样的人开展的业务。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期间小青哥还不断地撺掇我去医院。我一句话也不想说,看到那些南来北往的人们,我开始真的希望我是得了妄想症,那样的话,至少证明哪些东西是存在的,哪些东西是不存在的,还可以治疗,而现在的我呢?有一半已经虚化了。
  
  逛累了,找个报摊买了一包烟两瓶水。小青哥给了卖报的老大爷一张二十的纸币,剩四块。老大爷非让他买本杂志,没想到他选了本《妇女之友》。把我和老大爷看的一愣一愣的。我心想你就耍吧,现在就算你变成个猴我也笑不出来了。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想坐一会。小青哥从杂志上撕下来一页让我垫在地上。我斜了他一眼说:“上边有墨,坐上去更脏!”。小青哥讪笑了一下,自己把整本杂志放在屁股下边坐了上去。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回来的时候在天桥上还真遇到一个算命的先生,不过不是瞎子。只见他居高临下,坐在一把小藤椅上,前面是一个小马扎,脚下是滚滚而去的车流,还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意思。
  
  看到我和小青哥朝他走过去,算命先生非常热情地招呼我们:“两位是算命还是看相?”。
  
  “都不是!”,我身心疲惫,也没跟他客气,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小马扎上。
  
  “那是……?”算命先生面露疑虑,用询问的语气说。
  
  “我见鬼了!”,真人面前没必要说假话,我直奔主题。
  
  “啥?!”算命先生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像我就是鬼一样,盯着我吃惊地问。
  
  我心说这个算命先生怎么这么没见识?是专业不对口还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从上而下地俯视我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也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的ICQ上……”。
  
  “啥球?”算命先生没听清,疑惑地问。
  
  “I——C——Q!”我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看样子要让我讲到Steven还真得花上点时间。
  
  “啥,啥球?” 算命先生显然没听过ICQ这个名字,而且他的记忆力也不允许他马上记住这个不合逻辑的发音,他又问了一遍。
  
  我现在后悔我直接从事件的开头说起了,我直接告诉他我见到已经死去的同事不就完事了吗?!小青哥在旁边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把头一扭,歪着脖子说:“乒乓球!”。
  
  算命先生面子上挂不住了,他应该明白了我刚才说的是不属于他的世界的名词,老脸微微泛红,对着小青哥说:“你这小伙子——印堂发黑!”,显然他是想转移话题。
  
  小青哥没等他说完,接过话来,摇头晃脑地说:“十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说完还真的绕着算命先生走了一圈。
  
  我最看不惯小青哥这种的理不饶人的德行。就算是这算命先生出来卖个手艺蒙点钱花,他那么大岁数了,你犯得着这么羞辱人家吗?我揪住小青哥的衣服用力一拽,拉起他就走。
  
  下天桥的时候,小青哥自己嘀嘀咕咕:“自己有血光之灾都不知道还给别人算!”
  
  我说:“你说啥?”
  
  小青哥狡黠地朝我一笑,说:“我刚才用订书钉折了两个‘不倒钉 ’扔他椅子上了!”
  
  我低头一看他手里拿着的杂志,果然都散页了。心说,现在可都还穿单衣单裤,你也太缺德了。

回到小青哥的家,累得我直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电话响了,是小梅,告诉我周一回趟公司。我问她什么事,她只说到公司再跟我说。这种电话里不讲非要当面讲的,基本不能是什么好事。我心里一惊:莫非她也见到Steven了?可是听她口气也不像啊。
  
  我懒得和她周旋,直接警告她:“你不说我就不去了啊!”。
  
  她这才吞吞吐吐地讲,老强周一要请大家吃饭。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娘!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Steven死了,老强在我们这个部门里资历最老,他想往上爬一步顶Steven的缺。但是公司是香港人开的公司,稍微能带点官衔的职位都是香港人在霸占着。老强是本地人,虽然资历和能力都够,但是还是怕卡在地域歧视上,想请我们大家吃顿饭,说笼络我们也好说收买我们也好,反正就是让我们挺他呗。
  
  我说:“那老强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呃……老强在ICQ上都发消息了啊……你不在ICQ上,所以我打电话告诉你啊……”小梅沉吟了一下,刻意用若无其事地语气和我说。
  
  我本来还想说几句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答应了小梅周一去公司,挂了电话。
  
  小梅这个人我太了解了,无利不起早!显然是想在我明确地表明力挺老强之前,叫我去公司探探我的口风,让我挺她或者别人。我心说小梅你有这个心思干脆拎点水果来看看我好了,还让我往公司跑一趟,真是想得便宜还要卖乖。
  
  反正答应了就去呗,我这种小兵人轻言微,挺谁不挺谁的也没什么用。
  
  果然,周一下午到公司之后,老强见到我略带惊讶,说今天过生日请大家吃饭,本来不想因为琐事打扰我休息,过几天单独给我补上,没想到我还赶巧就来了。我心里暗暗骂道,你他妈一年过几次生日啊?收买人心就说收买人心算了!还装!压抑着心中的不爽,勉强和老强寒暄了几句,坐到自己的桌子前。
  
  打开电脑,加载项一个一个地完成,ICQ登录窗口弹出来,上边显示着熟悉的号码——我在公司的电脑上没有设置自动登录,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这个ICQ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朝着本来属于Steven的桌子望去,心中微微一惊——那个晚上见到Steven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还心有余悸,刚才一进门就碰到老强让我把这个事都忘了!接着一阵悲哀袭来——Steven紧赶慢赶,半步都不差地被砸了个正着,难道这就是注定的命运?
  
  如果我命中就注定要被鬼缠身,逃避又有什么用?!把心一横,熟练地输入密码,用力地敲了一下Enter,ICQ开始登录……
  
  登录成功!一切恢复正常!所有该在的好友都在!心里叫了一声好。不过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登录ICQ,积存了无数条留言,音箱里不停地传出啾啾啾的叫声。
  
  我也懒得一一查看,心想没怪事发生就好,莫非都已经结束了?如果不是Steven那张空荡荡的桌子真实地摆在那里,我还真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小梅从她的格子间里探出头来,叫了我一声,然后对着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我呆呆地看着她,没弄懂她什么意思。她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显示器。哦——!知道了!她是看到我ICQ上线,发了消息给我,估计有什么话不好当着人说,让我看ICQ!一般人根本不知道Q这个字母的英文手势,想比划“Q”的时候都想当然地把拇指食指围成一个圈,另外三个手指当成一个小尾巴。
  
  我心里暗笑小梅为了当这个小头头,弄这种拉帮结派的小技俩!
  
  可是,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到了Steven!在那个惊悚的深夜里,已经死亡的Steven也对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难道他要表达的也是“Q”?!这么说,他发不出声音又要努力要讲出来的,不是“救”——而是“Q”?!
  
  我哪里还有闲心去看小梅的消息,满脑袋都是:Steven让我登录ICQ!他要干什么?!

莫非Steven有什么遗言发在我的ICQ上?
  
  我心惊胆颤地一条一条仔细地查看留言,可是没有一条是和Steven有关的。
  
  我在ICQ上找到Steven的头像——他用的是他自己的大头照片,照片上的他面含微笑双目直视——真的好像遗照。双击打开对话窗。光标一闪一闪,好像是在等待我输入字符。我打了一个“?”,犹豫了一下,选择了送出。
  
  宛若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声。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的ICQ,更没有办法穿越阴阳两界。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Steven啊Steven,你有什么遗愿就给当事人托梦吧!我帮不了你了!”。
  
  “你干什么!”——一声炸雷在我身后响起。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小梅。小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显然是她看到我开着和Steven的对话窗,也吓得够呛。
  
  我苦笑了一下说:“好长时间没上ICQ,都是以前的留言”。
  
  也不知道小梅信还是没信。她嘴一撇,说:“我在ICQ上和你说话,快看!”。
  
  果然不出我所料,小梅也想当头,乌七八糟地和我说了一堆,无非就是Steven不好老强不好,反正就是她好。的确,小梅能力也不差,而且工作勤勉加班最多。但是我心想你和我说也没用啊,你这么想当头头你就越级和大老板去说好了!
  
  到了晚上老强的所谓“生日宴”上,除了小梅和我,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地表明要力挺老强,把小梅气得咕咚咕咚直喝啤酒,都有点失态了。我坐在她旁边想安慰她两句,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听到小梅自己在那里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要不是我……哼……”。
  
  我心说,要不是你难道你还要杀了老强吗?你还不至于为了当这么个小领导就疯了吧?
  
  我晚上喝了不少,打车的时候竟然习惯地和司机说了小青哥家的地址。司机重复了一遍我才意识到最最近一段时间表现得有多懦弱,酒气熏熏地对司机说:“去观海路,我要回家!”。
  
  打开房门,闻到屋子里有一股清冷的灰尘的味道。这种味道属于那种被废弃的,远离活人的空间,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用来探险的那些空屋。
  
  我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可是发现鼠标不见了。呆头呆脑地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鼠标在几天前被我踢到床下去了,又趴在地板上把鼠标找出来。这鼠标还真结实,被我连摔带踢竟然没坏。
  
  犹豫了一会,登录了ICQ。我要给Steven最后一次机会,也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我宁愿在ICQ上看到十个Steven也不愿意在公司看到一个Steven!他那张支离破碎的死人脸实在是太恐怖了。
  
  可是,ICQ很正常,一条留言也没有。我有点失望地把ICQ切换到隐身状态,是的,是有点失望。
  
  我随便找了一个综艺节目——我喜欢看综艺节目,因为够无聊,无聊到既可以打发时间又不会迷恋——就在我看得快要睡着的时候,ICQ响了——是Steven!
  
  我头皮一麻,酒醒了,睡意也没了。点开Steven的消息。
  
  他只发来三个字:“我的花”。

我这才想起来Steven临死之前曾经把一束玫瑰花塞到我手里。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正在看一部惊悚喜剧电影,又害怕又想笑,Steven也太小气了吧?死都死了还惦记那束花,为了那几十块钱的东西还特意从棺材里爬出来问我要。太夸张了吧?我心里想骂他一句,可是没敢。活着的Steven我不害怕。死了的Steven我可不敢惹,搞不好把我弄去作伴就糟了。
  
  我哆哆嗦嗦地回给他:“怎么样?”
  
  “我的花”,Steven还是回这几个字。
  
  我心里说你们那的人怎么都这个毛病?!
  
  正在我不知道怎么应付的时候,Steven终于发了一句不一样的信息:“女人.rar”。
  
  我刚想问一下Steven到底要说什么,ICQ突然一闪,所有的联系人都被清空了,过了一会,ICQ又恢复了它应该处于的正常状态,Steven的头像已经变成了灰色,而且,我和他刚才的对话也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我彻底被搞糊涂了,他那么惦记那束玫瑰花干什么?女人.rar是一个文件压缩包?他是让我把花送给他的女人?
  
  我想来想去没想明白Steven到底要干什么,不过我隐约好像知道了:我的ICQ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收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讯息,不过这种状态稍纵即逝,所以那些与我还有瓜葛的亡灵,都在尽量地传递给我最重要的讯息,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完成他们的遗愿。

Steven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一直处于半痴呆状态,根本不记得把那束花放在了哪里!如果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扔掉的话可就麻烦了。Steven这种沾边就赖的人要是缠上我,那我下半辈子也不用活了。而他要的另一个“女人.rar”显然是一个压缩包文件。我搜索了一下自己的电脑,结果没有!既然不在我的电脑上,那就很有可能是在Steven的电脑上。可是我根本没有权限查看上司的办公用品,开电脑翻抽屉都不行!
  
  想来想去,觉得除了偷偷地去看之外别无办法了。可是自己没有公司门卡,早晨又进不去。一想到要在半夜三更独自一个人在闹鬼的公司里鬼鬼祟祟地找东西,我的心就翻了一个个,真是比上刑场还难过!不过转念一想,Steven也算是替我挡了一灾,如果我连他的这点遗愿都不帮他完成,也太不厚道了。本来想叫小青哥陪我一起去,可是一个人偷看上司的电脑,如果被发现了可以狡辩说找工作档案,两个人去的话,多了一个放风的就成窃取商业机密了。反正好死赖死就这么一回,我豁出去了,况且我和Steven无怨无仇估计他也不会害我。
  
  第二天到公司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束玫瑰花——老强说Steven的家属来整理Steven的遗物时,他看我桌子上摆那么大红大绿的一束花不合适,就收到我的柜子里了。
  
  我打开柜子,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玫瑰花已经蔫得发黑,有的叶尖上已经隐隐长出了白毛。我屏着呼吸,用手捏着包装纸拎起那束玫瑰花。一张卡片从花束里飘飘摇摇地滑落出来,掉在地上。我捡起来一看,见上边用圆珠笔写着:我收回昨天的话,不会离开你。
  
  显然这是Steven要送给他的二奶的花。看样子是头天晚上Steven要甩了人家结果第二天又反悔了,可惜他没来得及送出这张卡片就撒手人寰。
  
  原来Steven是想让我完成他没完成的使命,把这张卡片送给应该收到它的人。看来这花完全不是重点,而且已经比一把枯树枝都难看了,送谁谁也不会要,被我直接丢到了垃圾桶里。
  
  晚上好不容易等到公司的人都走光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到Steven的电脑前,轻轻地按了一下开机键。幸好写字楼里还有其它公司的人在加班,隐隐约约能听到点人声,气氛还不算恐怖。我搜索了一下他的电脑,果然在ICQ的默认收件夹找到了一个叫“女人.rar”的文件。
  
  我匆匆忙忙地拿起准备好的U盘,因为紧张,手抖了半天才找到USB插口。拷贝文件的时候,我总觉得公司的某个角落里有人在注视着我,虽然我看不到他,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气场和他的存在。就好象是磁石和磁石能够相互作用一样,我全身竖立的汗毛告诉我——我的身后站着一个人!我甚至能够感受得到他呼出湿冷的气体,夹杂着劣质的胭脂味道吹在我的脖颈上,然后又钻进我的鼻孔。
  
  我猛地一个转身,可是,空荡荡的公司里除了我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我拔出U盘,拼命地按住主机的电源开关——现在每秒对我来说都煎熬。电脑关掉了,我撒腿就跑!
  
  回到家,解压“女人.rar”这个文件一看,不由得乐了。解压出来的是几张Steven和他的二奶的照片!我里想这个Steven搞得也太隆重了,你就直接告诉我花里有卡片我也知道你是让我送去给你的二奶呀,你还特意搞几张照片,难道怕我找错人吗?
  
  我没见过Steven的二奶,更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不过这不要紧,明天问问他们一起过来的香港同事就可以了。那几个老男人都是家外有家,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平时彼此走得很近乎,可以问得出来。
  
  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晚上。早晨上班的时候找到平时和Steven关系最好的Tony,和Tony说Steven临死之前有东西让我亲手交给他的那个女人,Tony果然毫不怀疑,给了我一串地址。

下了班,按照地址找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Steven的二奶住的是一个环境不错的小区,绿化很好,错落高低的各种植物相互掩映,很雅致。
  
  9号楼401室。
  
  我按了一下门铃,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我吓了一跳。因为这门开得实在太快了,就好象有人早知道我要来特意站在门口等我一样。
  
  开门的是一个白衣素裙的女人,看样子和照片里是一个人,不过面容苍白,眼睛红肿,精神非常憔悴。她一只手微微地掩着嘴,另一只手还握在门的把手上。——看来Steven的死给她造成不小的打击,原来二奶也是可以有爱情的,我在心里默默地感叹。
  
  “您好,我是Steven的同事,这是他出事前让我拿着的。是给你的。”我把卡片递了过去,开门见山,尽量言简意赅地说。
  
  “谢谢”她把掩着嘴的手放下来,接过卡片。
  
  在她说谢谢的瞬间,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从她的嘴里散发出来——估计她是悲伤过度,病了。
  
  “请节哀”,我客气了一句。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答礼。然后轻声地说:“进来坐吗?”。她虽然这么说,可是手却一直按在门把手上没有放开,看样子只是客套一下。
  
   “不了”——没想到我话刚说完,她咔哒就把门关上了。我站在那里楞了一下,心想你这也太失礼了吧?我还没转身呢你把门就关上了!
  
  我气呼呼地往楼下走。走到三楼的时候,301室的房门突然开了。门后一个大妈把头探了出来,四下看了看,对着我说:“小伙子,看房子吗?”。
  
  这句话把我问糊涂了,我说:“看什么房子?”
  
  “你在上边敲门不是要看房子吗?”大妈还有点惊讶。
  
  “我……”
  
  大妈不等我说完,抢过话头,神神叨叨地说:“别我呀你呀的了,四楼房主不在!告诉你别买四楼的房子,房子不干净,前两天有个姑娘被男人甩了,自杀死在里面了……”
  
  什么?前两天有个姑娘死在里面了?!我当场傻在了那里。
  
  “……哎呦……喝的农药……也不知道哪里弄的农药……好像听说是在……”
  
  我哪里还有心情听大妈告诉我在哪里买农药,啊呀一声,连滚带爬地往楼下冲去。绕过9号楼,我回头往上一看——靠在最边上的401室,一个女人的影子静静地伫立在窗子后面,好像在注视着我……
  
  我心里暗暗叫苦,Steven哪里是让我完成他的遗愿,他分明是想玩死我。

在出租车上我就打电话给小青哥,叫他到我家楼下等我。我本来已经不害怕Steven了,因为我觉得冤有头债有主,说好听点是我欠他个人情,说难听点是他自己作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能这么用心帮他完成身后事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不保佑我中个彩票什么的也就罢了,竟然还跑出来吓我,甚至还拉上他的姘头一起出来吓我。简直是毫无良心!
  
  小青哥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你病还没好啊?
  
  我说我这个病是没救了,旧病没去又添新伤。
  
  小青哥知道我是找他来和我作伴的,故意哼哼呀呀地唱歌发出声音。我听得心烦,抓起一个枕头朝他脑袋扔了过去。小青哥一侧身,把枕头接住,顺手垫到腰后坐到椅子上玩起了电脑。我也不想和他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反正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只会叫我去看医生。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又没办法控制我的ICQ想找谁就找谁,而且就算找到了,他们那边的人也是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就好象跟我玩猜谜语一样。
  
  “这是你拍的啊?”小青哥对着电脑莫名其妙地问。
  
  “我拍什么啊?!拍上帝的马屁吗?!”我没好气的说。我真受不了他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
  
  “这个啊,这是谁啊?你都会偷拍了啊?!”。小青哥边说边把身子朝一边让开,让我看到显示器。
  
  我抬头一看,原来小青哥是在看我放在桌面上的Steven和他二奶的图片。我慢慢地站起来,从小青哥手里拿过鼠标,一张一张翻下去……小青哥说的对,这是一组偷拍的照片,因为照片里的人物完全没有看镜头,姿势也很随意,最重要的是在人和镜头之间还有树枝栏杆之类的遮挡物。我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
  
  我明白了!是有人偷拍了这些照片,然后想利用这些照片胁迫Steven做某些事情。但是Steven不是明星又不是政客,这种照片顶多也就能说明Steven生活作风不好。谁会在乎Steven的生活作风呢?只有Steven的老婆!也就是说Steven的老婆拍了这些照片,用来逼Steven和二奶一刀两断,所以Steven才会和他的二奶提出分手。可是他第二天又后悔了,才会买花和写那张卡片准备送给二奶——要不得那天他情绪反常呢。他应该没想到,在他提出分手的那个晚上,那个女人就服毒自杀了。
  
  可是,如果是Steven的老婆,她完全不用拍照片,当场冲上去追现行就好了啊。莫非?莫非是公司里有人偷拍Steven,然后用匿名ICQ传给Steven或者Steven的老婆,目的就是让Steven离职回到香港的总公司?怪不得“女人.rar”的文件保存在Steven的ICQ默认收件夹里。
  
  那这个人是谁呢?我们部门除了我之外的其他十几个人都有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小梅和老强。
  
  我查看了一下照片的EXIF信息。照片是用尼康的某一款相机拍的。我登陆ICQ,看到公司的同事差不多都在线,给每个人都发出一条同样的信息:“我想换一款个头小点的相机,现在这个单反相机太大了,有什么好推荐的?”。
  
  结果同事都很热心,乱七八糟推荐什么牌子什么型号的都有。
  
  只有小梅,发过来一条:“相机当然用尼康的!”
  
  我心想,估计就是你闯的大祸,还他妈这么嚣张。
  
  “可是你用的尼康也是单反啊,太大了!带着不方便!”,我又给她发了一条。
  
  结果,小梅又回我:“我又买了个尼康XXX,很小!新的!从没带到公司去过!”
  
  她说的尼康XXX,就是有人用来偷拍Steven的那款!如果Steven在她面前说起相机的话,估计打死她她也不会讲她新买了这款,因为干我们这行的人,差不多都是喜欢玩相机,一提她就露馅了。没想到,在我故作随意的一问之下,她全都说了出来!尼康XXX!很小!新的!
  
  怪不得小梅在老强的“生日宴”上自言自语地说“要不是我…哼…”这句话!我真想不出小梅已经知道了就是因为她这么一点不正当的小技俩,无意之中害得Steven脑浆迸裂,她竟然还能会活得这么轻松,说得这么嚣张!两条人命!难怪Steven戾气如此之重!
  
  我也明白了——原来,Steven是在利用我!他不断地诱导我帮他找出谁是偷拍者!

连续几天我都不敢登录ICQ,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担心,我实在不知道万一Steven问我偷拍他的那个人是谁我该如何回答,是把小梅交代出去还是一直隐瞒着,任由Steven纠缠我不放?很显然Steven不仅仅是要找出那个人而已,他要的,是报复。
  
  不过小梅过得倒是很滋润,不知道是不是潜规则了谁,直接被任命为我的领导。我倒不在意谁当我的领导,我在意的是公司这种不吉利的人事变动竟然没添置把新桌椅。每次见到小梅坐在那个曾经属于Steven的位子上颐指气使,我都感觉如鲠在喉!
  
