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日记（11） 一种现象的杂忆与思考

                                         2010.11.4-5         

                                       一种现象的杂忆与思考

     中国改革开放后，三十多年中赴美留学，然后定居美国成家立业的莘莘学子们不少。既成家便要养儿育女。于是，便从国内接来父母，既帮助照应孩子，承担一些家务，同时，子女也尽了孝道，让父母到外国开开眼界，过一过新生活、好日子。做父母的自然乐意，可谓一举两得。这事说来简单，其实也很复杂，处理不好，常让小俩口子发愁，甚至闹点儿别扭；有时也会让子女双方的父母为难，甚至引起不快。

我们有两个儿子在美国，也来探亲了好几次。无论在美国还是在国内，对此现象都比较关注，对所引发的矛盾也作过一番思考，也曾与一些亲戚与老友交换过看法。有一条共识：这问题得从多方面来说，也得从多方面去解决。虽是家务小事，却关系做人的道德。但做父母的不必看重，淡而化之为宜，最忌耿耿于怀，以致伤心伤身。

父母对子女无疑有养育之恩，特别是在培育他（她）们成才以及出国等方面都费尽心机，倾尽财力，甚至受尽苦难。我知道一事，为了凑钱让儿子出国读书，有个家境困难的父亲长期瞒着家人出卖自己的血液，以致于身体因失血过多而衰弱早逝。但他终于把儿子送出国深造去了。后来儿子回国探亲，知道此事也只有抱着骨灰盒伤心大哭，给他爸换了个优质骨灰盒，另置墓地安葬了。我想，他爸一定会含笑九泉：“宝贝，老爸的血啊，没有白流啊！”

这种望子成龙的深厚亲情，我真找不到什么词汇可以来形容。许多有教养的父母，都把这当作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子女成龙成凤时，他们便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们常说：在苦难的前三十年中，我们能把儿子养大，已是不幸中之万幸了。多亏了‘小平中兴’，我们才能把孩子送进大学，再让他们走出国门，更是难得了。所以，对我们来说，最大的享受莫过儿子带给我们精神上的安慰与满足。我们从不奢求儿子们的物质回报，就连去美国探亲，来回机票两三万元，也是我们自己拿。平时，只盼着儿子经常来个电话或视频通话，再传几张儿孙照片，最好再报个什么喜讯，或者每隔三年五载回家看看，对于我们也就足够了。

我们也曾给儿子打过招呼，别忘了媳妇的父母，也要设身处地地为妻子想想，主动提出接岳父母去。如果经济条件允许，每隔一两年轮流接双方父母去玩玩或带带孩子也未尝不可。总之，应该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在情感上切勿偏心自私。我们的两个儿子都做到了。这让我们高兴！

就儿子来说，邀请父母去看看玩玩，享享天伦之乐，也是尽了孝道。如父母身体还好，力所能及，帮他们一把，也是父母乐意所为。反过来说也一样，女儿接自己的父母去也是人之常情，无可非议。但综观现状，我不客气地说一句：确有为数不少的女儿（媳妇）在处理这事上亲疏之别太大，甚至有某种程度的排他性。女儿当了媳妇，只愿自己父母来而不愿丈夫的父母来。为此，丈夫只有无奈而让步或惧内而屈从，不得不为岳父母办了绿卡而婉拒自己的父母。我国内有好几位亲戚和朋友，都属于被自己儿子婉拒在门外的。每说起此事来，他们常常伤心流泪。有位亲戚今年七月打电话告诉我：“你怎么那么幸运，又去了。今年三月，我又碰钉子了。”我问怎么回事。他说：“六七年没见儿孙了，想去看看。可儿子说，家里已有了她的爸妈了，你们来没人招呼，还会添乱，你们就在家好好过吧。……”说着，声音哽咽了。

于是我劝道，这是自古以来婆媳难处的老问题造成的，想开些吧，不要让儿子夹在中间受气为难了。还是心疼心疼儿子吧！既如此不去更好，你犯不着为此难过。他们已为父母，也有儿女，将来也会有今天之事，同样会亲自尝到人间的这粒苦果。

有一次，一位朋友从美国探亲回来告诉我，他女儿为他们办了绿卡了。我问：“你女婿不是早把他父母接去定居了吗？”朋友说：“亲家都是下岗工人，在国内生活困难，不接去不行。但女儿嫌他们文化太低，教育不好儿子，与他们又处不拢。女婿无法，只好在较远处另租了一公寓让他们去住。所以，女儿才给我们办，接我们去长住。”我开玩笑地说道：“这么说，是你们挤走了亲家，你们能住得安心吗？”朋友有些尬尴地说：“我也不愿意，可老伴心疼女儿和几个外孙，也跟女婿怄气，怕女儿受人欺负，非要留下不可。我有什么办法，你说说看。”我很痛快而又不客气地回道：“要是我，我决不去，因为这有点儿损人利己。我会做女儿的工作。你们两人都是高知，一个月退休工资近万元，亲家俩是下岗工人。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培养出这么个儿子是很不容易的，何必去夺他人之爱？他们不爱儿子？不爱孙子？不爱儿媳？不想与儿孙共聚一堂，享天伦之乐？何况你老伴怄气留下，也不会给这个家庭带来和谐。”朋友苦笑着说：“同意你的看法，反正我不去了，绿卡作废算了。看到两亲家那么老实善良，我良心上真过不去。”

我们数次来美国探亲，都遇到不少来探亲的中国人，其中许多人都是办了绿卡可以永久居留的。而且几乎都是女儿接来的，至今还没遇见过有儿子接来定居的父母。可见儿子的父母多不受儿媳妇的欢迎是个古今中外都有的问题，有普遍性，不知是否还有永恒性？但愿没有。

有一次，遇到一位来美探亲的老先生，因为都是文人，谈话投机。闲聊中也说到这个问题，他儿子算得上尖端科技人才，来美国近二十年了，可他们老俩口却是第一次来。我觉得奇怪。那位老先生无奈地说了一句：“儿子太窝囊，媳妇又霸道，她老娘十多年前就接来了，去年得病死了。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来。儿子想把我们留下，媳妇不表态。算了，我和老伴讲定了，到期就走，一天不多留，以后派专机去接也不来了。”

他问我们的情况怎么样。我说，我们与你们的情况不同，大儿子早已不幸去世，人一走，什么问题也就不存在了；小儿子还有点个性，孝心未泯，儿媳妇父母离世，其人尚好，相处亦可。不过，我们也还是看得透想得开的，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从不指望儿子接我们来定居。老实说，我们在国内的生活过得比这里好。没有语言、行动的障碍，更重要的是有自主性，可以生活得自由自在。唯一希望的是中国法律上允许安乐死，将来要得个不治之症，不想麻烦人，安乐一走，一了百了，反正我们已无愧于子女了。

那位老先生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弟，这番话我爱听，不过怎么说也掩饰不了我们这些人的无奈与酸楚。”

我点头一笑：“难得，海外遇知音了！”

本文可能有片面性，毕竟未在较大范围内作过全面调查，我想肯定会有人品高尚的好媳妇好女儿的；也会有忘恩负义、冷酷无情的不肖之子的。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绝对？

愿父母们与子女们都更善良吧！

互相自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