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纪念-----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0:50:34
古城茶秀 »关中书院 » 为了忘却的纪念-----文革图片
为了忘却的纪念---


1、文革之兴起
1966年5月22日,聂元梓在北大贴出了为主席激赏的“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嗣后,毛主席发表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明确支持这场动乱,从而揭开了这场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的序幕。
主席发动这场革命的是预谋已久的,但却为他身边的谋臣战将们的不理解与抵制,有关资料说是康生为毛谋说:“不能由上而下就自下而上”,而聂元梓的这张大字报正好成为了这个事件的导火索。
作为文革的功臣,聂元梓的命运是不幸的,在这张大字报出台两年后(1968),工、军宣队进驻北京高校。聂元梓和蒯大富、韩爱晶、谭厚兰、王大宾这“五大领袖”随即一起下台,在审查、批斗、关禁闭、劳改度过了5年;1973年3月,聂元梓又被戴上“五•一六”反革命分子帽子,开除党籍,一直在监管中生活;1978文革结束后,聂元梓被逮捕;1983年以“反革命”罪判刑17年。
1、1966-5-25日聂元梓的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

2、为进一步推动运动的深入开展,指明运动的方向,毛泽东亲自出马,于1966年8月5日发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将矛头直指刘少奇、邓小平。

3、毛泽东在看大字报,面对此情此境不知作何感想?

4、尚未失去自由的国家主席刘少奇在大辩论中,一头的雾水:

5、人头揣动,已经是势不可挡了。



2、舆论先行---大字报:
1、看看场面:



2、大陆的文革波及到香港。九龙地区的劳资纠纷引起香港有史以来最大的社会动荡。香港总督府外也贴满了大字报。

3、看大字报”也成为当时人们社会生活的一部分。

3、人性的践踏、尊严的丧失―――批斗!
1 彭老总:

2 副总理、外长陈毅

3 时任东北局第一书记的宋任穷:

4 谭震林副总理、谭老板:

5 时任文革小组副组长、副总理的陶铸:

6 副总理、书记处书记的陆定一:

7  大将、公安部长罗瑞卿

3-2、人性的践踏、尊严的丧失―――批斗!
8 北京市委书记彭真、市长刘仁:

9 黑龙江省省长的李范五:

10 黑龙江省委书记一锅端,权利机关完全瘫痪

11 中国剧协主席、党组书记田汉:

12 文化部副部长 周扬:

13王光美:30万人的批斗大会,请注意讲台上放的是从王身上扒下的外套,给她套上旗袍、挂上一串兵乓球,算作项链!

3-3、人性的践踏、尊严的丧失―――批斗!
14  30万人的场面:

15 常用的批斗方式:戴高帽

16 常用的批斗方式:游街

17常用的批斗方式:喷气式:


18 革命之彻底,连和尚、修女也不能幸免


4、乱世英雄―――武斗!
太过血腥,定力不好的可以跳过:
1 江青同志支持武斗的 7.20讲话:

2 文革中悲壮的场面,让人想起南京大屠杀!

3 武斗初期使用的部分器械。--让人想起工农大革命时期的农民暴动,武斗发展的最高潮的时候、机枪、坦克也曾用过,当然都是从解放军手里缴获的。

4 在67年的武斗中被抓获的“俘虏”,与那些战死的相比,已经很是幸运了。

5 悲壮的案例―――白色恐怖,自己看!
广州的8.20武斗:






5、秋风落叶、死难瞑目:
1 邓拓,1966年5月吃安眠药含冤自尽,成为文化大革命文字狱的第一个牺牲者。

2  文革中被打死的第一位部长。煤炭部长张霖之;

3  1966年9月3日晨,中国作家书记处书记、翻译家傅雷及其夫人朱梅馥被迫害在上海寓所双双自缢。

4 老舍先生于1966年8月24日在北京投湖自尽。

5 死后方知万事空――国家主席刘少奇的最后一张照片,即是在他含冤死去后,革命群众还是没有放过他.给他起名“刘卫黄”,九泉之下的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历史可不是由人民写的。