  都说人要是走了运就火力旺,鬼见到他也要躲着!这种说法似乎是真的——小梅新官上任,一心想要表现,不但每天自己加班,还想要拉着别人也加班,搞得整个部门怨声载道。本来就有很多人不服她,结果是她要谁加班谁就偏不加班,经常剩她独自一人呆在办公室。我也没听说她碰到什么怪事。我在暗暗地佩服小梅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同时,也猜测Steven可能原谅了小梅的无心之失,已经投胎去了!
  
  因为我当初没有明确表示支持老强,小梅开始拿我当自己人,经常性的分配我点轻松的活干。投桃报李,我偶尔也陪她加加班。其实我主要是一个人回家也没什么干的,公司里有饮料甜点供应,还有带沙发的休息室,呆在这里吃点喝点聊聊天还挺舒服。不过我从来不呆过十点——心里有巨大的阴影,害怕。
  
  又赶上这样的一天,公司里就剩下小梅和我两个人,她干活,我娱乐——边喝汽水边上ICQ闲聊。估计小梅发现坐上领导的位置反而比从前更忙更累,还要被大家孤立,开始一边工作一边骂娘。我忍了她半天,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再一看时间也快到十点了,站起来收拾东西想走。没想到小梅却死活让我再陪她聊会。我心里暗暗骂道:“这他妈是聊吗?完全是你在抱怨我在听!”。
  
  小梅也是好不容易能在公司内部找到我这么一个听众,放下手中的工作,好一阵倾诉。后来可能是看着我喝汽水自己也觉得口渴,屁颠屁颠地跑到休息室去拿饮料。拿饮料就拿饮料吧,拿完还不出来,在里面翻箱倒柜地找零食,也不知道在哪里翻出来一袋开心果,把袋子晃得哗啦哗啦响,大声地对外面的我喊:“有开心果耶!你吃不吃?”。
  
  我也大声地告诉她:“我不吃!你别出来吃啊!”。我现在听到类似“咔嚓”的声音就会想到板砖砸在Steven脑袋上的瞬间。
  
  “为什么啊?!”小梅还在喊。
  
  “没有为什么!你要么在里面吃,要么我走你出来吃!”。我现在真的想走了,因为我看到快十点半了!
  
  “我吃几颗就好,你来吗?”小梅估计是挺喜欢吃开心果的,从她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来——带着那种突然发现口袋里有被遗忘的纸币一样的惊喜。
  
  可是……我突然间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稀薄了,外面的声音开始渐渐地离我越来越远,灯光忽明忽暗。我瞄了一眼显示器,心里一惊!我的ICQ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Steven的头像在上边一闪一闪。我左手按在心脏上,右手慢慢地把鼠标移过去,双击——Steven发过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谢谢。
  
  Steven知道偷拍她的人是小梅了!不然他不会和我说谢谢。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从没对任何人吐露过!难道,Steven这么多天以来一直跟在我的背后,目睹着我全部的活动?!想到自己可能是日日夜夜都被一只厉鬼跟着,只觉得整个脊背一阵发麻。
  
  我猛地从椅子上窜起来,朝休息室猛冲过去。当我差点撞在休息室的门柱上,朝里面望去的时候,我看到小梅低着头,还在安安静静地吃着开心果。
  
  “小梅!”,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小梅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可是就在她看到我的那一刹那,突然双目圆睁,呆住了,紧接着抬起双手,狠狠地抓挠自己的脖子,张着嘴发出短促的呃呃的声音——小梅被无花果卡住了!我冲过去扳住小梅的肩膀,想要把她翻过来急救!可我推了几次,小梅竟是死死地面对我挺立着,仿佛僵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她的目光越过我,带着无限惊恐地盯着我的身后。我顺着小梅的目光回头看去——是Steven,Steven就那么顶着他那颗已经破裂的头颅,化着恐怖的死人妆,毫不遮掩地站在明亮的灯光下!
  
  我也呆住了。
  
  扑通——我听到小梅倒在了地上!
  
  我把牙齿咬的嘎嘎直响,心里大叫:来吧!Steven!我现在就要转身救小梅!你尽管从后面冲过来掐死我吧!
  
  可是,就在我果断地转过头之后——我看到——Steven那服毒自杀的情妇,不知何时已经伏在小梅的身旁,她双膝着地,两只手向前撑着,像一只饥饿的野狗一样,正在疯狂地撕咬着小梅的脖子!当她察觉到我在看她,猛地抬起头来——她的面色不是像我上次见到她时那样白净,而是斑驳的青紫,目光狰狞,嘴里紧紧地咬着一条红白间杂的生肉,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嘶吼!

我一直以为在午夜中见到已经死去的Steven就是最恐怖的事情,看到眼前的情景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惊心动魄!我哪里受到了这种刺激,惨叫一声蹦到沙发上,双手胡乱地抓挠拍打着墙壁,狂呼救命!
  
  我看到小梅的喉管已经被咬开,森森的白色软骨周围鲜血潺潺而流,心想下一个惨遭如此荼毒的肯定就是我了,双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就在我听着那咯吱咯吱的撕咬声,内心已经绝望的时候,听到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我知道,有人来了,试探地哆嗦着转过头去,只看到几个男人一拥而入,Steven和那个已经丧失人性的女鬼不见了!
  
  一群男人迅速分成两批,一批拥向小梅,另一批拥向我。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两个诡异的突发病人。我吃力地用手臂把挡在我前面的那个人拨开,朝小梅看去,刚才在那个女人的啮咬之下还浑身抽搐的小梅已经不动了,而且,她的脖子,除了被她自己抓出的红色伤痕之外根本没有破裂的伤口!
  
  我听到众人在吵嚷,有人在打电话,看到有人在试小梅的鼻息,感觉得到有人在摇晃我!我突然明白了,Steven和他的情妇只是在恰当的时机用惊吓来导致小梅被开心果卡住!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幻象,目的就是拖延出足够的时间让小梅窒息死亡!
  
  我疯狂地把我身边的人全部推开,冲到蹲在小梅身边的一个男人面前,一边用拳头敲打自己的喉咙一边丧失理智地叫喊:她卡住了!她卡住了!快救她……快救她……
  
  一个人把我轻轻拉过去,用一只手在我的背上拍了两下。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小梅死了。我歪过头看着小梅憋得青紫的脸,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揪心的死亡……
  
  过了不长时间,警察来了。我因为涉嫌杀人被控制起来,不过折腾了不久又被放了——法医很快就给出结论,小梅确系意外窒息死亡。只有我知道小梅到真正是怎么死的,但是我不能说,因为我还不想住到精神病院去。
  
  在小青哥那里躺了两天,和小青哥发了好几个誓,他还是将信将疑!后来又由小青哥搀着去公司办离职手续。大老板还是不批,让我回家继续静养,工资照开。大老板人还挺仗义的——我在公司加班又受了这种惊吓,这时候让我走人的话,说出去不好听。我心想那我就下个月再来办吧,虽然我的确是在公司受到这种强烈的刺激,但是我也不能赖着让人家养一辈子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种事也就是搁在我身上我现在还能站着,因为这小一个月里我由浅入深地被练着呢!要是搁别人身上,这世界上现在就是多了一个植物人!你可不就得养着嘛!
  
  小青哥也说我们公司的确是有点邪乎,怎么这么短时间连续死了两个人,而且都是这么超常的死法,还说你抓紧辞职吧,给钱也不能要,搞不好你们公司发的钱到半夜都变纸钱!我说你别净他妈的扯淡行不行,我们工资都打在卡上!
  
  小青哥眼珠转了转接着说:“你们啥卡?冥行的吗?”
  
  我一时还没反应出来,想了想说:“我的是工行的!”
  
  小青哥听完在那里吃吃地笑。我这才明白他说“冥行”是什么玩意!在床头抄起一个杯子啪嚓摔碎在他脚下,从被窝里把被子一掀,坐起来,对着他大吼:“我他妈撞鬼了!中邪了!要死了!你从头至尾就说这些个废话!和你说你又不信!我都懒的和你说!滚!”
  
  小青哥被我摔得楞眉楞眼,缓了半天才咽了一口唾沫,好像是想说啥,但是嘴刚一张开又闭上了。叹了口气转身找扫帚去了。那意思是说我简直不可理喻了!后来他实在憋不住,躲在门后边说:“我看咱还是去医院吧。”
  
  我又给他摔了一个杯子。
  
  我躺在床上,慢慢地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5174ICQ群,引路人,骆丹丹,Steven,小梅。是不是因为我加入了由引路人建立的号码为5174的群之后,被开了阴阳眼,然后就能见鬼了。可是骆丹丹为什么警告我不要答应任何人?是不是开了阴阳眼的人也能被鬼看到所以特别危险?Steven和小梅临死之前也确实都问过我“你来吗?”,如果我答应的话是不是真的跟着去了?阴间也用ICQ?还真有点意思!——我发现我分析的还算比较合理,嘿嘿,我现在是一个加入了5174之后就开了阴阳眼的人了。
  
  我突然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什么恐惧,悲伤,疑惑,统统一扫而光!心里还特别想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小青哥,让他也加入5174这个群,也成为我们异能界的一员。可是又一想,自从我能见鬼之后没碰上过一件好事,和那边的朋友还都是单线联系,还被Steven利用害死小梅,最恐怖的是——要时刻提防别人和我说“你来吗?”小青哥有点呆头呆脑的,要是他也加入5174这个群,估计三天不到就得真过去。还是别告诉他了!
  
  自从发现自己已经具备成为穿越阴阳两界的天师潜质之后,我天天霸占着小青哥的电脑,偷偷摸摸地等待那边的消息,等了好几天,终于收到Steven发过来的一条ICQ讯息:“再次谢谢你!SEE YOU SOON!”

我本来要给他回“SEE你妈个头!”,字都打上去了,可是一想我现在还整不了他,暂时先别招惹他了,等我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弄他这个故意杀人犯!正在我犹豫回他什么话的时候,ICQ又一次闪白之后恢复正常了。本来我是一直想等骆丹丹,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ICQ的变化毫无规律,而且次数极少,一直也见不到她。
  
  就在我还幼稚地做着通灵美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
  
  我和小青哥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叫白兰,美院的大二学生,是我和小青哥去他们美院看画展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一起认识的还有一个叫小高的男生,也是美院刚毕业,开了一间文具店,兼职画画。因为我是一个连附庸风雅都还要假装的人,能认识两个真正会画画的朋友不容易,所以偶尔拉着小青哥和他们两个聚一下,彼此也不算是什么挚交好友。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白兰的电话,她说她病了,让我们过去看看,像所有的小女孩一样嗲声嗲气地说想我们了。我想反正我这天天在小青哥家等着通灵,也没什么事儿,那就去看看吧。晚上叫上小青哥和小高一起去了医院。我一进病房,心里就一惊,心想这小姑娘怎么瘦得这么厉害!我就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啊?她撒娇地往枕头上用力一靠,嘟着小嘴说得了胃炎。
  
  几个人唧唧喳喳刚寒暄了几句,白兰的父母面含微笑地从外面进来了。我们三个人给白兰的父母问过好,我就隐隐觉得不太对劲。父母对子女至情至真,表情可以伪装,但是眼神不可以。我从白兰父母的眼神里透露出的那种绝望可以猜到,白兰得了很严重的病,甚至可能是不治之症。我想,白兰自己应该也可以从她父母眼中看出自己命不久矣。更何况,如果真的是胃炎也犯不上特意给我打电话叫我来探病。我当然不好细问,只觉得一个女孩子才上大学二年级,豆蔻年华,估计连正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就要香消玉殒,真是让人扼腕惋惜!
  
  因为去的时候就挺晚,也不好久留。小高可能是对白兰有点那方面的意思,就在我们临别告辞的时候有点献殷勤地说:“我下周再来看你!”
  
  白兰却没接小高的话,转头问我:“你来吗?”

我心里暗暗一惊,脸上却挤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哄她说:“哥哥我下周有相亲大派对!大下周就结婚,你快点好起来哦,来参加婚礼!”
  
  没想到小青哥在那边不知趣,好奇的问:“啥相亲大派对,我咋不知道?!”
  
  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人头猪脑,没好气地对他说:“我给你订了入场券,不能留一个人打光棍!”
  
  白兰有点失望,扭头对小高说:“那你也别来了,孤男寡女的不好”,旋即嘿嘿一笑,给小高弄了一个大红脸!
  
  回家之后,我和小青哥说:“你快想想买点啥有新意的礼物,我们后天再去看白兰一次”。我心里想能见就多见几次吧,估计马上就要见不着了。
  
  “你不是说不去吗?!”小青哥眨着他那双无比单纯弱智的眼睛,好奇地问。
  
  我也懒的和他解释,随口说了一句:“给她个惊喜!”
  
  再去医院的时候,我给白兰买了一个非常大的毛毛熊和一大束粉色的百合花,小青哥也不知道在哪淘弄了一套非常精致的铜版纸画册,看样子有10多本。我心想你这么用心准备的也不知道白兰还能翻几页。
  
  可是要出门的时候,我就随便一瞄,看到小青哥的那一套画册的最上边,是高更的画册,封面就是高更最出名的那副“看见死灵”!
  
  我踢了小青哥一脚,说:“你他妈这是找晦气吗?!”,伸手把那本画册抽出来扔到鞋架上,拉着他出了门。
  
  到了医院的时候,果然不出我所料,白兰又瘦了很多,快皮包骨头了。曾经那么珠圆玉润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变成这个样子,连我们这种普通朋友看了都感觉心如针刺,真想不出她父母要承受多大的煎熬。
  
  白兰精神还算可以,看到我送给她的礼物非常开心,不过收了小青哥的礼物就把嘴撅起来,做出生气的样子,把画册摊在杯子上,娇憨地说:“怎么少了第六册?!”
  
  我一看,可不是嘛!画册有编号,我刚才匆忙根本没注意。被我抽走的那本正是第六册。
  
  白兰把画册一一地抚摸了一遍,轻轻地探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缺的是高更吧?我最喜欢高更了。”
  
  我在旁边嘿嘿地假笑了一下,虚情假意地说:“我也喜欢高更,我看完了就个你送来!”
  
  白兰哼了一声,摆出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娇声娇气地说:“就知道你拿走了!快点还我哦!这可都是小青哥送我的!”
  ……
  
  又过了大概不到一周,我再给白兰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她的父亲接听了!
  
  如果说Steven和小梅的死不会给我带来长久的痛楚和震撼的话,那白兰的死给我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不完全是为了白兰,更为了我自己,因为白兰在我第一去探望她的时候,她也问了我一句——你来吗?!
  
  这是第三个问过我这句话就死掉的人!本来我还有一点希望说白兰能挺过去,推翻骆丹丹给我的那条警告,可是,事实证明,骆丹丹是对的!也就是说每一个将死未死的人,不管是谁,也不管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就要离世,他都会有意无意地想要拉上我。我感觉,自从我加入了5174那个群之后,我就沦为了一个大家争抢的殉葬者,也就是——垫背的!
  
  所有什么通灵,阴阳眼,天师……所有我自己臆想出来安慰自己的谎言全部灰飞烟灭。我终于明白Steven为什么要和我说SEE YOU SOON了。
  
  我的后半生,只能靠否定句生存了,稍有差池,也许就是粉身碎骨。

晚上我找到那本高更的画册,叫上小青哥,想去把这本画册烧了。我不想再和已经过世的人有任何瓜葛。人死真的是犹如灯灭,因为灭了之后还可以再次点燃,人也一样,死掉的人还可以重新回到阳世继续羁留……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车稀少的十字路口,我捡了一个树枝,蹲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把整本画册丢进去,结果发现这样根本点不燃。只好重新拿出来,撕一页烧一页,一张张地往上续着。就在我烧了大概一半的时候,小青哥站在旁边拉着长声,鬼腔鬼调地吆喝:“白——兰——白——兰——来拿书——”。
  
  我气的拿着树枝抽了他一下。小青哥疼得啊呀一声蹦出老远,凶巴巴地对我吼:“你抽我干吗?!”
  
  我说:“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弄这种怪声你不觉得瘆人吗?!”
  
  小青哥一边揉着被我抽中的大腿,一边委屈地说:“你不吆喝吆喝,白兰怎么知道过来拿书?!”
  
  我不想再理他,专心致志地烧着画册——这种纸很好玩,每一张纸烧过之后都不碎,只是慢慢地缩小弯曲,最后变成小小的一张纸灰。
  
  就在全部烧完,我刚要站起来的时候,最后的那张纸灰竟然完全不受风的影响,忽忽悠悠地垂直向上飘了起来,越过我的头顶,一直飘到和小青哥视线相平的高度,然后像是被一只隐形的手托住一样,停留了一下,然后又被一把捏碎,化作灰屑,洋洋洒洒地顺着风向,朝远处飞去。
  
  “是白兰吗?!”小青哥惊奇又惶恐地问。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些灰屑延伸到远处……
  
  “我不知道啊!”,我也有点呆了,我以前烧过很多次纸,可是从来没有烧成过这样。
  
  “你不是能见到鬼吗?!”,小青哥带着不信任的神情,转过头来问。
  
  “有时候能,有时候不能”,我实事求是地回答他。
  
  秋风打在身上冷飕飕的。我突然打了一个剧烈地寒颤,禁不住双手抱肩,哆嗦着双唇说:“快走吧!突然好冷!”。这是小青哥第一次见到灵异事件,好像也有点怕,忙不迭地催促我:“快走快走!”
  
  跑回到屋之后我洗了个热水澡,可还是觉得浑身冰冷,心想可能是着凉了,随便找了两片感冒药就着温水一仰脖喝了进去。踢掉拖鞋,飞快地钻进被窝。
  
  脑袋刚碰到枕头我就睡了过去。结果睡到半夜的时候被鬼压床,挣扎了好长时间终于醒过来,察觉到自己是在仰睡,想是胳膊压到心脏了。
  
  我尽量睁大眼睛,努力地想适应屋子里的亮度——月光穿过纱帘倾泻进来,把空气渲染成淡蓝色的琥珀,幽深静谧。我翻了一个身,把脸侧向窗户,然后……我看到我的床边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那里凝视着窗外。
  
  是小青哥?我暗自思忖。
  
  可是,我背后的沙发上传来了小青哥轻轻地鼾声。
  
  我的心跳逐渐地开始加速,呼吸变得局促,我不敢动,也不敢喊,正在我惶恐无助的时候,那个人突然转身掀开我的被子,无声地躺了下来。
  
  我感觉一股湿冷的气体在我的皮肤上蔓延而过,然后渐渐地消散!我没有狂乱惊叫,而是静静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按亮了电灯。我捏住被子的一角,猛地一下掀开,可是,床上除了我自己的身体之外一无所有。
  
  但是我知道,现在这个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可能在任何地方,甚至是,依附在我的身体之上。我从十字路口带回一个“人”,从身形上看绝对不是白兰!看来我这下惨了,不但要被拉去垫背,竟然还能招到野鬼。
  
  怪不得Steven会诱导我去给他的情妇送卡片,原来是为了让我把他的情妇带到公司,怪不得我没有和任何人吐露是小梅偷拍,他也会知道,原来这个滑头的鬼东西就一直攀在我的背后悄悄地看我聊天,这些羁留在阳间的亡灵,竟然都像现在躲藏在屋子里的“人”一样,寻找机会利用别人的躯壳!
  
  到底5174的ICQ群对我施加了多少邪咒,竟然让我沦为被他们操控的傀儡。我一定要解开这个谜才能拯救自己的命运。
  
  我啊的大叫一声,把小青哥吓醒了。

小青哥张牙舞爪地坐起来,茫然又惊慌地扫视着四周,然后警觉地看了我一眼。在我张刚要说话的时候,小青哥把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我心里微微惊了一下,难道,小青哥也能看到那个被我带回来的“人”?
  
  小青哥静静地在茶几上抓起一个啤酒瓶子,然后慢慢地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朝我走过来。我背上的全部汗毛刷地一下立了起来,莫非和上次小梅见到Steven一样,小青哥看到这个“人”此刻也立在我的背后?!小青哥走到床前却绕了过去,向前微微倾着身子,呼啦一声把窗帘扯了起来。窗帘后面当然什么也没有。小青哥转过来,气急败坏地朝我嚷嚷:“没有贼啊!哪有贼啊!哪有啊?!”
  
  我舒了口气,轻轻地辩解了一句:“我说过话吗?!”
  
  “那你叫唤个屁!”小青哥怒吼道。我都怀疑他会失去理智用拿在手中的啤酒瓶子砸我,但是他只是把瓶子甩到我的床上,接着说:“给你!防贼!”,想了想又接着说:“还辟邪!”
  
  我看小青哥终于讲到了点子上,转过身看着他那张余怒未消的脸,有气无力地说:“刚才那个,那个托住纸灰的人被我带回来了。”
  
  小青哥有点被我的话吓到了,不过他这次的反应基本接近正常,没有直接就尝试着去找那个“人”,而是面露惊疑地问:“你不是看不到吗?!”
  
  “刚才看到了。”我回答他。
  
  “在哪?在哪?”,小青哥回头回脑焦急地问。
  
  我的目光落在自己刚刚睡过的床上,歪了一下脑袋,用动作告诉他。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讲出准确的位置,床边?我的被窝里?现在在哪里?也许这个“人”就静静地站在这个屋子的某个角落饶有兴致又面带冷笑地听着我和小青哥的谈话。
  
  屋子里灯光明亮宛若白昼。小青哥明显没有真正融入恐怖的环境,非常找揍地问:“男女?!”
  
  我无奈地哼了一声,幽幽地自言自语:“有区别吗?”
  
  小青哥想了一下,好像是若有所悟地说:“是没区别!”
  
