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人对大陆的偏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1:40:54
台湾人对大陆人的偏见
方刚
在北京的时候,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民族主义者,相反,我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我对于“反日”中的民族主义情绪很不以为然。我甚至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忠实的爱国主义者,因为我也会挑剔我生活的这片土地的各种毛病。
但是,到台湾之后,我发现自己正在一点点变成一个“激进”的“爱‘大陆’主义者”。我的这种情绪是在一点点增长中的,我写这篇文章是在来台湾后的第四个星期,这种情绪已经增长到我要写下这篇笔记以“一吐为快”的地步了,我仍然会继续观察这种情绪在未来的日子里的变化。毕竟,我并不视之为一种简单的个人情绪,我希望通过这样的检省看到一个人对自己生活的土地的感情是怎样变化的。
刚来台湾的时候,会听到一些对大陆的误解,我还会心平气和地认真地解释,认为这是一种不了解造成的。但到四个星期后的现在,我已经懒得解释了,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以讥讽的口气反驳,毕竟如我将要说到的,偏见的形成并不完全是持偏见者的错误。所以,在面对偏见的时候,我只能选择沉默。
不止一位没有到过大陆的朋友,在台北街上开车时问我:“大陆的汽车没有这么多吧?!”我曾笑着解释,至少在北京,汽车可能是台北的几倍,甚至十几倍。当然我并不认为汽车多是什么好事情,交通拥挤、空气污染都是汽车多的代价,但从那几位问这问题的朋友们的语气中,我听出他们认为大陆现在仍然落后到街上没有多少汽车跑。
也有一位台湾人曾替我反驳上面的提问,说:“大陆的汽车太多了。”但她紧接着便以嬉笑的口吻说:“塞车时他们会拼命按喇叭,比我们落后三十年!”我听着真有些要晕倒了,我到北京十年了也没有遇到过塞车时喇叭齐鸣的壮观场面,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经验是哪里来的。
一次和一群台湾人同桌吃饭,一位女性说:“我们平时总在讲大陆的笑话。”而细问之下,才知道她只在大陆呆过几天。
这位女士讲,她的一位朋友在北京居住,她看到那朋友蓬头垢面的,便问她为什么这样不修边幅。那位朋友回答说,因为如果太整洁,上街的时候会被小偷盯上。我相信北京人民看到这些都要晕倒了,这话背后的假设是:北京的女人都不修边幅,不注重打扮,所以她如果把自己弄整洁些就会成为北京街头醒目的另类分子。
我当时哭笑不得地反驳这位女士:“哪里有那么严重呀!”她认真地对我说:“有的,我就被小偷盯上过。”台湾就没有小偷吗?我的一位台北朋友就告诉我,他平时出来的时候也是不敢太讲究穿着,同样是怕被小偷盯上。所以我相信那位女士自己的个人经验也许是确实存在的,但是,她将这种个人的偶遇经验加上偏见进行扩大了,并且再通过口口相传,使得大陆成为一个可怕的人间地狱了。
还是在餐桌上,一位女士以讥讽的口气说大陆人如何多,她说:“出了上海火车站,抬头一看,到处都是人!”这样的话听着也就罢了,但她后面紧跟了一句:“现在香港也是了,到太平山顶,向下一看,满山的大陆人!”我当时真想问她:“大陆人贴标签了?你怎么知道是大陆人?”但我还是忍着没有问。据我四个月前去香港的经验,大陆人不可能凭肉眼同香港人区别开来,而且太平山是坐小火车上的,另有一两条山间小路隐藏于树冠之下,怎么可能一眼望去“满山”都是大陆人呢?这又不是战争片中在抢夺山头!
