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舅舅吴晗(注)_____吴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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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舅舅吴晗(注)

———吴翠

 

吴晗的外甥女吴翠小时候过继给吴晗,吴晗视如己出。吴翠的口述文稿《我的舅父吴晗》,洋洋数十万字,道尽吴晗一家坎坷的人生。

从记事起,我就知道大舅妈袁震不能生育,我是过继给舅舅家的。

1957年“反右”运动中,我的父亲宋汝纪,被内定为极右分子,发配到青海改造。母亲随行去照顾父亲,带走我的两个妹妹,把我一个人留在北京,委托住在北京北长街90号的舅舅照顾。

那段生活中,舅舅给了我一个舒适的家。我最喜欢舅舅家的西厢房,这是一间小书房。书架上放满了文史、社会科学、文艺作品、名人传略等书籍,尤以线装藏书为多。舅舅说,只要我读完把书放回原处去,想读哪一本都可以;还说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问。

舅舅对我从不说教。在我参加高考的前夕,师大女附中要求考生报志愿,舅舅仍然不为我画框框、定调子,只是要求我好好学习,认真读书,根据自己的志愿爱好,好好作选择就行了。揭榜之后,我告诉舅舅我已经考取了清华大学工程化学系,舅舅、舅妈十分高兴,还给了我一个别开生面的奖励——舅舅专程带我到郊外的鱼塘钓了一条大鱼,回家做了一桌“一鱼多吃”宴。饭后,舅舅又送给我一支从国外考察时带回的圆珠笔和他新出版的历史人物丛书。

舅舅与京剧艺术大师马连良先生合编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实属新中国百花齐放的文艺园地中的一枝奇葩。历史剧《海瑞罢官》写真实的历史,演民族的清官。“文革”时,该剧却被打成“大毒草”,定了“为彭德怀鸣冤叫屈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反革命”的罪行。最后,舅舅被迫害惨死狱中,马连良先生也魂归九天。

在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首映式那天,舅舅安排我坐在观众席上看戏。演出结束后,还看到舅舅和北京市的一些领导人上台,与马连良等演员合影留念。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汇报》抛出了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此后,我们整个家族便失去了昔日的安宁,全部成了重点打击、审查、迫害的对象。

关于舅舅带我去看《海瑞罢官》首演的事情,我从没提起过。后来,我们家被平反之后,我才知道,舅舅那天的活动,全被定性为反革命行动。“文革”开始,被定性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反革命集团“三家村”中的三个成员是:舅舅吴晗、时任北京市委副书记的邓拓和时任中共北京市委统战部部长的廖沫沙。

1974年秋天,我刚从外地调回北京。母亲听闻廖叔叔出狱,便带着我去见廖叔叔。记得廖叔叔的家是在一栋普通的楼房里。他衣着破旧、灰暗,神态饱经沧桑。一开口,就看见他没有牙齿,那是被打掉的。初见我们母女,他的眼睛闪着亲切的光芒和激动的泪花。当我们问到秦城监狱时,老人家百感交集,哽咽起来。

他说吴晗舅舅是靠着生命的力量,咬紧牙关,硬抗着折磨。

廖叔叔说,在市委大院被“专政”期间,经常是他们两个人被同场揪斗。当四目相视的时候,每次见到对方都是头脸因伤肿得变了形,到处血迹斑斑,伤口外翻,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骨头都露了出来。舅舅的头发几乎被拔光了,都是连着皮肉,一把一把被揪下来的。

廖叔叔回忆,两人也被抓到中央党校“专政”过。那回,他们还能到大食堂吃饭,只是不许他们接触,更不能讲话。他曾看见舅舅坐到对面桌上,用手指着自己鼓得很高的胸部,示意受了重伤。他说舅舅说不出话的样子很可怜。一点东西也咽不下去,坐了一会儿,又被带走了。

廖叔叔流着泪说,最后一次见到舅舅后不久,就听说舅舅大口大口吐血不止,每次达几百毫升。牢中无人照顾,狱里不予医治,几天就惨死了。

在恐怖的岁月里,从我们所能了解到的舅舅极少的话中,让我们明白了他为什么能挺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留下了几句宝贵的话。母亲告诉我说,他告诉她,要好好活下去,不能死。他还说:“不乱讲、不轻生、不自杀,对孩子们负责任。”

参考辞典

吴晗

原名吴春晗,字伯辰,笔名语轩、酉生等,1909年8月11日生于浙江省义乌市上溪镇吴店苦竹塘村。

1934年,吴晗自清华大学史学系毕业,留校任教,专讲明史。1937年起先后任教于云南大学、西南联合大学。1943年7月,在昆明加入中国民主同盟。1946年5月,任清华大学教授。1949年11月,40岁的吴晗任北京市副市长。195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68年3月,吴晗被捕入狱。1969年3月18日,其妻袁震被迫害致死。1969年10月11日,吴晗在狱中死去。1976年9月23日,吴晗养女吴小彦不堪迫害,在精神病院自杀。吴晗养子吴彰现定居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