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凡之辈队第四轮]花无百日好，小红一枝春-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花无百日好，小红一枝春
文/闲忙
这里说的小红，是《红楼梦》里的丫环小红。这个小红到底是谁呢？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只因“玉”字犯了林黛玉、宝玉，便都把这个字隐起来，便都叫他“小红”。这是书里的原文，我们从李纨口中知道小红是荣府管家林之孝的女儿。小红具体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以书里大丫头晴雯数落小红的一段话不难得知。在小红为凤姐取荷包回来的路上，晴雯一见她便指责：“你只是疯罢！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弄，就在外头逛。”
荣府管家林之孝的女儿小红，只不过是宝玉名下浇花喂雀弄炉的一个粗使丫环。不说给宝玉端茶递水了，原本就是进宝玉的屋子也不能。堂堂贾府大管家之女，有人会说小红有一个好出身。这么认为就大错特错了。林之孝是家奴，他的子孙按当时的规定是要世代为贾家奴仆的。所以，别看是管家的女儿，真正地小红还不如晴雯和袭人这些花几两银子买来的丫头好，买来的不想在贾府待了，赎身出去，就能恢复自由。
小红的出身并不好。她在宝玉众多的丫环里基本也没什么地位，这一点，以她负责的工作内容就不难得知。当然，这可能与她的长相平平有关，小红的长相在贾芸看来“生的倒也细巧干净”。在宝玉看来，小红“细巧身材，却十分俏丽干净”，都只不过是身材好皮肤白净。长相上的正面描写也只是“生的倒甚齐整，两只眼儿水水灵灵的”。小红是双眼水灵，身段苗条，皮肤白净，在美女如云的贾府丫环堆里说好是说不上的。
就算是长相不好，以她管家之女的身份，按理好歹也能混个能做“眼见的事”的位子。 可她偏偏没能在宝玉眼前做事。这一点的确令人费解。可能的原因之一是，她长相不够出众。第二，她虽是家奴的女儿，自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林之孝不舍得小红去做宝玉房里人。第三，宝玉房里的大丫环，袭人、晴雯等都是贾母指派的，不是胡乱看见哪个丫头好就能进去做宝玉大丫环的。贾母是比较喜欢袭人这样憨憨的，看上去本分靠得住的。以小红的伶牙俐齿爱表现，贾母多半是不喜欢的。更何况小红还是家奴的女儿。三个原因当中，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因为是管家的女儿，自小也娇贵些，做为贾府管事的小红的父母自然是知道家奴在贾府里的地位，虽然自己把小红看得尊贵，到底是没什么前途的。小红就算在宝玉跟前，了不起只能做侍妾，而侍妾的下场没几个是好的。这一点上，只要看看贾母、王夫人甚至是凤姐对赵姨娘的态度可见一斑。正因为有一对多年在贾府管事的父母，使得小红在一出生就被有意掐断了陷入妻妾纷争的可能。管家父亲只是在建好大观园，分派人手进去打理园子时，把小红分派在了怡红院。后来宝玉一干人等奉元春之命各自挑了住处，宝玉要了怡红院。这么着，小红才成了宝玉的丫环。
林之孝原本想着安排小红当个闲差，不做那些“眼见的事”，象打扫浇花喂鸟这样不易出错轻易不惹是非，又不是非得哪个人才做得来的事。等小红大起来，才好有机会抽身嫁人过自己的生活。因为小红的聪慧机敏做为父母自然是比别人更了解的。这么说有人可能会不理解了，比如说赵姨娘再没地位，也是主子。小红就算以后配了人还是家奴，终究是下人。关于挂边主子与有权的下人哪个更实惠，相信做为管家的林之孝心里再清楚不过。事实上，贾府内不说妻妾之争，就是丫环之间争宠邀功相互排挤之风都很盛行。袭人私下得了王夫人给的衣服，晴雯知道了就冷嘲热讽。小红替宝玉倒茶一节，秋纹和碧痕进屋只见宝玉一个人，心里就“老大不自在”，继而对小红再三挖苦讥讽，说她瞅着空子得了巧宗。加之凤姐打理府中内务，小红纵有浑身解数，怕也是抵不过。这是其一。其二，贾府后来发展到要节衣缩食，可家奴个个养得肠满肚肥。别的不说，单就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就有自己的房产。更别说荣府管家林之孝了。