6 张志新,一个女斗士,刽子手行刑前,审判人员怕她喊出“真理之声”,竟把她的喉管割断,心虚和残忍到极点。
文革结束后,曾任辽宁省委书记的任仲夷著文写道:“现代迷信和一味盲从的蒙昧主义风行一时。在那种情况下,张志新同志坚持独立思考,敢讲真话,不做两面派,并为捍卫真理而英勇献身,是特别难能可贵的。应当看到,当时不少党员没有她那样的水平,也没有她那样的勇气。”。

5、秋风落叶、死难瞑目之二:
其他的是一行长长的名单,算是对名人的一种纪念,而更多的不知名的死者,早已经魂归九天了。
历史不忍细看---文革中 被迫害致死的名人.....
1.刘少奇  国家主席  1969
2.彭德怀  国防部长、元帅  1974
3.贺 龙  国家体委主任、元帅  1969
4.陶 铸  国务院副总理  1969
5.张霖之  煤炭工业部部长 1967
6.贾拓夫  原国家计委第一副主任  1967
7.许光达  国防部副部长、大将  1969
8.张学思  海军参谋长,张学良之弟 1970
9.田 汉  作家、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党组书记 1968
10.赵树理 作家 1970
11.邵荃麟 文学评论家 1971
12.侯金镜 文学评论家 1971
13.邹大鹏 中央调查部副部长 1967
14.刘秀峰 建筑工程部部长 1971
15.章伯钧 民盟中央副主席 1969
16.何 伟 教育部部长 1973
17.南汉宸 中国民主建国会副主委 1967
18.陈正人 第八机械工业部部长 1972
19.钱 瑛 监察部部长 1973
20.廖鲁言 农业部部长
21.徐子荣 公安部副部长
22.胡锡奎 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处书记
23.刘锡五 中共中央监察委员会副书记
24.王其梅 西藏军区副政委 1967
25.刘 仁 北京市委第二书记
26.谢家荣 中科院地质所 1966
27.沈知白 音乐学家 1967
28.李嘉言 古典文学专家 1967
29.喜铙嘉措 佛学家 1968
30.胡先(马肃) 文学评论家 1968
31.陶 然 文学评论家 1966
32.陈翔鹤 小说家 1969
33.伊 兵 戏剧评论家 1968
34.彭柏山 小说家 1968
35.张宗燧 中科院物理所 1969
36.杨伟名 陕西户县城关镇七一大队农民党员 1968、5、5
37.潘天寿 著名画家 1971
38.盖叫天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江南第一武生 1971
39.叶渚沛 冶金学家
40.张家燧 昆虫学家
41.吕 荧 美学家 1969
42.周信芳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 1975
43.刘芝明 文艺活动家
44.蔡楚生 电影导演
45.杨 朔 诗人作家
46.孙维世 导演
47.陈翔鹤 作家
48.郑君里 导演
49.巴 人 文艺评论家
50.孟 超 诗人剧作家
51.焦菊隐 导演
52.魏金枝 作家
53.肖也牧 作家
54.周洁夫 作家
55.曹荻秋 上海市长 1976
56.傅连璋 卫生部副部长 1968
57.陶 勇 海军副司令员 1967
58.刘 仁 北京市副市长 1973
59.张国峰 山东省公安厅厅长 1968
60.高心泰 淮北市委书记 1967
61.刘国璋 宜宾地委组织部副部长 1967
62.吴亚雄 南昌铁路局局长、党委副书记 1968
63.张国士 市建筑公司经理 1968
*.刘 健 上海外轮公司副经理(越剧演员傅全香的丈夫) 1968
65.张志新 辽宁省委宣传部干部批评林彪 1975.4.4割喉枪杀
66.遇罗克 工人 1970.3.5
67.毛应星 教师批评文革江青 1970.4.14枪杀