  我真是无语了。和小青哥在一起的唯一好处就是他会把你从恐惧中拉出来然后带入愤怒。我霍地站起来对着小青哥悲愤交加地说:“我要死了!求求你相信我!帮帮我!”
  
  小青哥因为亲眼看到了一张纸灰在风中垂直地飘了起来,似乎有点意识到我从前所说的都并非虚言和妄语,斩钉截铁地对我说:“好!我帮你!”,旋即又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面露微赧地说:“可我也不会抓那玩意啊。”
  
  的确,小青哥怎么帮我呢?我颓然地重新跌坐到床上。

骆丹丹!我脑袋里闪过一个名字!现在只有骆丹丹能帮我!
  
  我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跑过去打开电脑,一边等待机器启动一边和小青哥说:“从现在起我的ICQ要24小时挂着!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得帮我看着!”
  
  小青哥撂爪就忘,根本就忘记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晃着膀子走过来,瓮声瓮气地说:“你这是要找日啊?!”
  
  我什么时候做过为了升太阳而挂ICQ的事情!这种问题这太降低我的品味了。不过我现在没心情理会他对我的污蔑了,一连声地告诉他:“我要找骆丹丹!我要找骆丹丹!我要找……”
  
  小青哥是那种活在现实中的人,你要和他说有鬼要你的命,他顶多哆嗦一下,你要说有人要你的钱,他比兔子跑的还快。听我说让他帮我挂ICQ,脑袋摇得像波浪鼓,忙说:“不行不行,我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还要查资料写报告做企划,哪有时间给你挂那玩意儿!”
  
  我心想你这也太能扯了,你回来上网就是看些黄色淫秽低级趣味的东西,什么时候干过正事!不过我没有必要拆穿他,我知道小青哥平时都是零点以后睡觉,说:“你帮我挂到晚上一点就可以,后半夜我自己挂。”
  
  小青哥听我说只让他挂到一点钟,右手一拍胸膛,义薄云天地说:“两肋插刀!”,然后又潇洒地把手换成一个手枪的姿势,潇洒地朝我一指,接着说:“为了你!”
  
  我暗暗骂到:“你这他妈也太虚伪了吧!”
  
  折腾了半天,小青哥又打起了哈欠,爬到沙发上把毯子裹在自己身上。刚闭上眼睛,突然又睁开,小心翼翼地问我:“没事儿吧?”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平静地说:“没事儿!睡你的!”。Steven和他的那个情妇这两只厉鬼跟了我那么多天我都过来了,我还能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黑影吓得不成人形吗?我自以为我已经了解了他们的手段,就是,迷惑和恐吓……
  
  小青哥听我说没事儿,安心地睡了过去。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登录ICQ,等待着它与另一个世界的连接……

告诉小青哥一定时刻把我的ICQ面板置于画面最上端,发现我的ICQ好友消失就叫我之后,两个人夜以继日地挂了好几天ICQ,结果一无所获。我担心自己会出事,白天很少出门,早晨吃面包,中午随便煮点面条,晚上就等小青哥下班顺便买菜回来。这期间我也寻思过找找什么法师给我破解破解,不过一想到上次被小青哥捉弄过的算命先生就没了心性。解铃还要系铃人。更何况我现在的问题是融合了科学与灵异,学贯古今的人好找,但是要找到在这两个领域都有建树的人还真挺难。
  
  好不容易有一天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看到ICQ变了一下,不过只是一闪而过,连把鼠标移上去的时间都不够。黑白颠倒的生活让我的身心都受到极大伤害,不但开始变瘦,心里也慢慢想要去接受这悲惨的宿命。人终究要死,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向另一个世界,想到自己会被拉去垫背,至少有个人作伴,还真的很难说是福是祸。沉寂地黑夜里,我经常不由自己地想,要不现在就死去吧,死去都好过现在半人半鬼的活着,如果说殉葬是我的宿命——那我现在算什么呢?一只垂死的海螺吗?只能无奈地看着那些狰狞地亡灵宛若寄居蟹一般慢慢地侵入自己的身体,直至我完全被霸占。
  
  小青哥见我日益憔悴,也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过他也毫无办法,只能是每天带回更多的菜回来给我补充营养。我在小青哥家里住着虽然给他添了点麻烦,但是我现在都快成他半个老婆了,除了不陪他睡觉之外,洗衣扫地煮饭洗碗无不亲历亲为。小青哥跟个大爷一样,下班回来把菜往地上一丢就开始上网。我心里虽然生气,但是心想自己说不定啥时候就横遭不测,伺候伺候他吧,给他留个念想。
  
  没想到有一天小青哥回来,兴高采烈地说让我歇着,说要亲自给我做大餐。我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结果菜很快就上来了,我看一眼就泄气了。这哪是什么大餐,就是个火锅,菜还都是超市里买的净菜,洗几遍就成,连切都不用切。寻思着我都这样了,小青哥怎么还这么虚头八脑的!
  
  我心里有气,吃饭的时候也懒的理他。小青哥自己倒没察觉到什么,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得津津有味。吃到一半的时候,小青哥叫我递沾料给他,我装作没听见,把头扭在一边故意嚼得吧唧吧唧直响。小青哥自己探身过来拿了沾料,一边往椅子上坐一边说:“你啥时候有这饮食习惯,挺彪悍啊!”,我不知道他说什么,转头楞眉楞眼地看着他。结果他没说话,只是朝我晃了晃手里的筷子。我把自己的筷子抬起来,傻了,我看到自己的筷子上夹着一大坨生肉卷。而且那生肉卷已经融化了,正在滴答滴答往下落着血水。
  
  我哇的一声,把嘴里正在咀嚼的食物吐在桌子上。果然,是一滩已经嚼碎的生肉。
  
  小青哥厌恶地咧了一下嘴,屏住鼻息说:“你怎么这么恶心!”
  
  我呆呆地看着刚才吐出来的食物,心乱如麻,久久无语。我怎么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嚼生肉?仅仅是因为精神不好导致的心不在焉吗?
  
  没想到小青哥却接着说:“吃生肉对身体好,你别吐出来啊”
  
  我没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地到厨房找了块抹布把桌子擦净,坐下来重新开始没滋美味地吃饭。
  
  这件事发生之后我开始更加焦急地盯在电脑前,因为我感觉到我在发生某种变化。我本来是个生性懦弱又善良的一个人,平时除了能心安理得地拍死苍蝇蚊子之外,就算是在房间里发现一只蜘蛛或者蟋蟀,我都会把它们丢出去放生不忍伤害。可是现在我却变得异常暴躁易怒,动辄就对小青哥大吼大叫,如果在房间里发现了臭虫蟑螂之类的东西也会一脚踏上去,还要狠狠地碾几下才会甘心。小青哥没有发现我的这些异常,还认为我是从前惊吓过度,最多也就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多修养一段时间,实在不行烧点纸钱就会恢复。他每天照常地上班下班,买菜回来,并且开始多多少少地帮我做些事情。
  
  直到有一天,小青哥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还有个东西在翻滚扭动,拍打着袋子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用问,肯定是一条活鱼。小青哥把袋子朝我扬了一扬说:“今天炖鱼汤吧!”,说完就把袋子拎进了厨房,然后出来扭身又钻进了卫生间。
  
  我心里还抱怨他怎么不在超市让卖鱼的人把鱼清理完了再拿回来,一边想一边走进厨房,拿起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把手伸进去,用力地捏着又滑又凉的鱼身把鱼掏出来按在案板上。我看到那条鱼还在拼命地拍打着尾巴,突然一阵烦躁,抄起菜刀,咣当一声就把鱼头剁了下来!
  
  小青哥听到声音,支棱着两条湿漉漉的双手,跑到厨房门口,带着一脸惊慌地表情,结结巴巴地问我:“你……你……你怎么敢杀鱼了?”——看样子他刚才是去卫生间洗手准备收拾好鱼再让我炖汤。
  
  我低头一看,案板四周溅满了斑斑点点的鱼血,那只已经没了头的鱼身还在我的手下微微抖动。我握着菜刀的手一松,菜刀倒下去,砸在案板上发出“当”的一声……

小青哥走过来把我挤到旁边,一声不吭地刮着鱼鳞。钝刀划过鱼身上发出的那种咝咝的声音让我浑身发痒,我突然有一种无稽但是又无法压迫的想法——我想知道这刀划在人身上人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吃过晚饭,和小青哥说要回家住。小青哥却拉着我不让我走,说怕我回家自杀。听到自杀这个词,我心里微微一颤,我隐约想起自己真的和谁聊过自杀的话题,不过事隔已久,早忘了聊天内容。我也懒的回忆从前的种种,郑重其事地对小青哥说:“我现在都敢杀鱼了,说不定过两天把你也杀了”。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害怕自己什么时候情绪失控作出伤害小青哥的行为。
  
  小青哥却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双手握拳做了个健美的姿势,然后又捏了捏我的肩膀,不屑地说:“杀我?再来十个你吧!”。
  
  我心想反正我和小青哥的睡眠时间已经完全错开,我应该还没严重到在清醒的情况下就把小青哥砍死的程度,再住两天看看情况再说也行。不过我看得出来小青哥对我已经有所怀疑,有事没事的时候总是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我,当然他不是怀疑我会杀他,而是担心我会出事。
  
  果然,第三天就出事了。
  
  当时我正在切菜,切着切着我就和上次一样,突然特别想知道凌厉的刀锋划过皮肤是什么感觉。我把手腕轻轻放在案板上,用力地握着菜刀慢慢地切过去。就在刀刃马上触及皮肤的那一刹那,我听到门口那里小青哥一声暴喝,我一转头,还没来得及张口,小青哥已经凌空一脚把我踹翻在地上。那把菜刀从我手里落下来,刀刃刚好划过我的大腿,我就感觉大腿火辣辣地一疼。
  
  小青哥没注意我的大腿,直接冲过来,揪住我的胸前的衣襟把我拉得坐起来,一边猛烈地前后摇晃,一边大声地吼叫:“你为什么要自杀?!你为什么要自杀?!”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忍着大腿的疼痛,怒骂道:“我操……”不过我骂了一半就把后面的两个字咽了回去,因为我知道小青哥完全是因为担心我才这么冲动,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我只不过试试感觉。我也不想给他解释,只是倒吸着冷气说:“送我去医院,我腿受伤了!”
  
  小青哥这才看到我的裤子破了一个口子,已经被血液染红了不大不小的一片,忙把我拽起来背到楼下,打了一辆出租车送到医院。
  
  幸好伤口不深,稍微包扎一下就没事了。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我告诉小青哥我只是想找找感觉,并不是真的想自杀!没想到小青哥却说他听到我在厨房切菜,切着切着就没声了,跑过去一看,我正两眼发直地攥着菜刀往手腕上切,脸上还带着冷笑,跟真要自杀一样!
  
  我说我要干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
  
  小青哥冷笑了一声,低声说:“你剁鱼的时候你知道吗?”
  
  我哑口无言,手按在伤口上,凝视着窗外的暮色,过了好一会才转过头去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害怕了吧?”
  
  小青哥却笑了,和上次开玩笑一样,拍了一下胸脯说:“两肋插刀”,然后又用手对我一指说:“为了你!”
  
  我突然有一股想放声大哭的冲动,我已经间接地害死了Steven和小梅,我不想害死小青哥!

混杂在消毒水的味道里面,弥漫着的是嘈杂的低语,这种低语让这条医院的走廊显出一种别样的安静,这安静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人们,这里有人正在睡去……
  
  就在小青哥搀着我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辆被几个人簇拥着的担架车从走廊的尽头缓缓地被推了过来。车上躺着的应该是一个高危的病人,很可能是刚下手术台,因为车速不快是去急救,而且围在担架车两侧的亲属面容又极度凄惶。我突然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预感,俯在小青哥的耳边低声地说:“这个人会叫我”。小青哥却不以为然地开玩笑:“是你二大爷吗?”
  
  我和小青哥侧身静立,等待着担架车与自己擦边而过。一点一点的,我先看到那个病人枯黄嶙峋的脚,然后是毯子下面小腿和大腿削瘦的轮廓——就在角度刚好让我看到那个人焦黄的一张脸的时候,那个人突然猛地一个挣扎,把手伸起来对着我做了一个抓的手势!这个举动完全超出我和小青哥的预料,两个人被吓得往后一个趔趄。病人的家属也都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我和小青哥。不过那个垂死之人的手又缓缓又地落了下去,似有不甘。我也顾不上大腿的疼痛,拽着小青哥飞奔而逃!
  
  回程的出租车上,我问小青哥:“这回你信了吧?!”
  
  小青哥从发生刚才那一幕到现在一直处于失语状态,听到我问他,才低声说:“信了。”沉默了一会转过头来,带着嫌恶又关切的神情说:“你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从医院回来以后,小青哥好像从一个极端直接跳到另一个极端。每天回来第一句话肯定是用“我听说……”开头,然后就接着开始说某某地有个女人被蛇妖附体爬着走路,最后找到一位大师怎样怎样……要不就是某某地有个男人得了重病,医院都治不好,最好找到一位神仙又怎样怎样……刚开始我还煞有介事地听他帮人家吹嘘,可是细问之下才知道,他是听同事说,同事又是听同事的亲戚说,同事的亲戚也不是当事人,还是听说……我就烦了,直接对他讲现在屋里就有一个那边的朋友,你要是能找到高人就带回来让我们看看手段,实在没人的话把天桥上那位请过来!小青哥叹气不语。
  
  不过我几天里一直表现正常,估计他也没挑到合适的人选,一直没见带人回来,不过每天开始往家里淘弄一些据说可以辟邪的东西,什么桃木剑、铁剪刀、大斧头、八卦图、墨斗……这些都是还算靠谱的,还有不靠谱的就是画像——钟馗像、如来像、耶稣像、主席像……我看不下去,跟他说这个东西要心诚才灵,你见神就磕头,哪个神都不会搭理你!
  
  小青哥想了想,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下了一个狠心说:“行!我们先专攻佛教!”
  
  我心想,你就帮我盯好ICQ,找到骆丹丹自然就能问明白事情的缘由,问题就解决了一半!你这一天喳喳呼呼,找不到正主又请不到真神,净添乱了!不过看到他弄回来那些东西虽然没用,但是还挺好玩的,就让他自己折腾去吧……
  
  第二天他果然带回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一件件的往外掏东西给我看,先是念珠,然后是一堆经书,佛乐CD,然后是一个小香炉……我寻思着你这是要在家就帮我剃度了啊?正想着呢,他掏出一个东西直接就把我看傻了——是一个做工粗糙的观音像,还用破报纸包着!
  
  我盯着那个观音像,痴痴地说:“什么灵验玩意儿让你这么带回来也都泄气了!”
  
  小青哥听我这么说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咧嘴一笑说:“东西太多,顾不上了!”
  
  不管怎么说吧,小青哥也是为了我才弄了这么一堆东西回来,我得假装配合一下,要是什么动作都没有就寒了别人的心了。扒拉了几下,发现能拿得上手的也就那几本CD,随便挑了个封面好看点的,拆了之后把碟片塞到了光驱里。
  
  清净空远的音乐响了起来……前面播放的两首都是我听过的,一首“大悲咒”,一首“心经”,可是第三首我就没听过了,感觉好奇,把停留在ICQ上的鼠标移到任务栏的播放器上,恢复播放器的窗口, 一看到那首音乐的名字我脑袋轰的一下!强压着怒火装个笑脸,伸手招呼小青哥过来,然后用手指了指显示器。小青哥不知所以,乐呵呵地跑过来,弯下腰朝显示器看过去。就在他把头探过来的时候,我攥着拳用手指节在他脑袋狠狠地凿了一下,怒骂道:“你他妈这是想送我过去啊?!这是‘往生咒’!”
  
  我以为小青哥会嚎叫着蹦起来,没想到小青哥却像毫无知觉一样指着显示器说:“快看!快看!”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ICQ已经变了!

我忙握住鼠标,没想到骆丹丹的消息却先发过来了,还是那句:“不要答应任何人!”。我一心弄清楚真相,而且完全不知道ICQ什么时候会突然断掉,哪里还顾得上恐惧,慌乱地敲出:“为什么?!你在哪?!”
  
  “我就在这,你不要答应任何人,不要答应任何人……”骆丹丹回过来的内容终于有了变化,不过后面还是跟着那句警告,好像是就是专门要和我说这句话一样。
  
  “为什么我会这样?!”,显然我和骆丹丹的信息构不成完整的问答,我们说的好像是两回事。
  
  “你自己的选择,你是一个半亡人,已经空出一半的躯壳,易被上身。不要答应任何人……”骆丹丹终于回答了我的问题,不过这个回答更让我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我问她。
  
  “你自己选择了死亡!”骆丹丹回我。
  
  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惊惧,忘记自己是在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在对话,只感觉是带着满腹的疑问,在像一个无所不知的智者诚惶诚恐地乞求指点。
  
  “什么?我什么时候选择了死亡?!”
  
  “我不知道!”。骆丹丹的回答很让我失望,仅仅就在刚才,我还以为她马上就会给我答案!
  
  “我怎么一直找不到你?你在哪里?”,我换了一个她应该能回答的问题。
  
  “因为你背后一直有人……”骆丹丹这样回我。
  
  我扭头看了一眼小青哥——小青哥正张着嘴吧,圆睁着双眼,保持着刚才被我敲头的姿势呆呆地看着我们的对话。我伸手把小青哥推了过去。被我突然这么一碰,小青哥吓得一哆嗦。
  
  骆丹丹仿佛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一样,在ICQ上发过来消息:“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谁?我突然明白了!从我第一次在ICQ看到骆丹丹之后,我的背后就一直附着着一个我看不到的人——先是Steven,然后是Steven的二奶,再然后就是在十字路口给白兰烧画册时候撞到的陌生“人”!刚才那个“人”被我播放的“往生咒”送走了,骆丹丹才有机会重新找得上我。
  
  我禁不住耸了一下肩膀,心理暗道,原来驱鬼这么容易啊?播放个“往生咒”就可以?!
  
  骆丹丹好像是看到了我的动作,在ICQ上发:“要他自己愿意走才行!”
  
  我和骆丹丹的沟通开始变得顺畅,那种感觉好像是两个本来距离很远的人,一边大声地交谈一边越走越近。
  
  “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答应过什么?答应过谁?我该怎么办?!”我突然意识到我刚才好像是在闲扯!
  
  “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你和什么人做了约定,而且那个人已经死了!”骆丹丹这次的回答开始切入正题。
  
  “那我怎么办?”我焦急地问!
  
  “取消约定,或者烧替身!”骆丹丹给我两个办法。
  
  “他是谁?我怎么找到他?!”我又问她。
  
  “我怎么知道?!”,原来鬼也会不耐烦。
  
  “怎么烧替身?”,我问第二个方法。
  
  “去他羁留的地方!”骆丹丹告诉我。
  
  “在哪里?!”,我终于看到问题解决的希望了。
  
  “我怎么知道?!”——这脾气也太大了吧?我觉得从我认识骆丹丹起她就特别喜欢针对我发脾气,如果我不是现在有求于她,我真的不想再和她说任何一句话!
  
  “那你怎么能找到我?”,我感觉骆丹丹好像在说谎,大家都是鬼,为什么我能找到她,而找不到她所说的人?
  
  “感应!还有你的状态!”骆丹丹条理清晰地回答我。
  
  一刹那间我明白了!扶乩!这个古老的民间巫术,可以用簸箕、扁担、筷子、纸笔、碟子等等作为介质和召唤亡灵的办法,竟然被半死不活的我用ICQ无意中启用了!骆丹丹根本就不是在另一个世界和我用ICQ交谈,而是就在我的旁边!
  
  我犹豫了一下,点开了和骆丹丹的ICQ视频,等待了几秒钟,链接成功,可是,对方没有摄像头……我单击了一下“切换”按钮,在本地视频的画面里我看到了——黑发垂肩的骆丹丹正双手扶在我的椅背上,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灵异事件,当你突然发现你的身后静静站着一个鬼魂之后,你都会本能地一颤。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看到骆丹丹好像是叹了一口气。视频断掉了。
  
  “怂!我帮不了你!你肯定和什么人有过约定,而且这个人已经死了!不要轻易答应任何人!”骆丹丹又把刚才的话集中发了一遍,看来她真的是所知有限。
  
  “那你呢?”,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三个字到底是在问什么,因为我想问的实在太多,你如何存在?如何感知?如何轮转……
  
  骆丹丹没有回答,却反问我:“你理解相对论吗?”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和一个鬼魂探讨相对论更无稽的事情了……哈哈……鬼……ICQ……相对论!可是,我突然明白骆丹丹问这个问题的意思了,她想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我不懂,她也不懂,但是就是那么真实地存在着!
  
  还没等我回话,她又发来一句:“我终于解脱了!”
  
  “什么意思?!”我忙问她。
  “我终于解脱了!”她还是回这一句。
  
  “什么意思?”我重复问了一遍,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终于和解脱。
  
  “怂!”
  
  “什么?”
  
  “怂!”
  
  我的骆丹丹的交流重新回到最初的状态,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感应在逐渐消失……
  
  ICQ闪白,恢复正常。
  
  骆丹丹只帮我解开谜题的一半,另一半,需要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我答应过谁?答应了什么?在哪里答应的?期限是何时?而骆丹丹为什么又一直骂我“怂”……
  
  我和骆丹丹其实并没有聊长时间,也就是四五分钟。小青哥刚才被我推到一边,在这期间一直呆在那里没动。此刻看到我已经快躺到在椅子上,就知道完事了,凑过来问:“怎么样?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吧?”。
  
  我有气无力地用手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小青哥眉开眼笑,连说:“不错不错!明白八成就不错了!”
  
  我说:“八两!还有半斤没明白呢!”
  