生在虽为家奴却有实权的贾府管家家庭里的小红，懂事起就知道不少关于贾府里的事情，尤其是那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情。别人看上贾府的表面繁荣，独小红可以以一个卑微的家奴、一个粗使丫环的身份，说出“千里搭长棚，哪有不散的宴席”这样满是哲理的话，一直地，伺机而动。
有想法，是小红与大观园里的丫环小姐们的第一个不同。
正因为有想法，所以虽说只是粗使丫环，没什么地位，小红并没有安守本份，满足现状。在明知宝玉身边多是伶牙俐爪的同时，一直在寻找机会。小红为宝玉房中大丫环秋纹、碧痕，（当然也包括晴雯在内）不屑，她对宝玉的小厮们也很用心。书中贾芸因宝玉叫他进院去玩，去到茗烟处等时，在门外娇声叫“哥哥”的就是小红。小红以为茗烟在房中，本是叫茗烟的。没想到茗烟出去找给宝玉捎话的去了。回来撞见了小红，于是就势让小红捎话。小红来找茗烟有什么事情？或者说不是来找茗烟的，只是来找宝玉手下的小厮。据下文的叙述，隐约她是来找手帕的。叫小厮们留意一下她的手帕，看是掉哪儿了，哪个捡着了。一块手帕本没什么，小红借此机会过来宝玉小厮这里露个脸才是她的真正目的。或者也正是因为这次她才丢的手帕。总之，是有缘由的。
小红来宝玉小厮在的地儿并没有明说有什么事，却在这里意外撞见了贾芸。在茗烟当面介绍这是“廊上的二爷”，贾芸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半晌”小红才冷笑一笑说不让贾芸在这白等。小红很喜欢冷笑。这里听说廊上这个二爷叫贾芸之后，为什么要半晌小红才有所反应呢？这“半晌”工夫里，小红一准是在心里盘算这个贾芸到底是哪一房的，有什么来历和背景。盘算的结果自然是这贾芸是个不得势的，于是“冷笑”。接着看见贾芸很爽快地认同自己的观点，抬脚要走。茗烟又相当客气地让吃了茶再走。于是小红就在心里犯了嘀咕：茗烟为什么对一个不得势的贾家子弟如此客气呢，必有缘故。所以，直到后来，贾芸离开时 “眼睛瞧那丫头还站在那里呢”。
那么，小红真的就象有些人误解的那样是个淫婢贱女吗？当然不是。小红虽生为家奴之女，地位卑微，却并不自暴自弃，而是对未来满是希望，充满信心，一直努力试图把握机会，好证明自己。小红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书里没有正面描写。侧面描写是有的。小丫头佳蕙受袭人指派给黛玉送茶叶，黛玉打赏了她，她拿了赏钱回来尽数交给小红。小红当面“一五一十地数了收起”。当面数，还是一五一十地数，好确保不会数错，这足以说明小红为人的光明磊落，讲诚信。如果小红是那种贪图小便宜之人，见好就想得的，佳蕙断不会对小红如此信任。接下来，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跑来扔下花样和纸就跑，叫小红描出来。小红问起才说是绮大姐姐的。这事虽小也很说明问题。第一，描花样不光要细心还得要有耐心，小红还必是个心灵手巧的。第二，那小丫头扔下就跑，想来这样的事不是一回两回。而小红见她这样，问了是绮大姐姐的，这个绮大姐姐应该就是前面佳蕙提到的绮霰。小红赌气把花样掷到一边，她不理了吗？不是，她是往抽屉里找笔。可见，这事她遇见不是一回两回。这说明什么？一方面再次说明小红的地位低微，谁都可以使唤她。而更为主要的是这说明了小红的能干和热心。能者多劳，因为小红的心灵手巧，因为别人不如她，哪怕是别人偷懒不想干这样的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小红虽不乐意，但是眼见派给她的活，她也不撂挑子。从晴雯数落小红的话里我们不难得知，描花样子不是小红应该负责的。对仗义热心的小红来说，举手之劳的事，别人麻烦一下自己没什么，小红没有那么小器。