68.吴晓飞 南昌市第一中学高一学生、抨击林彪江青 1970.2.17枪杀
69.时传祥 掏粪工,著名劳动模范 1975.5.19
70.张坤豪 工人、为刘少奇辩护 1970、2、25枪杀
71.忻元华 技术员、批判文革 1970、5、30
72.官明华 云南兵团四师女医生, “文字狱”,反林彪 1971、3、12枪杀
5、秋风落叶、死难瞑目之三:
历史不忍细看-文革中自杀而死的名人.....
1.邓 拓 人民日报总编辑,杂文家 1966.5.17 服毒致死。
2.吴 晗 北京市副市长,历史学家 1968.10.11 狱中自杀,死前头发被拔光。
3.范长江 名记者,曾任人民日报社长 1970.10.23 在河南确山跳井身亡。
4.翦伯赞 历史学家 1968.12.18 与妻子戴淑婉服安眠药致死。
5.上官云珠 著名电影演员 1968.11.22 病中跳楼身亡。
6.容国团 世界乒乓球男单冠军 1968.6.20 北京龙潭湖畔槐树上吊自杀。
7.姜永宁 乒乓球国手 1968.5.16 在拘留室上吊自杀。
8.傅其芳 国家乒乓球队教练 1968.4.16. 在北京体育馆自缢而死。
9.熊十力 国学大师 1968.5.24 绝食身亡。
10.顾圣婴 著名女钢琴家 1969.1.31 与母亲弟弟开煤气全家自杀。
11.严凤英 著名黄梅戏演员 1968.4.8 服安眠药死于医院,传死后被解剖,在体内找发报机。
12.老 舍 著名作家 1966.8.24 跳北京太平湖溺死。
13.储安平 前光明日报总编,大右派 1966.6.7 传跳海自杀或被红卫兵打死。
14.李翠贞 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 1966 开煤气自杀。
15.沈知白 音乐理论家 1968 自杀。
16.傅 雷 著名翻译家 1966.9.3 与妻子朱梅馥上吊自杀。
17.金仲华 老报人,上海市副市长 1968.4.3 在书房上吊自杀。
18.陈梦家 新月派诗人,考古学家 1966.9.3 自杀。
19.叶以群 文艺理论家,上海文联副主席,上海作协副主席等 1966.8.2 跳楼身亡。
20.李立三 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 1967.6.21 服毒身亡。
21.萧光琰 化学家 1968.12.10 被拷打后服安眠药身亡,其妻女随即同日服药自杀。
22.杨嘉仁 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主任 1966.9.6 与妻子程卓如开煤气自杀。
23.刘盼遂 北师大教授 时间不明 被打死后,尸体浸水缸诬为自杀。
24.闻 捷 著名诗人 1971.1.13 用煤气自杀。
25.言慧珠 著名京昆剧表演艺术家,言菊朋之女,梅兰芳之徒,俞振飞之妻,上海市戏曲学校副校长 1966.9.11 在浴室上吊自杀。
26.田保生 国际法学家 时间不明 不堪凌辱与妻子双双自杀。
27.高仰云 天津南开大学党委书记 1966 被红卫兵毒打后跳河自杀。
28.俞大因 北大生物系教授,丈夫曾昭伦 时间不明 不堪凌辱自杀而死。
29.周瘦鹃 鸳鸯蝴蝶派作家 1968.8.12 在苏州周家花园跳进身亡。
30.张宗燧 物理学家,中科院学部委员,张东荪二子 1969 清队时因对毛的物质无限可分有异议被迫害,北京中关村中科院宿舍中上吊身亡。
31.顾而已 著名电影导演 1970.6.18 了解蓝苹历史而备受迫害,上海天马电影厂工具棚上吊死。
32.刘绶松 武汉大学教授 1969.3.16 批斗后与妻子杨嘉仁自杀身亡。
33.罗广斌 小说《红岩》作者 1967.2 跳楼自杀,另一说是他杀。
34.冯大海 作家 时间不明 跳楼身亡。
35.许政扬 文史学者,南开大学教师 1966 不堪凌辱自沉住处旁小溪。
36.田家英 毛泽东秘书 1966.5.23 在毛泽东书房走廊上吊死亡。