  小青哥听了我这句话,情绪似乎没受什么影响,直起腰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也不错!继续,胜利再望!说说,咋回事?!”
  
  我知道小青哥为什么高兴,因为他见到我有心情跟他开玩笑,自以为没什么大事了。殊不知更大的麻烦都在后面!我只是因为那个从十字路口跟着我回来的“人”已经走了,暂时心绪稍安而已!我叹了口气,对小青哥说:“我歇歇,等一下和你说。”
  
  我的思绪回到了大学时代……
  
  从我见到骆丹丹的第一天起,就对她一见钟情,不过仅限于暗恋。当时年纪小脸皮薄,根本不敢表白。直到大二上学期的一次全班集体出游,因为我恐高不敢玩云霄飞车,被全班男生起哄架秧子搞得非常狼狈。在被人簇拥戏耍的时候,我斜眼偷看了一眼骆丹丹,只见她笑得前仰后合,比别的女生更是花枝乱颤。
  
  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被人戏弄,心里自然是老大的憋屈。更过分的是,回到学校的第二天中午,我发现自己的桌子上被人用白板笔写了一个大大的“怂”字。问过室友才知道,写这个字的人竟然是骆丹丹!我心想你这也太过分了,羞辱我都羞辱到登堂入室了!
  
  我一边用抹布用力地擦着桌子,一边暗暗发誓,从此和骆丹丹只做路人!大学的后三年里,我基本没正眼看过骆丹丹,甚至连话都没讲过一句。毕业后她在ICQ上给我发过几条不咸不淡的信息我也没回,然后过了两年左右,得知她生病住院,我连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帮我?而且是在穿越了漫长而孤寂的数年之后……还要和我说她终于解脱了……
  
  我转过头问小青哥:“唉!骂人很怂的怂字怎么写?!”
  
  小青哥头都没抬,不屑地回答我:“你真没文化!两个人下边一颗心!”
  
  我的眼泪一下子充盈欲出,不过心底又突然钻出来一个卑鄙的想法——那个与我有约的人不会是骆丹丹吧?想到这里我真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如果真的是骆丹丹,那我现在就愿意和她走!

把情况和小青哥说了一遍,小青哥眼睛一瞪,说:“你快找啊!”
  
  我自己也急啊!这事儿比我一开始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当初我还以为大不了这辈子我就猫在屋子里,谁知道还有期限!想到Steven和小梅的死法,我就越发不寒而栗。如果死神真的要眷顾一个人,喝水也能让他噎死。
  
  想想我身边的人,已经过世且与我有约的,就只有我爷爷奶奶。当初我答应他们好好学习光大门楣,结果有负所托。但是他们还不至于就因为这个把自己亲孙子弄过去呀?这也太灭绝人性了吧?!然后就是白兰,我答应还她画册,可是我已经给她了啊!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烧了她没收到,那也不能为了这么个破玩意要我的命啊,这不没天理了吗?!还有就是最开始出现在我ICQ上的一个同学一个前同事,我和他们最多就只有五十块钱的关系,完全不算什么约定。
  
  剩下已故的就是Steven和小梅。但是大家都是同事而已,我总还不能神经错乱和他们约定以身殉职吧。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小青哥却突然一拍大腿,若有所悟地说:“ICQ!”
  
  我懊恼地说:“ICQ上都是闲聊!谁和谁能当得了真?!再说我ICQ上二百多人,聊了十来年,我哪还记得和谁说过什么?!哦,那猪八戒在ICQ上装成紫霞仙子让我娶她,我答应了也要做到?!这他妈也太扯了!”
  
  没想到小青哥却来劲了,坐过来说:“你没当真未必别人也没当真!我听说啊……”
  
  “你就别讲故事了!你就说你觉得该怎么办吧!”,我打断小青哥的话,气急败坏地说。
  
  小青哥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用手指敲着茶几,一字一顿地说:“查ICQ聊天记录!”
  
  我一听小青哥说查聊天记录,直接就瘫了。我上次惊吓过度,把记录文件全部都删了啊!
  
  小青哥一听我把聊天记录都删了,啊的一声窜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道:“你他妈是不是傻啊?!”
  
  小青哥平时都不敢骂我,因为他骂我一句我得骂他十句才解气。不过这次我真懒得回嘴了,心想让他骂几句吧,以后估计也骂不着了,别我死后他再觉得相交多年净我骂他了,心了憋屈。
  
  不过小青哥只骂了一句,也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憋了下去。两个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就差执手相看泪眼了。突然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对呀!公司的电脑上还有聊天记录啊!虽然平时在班上闲聊不多,但是查个蛛丝马迹出来应该没问题!幸亏老板没批我辞职,不然格了硬盘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和小青哥一说,小青哥跟尾巴着火了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拉着我马上就要去公司。
  
  我忙说不行不行,我晚上不能出门——我知道我半夜三更出去肯定得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小青哥咧着嘴嘿嘿一笑,说:“你就要还阳了!”
  
  我听他这么说也笑了起来,呼哧呼哧地说:“我本来也没过阴啊!”
  
  不过笑归笑,我心里还是犯嘀咕,这ICQ上二百来人,我知根知底的能有多少?虽说在线的肯定都活着呢,那也不能说没在线的都死了吧!而且如果说ICQ上的闲聊也算作承诺的话,我得把“清香茉莉”也算上,和她聊了好几年保不准还真答应过她什么……

第二天到公司把整个ICQ的安装目录都拷了回来,一条信息一条信息的研究,结果发现排查工作也没有想的那么难——好友虽然多,但是聊过的还真没几个。被我骂“你去死!”的人不少,但是基本上都是男的,而且人家现在全都活得都挺欢实呢。
  
  折腾了一上午,最后发现有疑点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小野猫、一个Ophelia、还有一个鸢尾,再加上那个八百杆子都打不着的清香茉莉,一共四个。这些人都是很长时间没有上线,而且都和我聊过生死的话题!我看着那些聊天记录,特别有想撞墙的冲动,我又不是哲学家,跟人家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我和小野猫最后的一段对话是——
  
  小野猫:我失恋了,真活够了!想死!
  
  何山: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过程。
  
  小野猫:是。我想死的好看点。
  
  何山:死还能死的好看?跳河,泡得尸体发胀。喝药,毒得全身青紫。跳楼,摔成一堆肉泥。上吊,舌头伸出老长!
  
  小野猫:没有好点的吗?
  
  何山:割腕!躺在温水里,不疼也不冷,就是失血脸白点!
  
  小野猫:谢谢。就是一个人太孤单了!
  
  何山:哈哈,那我陪你当一回梁祝吧!
  
  这是我和小野猫在公司的电脑上留下的最后一段聊天记录。真是触目惊心!女孩子失恋找个人倾诉寻死觅活这很正常,我哪能想到她真的会死呢?
  
  小野猫是我在“同城男女搞对象”群里认识的。我马上打开群聊天面板,找到创建人。这个创建人是个30多岁的老姑娘,自己相亲相上瘾了,就弄了这么个群,经常搞一些单身青年聚会爬山之类的活动,所以群里的人她差不多都认识,而且她非常热衷于保媒拉纤这种事情,最后干脆把自己的ICQ名字也改成了“知心大姐”!
  
  当时,我是因为网友帮她充人气才被拉进去的,所以加入的时间非常早,跟她还算比较熟,但是我本来就不是为了找对象才加她那个破群的,所以一次也没参加他们的集体活动。
  
  我忐忑不安地问知心大姐:“最近见到小野猫没?”
  
  知心大姐回我:“你不知道?!”
  
  完了,听到看到这句我的心就凉了!不知道什么?她总不能被大导演看上拍电影去了吧!
  
  不过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她:“知道什么?”
  
  知心大姐回我:“她死了啊,失恋后自杀,一年多了!”
  
  我感觉心上的一块石头啪的一下落了下来,真说不出来是悲是喜。悲的是小野猫怎么死了,她怎么就真的死了呢?我当时哪知道她是真的要寻短见呢?如果我真的知道,就算我这个人再怎么不济再怎么缺德,我大不了就是不理她罢了,我哪能还教她怎么割腕……暗暗窃喜的是终于差不多找到了要拉我垫背的真凶!这个小野猫也太不厚道了,我跟她只是网上聊聊,也没谈过情说过爱,她怎么就选中我了呢?!总不会真的是躺在浴缸里一边死一边想:何山教的这个方法真好啊,又好看又不疼,干脆把何山领过来吧!——这种感谢方法也太惊悚了吧?!
  
  我也没心情胡思乱想了,马上问知心大姐:“你知道她埋在哪吗?我想去祭奠一下”
  
  知心大姐发过来:“在回风陵,她葬礼我去了。”接着又发了一句:“你跟她关系很好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难不成我说好,我都要去跟她作伴了!只能回了句:“还可以。”

我和Ophelia的聊天记录比较少,不过内容很怪异,她问我:“你来吗?”,我说“你等吧!”,她又发一句:“多长时间?”,我回她:“3年!”,她最后回我一句:“好!”。
  
  我坐在椅子上想了好长时间,才隐约想起来,我很早以前就和Ophelia是ICQ上的好友,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把她也介绍到了“同城男女搞对象”这个群。后来她自己建了个新群,就在“同城男女搞对象”里面拉人,结果被管理员踢出去了。
  
  因为Ophelia是我弄到“同城男女搞对象”群里去的,她在里面拉人还把我搞得在知心大姐前面灰头灰脸。Ophelia不识相,被踢出去之后就问我:你来吗……才有了上边的对话。我赌气回她两句,后来就在也没有和她聊过。我还记得当时手就扶在小键盘上,刚好方便按到3,所以才回个3年!
  
  我看了一下日期,心中一惊,真的差一个多月就到三年!
  
  和鸢尾的聊天记录就更简单了,最后几句就是——“无聊得想死!”,“去吧!”,“你陪我嘛!”,“好的!”。
  
  和清香茉莉之间没有聊天记录,时间也隔得太久,完全记不起来了!不过那时候大家聊天多单纯啊,都是聊些人生艺术音乐这些特高雅的话题,应该没什么消极内容。哪像现在,聊天聊的全是肉欲!
  
  后来我有没有在家里和她们聊过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四个人当中,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小野猫!因为,她确实死了,还是用我教的死法,我还答应跟她学梁祝化蝶。Ophelia完全有可能是看我不理她,一气之下把我拉黑了。鸢尾和我那完全是打情骂俏,这么嗲的女生估计推她她都不会去死。至于清香茉莉,那都是差不多接近上辈子的事了,应该没什么关系。
  
  抓起来手机马上打电话给小青哥,告诉他差不多找到正主了,快给我打听打听哪有好点的阴阳先生,下午就过去问问方法把替身烧了。夜长梦多,手里又没张合同,搞不好小野猫说马上到期!我连料理后事的时间都没有。
  
  小青哥听我说完也很开心,说马上打车来接我。我心想他们公司里面对这种隐学感兴趣的还真多,打听个大师比打听个饭馆还方便。
  
  果然,半个小时不到,小青哥就来电话让我下楼。到了楼下,小青哥一见我就喳喳呼呼,说老城区有个半仙,厉害着呢,能过阴!一直到上了出租车他还喋喋不休,说半仙会这个会那个,最后连什么借命下咒都上来了,把前面的司机听得一愣一愣的,估计他寻思这两个小伙子看起来也挺文明的,怎么还弄这套玩意。
  
  我觉得不好意思,用胳膊肘撞了小青哥一下说:“我们就是烧个替身买个心安,你哪来那么多话!”。小青哥这才闭嘴。
  
  到了老城区,在一个城中村的小平房里找到了半仙。
  
  我一进屋就被一股烧纸味熏得一皱鼻子。屋子里光线幽暗,摆设陈旧,靠墙供着不少排位,上边都贴着红纸写着黑字,也看不清写的是什么,桌子上的供品除了水果、馒头竟然还有一只生鸡!我们刚一进门的时候半仙正坐在一张旧摇椅上打瞌睡,听到我们脚步声才睁开眼睛。
  
  小青哥往前走了一步,弯腰略微施了个礼,对半仙说:“周先生吧?”
  
  半仙从摇椅上坐起来,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说:“是,敝姓周。”
  
  小青哥把我往前拉了一把,直接说:“我这朋友最近觉得不太对劲,麻烦您老给看看!”
  
  伴仙踱到我前面,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对小青哥吟哦道:“你这个朋友啊——身上不干净。”
  
  小青哥在背后悄悄捅了我一下,意思说你看这半仙灵吧!我心想我这一段时间被折腾得面黄肌瘦,再有你这么个膀大腰圆的人在旁边陪衬着,眼神不好的人也能看出来我有问题!再说你刚才都说我不对劲了,我要是就有点咳嗽发烧我犯得着找他吗?
  
  半仙没注意到小青哥动作,又把我左右看了看,说:“有鬼索命!”
  
  小青哥紧张地说:“那您快给他破解破解!”
  
  “哎——”半仙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他自己走到这一步!破不了!”

听了半仙这句话,小青哥吓了一跳。我倒无所谓,因为我知道半仙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半仙接着说:“他无意中许人性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如何破解?!自己说不出缘由,谁都没办法!查因果,找神仙!我不是神仙!”
  
  “那找个十字路口烧个替身不行吗?”我故意装作一无所知地问半仙。
  
  “不行!一定要在他的墓前!他的魂魄滞留不去的地方!”半仙斩钉截铁地告诉我。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看来他还真懂点行。
  
  “我知道他是谁,烧了替身就能解决吗?”我平静地告诉半仙。我想快点解决这件事情,不想继续遮遮掩掩拖拉时间了。
  
  “你知道?!”,半仙将信将疑地问我。他肯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ICQ的东西,能把无意中说过的话保存下来!
  
  “对!我查到了。”,我有气无力地说,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畏罪在逃的杀人犯。
  
  “那就好办了!去烧个替身!没什么深仇大恨他得了替身就会收手!”半仙似乎也为我高兴,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说完转身到里屋,拿出来一个竹篾做的骨架和一叠彩纸。
  
  我惊讶地问:“没有成品啊?!”
  
  半仙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你当我是江湖术士吗?扎个纸人就是替身?!”
  
  我明白了,原来还有手续。
  
  半仙准备就绪,对我说:“把中指伸出来!”
  
  我知道他这是要采中指血,不太情愿地把手伸了过去。半仙从身后摸出一把银色锃亮的小刀,对着我的中指尖轻轻地划了一下,等到血液渗出一大滴之后,牵着我的手把血抹在竹骨架头顶的位置。然后又要了我生辰八字,用朱砂笔写在黄纸上,贴在了竹骨架脑门的位置。接着就是往骨架上糊纸。
  
  不到二十分钟,一个我的替身就做成了,虽然比我本人小了不少,而且不太细致,不过花花绿绿有衣有帽的,还是挺像那么回事。只是五官还没画上去,雪白的一张纸脸,看上去无比的恐怖诡异。半仙拿出一只秃毛笔,用手示意我站直站正,然后比照着我,在纸人的脸上一笔一笔的开始勾勒。我心想:“什么是专业?!这就是专业!上花圈店买个纸人,虽然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但是哪能看出谁是谁?人家这就是照你本人做速写,完事后跟你本人一样!”。结果等半仙画完,我一看就傻眼了,您老人家在这干这个不屈才吗?直接跟毕加索躺一块去得了!这画的是我吗?我要是真长成这样我直接就死在您这儿算了!
  
  反正是比葫芦画瓢,有那么点意思就行了,我也不跟他计较这个。等他画好,自己又端详了一下说:“到墓前烧了,一边烧一边念叨……我来了!不然他不知道来拿!”,然后又好像不放心地问我:“亡者的名字你知道吧?”
  
  我连声说知道知道!我知道小野猫的名字叫苏采萍,群名片上写着呢,她自己也跟我说过。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两句“苏采萍,我来了!苏采萍,我来了!”,觉得还怪瘆人的。
  
  都忙活完了,小青哥走到半仙旁边,俯身小心地问:“烧了这个玩意…呃,这个替身,对本人没什么不好吧?”
  
  “没有!”,半仙对自己的手段很自信!
  
  小青哥接着毕恭毕敬地问:“那您老,收多少?”
  
  世外高人都不谈钱,没说话,伸出三个手指头。我心想还不贵啊,三十块钱。没想到小青哥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三张百元的纸币双手就递了过去!我这个心疼,可是又不能当面把钱抢过来。半仙却表情淡淡的朝桌子上看了一眼。小青哥会意,把钱放在桌子上。两个人跟半仙道谢辞别。
  
  出门之后我把小青哥一顿埋怨,怪他给多了。小青哥不耐烦地说:“你行了啊!你一条命还不值三百块钱吗?!三十块钱?那是两斤猪肉!”
  
  两个人大白天抱着个纸人,别人看见了绕着走不说,也搭不到车。没办法,找个超市买几包烟,顺便要了几个废纸壳,把纸人卷在里面。这才拦到辆出租车,直奔回风陵。
  
  到了回风陵已经是傍晚,守陵人看到我们抱着这么一个大件不让我们进去,我心想难不成我们还是抱着锹镐来盗墓的不成?!我们和他说是来烧东西,又打开来给他看过他才放心。
  
  我和小青哥以前都没来过陵园,今天这一进来都呆住了!这陵园也太大了,只见黑黑白白的墓碑,竖竖茬茬地少说也有两三千,就真跟刚收割完的麦田上的麦茬一样。在这么多的墓碑当中,上哪去找苏采萍的那一块啊?!正犹豫间,小青哥不知道怎么变聪明了,和我说:“去问问守陵的!他那里应该有登记!”。去问了一下,果然有!
  
  守陵人估计好几天也见不到个活人,查过登记表后主动提出送我们两个过去。三个人边聊边走,很快就到了苏采萍墓前。我把纸人拿出来,心里默念着:“小野猫啊小野猫,我当时只是和你开玩笑,是你自己要寻死,与我无关啊,本来你我就是两姓旁人,我给你烧个替身也够意思了,你我就两清了!”
  
  心里念叨完,把纸人立起来,可就在我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火的时候,守陵人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说:“这里就一把灰!没人!”。我心想我知道就一把灰啊,火葬当然不能有人在里面躺着。
  
  “是啊!就一把灰!”,我一边应着一边想把手挣脱出来。
  
  没想到守陵人把我抓得更紧了,带着哭腔说:“真的只有一把灰,人没跟过来,你别烧了!”
  
  我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把甩开他的手,厉声地说:“有人没人我都得烧!”
  
  万没料到的是,守陵人突然普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我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哀求:“你别烧,这里真没人,你把这个给我吧,你把这个给我吧!”
  
  我心里一阵发毛!这个守陵人的声音怎么变了?刚才还是一个老头的声音,现在怎么突然变成了中年人的声音?而且他看那纸人的表情,充满了贪婪!一个活人这么饥渴的想要一个……替身?
  
  我啊的大叫一声,想把他紧抱我大腿的双手甩开!这个守陵人已经被鬼上身了!他想要这个纸人!
  
  小青哥猛然见到这样的变故,先是一楞,然后冲过来,抓住守陵人的肩膀往后猛地一拽,直接把守陵人摔得仰面朝天。守陵人却没再冲过来,在原地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地哭求:“这里真的没人,这个给我吧!这里真的没人,这个给我吧!太苦了!太苦了!”
  
  我和小青哥都又惊又怕,直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我第一次听到一个中年男人哭得这么凄惨悲凉,又这么无助绝望!我猜,他肯定是一个横遭不幸或者自尽身亡的人,父母离世也没有子嗣,魂魄羁绊于阳世不得轮转……受尽凄风苦雨……
  
  我决定相信他——苏采萍不在这里!叹了口气说:“好,这个给你!”,然后点燃了打火机……

不等纸人烧完,我和小青哥也不管那个守陵人,一路狂奔跑出陵园。刚巧过来一辆车租车,伸手拦了下来,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到家之后小青哥一直气咻咻地不说话。我知道他在气什么,无可奈何地说:“苏采萍不在那里,烧给谁不是烧?!”。小青哥听我说完这几话,一下子炸了,对着我吼:“就你他妈是好人,你好人怎么没好报!这破玩意能不能烧二回还不一定,你他妈现在就等死吧!”。
  
  我长叹一口气,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悲悲戚戚地说:“就算能烧二回,我也躲不过去了!”
  
  “什么意思?”,小青哥赶紧问。
  
  我坐起来,看着小青哥说:“鬼缠人,要么就是有宿怨,要么就是求香火求超度。我的ICQ能见鬼,可是他一直都没露面,可见他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小来小去的东西,他这是一定要我的命啊!”
  
  能会是谁呢?我和谁结过如此的深仇大恨,一定要我死才甘心?我和小青哥都陷入了沉寂。小野猫的可能性还是没有变小,因为我压根没有找到小野猫。Ophelia的可能性也非常大,只有Ophelia和我约过一个马上就到期的时间。我一边暗自责怪自己行事鲁莽,一边打开电脑登录ICQ。
  
  在ICQ上找到知心大姐,我发讯息给她:“大姐,小野猫怎么自杀的?在哪里?”
  
  知心大姐很快回给我:“在她家的浴室里割腕,人还泡在水里。真惨的!”
  
  我问知心大姐:“你知道她家地址吗?我想去看看她父母,我以前去过一次,忘了。”,其实我哪去过小野猫家,我连她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我怕知心大姐起疑心才这么说。
  
  知心大姐很快传了一个地址给我。
  
  我又问她:“大姐,你还记得Ophelia吗?就是被你踢走的那个。”
  
  没想到知心大姐根本不知道我现在性命攸关,非常得瑟地回我:“大姐我踢的人多了,说脏话的发广告的找一夜情的,我哪记得什么Ophelia?!”
  
  我马上发给她:“那你帮我问问群里的人,有没有人记得Ophelia这个人,她以前在群里拉人,应该有人认识她。”
  
  知心大姐发给我一个张大嘴惊讶的表情,说:“我这可是超级群,四百多人呢!我怎么给你问?!”
  