大观园里有想法者不乏其人，但是，真正付之于行动的却没有。和小红的伺机而动相比，袭人做为宝玉的大丫环就相当知足，基本没任何想法。袭人最初是贾母的丫环，后来跟了湘云几年，再后来才跟了宝玉。她跟谁心就一心只向着谁，这是她本份老实可靠最有力的证据。不是象小红这样，虽是粗使丫头，却不甘久居人后，明明有着早晚会散席的忧虑，却还要寻找“攀高枝”的机会。
更难能可贵的是，小红不光是想，她还行动了。她的擅于把握机会，让她的想法一步步得以实现。从越规给宝玉倒茶开始，被秋纹等人奚落而后知难而灰心，小红并没有在困难面前被吓退。在凤姐站在山坡上招手叫人的时候，有司棋等几个丫环在场，独小红“撇下众人”跑了过去满脸堆笑问什么事。凤姐之所以认为小红说话识趣就是这个原因，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眼色。
有想法，所以勤快。因为勤，所以有眼色。所谓心到眼才到。眼到了事情又办得漂亮，于是小红一下子赢得凤姐的赏识，一下子就成了凤姐跟前的心腹之人。实现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平步青云。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小红的成功无疑有力地说明了这个道理。
那么，书里这么多人，做为并不是女一号的小红她为什么就能成为发光的金子呢？前八十回里关于小红的描写是相当有限的。但是我们也要注意到，这么一个小红从她的出现，有了一大段由她展开的描写，才由秋纹和碧痕的眼告诉我们，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小红。虽然篇幅有限，但对小红的描写与刻画可谓不遗余力，细致传神。小红这个人物的塑造，虽然并不完整，却是血肉丰满的，出身卑微，为人平实，有思想，聪明机智仗义热心。她可以在于自己十分不利的处境里相势而动，以自己的聪明机智及时把握机会。从头回想起，小红能够顺利从一个粗使的下等丫头成为凤姐这样的心腹，最终跟贾芸夫妻同心靠的是什么，是勤奋！勤奋与机会！勤奋是自我养成的习惯，是生存之必须。而机会，很多时候是自己争取的。
相对小红来说，晴雯和袭人有更多机会，黛玉、宝钗更是。可她们多半满足现状，一直被认为是黛玉影子的晴雯临死时对宝玉说，只说是一辈子在一起的，不想生出这些变故（指抄检大观园，晴雯借机被逐）。这就明白地告诉我们，一直以来身为宝玉大丫环的晴雯是满足现状，不思进取的。说白了，包括凤姐、宝黛钗一干姐妹，没有哪一个意识到早晚会散席的。就连聪慧精明的探春，认识也只停留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层面。这跟她们在贾府里有一定的地位，醉心痴迷于眼前富贵不无关系。跟她们相比，小红有着清醒也更为深刻的认识。这跟她家奴的出身有关，因为出身的原因，小红一早就明白封建家庭里的等级森严，几无出头之日。
安于现状，醉心于眼前富贵的一个个下场凄惨。小红这样不甘人后，及时相势而动的，安然全身而退。由现存的脂评中不难得知，小红这一个在前八十回里着墨不多的人物，在后四十回里举足轻重。小红的成功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她成功了，在重重封建枷锁之下，处于奴役地位的小红通过自身的努力心想事成了。在红楼梦一步步去往树倒猴狲散忽啦啦大厦倾里，小红的发迹是光彩夺目振奋人心的。同时，小红也只是一介弱女子，她自然没有想着振臂一呼应者如云的英雄气，她所谋划的不过是一个让自己安身立命的长远之法。这种穷则思变的思想意识无疑于浊世的一股清流，好比仕途经济的浪潮汹涌里黛玉与宝玉奉行的凡事率性而为喜好随心，虽微弱但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