37.饶毓泰 南开大学教授,中科院院士 1968 上吊身亡。
38.李广田 云南大学校长,著名作家。 1968 跳河身亡。
39.李 达 哲学家,中共一大代表 1966.8.24 自杀。
40.谢家荣 地质学家,中科院学部委员 时间不明 自杀而死。
41.赵宗复 太原工业大学教师 时间不明 跳楼身亡。
42.姚 溱 中宣部笔杆子 1966.8 康生秘书李鑫恐吓后上吊死。
43.陈笑雨 文艺评论家,笔名马铁丁 1966.8.24 游街后跳北京龙潭湖自杀,另一说为投永定河。
44.王重民 史学家,胡适弟子,北大图书馆学系主任 1975.4.16 自杀。
45.海 默 电影剧作家 1967 在地下室陈尸7天被指自杀。
46.周予同 文史学者,复旦大学教授 时间不明 自杀。
47.陈又新 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主任 1968 跳楼自杀。
48.小白玉霜 著名平剧演员 时间不明 毒打后吞食安眠药自杀。
49.李平心 历史学家 1966.6.15 自杀。
50.周小舟 前湖南省委书记 1966.12.25 在广州被批斗后服安眠药自杀。
51.雷春国 云南德宏州副州长 1967.1.12 杀死妻子和一儿一女后自戕。
52.杨 朔 著名散文作家 1968.8.3 服安眠药而死。
53.郭世英 郭沫若之子,北农大学生 1968.4.22 说毛泽东思想也应该一分为二、八个样板戏未必没有值得改进的地方等等。一个直接的导因是他跟女朋友打电话时用了英语,当时是为了练习英语口语,结果被同学听见,说他里通外国,把他抓了起来关押在学校里,遭批斗后从关押处跳楼身亡。
54.郭民英 郭沫若之子,音乐学院学生 1968 郭世英死后不久自杀。
55.远千里 诗人,河北省宣传部副部长 1968.6.22 关押时用刀片割颈动脉而死。
56.刘克林 《大公报》名记者 1966.8.6 在中宣部堕楼死另说是他杀。
57.孟秋江 作家,前《大公报》记者 1966 在上海跳楼自杀。
58.姚启钧 华东师大教授 1966.8.4日 跳楼身亡。
59.舒绣文 女影星 1968 在监狱中自杀身亡。
60.黄绍闳 著名民主人士 1966.8 自杀。
61.徐 冰 中共中央统战部长 1968 自杀。
62.张琴秋 中国纺织工业部副部长 1968.4.22 被诬蔑为叛徒跳楼自杀。
63.郭兴福 南京军区步校教员,“郭兴福教学法”创立者 1969.1.30 杀死三个孩子后,与妻子双双自杀,获救后被判死刑。
*.阎红彦 云南省委第一书记 1969.1.7 服安眠药自杀。
65.赵九章 物理学家 1967 批斗反动权威后自杀。
66.孔 厥 《新儿女英雄传》作者 1966 劳改回京跳陶然亭湖自杀。
67.赵慧深 著名表演艺术家,在《雷雨》中成功饰演繁漪闻名 1967.12.4 含恨自杀。
68.马连良 京剧表演大师 1966.12.16 在天津全副剧装服毒死。
69.应云卫 电影艺术家 1967.1.26 自杀(另一说是猝死于游斗的车上)。
70.陈 琏 陈布雷女,林业部教育司副司长,全国妇联执委, 1967.11.19 从十—层楼上跳楼自杀。
71.黄国璋 陕师大地理系主任,教授 1966.8 与妻子范雪茵双双上吊自杀。
72.陈昌浩 原中央政治局委员,红四方面军总政委,红军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马列学院副教育长,中央编译局副局长 1967.7.30 服大量安眠药自杀。
73.张绍昌 著名药理学家,曾执教哈佛,演员陈冲的外祖父 时间不明 自杀。
74.张宗颖 天津社会学家,张东荪的三儿子 1966 妻子吕乃朴遭到“斗争”后一起自杀。
75.陈同度 北京大学生物学家 1968.8.28 “清队”中被折磨,服毒自杀了
6、个人崇拜之一---全民尽忠!
1 全国山河一片红;