  我嘴里不由自主地骂道,超你妈个头啊,要不是你建这个破群,我哪能摊上今天这个破事!手上却马上敲过去:“发公告,群消息,随便你,反正你快点帮我问,很紧急啊!求求你了!明天请你吃饭!”
  
  知心大姐好像是犹豫了一会,回给我:“好吧!不过问得到问不到我可不敢保证啊!”
  
  我连说好,好,谢谢。
  
  放下鼠标,我又犯难了。如果小野猫的魂魄不在坟墓,那就只可能在她自杀的地方,也就是她家的浴室。可就算小野猫是我要找的人,那我也不能到人家家里去烧纸人啊。人家父母已经是难忍丧女之痛,我再去搞这个东西,还不得直接要了我的命啊?!
  
  想来想去,只能双管齐下了。与其坐在这里干等知心大姐帮我查Ophelia,还不如同时去小野猫家看看什么状况,说不定她父母开通,就能让我去烧个纸人做个法事什么的。唉,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就算我给小野猫烧了替身能怎么样?这又不是发烧四十度,吃点药,拿温度计一量,三十六度五了,说明退烧了。我这烧完替身之后最快捷有效的测试办法就是找几个垂死之人,看人家还抓不抓我——现在想来,还不如挑个顺眼的答应了,给谁当替死鬼不替?好赖挑个自己喜欢的!
  
  叫上小青哥让他和我一起去小野猫家。小青哥却指了指窗外说:“天黑了!你现在出去行不行啊?!”
  
  自从发现自己容易被鬼上身之后,我白天尽量少出门,晚上绝不出门。可是现在都已经这个情况了,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哪还顾虑这么多,只好无奈地说:“有枣没枣过去打一杆子,今天和他父母商量商量,看明天是我单独过去烧个替身还是请人做个排场点的法事,总不能明天直接去人家就吹吹打打吧?”
  
  小青哥还有犹豫豫,说:“要不明天再去找半仙看看?”
  
  我说:“半仙都说那么明白了!人家只管破解,查不出缘由。我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债主是谁,债主又没在我身上趴着,你让人家半仙找谁去说和啊?!”,说完这句话,我自己的心又凉了,因为我发现我无意中又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这个冤魂真是处心积虑,他好像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躲藏,一直不露真身,为的就是不让我在约定到期之前化解这场恩怨。
  
  我开始觉得Ophelia的可能性变得极大,因为我对她简直一无所知,她很像是躲在暗处的那个“人”。可是小野猫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最后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还是先去见小野猫家一趟,见见她父母……

小野猫的家在一栋临街老楼的三楼。老楼的楼道两侧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的杂物,只剩下中间一条窄窄的过道。每层拐角的地方都亮着一盏白炽灯,因为度数太小,就像随时会被黑暗吞噬一样。从位置上看,这栋楼在当年应该属于比较高档的建筑,不过时光荏苒,现在留下的只是一派苍老和破旧。
  
  因为小野猫是自杀,我担心她的父母在外人面前会羞于提起这个事情,嘱咐小青哥在楼道里等我。我探探虚实套套近乎,用不了二十分钟就出来。
  
  按照门牌号找到小野猫的家,轻轻地敲了几下房门……门开了,门后一个头发花白蓬乱的老太太,瞪着浑浊的眼睛惊讶地望着我这个陌生的访客。看样子应该是小野猫的妈妈。
  
  我马上自我介绍道:“阿姨您好,我是采萍的朋友,刚听说采萍她……过来看看您!”,我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一下小野猫的母亲,她从体态上看应该只能算是一个中老年妇女,可是开门的一瞬我只注意了她的脸——那张因为丧女而变得异常憔悴的脸,才误以为她是个老太太。
  
  “谁呀——?”,还没等小野猫的母亲开口,屋子里面传出一个老头的声音。应该是小野猫的父亲。
  
  “是采萍的朋友!”,小野猫的母亲回头答应了一声,然后马上把门敞开,对我说:“请进,请进!”
  
  进屋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墙上挂着的小野猫的大照片,黑白的。照片里的小野猫淡淡地微笑着,透露着羞涩和文静,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与其说是小野猫还不如说是小家猫。照片下边就是一张电脑桌,主机显示器都静静地摆在那里。想到小野猫曾经就坐在那里和我说要自杀,我的心头掠过一丝凉意!照片侧对着的是一套旧沙发,小野猫的父亲就坐在那里。我马上略微鞠了个躬,叫了声“伯父”。
  
  小野猫的父亲欠了下身,招呼我坐下,看样子也是未老先衰,整个动作都显出不合乎年纪的迟缓。小野猫的母亲端了一杯水过来,放在茶几上,然后搬了把小竹椅靠在对面的墙上,和我面对面坐下。
  
  三个人暂时陷入了不知从何谈起的沉默,最后还是小野猫的母亲打破了僵局,对我说:“你贵姓啊?”
  
  我说我姓何。
  
  小野猫的母亲眼神古怪地看了她老伴一眼。接着问我:“你和采萍是怎么认识的呀?”
  
  “在网上认识的。”,我边说边装作随意地观察整个房间,这里是客厅,能看到几个门,也不知道哪个门是卫生间的。
  
  小野猫的母亲又说:“你是本地人吧?”
  
  我忙回答:“不是,我是H省的。”
  
  小野猫的母亲又看了她老伴一眼,说:“你和采萍认识几年了?”
  
  我一愣,我哪记得这种事情?随口胡编道:“三年多了。”
  
  “那你是住哪个区?” 老太太继续问。
  
  我把自己的大概住址说了一遍。
  
  小野猫的母亲低声地叹了口气,貌似关切地问:“你多大了?成家了吧?”
  
  我把岁数告诉小野猫的母亲。本来想说自己还是光棍呢,可转念一想,我要是说我单身,显得我和小野猫关系非同寻常,就胡说道:“已经结婚了。”
  
  没想到小野猫的母亲悠悠地说:“你早该来看看采萍的——我去给你拿点水果——”,然后起身进了厨房。
  
  我心想要不是你女儿莫名其妙的缠上我,我这辈子都不会来看她!尴尬地坐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和小野猫的父亲聊点什么才好,心中暗暗有点后悔,真不该晚上过来,这种沉默压抑的气氛下怎么能把正事说得出口?小野猫的父亲估计也感觉到了不自在,起身缓缓地走到一个柜子前面,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
  
  还好小野猫的母亲很快就端着一个竹编的果盘从厨房出来了,几个颜色黯淡的苹果和一把水果刀摆在上面。我心想这家人也真会过日子,水果刀和杀猪刀都混用了,那把刀切西瓜都嫌大。
  
  小野猫的母亲把果盘颤巍巍地放在茶几上,可就在我伸手想接一下表示客气的时候,小野猫的母亲猛然一把抄起水果刀,朝我胸口狠狠地刺了过来!我惊叫一声,往后一侧身,水果刀擦着我的胸脯划了过去。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小野猫的母亲第二刀已然刺了过来,我双手抓起桌上的果盘一挡,水果刀的刀柄刚好卡进果盘的缝隙里!小野猫的母亲想刺又刺不过来,想抽又抽不出来,剧烈地前后摇晃着刀子,对着我连哭带喊:“畜生!是你!是你害得我女儿见不得人!是你害她自杀!啊!我每天都听到她在哭!每天晚上都在哭!现在就在哭啊!”。
  
  我忙大喊小野猫的父亲:“快!快来!她中邪了!”,可是我用眼睛的余光一看,整颗心一下子掉在了冰窟窿里——小野猫的父亲正举着把斧头面目狰狞地朝我走过来!

这老两口不管是不是中邪,肯定认错人了!要说我无意中害死小野猫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要说我害她见不得人这就太胡扯了!我心里大叫:“我没结婚!你们找错人了!”,可是嘴都吓歪了,直喊:“我不姓何!我不姓何!”。
  
  小野猫的父亲哪还能听得进去我说话,眼见着他越走越近,斧头越举越高,就在我马上血溅当场的关头,吊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突然滋拉滋拉响了两声后“啪”的一下爆了,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紧接着就听到吱呀一声——有一扇门开了!我们三个人都僵在那里,同时转头朝门看去,老两口哪还顾得上砍我,凶器往地上一丢,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攀着门框对着卫生间嚎啕大哭,凄绝地叫喊:“采萍!采萍!是不是你?!采萍!”
  
  我确信小野猫的父母看不见小野猫也听不到小野猫的声音,因为小野猫根本就不在卫生间里,而是裹着一身湿漉漉的血衣就站在他们身边,泪眼滂沱地嘤嘤地哭泣。
  
  我哪里还敢耽搁?把手上的果盘往地上一甩,撒腿就跑,就在我和小野猫简直是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到小野猫低低地呜咽了一声:谁?我也顾不上和鬼搭话了,直接冲了过去。一开门正好迎面碰上抬手刚要敲门的小青哥,也没时间跟他解释,推着他喊:快跑!快跑!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跑了一段,我才慢慢清醒了过来,我心想我这是跑什么呢?!拉住小青哥站在那里踌躇了一下,重新折回去,看到小野猫已经不见了,只有她父母还跪坐在卫生间的门前啜泣,我大声对他们说:“我叫何山!你们认错人了,想办法送她走吧,她不愿意待着这里的……”,小野猫的父亲转过头来,强忍着抽噎问我:“你叫何山?”。我说:“对,我叫何山,你们认错人了……我……我明天再来吧……”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我又听到一个女孩抽噎的声音,虚无缥缈地传来,好像是说:谢……谢……
  
  我实在是没有体力和心力支撑着留在这里,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刚才为了和小野猫的父母说话,强压着气息,好不容易把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一个劲地连呼带喘。小青哥见我满头满脸的汗水一副狼狈相,一边搀着我下楼,一边焦急地问:“这他妈又怎么了?!”。我说“别提了!这次真的差点当了替死鬼!快回家我再和你说吧!快走!”
  
  到了楼下我马上跑到马路牙子上,都说鬼也怕车,也不知道真假,刚才没被小野猫上身已经算是万幸了,再在这里招惹点什么东西,可就歇菜了!幸好一路都没事,到家之后我直接就瘫在了地上。以前都是虚惊,这次碰上动真格的了,冲动真是比魔鬼还可怕!
  
  缓过来之后把刚才的情况和小青哥一说,把小青哥也听得一惊一乍的。摇头晃脑地寻思了半天,问我:“这么说——小野猫的死跟你无关?”
  
  我瞪他一眼说:“当然一点关系没有!人家压根就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赶这么巧,跟一个姓何的畜生对上号了!差点没被她老爹老妈把我砍了!”
  
  小青哥带着不太相信地神情,又问:“这姓何的畜生,也是H省人,和你一样大,也住我们这个区,有老婆,玩完小野猫就甩了?”
  
  我说:“估计是!”
  
  小青哥气愤地说:“这姓何的畜生真他妈不是人!”
  
  我听着感觉别扭,不耐烦地对小青哥说:“你别一口一个姓何的畜生行不行?!”
  
  小青哥没搭我这个话茬,自己在那里一边分析一边慢慢地说:“小野猫救了你一命,也救她老爹老妈一命,不然多了两个老年杀人犯!不过也可能是为了救她老爹老妈,捎带着先放过你,等到时候让你自投罗网!和你说话,其实是迷惑你!”
  
  我说:“所以我明天才要再去一趟!”
  
  我一边和小青哥说话一边在ICQ上找到知心大姐,我问她:“和小野猫谈对象的姓何的哪去了?”
  
  知心大姐回我:“谁知道跑哪去了?那混蛋失踪了!”
  
  我心想原来真是这么回事儿,人家小野猫决定自杀跟我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我就是提供一个实施方案而已!这个倒霉催的!
  
  没想到知心大姐接着发过来一句:“哈哈!你也姓何!不会就是你吧?你是哪的人来着?”
  
  我真想骂她个狗血喷头,不过心想还有事求她,强压怒火,发给她:“别开玩笑了,托你找Ophelia找到了没?”
  
  “没有啊,我发了群公告,没人主动找我啊!”,知心大姐的回复太让我失望了,一时半会也懒的再搭理她。
  
  一个晚上连惊带吓,觉也没睡好,噩梦连连!
  
  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我担心小野猫的父母再误会,还特意带上了身份证。赶到小野猫家之后,胆战心惊地敲了门。开门的还是小野猫的母亲,对着我强挤了一个苦笑,也没为昨天的事道歉,直接把我让到了屋里。本来我是想介绍小野猫的父母去找那个半仙,没想到进门一看,人家已经请了一个法事班子,摆开架势已经准备做法了。
  
  我白天很正常人一样看不到什么脏东西,法事做了半天,眼瞅着着替身也烧过了,还是弄不清楚小野猫到底走了没有。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心想不好!被小野猫上身了!那感觉跟鬼压床一样,身体完全不能自己,就在我拼命想挣扎的时候,听到自己张口用一个女声哀切地说:爸,妈,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感到有一阵酥麻的触感从脊背直贯头皮,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恍惚地觉得刚才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可是明明又知道自己一直都醒着。我以前经常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每次都以为是发烧引发的皮肤敏感,今天才明白原来是这个原因!想到不知有多少个亡灵曾进出过我的躯壳,心底泛起一阵恶寒。
  
  我缓过神来一看,小野猫的父母也忘了哭了,法师们也忘了敲打了,都楞眉楞眼地看着我。这也难怪他们,量你再见多识广,以前看的都默片,今天第一次看到有声的,免不了瞠目。
  
  既然小野猫已经走了,我想我也就别留在这儿蹭饭了,有点吃力地站起来,走到小野猫母亲的面前,低声说:“采萍已经走了,我也告辞了!”。没想到小野猫的母亲一直微张着嘴,好像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我,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才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一样,“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我也不愿再与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人周旋,不等人送,开门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暗暗祈祷,祈祷一直纠缠着我的人就是小野猫,现在不管她投胎到哪里,不管是做野猫还是家猫都和我不再有任何瓜葛。
  
  没想到我刚到楼下,刚才给小野猫做法事的一个不知道是僧是道的法师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也没和我打个哈哈,直接就说:“小兄弟!你魂魄飘摇不定,好像有人要收你的命。你刚才一进屋我就看出来了!刚才不好说话。”。
  
  我的心一下子就彻底凉快了,整个人蔫了下来,半死不活地问:“现在没好点吗?”
  
  法师挺年轻,三十多岁,戴着副眼镜,面白无须。但是也学得跟个老道士一样,象征性地在自己的下巴上捋了两下,说:“没有!”,紧接着又问我:“你知道不知道他的来历?”
  
  我心想,就这个还不如我上次找的半仙呢,至少那个半仙还能看出来我欠的是无主债,这个压根就只看到个表象啊!不过死马就当活马医吧,说不定碰巧了还真能治好,无可奈何地说:“不知道,我还以为是屋里那位呢,现在看来不是。”
  
  法师又问我:“那他上没上过你的身?”
  
  我说:“没有!”
  
  法师沉思了一会,面色凝重地说“这就不好找了……这个人应该知道你的名字,有你贴身的东西,或者头发指甲,知道你的生辰八字,有你的照片,能同时拿到你这些东西的人应该很多,最要紧的是你肯定答应过他什么事!”
  
  还没等我接茬,法师接着问:“你上网是吧?”
  
  我心一颤!有文化太他妈重要了啊!那半仙看我两眼就认为我找不到幕后真凶,自以为很多事情发生过后都会了然无痕,完全考虑不到现代科技手段,差点给我判了死刑。我眼前这位后起之秀竟然这么快就找到问题的所在!不过转念一想,我当时在半仙面前也太冲动鲁莽了,压根也没听半仙分析完就告诉半仙自己知道那个人是谁,好像也怪不得半仙。
  
  我忙说:“是啊!我经常上网聊天!”
  
  法师沉吟道:“难怪你记不得是谁,估计就是你的网友!”
  
  我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一把抓住法师的手,连拉带拽,说:“大师!大师!我们下去找个饭店!变吃边说!”
  
  到了饭店聊过才知道,我碰到的本来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就是古来就有的替命邪术。自杀或者横死的人魂魄会羁留阳世不得轮转,所以他们会在死前就选好替身,约好时间,时辰一到就轮班换岗,而且做了替身的人也一定要用同样的方法找到替身,否则无论如何也无法解脱!这就是邪术的游戏规则!因为横死的人都差不多算是意外死亡,根本无法预料自己的死期,所以这种邪术多是流传在那种长时间有自杀倾向并且懂行的人之间。
  
  我说:“那烧替身不是可以超度亡灵吗?比如苏采萍,还有我前几天还烧了一个!他们怕自杀后不得超生,可以事先嘱咐好别人做法事烧替身啊……”
  
  大师露出一丝苦笑,说:“的确可以!但是有些人怎么想的我们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想让别人受苦,报复吧!”
  
  我惊讶地说:“啊?!这不是损人不利己?这不是变态吗?”
  
  大师嘿嘿一笑:“这样的人少吗?”
  
  我回到自身的问题上,问法师:“怎么叫答应?面对面宣誓吗?”
  
  法师回答我:“只要是你亲口亲笔认定的东西,全算做答应!说话,写信,网上聊天都算!”
  
  我心里开始打鼓了,胆颤心惊地问法师:“那你说贴身的东西,头发、指甲。血液算不算?”
  
  法师斩钉截铁地说:“那更好啊!”
  
  我心里暗叫一声,清香茉莉!
  
  我们当年聊得太投缘,别说生辰八字了,祖宗八代估计都聊遍了。当年摄像头还不普及,我曾经寄过照片给她,里面还夹了一张我戴了好几年的镀金护身卡!最重要的是,我还记得我在照片背面写赠言的时候正好是在上机械制图课,我嫌铅笔不够尖,削铅笔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指削了一个小口子,我当时自以为很浪漫地——在照片的后面用血液点了一个梅花!
  
  这一封信,全他妈预备齐和了!

大师没注意我的表情,一边喝着茶一边问我:“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说:“是,有时候还能在ICQ上和那个……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在这种专业人士面前不知道是说尊称还是俚语。
  
  “鬼!”,大师倒毫不避讳。
  
  我说:“对!有时候在ICQ上能和鬼聊天,都是已经过世的同事同学什么的……”
  
  大师漫不经心地说:“正常!你现在这个状态,找点灵体很容易和鬼对话,现在的电脑电视比纸笔碗碟合适多了!”
  
  我听大师这么说,才想到以前听别人说什么电视、收音机、手机这套玩意儿接收到了奇怪的信号并非虚言。
  
  大师接着问我:“你以前玩过笔仙这些?”
  
  我说:“没玩过啊!有一天我莫名其妙地用ICQ搜索5174,然后就见了鬼了!”
  
  大师略带迷惑地说:“那不对啊!笔仙碟仙这在古代叫扶乩,没啥了不起,但是这是个要技巧的东西,没人带过你你不可能会啊。”
  
  我马上就想到了骆丹丹,很有可能是她暗中帮我点破这个所谓的技巧,让我对危险有所预见。不过我没对大师把骆丹丹的名字说出来。斯人已去,重提只能是徒添奈何。
  
  大师也没深究这个事情,说:“也可能就是赶巧吧!扶乩种类繁多,法门不同,不过都非常简单,要是没玩过,谁能知道两个人手夹个钢笔就能请鬼?!”
  
  我脑袋里想的都是清香茉莉,刚才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大师扯这些闲篇!现在哪有心情听他讲这些古奇八怪的东西。大师自己又在那里说:“不过请来的差不多都是横死鬼,弄不好就得出事儿!上天最忌人鬼相通,折福的!”
  
  我心想现在就算让我当皇帝我也没几天活头了,哪还有狗屁福可折。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哦——”
  
  大师见我若有所思,自己也觉得扯远了,试探地问:“你知道是谁了?”
  
  我记得上次的教训,犹豫着说:“好像是,但是不敢肯定!”
  
  大师接着问:“本地人?住哪?怎么死的?你答应过他什么?”
  
  我面露难色,咂了一下嘴,说:“网友,隔着一个省呢,好多年前聊过,我现在一句都记不得了,前几天在ICQ的死人堆里看到她!她一直问我‘你来吗?’”
  
  没想到大师惊讶地“哦?”了一声,说:“他在ICQ上能和你说话?他应该离你不能远了啊!”
  
  我盯着大师的眼睛看了一下,心想我又没得老年痴呆症,我记不住都聊过什么,我能连她是哪个省的还不记得吗?非常肯定地和大师说:“就是隔着一个省!一点不带差的!”
  
  大师摇了摇头说:“不可能!她不可能有那么大能量!”
  
  听完大师这句话,我当场就石化了——骆丹丹跟我说相对论,你一个神棍跟我说能量!整了半天你们都是跟爱因斯坦修炼的道行啊!我这一个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呢,你们净跨学科这么两边折腾,我哪受得了啊?!
  
  大师看到我这么傻傻地盯着他,自己也觉得用“能量”这个词和自己的身份有点不太搭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皮说:“我自己这么说,我师父他们那一辈不这么说,就是……就是…...”,大师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感应!太远的话你们不可能相通!”
  
  我似懂非懂地说:“哦!”。可是,照大师这种说法,清香茉莉和骆丹丹都能在我ICQ上和我说话,说明都在我附近,可是事实上她们应该都在别的城市才对啊。如果说骆丹丹是为了救我跑过来的也还说得通,可是清香茉莉要害人完全可以就近处理一个啊,似乎没必要跋山涉水就非要找我吧? 我也没帅到让人沉迷痴狂的程度啊。
  
  我基本上糊涂了,完全搞不懂这些鬼到底在搞什么东西,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绪,问大师:“不是说鬼魂会在一个地方羁留吗?难道还会跑啊?”
  