在另一个餐桌上,同餐的台湾朋友很友善地向我打听,大陆人是否也会这样轻松、悠闲地在外面进餐。我相信他们问这话时是先假想大陆人没有经济能力这样出来吃饭,可能是留意到我表情和情绪的变化,他们解释说,因为他们担心大陆人太多,即使在外面吃饭也会非常紧张。
还有一位我非常敬重的老师,在谈到大陆时同样也会有偏见。比如,他就认为,在大陆现在“杀女婴”的现象非常严重,造成了性别比例的严重失衡,有的地方许多个男人,甚至十个男人娶一个老婆。我探究他何以会得出这样的印象,原来是十多年前他的一位学界朋友在大陆某边远山区做过田野调查,回来告诉他的。我即便相信那位学者所观察到的可能都是真的,但是,即使如此也是以偏概全的。十多年前中国的一个小山村,不足以代表十多年后的整个中国大陆。
最搞笑的是,我在网上看到一本曾经在台湾热销的书,一位美国教授写的,书名忘记了,但这位教授在整本书中讲的都是,他预言中国大陆会因为女人太少,而在未来攻打台湾,以便为大陆的男人找到台湾女人“配对”。出版家在推介这本书的文字中以“严谨的学术调查”、“科学的逻辑论证”、“令人信服的说服力”等等字眼来形容此书,惊的我真是张大了嘴巴。别的估且都不说,总共只有2300万人口的台湾,有多少女人可以供大陆男人来“抢婚”呢?
这些对大陆的误解与偏见真的是让我又好气又可笑,刚开始还气,后来就只余下苦笑了。反省这样的偏见何以会形成,我的结论是,偏见的持有者与散布者真的不应该担负主要的责任,估且不说两岸隔绝多年,也不论敌对时期的污名化与攻击,要从他们也是一个“他者”的角度,来理解他们对大陆这片土地上许多属于“异文化”现象的解读。
一个人到全然陌生的异地去,特别是像大陆这样对于台湾人在历史上被高度污名化的“敌对”地区去,自然是非常紧张,处处小心,而且也会对与自己原本生活地区的差异现象非常敏感,所以这一切都将使他们将在大陆的负面经验夸大,而那些与自己生活地区相同的正面经验则会被忽视掉。于是,经过他们的口口相传,便只余下负面经验了。
再者,每个人都会有许多负面经验,要想清楚地意识到这种负面经验只是你个人的,是偶发的,并不容易。因为负面经验对我们情感的伤害会很大,我们会本能地通过夸大贬损这些负面经验来使自己得到安慰。
如果是隔离太久,以十几年前的个人经验来评价十几年后的大陆,自然偏差更大。
同样是因为 “文化冲撞”,由人口密度相对较低的台湾到了北京、上海那样的大都市,自然会得出中国人口像蚂蚁一样多的印象。事实上,我们也确实像蚂蚁一样多。
想清楚了这些,我真的不想再指责那些对大陆有偏见的台湾人,我只想对大陆人说:我们自己是否可以做得更好些呢?减少我们的公共问题,提升我们的生活品质。看不到大陆的巨大进步是外人的不对,但也许我们的进步还真的没有大到足以让所有人都清楚看到的地步。所以,我们需要不断努力。
坐台北捷运的时候,看着人们井然有序地站在电梯的右侧,而将左侧留给急行者,我便想到北京的地铁和城铁,虽然也推广了这种文明方式,但大多数人还很不习惯这样做;在太鲁阁“国家公园”的狭窄山路上,时常会有汽车主动靠边停下来,让对面的汽车先行通过,让场面让我非常感动,我在大陆以往的经验是,这样的小路上早就你争我抢,挤成一团了。
也许,我们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进一步提升自己的良好素质。(配图201)
到台北后,我对北京的感情真的更加深厚了。想我自己在大陆的时候总批评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但是到外面之后别人这样批评自己却受不了。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对于那些生我、养我的土地,都有一种“爱之弥深、责之弥切”的感情吧!
我曾将上面的文字发给台湾的一位朋友看,他回信说:“这种被污名的经验,我相信两岸人民都有感受,也都不知不觉地误会了彼此。最近台湾电视也报导很多大陆游客在台湾被骗被欺负的报导。我有时都会有些担心,不论政治上如何称呼,两岸最终走在一起是必然的结果。这种逐步累积的不满与误解,最后是否会导致真正密切接触时的冲突。为了这点,我鼓励你写,由当地人写大陆的被污名经验,我想更能提醒台湾人民的注意及反省。其实人都有好有坏,不论哪个文化都一样,直接用台湾大陆把人分类,实在是简单了,你的一点努力也许能起大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