2 您觉得这位士兵还正常吗?
1968年,这名解放军战士用全身挂满毛主席像章来表明自己的虔诚。那年月,像章越大越忠,甚至有几十公分直径的,也曾有人直接将像章穿破皮肉挂在胸膛上的。似乎,不这样不足以证明自己的忠心

3 儿童;

4 少年;

5 中学生;

6 大学生;

6、个人崇拜之二---生活的印记:
1 毕业证;

2 挂号单;

3 介绍信;

4 全家福;

5 结婚证;

6 作文本;

7 大量出版的选集;
毛主席语录和毛泽东选集(毛选)几乎成为人手必备的书籍。论发行量之大,世界上大概只有《圣经》可与之媲美。

8 报纸:曾经的战友;
千篇一律的报纸,天天都是这个。


9 花瓶:

10 红卫兵告混蛋书

11 婚礼;

12 课本;

13 居民大门的装饰;

14 释放证;

15 最早的身分证―――走资派身分证;

个人崇拜之三――忠字舞:
1 疯狂的表演;

2 那里都不放过――地头表演;

3全民大跳“忠字舞”。对于本不太擅长舞蹈(相对而言)的汉民族来说,如此这般地满街手舞足蹈,不知会不会对提高全民族的舞蹈素质和身体素质有所助益。

4多么纯真的微笑,多么质朴的舞蹈。

5这可不是交际舞,看清了!

6 这也不是像跳大神!看清了!

7 晚饭前的感恩;

7、全方位的破坏――是砸烂就世界,还是在破坏新中国?
文字已经很多了,不多说,给几张图片:当然,除了文物,其他污泥浊水也难以幸存。
人不能没有敬畏,而那个时代,怕谁?
1清华大学红卫兵“从我做起”,首先砸烂本校牌坊上的“清华园”的题字。

2 捣毁古迹、这还是个力气活;

3 能烧的烧掉;

4 砸不烂的改造;

5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6 各路大仙也难以幸免

八、上山下乡之一:是自愿还是强迫?是再教育还是迫害?
网上史料之多,不知如何剪辑。
知青为什么不去接受“人类最伟大的无产阶级”――工人阶级的再教育,而要去接受“经常地、每日每时地、自发地和大批地产生着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的贫下中农再教育?难道他们还比工人阶级先进?其中的原因现在已经没有人说的清楚了。
也许是这些学生们帮伟大领袖完成了打倒刘少奇的任务后,“红卫兵”的历史使命便已结束。作为一种解决“红卫兵”遗留问题的手段,“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已经是效率最高、成本最小的解决方法了,于是,才会出现了知青下乡。事实上,下乡的知青给中国广大农村带来了更多的负担而不是贡献。
1、30多年前一句“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口号,在一夜之间响彻全国城乡,霎时就掀起了上山下乡的狂潮。有人说那是一场洗礼,有人说那是一场灾难。对那场运动的是非功过现在不管怎么评说,对亲历过那场运动的人来说,也是一段难以忘却的岁月。


2、毛教导我们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伟大领袖就说了这几句话,以后的十年时间里全国就有1600万知识青年北到黑龙江边陲,南到西双版纳雨林,到处都是这些孩子的身影,那可真是“爷娘走相送,哭声遽如潮“啊。


3、知青上山下乡的目的变成接受“再教育”。上山下乡成为各级政府强制性的任务。到家里动员,在工作单位施加压力,注销城市户口,停发父母甚至兄弟姐妹的工资,手段不一而足。一些地方的口号是:“下乡光荣,不下不行。


4、上山下乡据统计,文革期间上山下乡的知青共有1600多万人,安置经费超过100亿元。虽然缓解了城镇的就业压力,但是给国民经济,尤其是农村经济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5、在当时的报刊中常可见到这样的热烈欢送场面。但实际的情形却远非如此。对此当时在知青中流传甚广的诗歌《四点零八分的北京》有着深切的描述:

附:这首中国早期的朦胧诗: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
一定是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手中。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
我双眼吃惊地望着窗外,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
一定是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手中。
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直到这时候,
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阵告别的声浪,
就要卷走车站;
北京在我的脚下,
已经缓缓地移动。
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
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1968年12月20日
8、上山下乡之二:救救孩子!
1972年12月20日,福建省莆田县城厢镇小学教员李庆霖写信给毛,诉说自己的儿子在下乡中遇到的生活困难。1973年4月25日,毛复信说:“李庆霖同志:寄上300元,聊补无米之炊。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也就是从这时起,上山下乡中产生的各种问题,知青的苦难历程也不时通过一些会议渠道,小道消息在扩散。
李庆霖致毛主席的一封信
尊敬的毛主席:
首先,我向您老人家问好。
我是个农村小学教员,家住福建省莆田县城厢镇。家庭成份是贫民。我的教员生涯已有二十多个寒暑了。
我有个孩子叫李良模,是个一九六八年的初中毕业生。一九六九年,他听从您老人家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教导,毅然报名下乡,经政府分配在莆田山区--荻芦公社水办大队插队落户务农。
在孩子上山下乡的头十一个月里,他的口粮是由国家供应的(每个月定量三十七斤),生活费是由国家发给的(每个月八块钱),除了医药费和日常生活中下饭需要的菜金是由知青家长掏腰包外,这个生活待遇在当时,对维持个人在山区的最低限度的生活费用,是可以过得去的。
当国家对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口粮供应和生活费发给断绝,孩子在山区劳动,和贫下中农一起分粮后,一连串的困难问题便产生了:
首先是分得的口粮年年不够吃,每一个年头里都要有半年或更多一些要跑回家吃黑市粮过日子。在最好的年景里,一年早晚两季总共能分到湿杂稻谷两百来斤,外加两三斤鲜地瓜和十斤左右的小麦,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粮了。那两百来斤的湿杂稻谷,经晒干扬净后,只能有一百多斤,这么少的口粮要孩子在重体力劳动中细水长流地过日子,无论如何是无法办到的。况且孩子在年轻力壮时候,更是会吃饭的。
在山区,孩子终年参加农业劳动,不但口粮不够吃,而且从来不见分红,没有一分钱的劳动收入。下饭的菜吃光了,没有钱再去买;衣裤在劳动中磨破了,也没有钱去添制新的;病倒了,连个钱请医生看病都没有。他如日常生活需用的开销,更是没钱支付。从一九六九年起直迄于今,孩子在山区务农以来,人生活中的一切花费都得依靠家里支持;说来见笑,他风里来,雨里去辛劳种地,头发长了,连个理发的钱都挣不到。此外,他上山下乡的第一天起,直到现在,一直没有房子住宿,一直是借住当地贫下中农的房子。目前,房东正准备给自己的孩子办喜事,早已露出口音,要借房住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另找住所。看来,孩子在山区,不仅生活上困难成问题,而且连个歇息的地方也成问题。
毛主席:您老人家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我完全拥护;叫我把孩子送到山区去务农,我没意见。可是,孩子上山下乡后的口粮问题,生活中的吃油用菜问题,穿衣问题,疾病问题,住房问题,学习问题以及一切日常生活问题,党和国家应当给予一定的照顾,好让孩子在山区得以安心务农。