  大师一副内里行家的样子,侃侃地对我说:“鬼魂在阳世,就如同蚂蚁在大漠,没有方向,也无所谓距离。所以大多数鬼魂都是停在原地,要不怎么都说撞鬼,很少听谁说被鬼追吧?!但也不是和一个死木头根子一样扎在那里不动,也可以漫无目的地游走,但是对他们来说,此处彼处没什么分别。”
  
  这我就有点明白了,怪不得Steven不自己跑去查偷拍他的人,不自己去接他的二奶,都他妈让我背着。原来他们都存在于暗无天日的苍茫之中,拿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当灯塔了!
  
  我说:“那清香茉莉可不可能是死在别的地方,现在看我要死,感应到我,追过来了?”
  
  大师一愣,问:“清香茉莉是谁?”
  
  我忙说:“就是我那个网友!我说可能想要我命的人!”
  
  大师沉吟了一下,说:“不太可能,太远!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死在这个城市!”

我也不想再了解这些游魂野鬼的生活方式,谁管他们生活在第几空间!交给“人与自然”去研究吧。焦虑地对大师说:“就算她在这个城市,我也找不到她啊!”
  
  大师眼一瞪,说:“你上网问那!笨!”
  
  我忙辩解道:“我也不是想上就能上得去,我控制不了啊!”
  
  大师说:“什么控制不了?!你心神不定,你只要对着电脑,在心里一直想着那个人,不惊不惧,应该用不了半个小时就可以彼此感应得到!”
  
  我听大师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我以前看过同学玩笔仙,确实需要两个人静静地坐好久才有反应!怪不得我这么难找到他们,原来都是我自己焦躁恐惧造成的!
  
  我突然又想起来个事,忙问道:“我已经烧过一个替身了,还能再烧吗?”
  
  大师说:“可以,不过每烧一次你都要折福折寿!”
  
  我吓了一跳,惊慌地问:“折几年?!”
  
  大师粲然一笑,说:“折几年?折几个月就了不得了!还折几年,折几年直接烧火活人算了!”
  
  我心想,按照我这个岁数,我现在这个状况,折十年我也不亏本啊!
  
  这个大师比我大不了几岁,和我聊得挺投机,不像上次那个半仙一样冷冷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试探着对大师说:“我现在晚上不敢出门,怕撞到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先破解一下,挡上一阵?”
  
  大师似笑非笑地咧着嘴,看着我请的这么一大桌子酒菜,犹豫了老半天,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一个木刻的小挂件,看样子他戴着有些年头了,木头黑里透着紫色。他把挂件拿在自己手里,好像舍不得一样,郑重其事地说:“这可是好东西,我师父给我的!我们常年给人做法事,也怕有个马失前蹄……”然后把挂件握在手住,掂了两下,接着说:“救人一命,借给你应个急!你事儿妥了之后马上还我!”
  
  我连忙迭声说:“一定一定!”,双手接了过来,端详了一下,当着他的面挂在脖子上,小心翼翼地塞在衬衣里面,千恩万谢地对大师感激了一番!
  
  酒足饭饱后本来是想请大师去小青哥那里坐坐,因为我好长时间没回自己家了,估计家里都发霉了,进不了人。可是大师推说下午还有场法事要做,只好作罢。我和大师互留了电话号码,从饭店出来,帮他拦了辆出租车,本想给司机一百块钱,让司机到地方找零给大师,没想到被大师给挡回去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出租车,我心里想,谁说世间没真情?!仅仅是萍水相逢,人家大师就把这么宝贝的玩意都借给我了!这不就是最真的真情吗?!哎——折腾了这么些天,终于看到事情有了眉目。清香茉莉和我只是网友,没什么恩怨,她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现在我又不怕鬼上身了,一时间感觉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如果没人看着我真想蹦达几下!找个超市,买了点好酒好菜,准备晚上稍微庆祝一下,让小青哥也高兴高兴!
  
  果然,小青哥回来听我说差不多就要没事了,比我还开心。俩个人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吃喝了一顿,我又打电话给大师确认一遍,问他是不是只要清香茉莉愿意和我解除约定,我再做个法事送走他我就可以?大师肯定地告诉我:“对!”
  
  放下电话,忐忑不安地登录ICQ。我还真怕清香茉莉死皮赖脸非要拉我过去,她处心积虑地拿走我那么些东西,应该是早有预谋,不好对付。不过更可能的是,赶巧我自己送上门去了!她不会提前预料到我照片背面会抹上血迹呀!
  
  在电脑前面痴坐了半天,也没见ICQ起什么变化,顺便给不在线的鸢尾发了条消息:“你在吗?”。
  
  没想到鸢尾竟然是他妈常年隐身,回给我一句:“在,有事吗?”
  
  “再见!”——又排除了一个人。
  
  看来肯定是清香茉莉了。我焦灼地盯着ICQ,可是ICQ好象故意跟我作对一样,死活就是没变化。小青哥还隔一会就过来问一遍:“变了没?变了没?”,烦得我不行,我说:“你把灯都关了,开一盏台灯,你要么在旁边消停点看着,要么去睡觉,你这么折腾,ICQ一个晚上也变不了!”。
  
  小青哥听话地把灯关掉,然后扭亮了床头的台灯,搬了把椅子,安静地坐在我身边。
  
  身边坐着一个大活人,脖子上还挂着大师的护身符,觉得也没什么可害怕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一遍一遍地默念:清香茉莉……清香茉莉……我找你……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ICQ果然变了……
  
  还没等我发讯息,清香茉莉先发过来一句:“你来吗?”
  
  安静的房间里,只能有主机运行的嗡嗡声,隐隐感觉有点恐怖,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急不恼地回给她:“你在哪里?”
  
  “你来吗?”,清香茉莉还是发这一句。
  
  “你在哪里?我怎么找到你?”。我继续平静地回给她。
  
  “我在车站前面,你来吗?”。清香茉莉的信息终于多了几个字。
  
  “车站?我这里的车站?”,我发给清香茉莉。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对话开始顺畅起来。
  
  “是的,车站前面?你来吗?你来救我吗?”,清香茉莉回给我。
  
  “救你?你怎么了?我怎么救你?”,我不解地发讯息过去。
  
  “你忘了吗?我们约好下午五点,你来车站接我。”,清香茉莉发过来。
  
  我看到这条讯息只感觉脑袋轰的一下——什么都想起来了!好多年前我们都还没有手机。有一次我骗她说要去看她,约了时间要她去车站等我,结果她真的在车站出口傻等了一个多小时!为这个事情她在ICQ上骂了我好几天。过了大概两三个月,她说想来看我,我以为她不过是使用同样的伎俩来骗我,将计就计和她约了下午五点到车站接她,我自当这只是一个玩笑,难道,她真的来了?她好像真的是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上过ICQ……
  
  我颤抖着双手,慢慢地敲着键盘,发给她:“你那天真的来了?”
  
  过了好一阵时间她的信息才传过来:“是的,到了之后没看到你,我四处找你,不小心被车轧到了……”
  
  时间凝固了。
  
  我用双手捂住脸,慢慢地把头垂下去,紧紧地咬着牙齿,肩膀一下一下地耸动着。泪水从我的指缝中倾泄而出,划过我的手腕,痒痒的。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胸口一点一点涌上来,堵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失去心跳、无法呼吸,忍不住放开双手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一遍遍的在心里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害死了清香茉莉。原来这一切只是因果报应!我有什么脸面乞求清香茉莉的原谅?这不是我罪有应得吗?
  
  遗忘了一切的存在,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感觉小青哥在我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我抬起头来,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模模糊糊地看到清香茉莉又发一条信息过来:“我不怪你,是我命该如此。你别难过。”,我紧紧闭上眼睛,闭上嘴,屏住呼吸,却忍不住眼泪依旧汹涌滂沱……
  
  我狠狠地抽噎着,双手抖动,胡乱地敲着键盘,好不容易才打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怪你,我在车站前面,来救我好吗?你来吗?”,清香茉莉回给我。原来她问我你来吗,不是要拉我去死,而是要我去救她!我的整颗心都因疼痛而要破裂了!
  
  “我会的,我明天就去!一定!”,我果断地回给他。然后想了一下,又发给她一句:“你怎么不早一点找我?”
  
  清香茉莉回给我:“我从三年前才开始感觉到你。”
  
  三年?!我的心一抖。ICQ闪白后恢复了正常!
  
  原来是Ophelia,是莫名其妙的Ophelia……感觉像是在一堆书里面寻找一张夹在书里的单据,而这张单据,往往夹在最后一本。
  
  可是,谁还要去想什么Ophelia?我一个小小的玩笑,竟然害得清香茉莉客死异乡,幽魂沉沦,饱受多少年的冷露寒霜……

我从电脑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爬到床上放怀地大哭了一场。小青哥刚才在旁边看到了全部的聊天内容,杵在床前笨嘴拙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一个劲地连咳嗽带叹气。我一边哭一边想,连“不能完全怪你,都是天意”这种话你他妈也不会说吗?没想到小青哥还真不会说,站了一会跑到旁边抽烟去了。
  
  哭够了之后,想给大师打个电话,当晚就去做场法事,可觉得别人是清修之人,半夜三更打电话过去肯定不行。起身自己要去车站找清香茉莉,被小青哥拉住了,他担心我再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其实我现在有大师的护身符,用不着害怕撞鬼,可一想我现在去也的确没什么用,总不能当场一头撞死在那里吧。
  
  小青哥从冰箱里拿出啤酒,陪我灌了几瓶,两个人才昏昏沉沉地各自睡去。
  
  第二天也顾不上找Ophelia,反正早死晚死也差不了这一天。打电话给大师请他帮我准备一下法事。大师听我说要做法事,忙问我:“找到了?答应了?”。我说:“不是,不过这个法事我也一定要做。”大师“哦”了一声,他应该猜到我有隐情,没有再往下细问,接着说:“在哪里?名字知道吧?”。我说:“知道,在车站前面”,我还给她写过信呢,怎么会不知道名字。大师听我说车站,忙说:“不行不行!这活我可不能接!我做不完法事就得被抓进去!”。我想也是,在车站这种公共场合做法事的确行不通,只好说:“那就从简吧,晚上去,晚上车站没人”。大师说:“从简就烧个替身,别的敲打唱诵都是花架子”
  
  大师叫我晚上去他那里做纸人,做完纸人拿上就直接去车站。可是我心急如焚,哪里还肯等到晚上,和大师说:“我下午请你吃饭吧,吃完了直接就去准备。”
  
  大师犹豫了一下说:“好吧”。然后两个人约好时间在上次吃饭的那家饭店碰面。
  我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连说带劝给大师喝的也稍微有点多了。带着些微的醉意,把清香茉莉的事情给大师讲了一遍,把大师也听得长吁短叹,感慨天意弄人。又喝了一壶茶之后,看到天色已晚,才结了帐,一起打车去了大师的住所。
  
  大师住的地方和平常人一样,比半仙那里宽敞亮堂多了,也没见供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看到一张也不知道是谁的画像,画像前面摆着个古朴素净的小香炉,几支烧了半截的细香冒着袅袅的青烟。里屋隐约好像有人说话,估计是大师的家眷,也没敢叨扰。准备纸人的程序和半仙差不多,我中指又挨了一刀出了点血。一切都收拾停当,我塞给大师三张百元纸币,大师却万般推辞说太多了,最后勉强收了一张。又问大师要了一些废报纸,把纸人卷好用胶带缠上,才提着纸人和大师辞别回家。
  
  我到家的时候小青哥已经下班了,叫了外卖正在等我回去吃饭。没滋没味地吃完饭,勉强等到十一点多,估计车站应该没人了,才夹着纸人准备去了了这场孽债。小青哥死活非要和我一起去,可是我怕他人气太足,搞得我见不到清香茉莉,不想带他。我见他还嘟嘟囔囔不放心,掏出从大师那里借来的护身符给他看,告诉他我现在撞不了鬼了,他才放我出门。
  
  我一个人到了车站,只见到空旷的大街上落叶被秋风裹着轻轻地盘旋,几盏高高耸立的路灯倾泻着清冷黯淡的光芒。树影轻摇,虫声低鸣。这是小城市的夜晚,霓虹闪烁,却人迹全无。寒意慢慢渗进衣服,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我一只手揪住领口,另一只手抱着纸人,沿着站前大街一路慢慢走去,可是,我一个人也没见到——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刻,估计连只野猫都不会在这种地方逗留。
  
  就在我站在那里茫然张望的时候,突然隐约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我转过身,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短发女孩,穿着又脏又破的T恤,躲在墙角的黑暗之中,蜷缩着身子,背对着我脸朝里面,正蹲在地上小声地啜泣。
  
  我轻轻走过去,在距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女孩听到我的脚步声,抽噎着问:“何山?”
  
  我鼻子一酸,哽咽着说:“是,是我。”
  
  女孩止住了哭,微微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你来了,来了就好,谢谢你。”
  
  我忍着泪水,满怀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关系”,她的回答淡淡的,就好像我只是迟到了几分钟,而不是漫长的数载。
  
  我用手揩了一下眼角,尴尬地笑了一声,装作轻松地说:“你站起来呀,让我看看你,我们终于见面了,真好……”,我一边说一边不争气地流下眼泪。
  
  清香茉莉缓缓地站起来,但是没有转身,只是低声说:“不要,我好疼好丑,你送我走吧!”
  
  我带着哭腔说:“我们终于见面了不是吗?你也看看我……你看看我……”
  
  我静静地站在清香茉莉的身后,似乎闻到一点点血腥的气味。清香茉莉犹豫了一会,慢慢地转过来——我看到她的脸,一张血肉模糊已经分辨不出五官的脸!只有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球陷那一团凝乱的鲜红中,映着路灯闪烁着微光。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清香茉莉瘦弱的身体趴在马路上被车碾压拖行的画面。我的双腿一点点变软,跌跪在地上,一遍遍地嚎啕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感觉清香茉莉好像伸手触碰了一下我的发丝,平静地说:“我不怪你,这是我的命……我的命……我怎么能感觉到你了?!你怎么了?”
  
  我哪里还有心情给清香茉莉解释这种事情,一把抓过纸人,丧失了理智一样,一边胡乱地在身上摸索着打火机,一边喃喃自语地说:“我送你走……送你走……不再让你受苦……”
  
  打火机点着了,纸人燃烧起来。我看到清香茉莉的身形越来越淡,像是要睡着了一样慢慢地躺下去,最后倒在地上不见了。火焰的热浪被风席卷着扑面而来,我隐约在这气流中还听到她对我说:“保重……”

看着纸灰随着寒风一路翻滚飘摇,我甚至感觉自己求生的欲望也随之而去,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人,一点一点将我带向死亡,那对于清香茉莉来说,我不正是一个这样的人吗?在被编排得丝丝入扣的命运面前,我所有的挣扎不过是从一个未知走向另一个未知……
  
  嘟嘟——手机响了,把我吓了一跳。掏出来一看,是小青哥。“烧完了没?”,小青哥问我。我说“烧完了,马上就回去”。小青哥却说:“你到车站门口,我打车去接你!”,电话挂断了。
  
  回去之后我和衣而卧,与小青哥一夜无语……
  
  第二天早晨起来感觉心情稍好,打开电脑登陆ICQ,看到知心大姐上线,赶紧发消息问她:“帮我找到Ophelia没有?”
  
  “没有啊,没人主动和我说啊,Ophelia到底是谁啊?你找她干什么啊?”,知心大姐问我。
  
  “Ophelia就是Ophelia!我要是知道是谁我就不问你了!就是我介绍进去,后来因为在里面拉人被你踢走的那个!”,我有点气恼的把讯息发给知心大姐!虽然我知道Ophelia极有可能就是真凶,但是我还不敢肯定。
  
  “哦!想起来了!是那个精神病吧?发一个四位数的群让别人加入!哪有四位数的群?哈哈!”
  知心大姐回给我。
  
  四位数的群!Ophelia的确就是要害我的人!她在群里问我,然后又开私聊的窗口和我要答案,她算准了我不会注意群里的问题,真是处心积虑!不过这我已经基本猜到了,知心大姐给了我一个已经失效的线索,她比我自己慢了一步。不过也恰好是因为她慢了一步,我才会找到清香茉莉,不然我永远也不会想到去给清香茉莉烧个替身让她从苦海中解脱。
  
  “那你知道Ophelia是谁吗?聊过吗?”,我问知心大姐。
  
  “没有。我发了群公告也没人找我。你没看到群公告吗?”,知心大姐回过来,接着又发了一句:“你挨个人问问吧!”
  
  我回给他:“好的,谢谢,群公告别撤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知心大姐好奇的发讯息问我:“你找她干什么啊?”
  
  我苦笑着回给她:“要命!”
  
  没办法了,只能在群里一个人一个人地问了,可是群里一大半人都处于不在线或者隐身状态,几百条讯息发出去了,一条有价值的回复也没有。呆坐在电脑前,把从公司拷贝回来和Ophelia的记录来回看了几遍,也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们的对话仅限于“你有女朋友吗?”“没有”“你有喜欢的人吗?”“没有”……等等这些无聊的内容。我发现Ophelia好像特别喜欢问这种问题,基本上有对话就有这种问题出现,也不知道她怎么对我的感情生活这么有兴趣。打开Ophelia的个人资料看了一下,发现也都是瞎填的,所属国家竟然是“南极洲”……想到一只企鹅在冰天雪地里实施了这样一个阴谋,然后掩嘴狞笑,我只觉得这个世界无稽的程度远远超过我想象!

胡思乱想了好多办法,去ICQ公司查?报警?都行不通。Ophelia一句口气严厉的话都没给我发过,我连诬告别人毁谤的证据都没有!
  
  我试探着打开和Ophelia的对话窗口,发给她:“你好,你是谁?”,发了几遍都是石沉大海。
  
  用搜索引擎查找了一下Ophelia,搜索结果也是杂乱无章。唯一和我有点关联的就是有一个叫米雷的画家曾画过一副叫Ophelia的人物画,画面是一个女孩子仰面浸泡在池塘里,非常诡异。我读大学的时候偶然在一本杂志里看到这幅画,当时根本不知道这幅画的名字,只是为了显摆自己的艺术气质,就把这幅画剪下来贴在床头,可是贴了一段时间后同学都说看着吓人,逼着我撕下来丢掉了。
  
  如果不是搜索了一下,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幅画的名字,原来我和Ophelia还有这样的渊源!该不会是画里面的女子被下了邪咒出来找我吧?这好像还没有企鹅的可能性大……
  
  正在我进行发散思考的时候,音箱里传出“啾啾”的叫声,一个群里面名字叫“海狼”的人开了私聊的窗口给我发来信息:“你认识Ophelia?”
  
  我的心一真狂跳,马上打字:“不认识,你认识吗?”,不过打了一半我就感觉不妥,万一这个人是Ophelia的同伙怎么办?我说不认识不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飞快地把字清除掉,重新打:“认识!但是我现在找不到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没想到海狼竟然回我:“不知道!”
  
  我被气得直想把手从显示器伸过去扇他几个耳光!不知道你他妈这是跑出来跟我逗什么哏?!
  
  还没等我骂他,海狼又发来:“我也在找她!”
  
  啊?!我心里一惊!莫非除了我还有别的受害者?这个5174的群到底加进了多少人?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被拉去当替死鬼那么简单,这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个利用邪术杀人杀人的集团!
  
  我深吸了几口气,平稳了一下情绪,发讯息问他:“你找她干什么?”
  
  海狼回我:“我们谈过!”
  
  谈过?什么意思?谈过杀人?我犹豫着发了一条信息给他:“谈过什么?”
  
  没想到海狼回给我:“你说谈什么!”。我真被他气得要发疯了!这个集团的人太狡诈了,说话都这么闪烁其辞,不露半点蛛丝马迹。
  
  我无奈,也不明白,只好发给他:“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谈过什么”
  
  “谈恋爱!”,海狼用极快的速度回给我。
  
  我能猜到海狼在发送这几个字的时候,肯定是用手狠狠地砸在Enter键上,我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他们谈过恋爱?不会又是一个小野猫吧?我心想我怎么遇到的全是这么刚烈的女子呢?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几枚为爱而生的硕果全被我碰上了!
  
  “谈过怎么还找不到了?”,我发过去讯息,装出少不更事的样子。
  
  没想到海狼回我:“一直没见过!”
  
  网恋?!网恋都能死人?这也太疯狂了吧?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怕断了线索,只好假装关切地说:“网恋都是虚幻的,不用那么痴情吧?你不知道她住那里吗?”
  
  海狼似乎很激动,没有回答我后面的问题,而是发给我长长的一段话:“怎么能不痴情?!我爱她!我们有过约定!我们交换过定情信物!我们说好要白头偕老!”
  
  我一眼就扫到“约定”和“信物”两个词!心一颤,马上发消息问他:“你们什么约定?什么信物?”
  
  海狼回给我:“约定就是白头偕老!信物是头发和项链!”
  
  我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海狼果然也是一个受害者,被骗去了项链和头发!可是我除了清香茉莉之外从没寄给过别人这些东西啊。
  
  我飞快地打字,发消息:“你们交换过信物,邮寄吗?”
  
  海狼回我:“是”
  
  “地址呢?”,我问。
  
  “是一家医院,我去找过了,没找到人!”,海狼回给我。
  
  我的心怦怦直跳,手因为激动而颤抖,好不容易敲出字,发给他:“医院的地址!”
  
  “记不清了, N市”,海狼回过来。
  
  我只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人猛击一拳,血液翻涌简直就要从口中喷射出来!一瞬间整个房间都在旋转! N市——骆丹丹的老家!

