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麻将西征背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21:40:10

中国麻将西征背后
 作者:赵晓辉近日,有报道称,随着20世纪60年代的怀旧风席卷美国,许多美国人也开始喜欢上中国麻将,甚至成为人们热衷的娱乐活动之一。如同饮食、丧葬、服饰等文化现象一样,麻将也被视作具有独特内涵的文化符号之一,考察与麻将相关的文化现象,其中折射出发人深省的国民性乃至文化差异问题。

愉悦身心的益智游戏


麻将究竟何时出现,对此问题可谓众说纷纭。但麻将起源于中国,被视为国粹,这点是不容置疑的。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无论市井百姓,还是社会名流,都与麻将结下了不解之缘。许多人对此有过尖锐批判,如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胡适,他认为旧时中国三害:鸦片,八股和小脚,还应加上第四害,即麻将。胡适深感举国狂打麻将实乃“亡国之大害”,且云:“我们走遍世界,可曾看到哪一个长进的民族、文明的国家,肯如此荒时废业的吗?”


如今,旧时三害已成为历史陈迹,而被胡适视作第四害的麻将却在诸多国家日兴月盛,毫无衰歇之意。据报道,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麻将就曾风行美国,胡适当年留学异国时,即发现麻将竟成为当时西洋社会颇时髦的游戏,“俱乐部里差不多桌桌都是麻将,书店里出了许多研究麻将的小册子。中国留学生没有钱的可以靠教麻将吃饭挣钱”。当1927年胡适重游各国时,他却发现,麻将在西洋已成为架上古玩,少有人问津了。于是,胡适认为,但凡勤劳奋斗的民族是绝不会被麻将军征服的,故麻将军在海外招摇一圈之后,只好仍回故土做东方国粹。


但事实上,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麻将热在美国再度兴起,沉寂一时后,而今又有复兴之势。有数据表明,全美麻将联盟在全国各地的新会员不断增加,目前已增至约40万人。此外,玩家还可以上网在线玩麻将游戏,或者利用麻将网站寻找同好。麻将迷们时常兴致勃勃地聚集在酒吧、公园与咖啡馆里,一边吃喝聊天,一边大筑方城。


许多外国人认为,麻将是一种很好的益智游戏,有很强的趣味性、娱乐性,可以愉悦身心。国外有许多详述麻将打法的书籍和杂志。日本等一些国家还有专门研究麻将牌的团体以及定期举办全国性的麻将大赛。据“日本麻将竞技组织委员会”组织人员说,在日本,健康麻将正形成一股风潮,它与赌博、烟酒无涉,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症。


其实,撇其赌害,诚如梁启超先生所云,麻将不过是种“以趣味始,以趣味终”的游戏,与“劳作、艺术、学问”一样,此种趣味不宜放在道德范畴之内考量。那种视麻将为过时陈迹的观点,已落后于时代了。


阴阳相生的人生哲学


如前所论,麻将不仅是一种趣味丰富、技法多样的娱乐活动,同时,它还反映出丰富的哲学况味,在博戏过程中,牌运与牌技互补,人算与天算结合,如此刚柔相济,方能取胜。这不仅代表了输赢决胜的智慧,更是纷纭人性的呈现。


华裔美国女作家谭恩美(Amy Tan)的成名作《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讲述了四对母女之间的悲喜故事,作家将麻将所表征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理解运用到作品中,由此深刻展现了中西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小说题目“喜福会”即是麻将会名称。四位母亲,她们在上世纪40年代移居美国,同时也把喜福会传统延续了下来,这象征着故土精神的延续,同时也呈现了她们在异国独特的生存哲学。诸如,母亲钟林冬教女儿,“赢棋用不着十分聪明,要施展计谋”,“聪明人不逆风而行,中国有句话,见风使舵,刮南风,向北去,疾风无形”。这种如风似水、以柔克刚的赢家哲学,正体现在母亲们的麻将游戏中,表现在日常对弈、求学、处事中,如正面对抗,终将失败,改变策略,以短见长,才能出奇制胜。


美国著名剧作家唐纳德·柯培恩(D·J·Coburn)的成名作《洋麻将》(The Gin Game)则以小小牌局透视了社会与人性的多重侧面。两位生活在养老院的孤独老人,借打牌聊天消磨时光,他们隐秘的生命轨迹与内心世界,逐渐在牌桌上明心见性。两位老人,始而友好温情,后来却相互攻讦,由此我们看到了人与人之间无所不在的疏离与分歧,以及失败者内心的挣扎与无奈。


类似作品还有台湾导演杨德昌执导的电影《麻将》,该片展现了现代台北的众生相。在各色人等演绎的故事中,人们不知不觉沦为他人手中的棋牌,由此演绎了台北夜幕下悲欢离合的故事。我们注意到,片中的女性代表了一种超出男性控制的情感力量,既可能使男女关系走向终结,也会使二者之间恢复平衡。当然了,麻将元素仅出现在片尾,有四个外国留学生玩麻将的镜头一晃而过。此外,作为隐性的存在,它还象征了一种变幻不拘的人性与博弈关系。