现在,如上述的许多实际困难问题,有关单位都不去过问,完全置之不理,都要由我这当家长的自行解决,这怎么能行呀?有朝一日,当我见阎王去,孩子失去家庭支持后,那他将要如何活下去?我真耽心!
今年冬,我的又一个孩子又将初中毕业了,如果过不了明春的升学关,是否再打发他去上山下乡呢?前车可鉴,我真不敢去想它!
在我们这里已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中,一部分人并不好好劳动,并不认真磨炼自己,并不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却倚仗他们的亲友在社会上的政治势力,拉关系,走后门,都先后被招工、招生、招干去了,完成了货真价实的下乡镀金的历史过程。有不少在我们地方上执掌大权的革命干部的子女和亲友,纵使是地富家庭出身,他们赶时髦上山下乡才没几天,就被“国家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发展需要”调用出去,说是革命干部的子女优先安排工作,国家早有明文规定。这么一来,单剩下我这号农村小学教员的子女,在政治舞台上没有靠山,又完全举目无亲,就自然得不到“国家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发展的需要”而加以调用了。唯一的资格是在农村滚一身泥巴,干一辈子革命而已。
面对我们这里当今社会走后门成风,任人唯亲的事实,我并不怨天,也不尤人,只怪我自己不争气。我认为,我的孩子走上山下乡务农的道路是走对了。我们小城镇的孩子,平常少和农村社会接触,长大了让其到农村去经风雨见世面,以增长做人的才干,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当孩子在务农实践中碰到的许多个人能力解决不了的实际困难问题,我要求国家能尽快给予应有的合理解决,让孩子能有一条自食其力的路子可走,我想,该不至于无理取闹和苛刻要求吧。
毛主席:我深知您老人家的工作是够忙的,是没有时间来处理我所说的事。可是,我在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困难窘境中,只好大胆地冒昧地写信来北京“告御状”了,真是不该之至!
谨此敬颂
大安!
福建省莆田县城郊公社下林小学
李庆霖 敬上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二十日
同时以下事件减缓了中国知情上山下乡的步伐,这让当时不少的人逃过了这一劫。
1973年六月二十二日至八月八日国务院在北京召开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在会议期间及会议后,各地有关迫害、殴打、奸污知识青年的案件相继被揭露出来,并陆续反映到中国最高层。最先被揭露出来的恶性案件是黑龙江建设兵团第二师十六团团长黄砚田、参谋长李耀东两人合伙奸污和猥亵几十名女知青的罪行。对此,不轻易发火的周恩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愤怒地说:“这不是我们的团长,这是林彪的团长!公安部要派人去,不要手软,不要畏畏缩缩,要大胆管。”叶剑英元帅也拍案而起:“要‘杀一儆百,杀一儆千’!”在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期间,新华社云南分社记者又披露出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师十八团严重摧残迫害知识青年的事件。据统计,该团曾被捆绑吊打的知青有上百人,刑罚如背扁担、踩杠子、钢筋绞、夏秋烤太阳、冬天浇冷水等多达29种,甚至在李庆霖“告御状”之后类似行为仍还在继续;被某连指导员奸污、调戏、猥亵的女青年达15名之多,其中2人被迫自杀未遂……闻知这触目惊心的恶行,中央领导人异常震惊,周恩来当即指示:“此等法西斯行为,非立即处理不可。请中组部、总政、国务院政工组、农林部、公安部各派一位得力同志飞往昆明,请省委、革委会、军区政治部派一调查小组一并前往现场调查,容许找群众分开谈话,容许控诉。只要十八团被控事件属实,应请省委、军区立即派人主持,首先将这几个团部负责人停职交代,并开群众大会宣布此事,组长应由省委指定一位负责同志担任,中央部门去的同志可选一人任副组长。一切调查和报告,均先在省委作出决定后执行。省委、军区要负责保护这些受摧残的知识青年。