这个可能性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直接让我陷入一种完全忘我的状态,丧失了所有的视觉和听觉,眼前是茫然的一片,耳朵里全是蜂鸣!一个个问题在我心里宛若一条条擦接而过的闪电——她为什么要害我?她有什么目的?她不是已经走了吗?她没走?在哪里?不会是,还在我的屋子里某个角落看着我吧?想到这里我感觉浑身一阵发冷。
  
  如果是骆丹丹,那她一定是从始至终都在监视着我,根据我的行动来采取相应的手段。我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装作一无所知,不然可能会加速事情的恶化。我机械地从桌上摸起烟盒,尽量假装出平静的姿态,可是由于太害怕竟然把烟叼反了,点着火抽了一口塑料味。我把整支烟按到烟灰缸里。想哼一首歌,可是又怎么都找不找调……
  
  看着还开着的和海狼的对话窗口,我想骆丹丹现在是不是就在我的身后引颈窥视?!马上伸手关掉了显示器,胡乱披上一件外套,想跑又不敢跑,四肢僵硬如同半身不遂刚刚恢复一样挨出了家门。出门之后一口气跑到大街上,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小青哥:“你快回来,我身上没带钱!”,小青哥忙问我:“怎么了?!”,我说:“你就快回来吧!我在小区门口,你不要回家!”,小青哥答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我站在街边急得手足无措,想了半天,又给大师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我也顾不上问好,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大师啊!这个人不答应我,我是不是要死了?没救了?”,大师那边静默了一会,好像是楞了一下,然后我才听到电话里大师问:“你找到那个人了?他不答应你?”,我忙说:“我不确定啊!不过很可能是那个人!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她肯定不会答应我!她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我听到大师对着电话吐了一口气,应该是叹息,过了一会才说:“要不这样吧!我师父晚上在家,你过来看看有没有办法!”。我心想原来你还有师父啊?你还没出徒啊?那你跟我装了这么多天的大拿干什么啊?!一边想嘴上一边说:“好好好!我晚上就去!”,大师又说:“这都是你自己许诺的,估计我师父也没办法,来看看吧!”,我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不过师父应该比徒弟有招数,这也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就算要淹死了也得抓着!
  
  挂了大师的电话,又抓耳挠腮的等了半天,小青哥终于回来了。我冲过去拉住小青哥就跑,边跑边说:“快!快去网吧!”,小青哥被我拉得一头雾水,一边傻乎乎地跟着我跑一边问:“去网吧干什么啊?!”,我说:“骆丹丹!骆丹丹要杀我!”。小青哥一听我这话,猛然站定,把我甩得一个趔趄,对着我一脸不解地问:“骆丹丹不是要救你吗?怎么又要杀你了?!”,我冲过去又把他拉住说:“你就别问了!快去网吧!我要上网找人!”……
  
  到了网吧,我又左顾右盼了一会,我现在精神紧张,总觉得骆丹丹好像是在跟着我,伸手摸了摸挂在胸前的护身符,情绪才稍微安定下来,找了台空机位,登录校友录。我要找一个叫方菲的同学,她在大学里和骆丹丹是好朋友——她应该知道骆丹丹毕业后的情况。
  
  找到方菲的手机号码,我拨过去……
  
  “喂,你好”,是方菲的声音。我还可以听的出来。
  
  “喂,方菲!我是何山。我跟你打听个事儿!”,我来不及和她客套了。
  
  没想到电话那边方菲却笑了起来,说:“哈哈!何山!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要和她寒暄一番,可是现在命都悬刀口上了,我哪还有有闲心跟她叙旧,直接说:“和你打听个事儿,骆丹丹,是怎么死的?”
  
  电话那边笑声消失了,沉默了一会才带着疑惑和冷漠说:“你不知道?”
  
  我一听就知道又坏事了,凭直觉问了句:“自杀?”
  
  方菲在那边“嗯”了一声,接着说:“喝水银,死得很惨。”
  
  我“啊”的惊叫一声,大脑停转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问:“她……她不是得了绝症吗?怎么会自杀?”
  
  方菲好像被我推进了不愉快的记忆,用带着凄楚的声音说:“不知道,刚开始还算乐观,不过后期变得非常抑郁……然后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么痛苦的死法……”
  
  我逐渐听不清方菲在讲什么,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瘫软下来。的确是骆丹丹,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又为什么要害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吗?
  
  别人姓何我也姓何,别人是H省人我也是H省人,别人多大我也多大,别人住哪我也住哪。可是别人玩弄了小野猫又甩了小野猫都没事,我好几年就没正眼看过骆丹丹,我为什么会这样?莫非真的是杀人放火儿孙满堂,修桥铺路断子绝孙?
  
  等我缓过神来再看电话的时候,电话已经断掉了。我暂时也没必要再打电话给方菲,她肯定也不知道骆丹丹究竟为何自杀究竟为何要害我,她的人性应该没有冷漠到眼睁睁看着同学死去而置之不顾。
  
  我把和海狼的对话,以及和方菲的对话都给小青哥复述了一遍。小青哥听完之后眼神比见鬼还惊恐,一个劲地抓着自己的后脑勺说:“不会吧?不会吧?”。我理解小青哥,他那幼稚的大脑不允许他理解这么复杂突变的世间百态。
  
  和小青哥在网吧里商量了一会儿,又要了两份炒面吃了,好不容易等到天色擦黑,急不可待地去找大师。到了大师家,我简单地把大师和小青哥彼此介绍了一下。大师说:“你找到那个人了?她不答应你?”
  
  我咧嘴苦笑了一下说:“极有可能是她,如果是她,她肯定不会答应……她好像就是要害我,从始至终……”
  
  大师见我这么说,没继续往下问,摇着头说:“我师父在家,你把事情详细和他说说,看他还有没有办法,你这是答应别人的,不在理上,我师父恐怕也不行……我估计……”。我能猜到他后面要说“没戏”。但是他没说出来,转头对着里屋喊:“师父!师父!”——原来上次我听到在里屋说话的不是他家眷,是他师父。
  
  里屋门开了,出来个穿背心的清瘦老头。
  
  我和小青哥一看见这老头,同时“啊”了一声,然后就呆住了——这个老头就是我和小青哥以前在天桥上碰到的算命先生!我在心里飞快地把小青哥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你他妈缺德往人家椅子上扔不倒钉,别说我这眼看着就是没救了,就算有救人家也不能救我了!你这做损让老子送命……
  
  我正呆若木鸡地在心里骂着呢,就听到身旁普通一声,忙一转头,只见小青哥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不说不动,就那么眼睁睁地盯着算命的老头,涕泪泗流!我心想你这人怎么这么熊啊?人家骆丹丹想要我的命我都没求饶,你不过是扎老头屁股两钉子,大不了让他扎回来,你还至于下跪吗?
  
  老头缓缓地踱过来,也没搭理我也没扶小青哥,从我们面前绕了过去,站在小青哥旁边,叹了口气说:“看你这么重情重义,我就试试吧。”

老头说完坐到一张摇椅上,合上双目前后摇晃着,对我和小青哥不理不睬,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我百感交集地低头朝小青哥看去,只见小青哥也正抬头看我。四目相对的时候,小青哥竟然调皮地对我挤了一下眼睛,把我弄得哭笑不得。我心想你这是影帝附身了吗?
  
  大师上前把小青哥扶起来,给我们两人让了座,然后先给他师父敬了杯茶,又给我小青哥各端了一杯,才坐到我身边,拍了一下我的大腿说:“何山,把你的事儿给我师父详细讲一遍!请我师父帮你看看”,说完还脸朝着我向他师父那边耸了一下眉,意思是他师父很难搞,让我说点好话。
  
  还没等我开口,老头说话了:“不用讲!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没救了!你答应了就不应该反悔!我横插一杠未必能成,还损我阴德!不过看在那个坏小子的份上,我帮你试试……”
  
  我和小青哥听老头这么说,都连忙站起来,可是嘴上咿咿呀呀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心想这是救命之恩,跪下磕两个头吧,好像太重太矫情了,说句谢谢吧,又太轻太没礼数了。大师看出来我的尴尬,站起来按着我和小青哥的肩膀说:“坐,坐……不用客气”,不过他特别看了小青哥一眼——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师父刚才还是说小青哥重情重义现在又说小青哥是坏小子。小青哥现在又不能解释给他听,只能不好意思地朝大师笑了笑。
  
  老头等我们重新坐定,咳嗽了两声,说:“有三个办法,但是三个办法一个比一个不在理上,你们也没必要一下全都知道,先从最简单的下手吧。”
  
  听了老头的话,我心里有稍许不快。有三个办法你说我没救了,你心也太狠了吧?还说我不在理上,那要害我的人就里上了?!不过嘴上自然不能把想些什么都讲出来,只是带着疑惑的口气说:“老先生,是她莫名其妙找上我,怎么还是我没理了呢?”
  
  老头冷笑了一声,说:“你答应了人家不是?”
  
  我犹豫了一下,不太情愿地说:“是”
  
  老头紧接着逼问了一句:“那你说什么是理?”
  
  “这……这……”这我还真答不上来了,什么是理?签字画押还是手按圣经?我总不能找阎王爷告状说别人诈骗吧?
  
  老头见我“这”不出来了,叹了口气说:“你去把他的骨灰盒给我拿来吧——我一辈子替人消灾解难,没想到今天要让人做刨坟掘墓的事儿!”
  
  我忙站起来,诚惶诚恐地对老头说:“老先生,我会记着您的恩德!我的确是不明不白就被缠上了,现在还连累了您老,这刨坟掘墓……”,刚才只顾着惦记自己的小命了,老头的话我压根就没功夫深思考,“刨坟掘墓”这四个字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我才意识到老头让我干什么,心中一凛,接下来要说什么也忘了,脱口而出:“啊?!不会有黑山老妖吧?!”
  
  老头“嗯?”了一声,从摇椅上坐起来,好像是没听清我说话一样,问:“什么妖?”
  
  我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往出瞎扯什么黑山老妖?!马上改口说:“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老头又躺回到摇椅上,不紧不慢地说:“能有什么危险?就是一个木头盒子,你的东西应该就在里面!”接着又问我:“那是你什么人?”
  
  我忙回答:“是我同学,是我同学!”
  
  老头又长叹了一声,说:“看来你真的没救了!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学生,哪能会这个?!后面应该有人啊!你们去了也未必能找到他的骨灰……不过,试试吧……试试。”
  
  我听老头这么说,刚有点温度的心又凉下去了——我和骆丹丹四年同窗,虽然没搭理过她,但是也没见她有什么异常,怎么可能在毕业两年后就会这种东西?而且现在最要命的问题又来了,到底是不是骆丹丹?她有害我的理由吗?难道我是被她随机选中的?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命悬一线,宁可错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如果真能找到骆丹丹的骨灰盒,是她也就罢了,她处心积虑在大学里就拿了我的东西,毕业后还换着ICQ用Ophelia这个名字骗我,生死相搏,两不相欠!万一真的不是她,大不了我给她重新风光大葬一次!
  
  老头站起来说:“你明天就去拿吧!你时间不多了!”,说完就一边敲着背一边往里屋走去,看样子是要回房休息了。
  
  小青哥马上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老先生……那……那天对不住您了啊!”
  
  老头也没转身也没住脚,抬手摆了两下说:“我看你面相好,那天想给你说点吉祥话换两个赏钱,没想到你这个小子是个坏心眼!”
  
  大师惊讶地朝我看了一眼,显然他已经听出来我们和他师父曾经见过。
  
  我也没心情先给他解释这个,焦虑地问:“第一个方法都是让我刨坟掘墓,后面的方法不会让我杀人吧?”
  
  大师说:“谁知道?!”
  
  我看大师确实也不知道,不然他也成师父了,把脸凑过去小声问:“你师父怎么跑天桥上算卦去了啊?!”
  
  大师看他师父已经进屋关上了房门,撇了撇嘴说:“谁知道,他就好那口!说只渡有缘人,你们在天桥上见过他?”
  
  我说:“是……”
  
  显然老头和我没缘,不然那天他直接就渡我了。现在我只能靠小青哥的面子了,也不知道他和小青哥有没有缘……

我和小青哥怕被骆丹丹知道行踪,也不敢回家,在旅店将就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直奔N市——N市距离我这里不算远,三个小时的车程。在车上打电话给方菲问了骆丹丹家的住址,下车后按照地址找过去,见到骆丹丹的父母。两位老人神情落寞,一副心如死水的样子,老年丧子,估计这辈子也乐不出来了。
  
  我又重复了一遍用过的谎言,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骆丹丹的同学,刚从国外回来,惊闻噩耗想去骆丹丹墓前拜祭一下。老人还没等我说完就已经泪眼婆娑,拉着我的手连连说难得我有心,不忘旧情还特意过来看看丹丹,直把我说得也忍不住伤心动情。
  
  本来只是打算寒暄几句就直接去墓地,没想到老两口看天色正值晌午,非要留我和小青哥先吃午饭,实在推辞不过,帮着打下手,一起准备了几个素菜。吃饭的时候也只是聊了聊老人的近况,不敢提骆丹丹,怕惹老人伤心。
  
  吃过饭,骆丹丹的父亲执意要亲自带我和小青哥过去,我们百般搪塞,骆丹丹的父亲却说自己也想去看看。既然他这么说了,我只好作罢,偷偷在茶几上压了几百块钱,跟着骆丹丹的父亲出了门。
  
  在路上我尽量避免谈起骆丹丹生前的事情,因为我知道每提一次“骆丹丹”这个名字就会多勾起一次老人痛苦的回忆。最后实在是情非得已,不得不问:“丹丹生性活泼,怎么会在最后……做出这种傻事?”
  
  骆丹丹的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好像又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一样,悲戚地说:“我也不知道,后来她在病床上整天抱着笔记本电脑,也不听别人说,也不让别人看……后来就……哎!”
  
  我忙问:“那她的电脑呢?!”
  
  “电脑我后来找人看过,什么都清空了!”,老人无奈地说。显然他知道他女儿的死与电脑有关,只是他没有提早发现苗头。没能让自己的女儿平静地离去,而只能看着她选择了这么决绝残忍的方式作为告别,骆丹丹的父亲心中一定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到了陵园,只见衰草青黄斑驳,树木横斜,满目的萧索和凄凉。
  
  在骆丹丹的墓前,我单膝跪在地上,把在门口买的一束白菊花摆了上去。看着那片薄薄的石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上面骆丹丹的名字。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的一点误会和少年的偏执,我和骆丹丹可能已经结成眷侣,这块墓碑也是由我来立吧?上面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刻着“亡女骆丹丹”,而是应该刻着“爱妻骆丹丹”。命运只因为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与它原本的方向背道而驰,该有的一段姻缘,如今却变成一场孽债……也不知道骆丹丹最后受了什么人的蛊惑中了什么邪,竟然临了还要害我,逼得我一定要要在半夜来掘她的坟,偷她的骨灰……也不知道算命的老头会用什么样的手段,说不定会让她灰飞烟灭吧……
  
  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那里感慨了多久,被骆丹丹的父亲扶起来,感觉秋风一吹,脸上凉凉的,竟然是不知不觉流泪了。
  
  偷偷观察了一下地形路线,从陵园出来,怕骆丹丹的父亲又要送我们去车站,只好撒谎说还有同学在N市,想顺便去看看,这才和骆丹丹的父亲辞别。
  
  回到市区找了一个小旅店住下,又到五金店买了两根撬棍。我也不知道放骨灰盒的墓穴是什么样子的,担心里面有爬虫之类的东西,又买了两副塑胶手套。
  
  晚上叫了辆车,和司机说到陵园附近的一个加油站,没直接和司机说去陵园。半夜三更去那种地方,别人不敢送不说,我们手里还拿着工具,万一出事了这司机还成了目击证人。我在车上一边提心吊胆还一边想:挖别人的应该坟算什么罪呢?

下了车,我和小青哥沿着马路走到陵园,也不敢从大门进去,两个人顺着墙根慢慢往前摸索,想找个围墙不高的地方爬进去。荒郊野岭,天上只有一弯月牙,现在又被连墙带树地挡着,我和小青哥周围一片黑咕隆冬,仅仅是两步之遥,我就只能辨出小青哥模糊的背影。小青哥在前面,被蒿草绊得“啊呀啊呀”直叫。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微矮点的地方,小青哥先帮我爬到墙头,自己才爬上来。我们两个人骑在墙上借着朦胧的月光四下看了一看,只见那些成群成簇的墓碑,掩映在矮树低草之间,映照着惨白的月光,显得无比幽寂。偶尔一两声秋虫的鸣叫,更让人觉得此处已经不是人世。确认陵园里没人之后,我双手一撑跳了下去,没料到墙里的地面比墙外低了不少,我毫无准备直接就摔得趴到了地上。小青哥也没看看我是什么状况,紧接着也跳了下来,正好踩在我的后背上,把我踩得“啊呀”叫了一声。
  
  我小声地骂了一句:“你他妈瞎呀?!”。没想到小青哥却躺在地上拉了一下我的裤脚,发出“嘘——”的一声。我一听就知道有情况,赶紧伏低,紧张地四下张望——恍然见到远处那些黝黑耸立的墓碑之间,竟然若隐若现的有鬼火闪烁飘忽。火葬怎么会有鬼火?!我心里一惊,低声问小青哥:“萤火虫吧?”。小青哥没回答,悄悄地说:“看看再说!”
  
  我和小青哥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不动地趴在被夜露打湿的枯草里。那些鬼火似乎不太像萤火虫,因为移动的速度很慢,闪烁的速度也比萤火虫要快。正在我和小青哥揣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鬼火突然一个接一个的灭掉不见了……
  
  小青哥见鬼火消失了,立马爬了起来,用脚踢了我一下,说:“快!”。我虽然还想再多趴一会看看有没有危险,可是小青哥已经站起来暴露了目标,我再趴下去也没什么用。一骨碌也了爬起来,猫着腰跟在小青哥的后面,按照白天的记忆蹑手蹑脚地跑到骆丹丹的墓前。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先拜上几拜,小青哥已经动手开始撬墓了。我们两个以前谁也没有研究过这玩意,也不知道上边的水泥板到底要怎么才能弄起来。小声地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是有活动的卡口,小青哥认为有理,马上跪到地上,沿着水泥板就用手指摸索了起来。我怕有什么虫子咬着他,把塑胶手套递了过去,没想到小青哥一抬手就把手套给我打飞了。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机关,两个人把撬棍插进去——可是稍一用力,就发出铁器滑过石头那种“刺——”的声音,在死寂的黑夜里面听起来格外的响亮!还惹得不知道什么大鸟怪叫一声,扑棱着翅膀从树丛中飞了起来。
  
  我和小青哥四下张望着停了一会,然后两个同时慢慢用力——水泥板发着“滋滋”的声音被我们两个抬了起来移到了一边。
  
  小青哥丢下撬棍,趴在地上用手往墓穴里胡乱一划拉。我忙问:“有没有?!”。小青哥低声兴奋地说:“有!有!”,然后整个人趴在地上,双手从里面抱出来一个方形的盒子放在地上。
  
  我看骨灰盒已然到手,连忙和小青哥一起把水泥板重新盖了上去,抱起骨灰盒就要走。小青哥立马低声说:“不行不行!”,然后蹲下去,一手攥着两根撬棍,一手把碎草碎土往水泥缝上扫,看样子是想掩盖水泥板被动过的痕迹。
  
  我连忙催他:“别弄了!”。可刚说了一句,就看到刚才那种鬼火又在不远的地方出现了,而且正在用比刚才要快的速度朝我们接近……我楞楞地看着那些鬼火,等到能够看清那鬼火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磕磕巴巴地说“快……快……”,然后猛然大叫一声“快跑!”
  
  小青哥听我这么一喊,嗖的一下站起来,把两根撬棍往远处一甩,直接就窜了出去了,反而把我拉在了后面。我们也顾不上被发现了,直接就从陵园的大门冲到马路上,一口气跑了老远,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瘫坐在那里。
  
  小青哥气喘吁吁地问我:“你刚叫什么啊!吓死我了!”
  
  我丢了魂一样,哆嗦着说:“那些鬼火……是……是……眼睛……”

小青哥看我神情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也有点紧张地问:“真的?!”
  
  我低声说:“是!好几个呢!全身像黑烟似的,就他妈的眼睛放光!我们快走吧!别让他们跟过来!”
  
  我说完站起来脱下外套,把骆丹丹的骨灰盒包起来系成一个包裹,提在手上和小青哥朝马路快步走去。刚才跑了一身的汗,现在被冷风一吹,两个人都冻得都浑身哆嗦。
  
  这鬼地方人烟稀少,偶尔驶过一两辆汽车还都是跑长途的货车。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人家看到我和小青哥招手不但没停,反而加速开了过去,气得小青哥直骂娘。我和小青哥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同时咧嘴苦笑,也怪不得出租车,我们两个人都灰头土脸好像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我手上还提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在陵园附近谁敢拉这样的客人?
  
  没办法,只好步行。运气好就搭上车,运气不好就只能走回市区。一路上我们两个也没怎么说话——我被刚才那鬼火吓得够呛,满脑袋都是那个东西,小青哥没看见不觉得害怕,时不时还哼哼呀呀的,走了一会儿还问我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把我气得直叫他闭嘴。
  
  两个人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听到后面汽车鸣笛的声音,回头用手遮住眼睛,挡着直射过来的灯光一看,竟然是一辆出租车正疾驰过来!马上招手拦车。出租车开到我么身边一和急停。我心里一边暗自庆幸一边伸手就要去开车后门。我平时坐出租车从来不坐前边,觉得危险。这次也不例外,可是我刚握到门把手,突然想到我们现在是在N市,我不知道自己要去的那间旅店在什么路上,只好转身去开前门,打算坐在前面给司机指路。
  
  就在我打开车门,刚要扭身往车里钻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司机有点不对劲——他面黄肌瘦目无表情,不说也不笑,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我,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把我吓得急忙停了下来,手扶着车门进退两难也盯着他。小青哥见我开着车门却不上车,觉得奇怪,走到我身后往里面一瞧,也呆住了。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我才明白过来,往后一推小青哥,“砰”地一声就把车门摔上!
  