古人云:观人于揖让,不若观人于游戏。由此,麻将桌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人生舞台,投入其中的人们,或果决自信,或优柔寡断,或得意洋洋,或气定神闲,他们智有高下,品行不一,无论如何,每个人在这项游戏中都是极为本色的出演。


众声喧哗的现代艺术


关于麻将文化,除以上所论,还有很多资深麻将迷们对其体现的价值理念有着极为精彩的概括。在麻将桌上,似乎任何一张牌都可以充当呼风唤雨的角色,同时也消解了参与者的社会身份和文化等级,体现了平等观念。麻将打法灵活多变,每个参与者都可以制定规则,则又意味着自由与变化。此外,麻将还与当代艺术打破常规的叛逆精神之间有着一定程度的联系。


2008年9月10日,美国加州伯克利美术馆与太平洋电影档案馆举行了一次规模宏大的中国当代艺术展,有90多位中国艺术家的120件作品参展,作品创作时间跨度长达40年。这次展览的重要缔造者乌利·希克(Uli Sigg),迄今为止世界上收藏中国当代艺术最丰富的收藏家,由于他的大力推介,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得以首次大规模在西方亮相,使中国艺术在国际视野中迈出了重要一步。颇引人瞩目的是,此次中国当代艺术收藏展被冠以“麻将”之名,这个名字饶有趣味,也许,正如很多老外把辫子、“文革”以及瓷器等视为典型的中国元素一样,“麻将”也正好迎合了西方对于中国的异域想象。此外,中国当代艺术中各立山头,众语喧哗的多样风格,包含多样可能的潜质,打破传统的叛逆精神,在某种程度上似与麻将的内在游戏精神颇有相似之处,将中国当代艺术命名为麻将艺术,似乎也不无道理。


同样在2008年,画家刘溢的巨幅油画《2008—北京》曾在纽约艺术博览会上引来无数参观者驻足观看。主画面是四位女性在玩麻将,赌桌布局为:两位金发女子与两位黑发女子,有论者认为此画寓意玄远,暗含中国、美国、俄罗斯及日本四国的利益关系。依刘溢之言:“艺术家就应该是关起门来折磨自己,打开门来吓唬别人。”此画颇有点惊世骇俗,无论其对于国与国之间博弈关系的表现是否恰当,但能将传统麻将元素融入现代绘画技法,可谓创举。


总之,麻将在我国一度有迷倒众生之势,是中国民间最传统的文化娱乐形式之一。甚至在艺术领域,麻将都不失为一种较活跃的艺术元素,我们也许并不喜欢这种游戏,但它却拥有独特的魅力与价值。



链接:名人的麻将往事


近现代诸多文化名人都与麻将结下了不解之缘。据资料称,学者辜鸿铭牌技较差,还因此获得“光绪(光输)皇帝”之雅号。而徐志摩则牌技不凡,据梁实秋称,徐志摩打麻将意态潇洒,出牌如飞,谈笑用兵,十战九胜。此外,徐志摩对鸦片与麻将还有过一番妙论。陈定山《春申旧闻》中载,徐志摩有一套哲学,是说男女之间的情和爱是有区别的,丈夫绝不能干涉妻子交朋友,何况鸦片烟榻,看似接近,只能谈情,不能爱,所以男女之间最规矩最清白的是烟榻,最暧昧最嘈杂的是打牌。


大学者胡适虽然写文批判过麻将,但仍可以算得上麻将爱好者,但其夫人江冬秀更是每战必捷的麻将高手。有一年在上海,胡适、潘光旦、罗隆基、饶子离饭后开局打牌。最后一圈,局势紧张。胡适的牌虽极好,但仍旧输了,他身上现钱不够,还开了一张三十多元的支票,在当时可不算小数目。


无独有偶,梁实秋曾写过《谈麻将》一文,但也不擅长此道。梁实秋自小家教甚严,读书时节,有次他向父亲问起麻将的玩法,梁父正色道:“想打麻将吗?到八大胡同去!”吓得他再不敢提“麻将”二字,也由此对麻将无甚好印象。每当他人酣战之时,他总是作壁上观,对此梁氏谦虚地解释说:“我不打麻将,并不妄以为自己志行高洁。我脑经迟钝,跟不上别人反应的速度,影响到麻将的节奏。我缺乏机智,自己的一副牌都常照顾不过来,遑论揣度别人的底细,干脆不如不打。”与这种平和的态度相比,文人中也有对麻将深恶痛绝的,据说鲁迅先生就从来不打麻将,鲁迅晚年住在上海,几乎天天听到邻居打牌的喧闹声,妨碍工作和休息,使他深感憎恶。类似逸闻趣事,都从一个极小的方面反映了文人个性与生活哲学。

(刊于《世界新闻报》)


电影《喜福会》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