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兵：财政体制不改　“假虎”病根难除(南方都市报 2007-11-20)

财政体制不改　“假虎”病根难除
2007-11-20 10:15:10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作者:
■中国观察之何兵专栏
聚焦“老虎门”
编者按：年画一出，陕西华南虎照片事件是否因此就水落石出？沸沸扬扬的“老虎门”最终能给我们留下什么？为此，我们特别组织一组稿件从各个层面对该事件进行纵深分析，以飨读者。
“华南虎照片”事件到了今天，已有公议，无需赘述。我以为，事已至此，网友和媒体如果仍然一味将打虎棒指向周正龙和地方政府，有失公正。打倒周正龙乃至关克们，对国家民主法治建设并无多大价值。如果制度不变，我相信“一个周正龙倒下去，千万个周正龙站起来”。本起事件真正的价值在于，它逼迫我们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制度，在诱使甚至逼迫地方官员普遍地实践着“不说谎话办不成大事”理念？我以为，是现行的财政体制。
先看一个官方报道。新华网北京2007年3月7日电：财政部预算报告显示，2005年，中央财政拿出上万亿元补助地方，占全国财政总收入的1／3左右。2005年除税收返还和体制性补助4143.71亿元外，中央财政安排各类转移支付补助达到7329.97亿元，总额达到11473.68亿元。1994年到2005年，中央对地方转移支付占地方财政支出总额的比重，从12.7％提高到29.2％。对中、西部地区补助比例上升幅度较大，分别从15.2％、12.5％提高到45.7％、49.8％。
阅读这个报告，要注意两个细节：其一，2005年，中央转移给地方的11474亿元资金中，有近7330亿元是“安排各类转移支付”，就是人们常说的“项目转移”。其二，中央对地方转移支付，占中西部地方财政支出比重达到45.7％、49.9％。
这两个细节意味着：其一，中西部地方政府所花的钱，近一半要从中央政府的口袋里掏。其二，地方政府必须编制各种项目，才可能从中央套出钱来。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各地政府的一项中心工作就是找项目，找不到项目就编项目，从中央套钱。
有人一听说从中央“套钱”，就觉得在欺骗中央政府，在欺骗全国人民，感情上受不了。这其实不对。地方政府是地方人民的政府，又不是中央政府驻地方办事处。地方政府为了地方人民，从中央“套钱”，对地方人民来说，这有什么不好？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呢？既然中央政府说了，没有项目就不给钱，地方编点项目，弄点钱花，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呢？只要他们把套来的钱用来办正事，我觉得，地方人民一定会拥护他们并帮助他们。所以，在镇坪县政府的眼里，周正龙是个好同志。为了地方人民群众的利益——当然也有少部分私人利益，不惜身败名裂？在周正龙同志的眼里，镇坪县领导也是好人。为了地方人民群众利益，竟然置自己的乌纱帽于不顾，殚精竭虑，精心构画。这样的好领导，人民群众怎能不拥护？我不是在说反话，而是在说真话。
今年暑假，我回安徽调研。家乡的县乡领导告诉我，他们很多精力都花在跑项目，争取国家专项资金上。我觉得这样的领导就是好领导，是为我们家乡办实事的大好人。我知道，在他们上报的项目中，有一些水分——比如多报几口需要整治的水库，从中央套点水利资金。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理智上，我都支持他们这么干。我当然知道，骗人是不对的，但如果只有骗人，才能为地方人民群众办实事，我觉得骗骗也未尝不可——我没那么高尚。实际上，从抢戴“贫困县”帽子到夸大“退耕还林”面积，这样干的各地政府比比皆是，镇坪县领导不过是想象力和创造力太丰富罢了。
我相信，只要制度合理，官员和人民没有愿意行骗的。问题究竟在什么地方？问题的根子在于中央财权过大，财政体制不民主。地方没有与中央议税的能力，没有与中央谈判分税的能力。国税与地税如何划分，是中央而不是地方说了算。数万亿的财富集聚在中央，地方能不去套吗？既然中央将财政拨款和项目捆绑在一起，地方当然要“创造”项目。当年大庆铁人王进喜为了甩掉我国贫油的帽子，喊出“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豪言壮语。王进喜是被环境所逼，镇坪县政府不也是被环境所逼的么？“没有项目，创造项目也要套”不正是各地政府的真实写照么？
打虎派将棒子指向镇坪县政府和周正龙们，并非英雄之举。打一只假虎算什么英雄？打一个农民算什么英雄？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http://www.nanfangdaily.com.cn/southnews/spqy/200711200535.asp
“纸老虎”病根不仅仅在财政体制
2007-11-21 10:01:37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作者：
批评／回应
陕西“纸老虎”事件随着年画虎的现身而基本有了定论，于此时反思“纸老虎”事件产生的制度根源自然比继续喋喋不休争论老虎真假更有意义。贵报11月20日刊登的何兵先生的文章《财政体制不改“假虎”病根难除》，对此作了分析，发人深省之余，却也让人觉得意犹未尽，因为财政体制固然是导致纸老虎出现的根源之一，而现行的官员任免提拔制度恐怕也难辞其咎。
记得镇坪县林业局一位负责人在接受央视《社会纪录》采访时曾理直气壮地说(大意)：我们镇坪县是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县，但我们的经济欠发达就是因为这些年我们不愿牺牲环境换GDP，今天我们的付出终于结出了硕果——就是这只雄壮的华南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利用央视的平台在全国人民面前摆政绩了。如这位负责人所说，镇坪一直是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县，在考察、提拔干部唯GDP的时代里，镇坪县里的官员显然不具备优势；而如今中央明显有意要改变这种唯GDP倾向，把环境保护提到了更为重要的地位，这就使得镇坪县变坏事为好事，经济不发达反而成了他们具有“长远眼光”的证据，从而在政绩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掌握了被考察、提拔的优势。这只饱受怀疑的纸老虎，其实就是镇坪县官员的“政绩稻草”。镇坪县官员敏锐的政治嗅觉和反应能力实在是令人叹服！
只要官员的任免、提拔还是由上级说了算，“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现象就会层出不穷。上级要GDP就给你看GDP——哪怕是注水的GDP；上级要环境保护，就给你看环境保护——哪怕是一只生猛的纸老虎。
显然，要改变这种局面的唯一办法，就是要让官员升迁或降级的决定权掌握在民众手里，而不是上级官员手里。
□张弛
http://www.nanfangdaily.com.cn/southnews/spqy/zy/200711210467.a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