  我背抵着小青哥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站定,想跑可没地方跑——往前跑?他开车一下就追上我们了,往后跑?后面更多!就在我和小青哥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出租车突然一个加速,开走了!这个情况把我和小青哥弄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司机在搞什么东西,如果他是被鬼上身,直接开车把我们撞死就完了,干嘛要唱这么一出?如果没有被鬼上身,那他也肯定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抑郁症患者,反正不是正常人!
  
  我们两个人也没时间深究这个司机,只是边走边骂。其实我心里知道司机十之八九是鬼上身了,可是小青哥不知道,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但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脏东西他都没见过。
  
  发生了刚才的事情之后,我们两个尽量靠着路边走,听到后面有车声马上就躲得远远的。累死累活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走到市区稍微繁华的点的地方搭上车。回到旅店的时候老板早已经睡了,被我们敲门吵醒,嘴里嘟嘟囔囔揉着眼睛,也没仔细看我和小青哥的样子。我和小青哥趁他不注意赶紧钻进了房间。
  
  两个人又困又累,可浑身是土,不洗一下又不行。打开淋浴蓬头用手一试,流出来的都是冷水。对付着冲了澡,小青哥倒头就睡。我却坐在床上看着骆丹丹的骨灰盒发呆——把这个玩意放在哪里呢?思来想去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合适,眼不见为净,伸手拿了个衣架把它扒拉到了床底下。
  
  关上灯躺下,可是由于刚才过于紧张兴奋,现在毫无睡意。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浮现出那些带着鬼火一样眼睛的“人”还有那个出租车司机。撑了半天,最后终于有点困了,睁着的眼睛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可就在我感觉自己刚要睡着的瞬间,隐约听到床底下发出“吱——吱——”,就好象用手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我一个激灵,绷紧全身的肌肉,仔细地侧耳倾听——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除了小青哥均匀的鼾声,房间里一片寂静。
  
  我心想是不是自己太紧张,出现了幻听?刻意用力翻了个身,背对着小青哥侧身而卧。可是就在我又要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那个声音又传了出来!我悄悄把手伸到背后推了推小青哥,听到小青哥的鼾声止住了,我把手朝床下指了指,也不知道小青哥看没看到。
  
  我心里揣度着怎么应付这个情况。电灯开关离我还有点远,一定要起身才行。下床?万一被床下什么东西一把抓住脚腕可就惨了,更不可能直接把头探下去看,这更危险!正在我左向右想想不出来办法的时候,小青哥的鼾声又响起来了——他压根就没醒!
  
  我心一横,猛地坐起来把身体长长地探出去一把按亮电灯,又狠拍小青哥一掌,这些动作简直是在同一时间完成!小青哥被我拍醒了,睡眼惺忪地张口就问我:“怎么了?!”。我没答话,用手指指了指下边。小青哥看了我的动作,立马也清醒了。两个人比划了一下手势,同时跳下床伸手把垂着的床单掀了起来!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在我们两个迷惑着不知道该不该采取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一只耗子“刺溜”窜了出来钻进了卫生间…...
  
  小青哥无奈地朝我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倒在床上用被子把整个人蒙住给了我一个后背。我看着他,觉得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眼见外边天色都已经发白,心想干脆就坐到天亮算了……

两个人第二天一大早退了房,到外边买了一个帆布包,又问店里要了好几个塑料袋,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骆丹丹的骨灰盒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严严实实。到了车上,我因为昨天一夜没睡,困得不行,想让小青哥抱着骨灰盒。没想到小青哥却两手举过头顶,嫌恶地一个劲往后躲,嘴里还连连说:“拿走拿走!”。我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矫情呢,昨天给你手套你都不带,空手就往出搬,今天包的这么严实,还恶心成这样!青天白日的,我自己也不怕,干脆就把骨灰盒放在腿上,佝偻着腰把头枕上去睡了一路。
  
  下了车直接到大师家。大师看到我们果真把东西弄回来了,眉开眼笑地替我高兴,伸手把东西接了过去,也没打开看,挺庄重恭敬地摆到椅子上,又在上面遮了一块黄绸子。不过大师的老师,也就是算命老头不在家,估计又到天桥上找有缘人讨喜钱去了。
  
  我和小青哥想去天桥上把老头接回来,却被大师拦住了,说他师父常年如此,怕我们两个人冒冒然去了惹他师父不高兴。没办法,只好在大师家干等。闲聊的时候我把那些鬼火和出租车司机给大师讲了一遍,我说他们如果想弄死我,应该有很多机会,怎么总也不下手,就弄些妖蛾子?
  
  大师一本正经地说:“鬼和人一样!就算是地皮流氓,也都想占在理上。他们要你死也不急在一时,反正你都答应了。追你应该是只想知道你是谁。”
  
  “知道我是谁?”我重复了一遍,随后心里一惊,那个被鬼上身的司机看了我和小青哥半天,早把我们的模样记在心里了。这么说,骆丹丹现在也应该知道我去偷过她的骨灰了?还真他妈是一个集团啊?!本来还不想撕破脸皮,大家都出阴招,现在这就算明刀明枪地干上了。
  
  要是没有大师这个贵人,我现在还稀里糊涂地等死呢。现在剥茧抽丝,终于有点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就是我签了一张带有欺骗性质的合同,但是合同依然具有法律效力。至于是谁定的法律,估计大师的老师也整不明白……
  
  老头到晚饭时间才回来。他一进屋,我就和小青哥忙迎上去,连帮着拿东西带问好,要多殷勤有多殷勤。老头却没搭理我们,直接走到椅子前面,把黄绸子一掀,轻车熟路地把骨灰盒打开,然后眉头一皱,“咦——”了一声。我和小青哥心想这又是有什么变故啊,连忙凑了过去——只见盒子里只有骨灰而已,哪有什么别的东西?!
  
  是不是有什么落在了墓穴里,我和小青哥没拿出来啊?两个人正抓耳挠腮地想着呢,就见老头用手指捏了一点青白色的骨灰,放到嘴里尝了一下。我和小青哥看到他这个举动,同时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呃”的声音。我心想这个老头怎么这么变态啊,不但喜欢算命还喜欢吃这个!老头却没留意我和小青哥的反应,张口说道:“这不是人的骨灰!”
  
  啊?!老头这句话把我和小青哥惊得同时倒退一步!舍生忘死偷回来个假货?!两个人顿时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在了那里,想死的心都有。
  
  老头看见我们两个这样子,也略带失望的语气说:“背后肯定有人的……骨灰是找不着了!”
  
  这么看来,要害我的必是骆丹丹无疑,不然不可能放个假骨灰在墓穴里面!原来她早就料到我们会走这一步。
  
  我无奈地站在那里唉声叹气,不知道怎样才好,就听老头问我说:“你确认他不会和你和解吧?”
  
  我有气无力地说:“应该不会,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可能,她也不至于这样处心积虑。”
  
  老头犹豫了一下,冷冷地说:“那就只能用第二办法了!拘住他!”
  
  我心头一喜!对呀,还有两个方法呢。虽然我不知道拘住他是什么意思,也连忙说:“好!好!”
  
  老头咂了一下嘴,声音转为低沉,说:“第二个方法更损阴德!拘住他逼他答应,不答应的话,就让他在你有生之年不见天日”,顿了一会,接着说:“就好比把活人放在火上炙烤几十年……”
  
  我听完老头这段话,身上一寒。我还以为老头最多也就是让骆丹丹灰飞烟灭,哪想到竟会如此残忍?!我还没弄明白骆丹丹为什么要害我,万一她是被人胁迫呢?再说就算骆丹丹是存心要我的命,我也狠不下心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对付她啊。
  
  老头见我犹豫,知道我在想什么。踱到我的身后,说:“你回去试试吧!拘到他,他自然会答应,就怕他现在已经躲起来了……他在暗处啊!我过去他更不可能出来!”
  
  我刚才还在替骆丹丹担心,以为要抓她不过是手到擒来,哪料到老头的意思竟然说现在想找到她都不容易。我自己的坟我都哭不过来了,哪还有闲心哭乱葬岗子,忙问:“拘到她,她就不会找我了吧?!”
  
  老头冷笑了一声,说:“债主都没了,谁还问你要债?!”
  
  “那怎么拘啊?!都找不到人!”,我急得都快哭了。
  
  老头却悠悠然地说:“想办法,让她上你的身,然后用‘铁松’给你的护身符套住脖子!”,我到现在才知道大师原来叫“铁松”,朝铁松大师那边看了一眼。铁松也对我点了点头。
  
  “可是她上了我的身,我就被她控制了啊,还怎么带护身符?!小青哥和你们又都不在的!”,我都被老头弄糊涂了。
  
  老头回答说:“所以要快!他一上身你就要动手!”
  
  “那我怎么才能让她上我的身啊?”,我又问。
  
  老头说:“他为什么找上你我不知道,但是他提早找上你,应该就是要护住他的替身!你这样吧……”
  
  听了老头的话,我觉得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无奈地点了点头。

晚上在老头那里吃的饭。小青哥买菜,我和铁松大师下厨。自从和铁松大师认识以后,我逐渐意识到命运的玄幻——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我永远也不会想到曾经暗恋的女孩会在若干年后与自己兵刀相见,而被小青哥扎过屁股的老头现在却淡然地坐在对面出手相助。
  
  饭桌上我象征性地给老头敬了三杯酒,不想做的太过,怕别人觉得我贪生怕死被看轻了。小青哥却不断地给老头夹菜,一副奴才相。而且老头跟小青哥好像还真挺还对心思,也忘了前仇,两人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在那里有说有笑。
  
  酒足饭饱之后,我和铁松大师两个人收拾了碗筷。本来想把那个假货连盒带包一起砸碎扔掉,可是老头却只让我把灰倒掉,留下了盒和包。反正他不怕晦气,留着还真有点用。
  
  收拾停当,铁松大师拿了一个灰布褡裢,把一些零零碎碎的法器装在里面,斜挎在肩上,然后三个人一起回到小青哥的住所。铁松大师第一次来,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从褡裢里掏出一个黄铜的罗盘放在地上,来回摆弄了几下。我和小青哥也弯腰过去看,只见罗盘的指针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虽然不懂,但是见到这种情况也猜到屋子现在应该很干净,骆丹丹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小青哥伸出手,用指尖在罗盘上敲了敲说:“坏了吧?”,被铁松大师把手打开,瞪了一眼。
  
  没找到骆丹丹,大家都有点泄气。小青哥自己到楼下买了一些啤酒小菜上来,三个人边吃边聊。几杯酒过后,铁松大师又让小青哥去煮几碗米饭。我和小青哥对视一眼,心想刚吃过饭,你这也没做法没出力啊,怎么就饿了?小青哥也没问,起身去了厨房。
  
  到了半夜时分,铁松大师吩咐小青哥去盛三碗米饭出来。我忙说:“我不吃!”,小青哥却犹豫了一下说:“我吃一碗吧!”,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真的想吃还是要陪陪铁松大师。铁松大师听了我们的话,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说:“不是给你们吃的!野鬼都会聚在十字路口,特别是白天车水马龙,晚上人烟萧索的路口。附近有没有这样的地方?”。小青哥想了一下说:“小区旁边就有一条省道和马路的交叉口,那里撞死过好几个人,晚上没人敢走”。铁松大师忙说:“很可能都在那里!我们去找找!”,说着从褡裢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让小青哥把米饭端过来,从小盒子里捏出一些好像香灰样的东西撒在米饭上面,又叫小青哥找了一个纸箱子,把米饭放在箱子里,亲自端着。三个人下楼出了小区大门。
  
  到了小青哥所说的十字路口,果然是一个行人都没有,时有几辆汽车也都是风驰电掣快如流星。大师选好了位置,把米饭拿出来摆在地上,又拿出几张黄纸,围住饭碗之后烧了,然后四下看了看,领着我和小青哥钻进了不远处的一簇矮树丛。
  
  三个人在黑暗里面挤来挤去,适应了微弱的光线之后各选了一个能看到外面的位置蹲好,紧张地朝外边张望。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小青哥那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想,你又什么都看不到,在那里眼巴巴的瞅什么啊?!小青哥自己好像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铁松大师,低声说:“你怎么能看到?!”。铁松大师没看他,用手指做了一个擦眼皮的姿势,然后把手掌摊开——手里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小青哥焦急地小声说:“什么啊?给我擦点,给我擦点!”。铁松大师还是紧盯着米饭,压着嗓子用气声说“尸——油——”。听了大师说出这两个字,我浑身皮肤一阵发痒,怎么什么邪性玩意都有啊?!小青哥也不知道是没听清铁松大师的话还是压根不理解“尸油”和“润肤油”有什么差别,还是捅着铁松大师,一个劲的说:“给我擦点!给我擦点!”。铁松大师被他缠的没办法,很小心地打开瓶塞,用手指按住瓶口摇了摇,然后在小青哥的两个眼皮上各抹一下。抹完之后,小青哥立马来了精神,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往外边看,一边看还一边嘟囔:“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啊!”
  
  就在小青哥喋喋不休的时候,铁松大师突然用胳膊轻轻地碰了我和小青哥一下。我悄悄拨开挡在前面的树枝,循着铁松大师的目光看过去——路灯断续的省道上,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瘦高个,正在用一种很僵直的方式慢慢地朝我们这边走来。那些偶尔驶过的汽车,都亮着大灯,却好像完全看不到他一样,紧贴着他的身边呼啸而过。
  
  我正看得吃惊,感觉铁松大师又碰了我一下。再朝另一个方向看过去,原来那边也出现了一个样子差不多的人,悄无声息地缓缓而行……就在不到五分的时间里,从各个方向不知道什么地方已经冒出来四五个轮廓差不多的人,都晃晃悠悠地往米饭那边移动,而且人数好像一点点的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在增加……
  
  铁松大师不断地用极低地声音问:“有吗?”,我也不断地用同样的音量回答他:“没有!”
  
  就在我和铁松聚精会神地在在众人当中辨识骆丹丹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个人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还以为是小青哥被吓破了胆在揪我,可是一想,不对呀!我右边是铁松大师,铁松大师右边才是小青哥,怎么有人拉我左边的衣服?扭头一看,差点被吓得跳了起来,全身一哆嗦,已经到了嗓子的一声惊呼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我的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过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一脸死灰的颜色,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正无声地半张着嘴,好像在等我喂食一样!
  
  铁松大师和小青哥都察觉到我这边剧烈的一抖,同时扭头看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该怎么办才好,就听小青哥“妈呀!”一声惨叫,兔子似的一蹦老高,直接就从矮树丛里窜了出去,扭身就往小区那边跑。小青哥这一跑,把我也弄毛了,跳起来紧跟着他一路狂奔而去。我也顾不得铁松大师了,反正他会捉鬼,对付这么一个小鬼应该绰绰有余!没想到我和小青哥刚跑了不远,就听到铁松大师就从后面“啪啪”追了上来。三个人一直跑到小区门口才各自靠在铁门上弯着腰呼呼大声地喘息。小青哥嘴里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等到稍微缓过来一点,也管不得小青哥,气喘吁吁地问铁松大师:“你跑什么?!你不是会捉鬼吗?!”,大师咧着嘴看着我,眉毛眼睛挤在一起,咽了口唾液才说:“我不会!我就是帮你找人!我师父才会!”

三个人白忙活了一场。我和铁松大师都见过这种事情,只是惊,倒没什么后怕。小青哥就不行了,他第一次见,吓得站在那里额头上不断地渗出冷汗,擦也擦不干。我担心小青哥,忙问铁松大师:“小青哥没事吧?”。没想到铁松大师突然脸色一变,从褡裢里摸出以前割我手指用的那种银色小刀,面相凶狠地朝小青哥一步步走去。铁松大师的这个举动把我和小青哥弄得僵在那里,直到铁松大师已经逼近,小青哥才双手握拳做出一个格斗的动作,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干什么?!”。没想到铁松大师听到小青哥说完这句话,放下刀呵呵一笑,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带着戏虐的语调说:“我试试你!”。我和小青哥这才明白过来,铁松大师只是想看看小青哥的反应还正常不正常,有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两个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过小青哥还是埋怨地对铁松大师抱怨:“你还是试试你自己吧!”,边说边吐着口水把刚才涂在眼皮上的东西擦掉。
  
  我和小青哥又站在那里和铁松大师说了一会话,议论了一下刚才的场面,情绪都渐渐地缓和了下来,本来坚持要铁松大师留宿,可是铁松大师不放心他师父,一定要回去,直接在下边搭车走了。
  
  我和小青哥目送了铁松大师离开,转身回到小区。此时已经过了午夜,所有的人都已经进入梦想,家家户户的窗子里面都凝聚着浓重的黑色。稀疏的树木被路灯投影在地上,枯叶被风吹着,沙沙作响。已经快是深秋了。我从前是论年数来计算生命,现在恐怕要论天数了!
  
  我边走边对小青哥说:“再找不到她我就玩完喽!”,我尽量用上一种洒脱的语调,不想让小青哥担心,可是不说出来又觉得憋得慌。
  
  小青哥安慰我说:“一定可以的!”
  
  我呵呵一笑,调侃小青哥:“你这种励志好像没啥用啊!”
  
  小青哥没再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团漆黑。两个人摸索着踢踢踏踏地上了楼,小青哥在前我在后,可是就在小青哥已经开门进屋,我也紧随而入的时候,我身上突然产生一种与人擦肩而过而过的感觉——就好象门口站着一个人,或者是什么带有少量静电的东西,让我身体一侧的汗毛轻轻一竖。
  
  是骆丹丹?她此时就站在门口,一直在暗处监视着我们?躲藏或者尾随,伺机而动。
  
  进屋坐定之后,我也没和小青哥提及刚才的察觉到什么,捏了一小撮茶叶丢在杯子里,然后喊小青哥:“帮我拿开水!”。小青哥平时很少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情,跟我在一起总装大爷,没想到今天却非常顺从,一声不吭地走进厨房提了开水瓶出来,然后像斟酒一样从一个不合适的高度就开始倒水。飞溅的水花把茶叶都冲了出来!我刚想张口骂小青哥一句,可是一抬头就呆住了。正常人倒水肯定是注视着杯口,可是小青哥却是在注视着我的头,确切地说是正注视着我的脸,而且面带奇怪的微笑。那个微笑似曾相识,但绝对不是在小青哥的脸上见过……我直视着小青哥的眼睛,心脏狂跳,但是我没喊也没叫。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小青哥突然“哎呦”一声,猛地把开水瓶正了起来,同时不断地甩着右脚——开水溢出来流过桌面,滴淌在他穿拖鞋的脚上。小青哥嘴上一边咝咝哈哈地吸着冷气,一边疑惑地说:“怎么刚倒就满了?!”
  
  我看着小青哥笑了一声,逗他说:“胖小子想媳妇了吧?!呵呵……”。
  
  小青哥没搭理我,歪着脑袋嘀嘀咕咕地提着开水瓶走了。
  
  察觉到小青哥的异常了之后,我尽量掩饰着内心的焦躁,打开电脑,坐在沙发上开始心不在焉地看一档综艺节目的视频,同时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瞄着小青哥。
  
  小青哥则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手里正托着个苹果仔细地把玩着。他平时喜欢在睡觉前吃上一个苹果,懒得连洗都不洗一下,抓起来直接就啃,最后为了不用丢垃圾会连核都吃掉。没想到这次他看着苹果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从茶几上掂起水果刀,又饶有兴致地端详了一会刀刃,然后紧握着苹果用一种很不娴熟的手法,一下一下地开始削皮。
  
  我微微侧过头,斜眼盯着小青哥——他削得那么认真,那么用力,每削一刀都是先把刀抵在苹果上,然后猛地把刀往前推出去。削了几下之后还像是品鉴艺术品一样,把苹果举起来对着灯光来回旋转地欣赏一番……
  
  我心里开始有点慌了,对小青哥说:“嗨!你干什么呢?!”
  
  小青哥却对我咧嘴不好意思的一笑,说:“我怎么不会削苹果呢?”
  
  我冷冷地说:“我帮你削”,然后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水果刀和苹果,小心地削出一条长长的苹果皮。
  
  小青哥望着苹果皮,惊讶地说:“你可真厉害啊!”
  
  我也不知所谓地笑了一声,略带伤感地说:“我帮你削的苹果可多了去了!你都没注意?”
  
  小青哥没吭声,看着我眨了眨眼睛。静默了一会,突然说了一句让我吓了一跳的话:“我不想让你死……”

我开始暗暗后悔,不应该让小青哥跟着去十字路口去找骆丹丹,更不应该让他抹什么尸油。搞不好他的魂被吓飞了,现在被外力有机可乘。我突然觉得好多以前不屑一顾的民间说法,比如“叫魂”之类的东西,竟然会在我的身边被逐一验证……
  
  虽然我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是出自小青哥之口还是骆丹丹之口,但是我意识到骆丹丹已经开始暗示我,或者说是逼我!她不会杀死小青哥,这不合乎游戏规则,但是她可以借小青哥之手来杀我,这样就会让小青哥沦为杀人凶犯,不被枪毙至少也是个无期。如果我想要保住小青哥就一定要接受她的条件,那就是选择和她同样的方式自杀……
  
  我心惊胆颤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个人去找了铁松大师。我一直以为小青哥膘肥体壮的应该没事,哪想到越是彪悍的爷们儿越容易成为人间凶器!本想问铁松大师再借一个护身符,却被铁松大师噎了一句:“你以为是玻璃坠吗?我师父都没有!”。铁松大师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不妥,毕竟我们周旋已久,虽然还算不上知交,但是还有点情分,叹了口气说:“你上网找她当面锣对面鼓地说说,实在不行你就……”。我知道他让我“就”什么,反正自杀自尽自裁都是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