8、上山下乡之三: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上山下乡的尾声----源自于云南建设兵团知青的一次罢工及后来的上访:
一篇催人泪下的纪实文章:
女知青猝死引发惊天动地大返城
公元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十日上午十一时,也就是北京那个庄严的会议(十一届三中全会)进入意义重大的主题报告的时候,在云南边陲一个地图上无法查到的叫做橄榄坝的偏僻地方,一个名叫徐玲先的上海女知青腆着无比沉重的大肚子,困难地行走在凹凸不平的山间小路上。没有人声喧哗,没有尘土飞扬,只有一缕深秋的太阳寂寞地穿过树林,将破碎的光斑洒落在这个即将成为母亲的气喘吁吁的年轻孕妇身上。女知青不时直起腰来,抹一抹额上的汗珠,或者扶住路边的树干歇一歇。她当然不可能知道此刻正在遥远的北京所发生的事情,以及这些事情与她和知青未来命运的关系,眼下她只有一个比任何时候更加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快快赶完这段不算太短的路程,把孩子生到医院去。
就这样,当这个已经在上山下乡道路上跋涉了整整十年的女知青正孕育着自身对于未来的巨大希望,步履维艰地走向分场医院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她的人生之路即将走到尽头。因为一个可怕的灾难正在前面等着她,死亡的阴影已经张开翅膀。
从任何意义上说,七分场这间只能遮风挡雨条件简陋的旧房子都不能被称作“医院”,正如那个出身贫农,当过部队炊事员,高小毕业,被选拔进“红医班”深造三个月的成医生也很难可以被称为“医生”一样。然而,成医生和他的同事们确确实实在这间从未认真消过毒的大房子里一直工作了将近十个年头。
成医生并没有对孕妇的到来感到紧张或者惊慌失措。他让一位对生孩子富有经验并且热心的家属大嫂做他的帮手,又从容不迫地将所有接生器械一一消毒,然后戴上橡皮手套,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婴儿的降临。不料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胎儿并没有马上出世的意思。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变得很不公平,因为医生和患者同样需要吃饭和休息,需要遵守共同的作息时间。于是医生在一连看了三次手表之后,决定立即回家去吃晚饭。他吩咐家属大嫂暂时替他照看产妇,有事到家里找他,然后就离开卫生所急匆匆回家去了。
不幸的事发生了。产妇出现横位难产的症状。此时,成医生已外出两个多小时未回来,产房里只有家属大嫂一个人。不久,一个令所有产科医生谈虎色变的魔鬼——子宫大出血猝然出现。九时四十五分,女知青在送往农场医院途中停止呼吸。母子双亡。十点半钟以后,终于有人在距场部不太远的一间低矮的小伙房找到那个烂醉如泥的医生。
农场医院的西南角有一间简陋的停尸房。连日来,这个一向被视为畏途的地方突然成为当地舆论注目的热点中心。闻讯赶来的知青络绎不绝,将停尸房围得水泄不通。死者被换上一身草绿色军装,头发梳得像过节一样整齐,面部淡淡化了妆,部分掩盖了年轻生命被撕裂那一瞬间残留的痛苦痕迹。那个未及出世便过早夭折的小生命被裹在襁褓中,与他的母亲并排躺在一起。母子俩看上去都不象是遭到意外而是熟睡一般。
前来吊唁的知青大多是本农场的同学或战友,他们有的赶了很远的山路,个个挽着裤腿,臂戴黑纱或者小白花。有的女知青尚未进门就忍不住大放悲声。人们与其说用眼泪痛悼亡友,不如说同时也为自身的知青命运而悲泣。
医院的人们长时间沉浸在这种悲痛和压抑的气氛之中。……人们互相传染和彼此激发着长期被压抑的怒火和不满。有人筹划举行追悼会,要求农场善后处理;更多的人提出必须追究肇事者责任,改善知青待遇和医疗卫生条件,等等。上述提议立即得到多数知青一致响应。于是这种由女知青瘁死引发的不满情绪迅速演变为针对知青普遍命运的反抗行动。
知青中迅速扩散的敌对情绪使得农场领导深感不安。当天下午,医院借口天气炎热尸体不宜久留,试图将尸体转移掩埋,遭知青阻拦,未果。
十六日,农场保卫部门奉命强行处理尸体。知青不允,双方发生摩擦。消息传开,知青哗然,于是越来越多群情激愤的男女知青从四面八方赶到现场。
冲突一触即发。
重庆女知青周俐敏是这样回忆的:“当时并没有人意识到这件事会闹大。
我们以为,既然徐玲先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无辜的牺牲品,那么我们要求改善生活待遇和医疗条件,惩治那些草菅人命的医生,应当也不是无理取闹。现在说来让人不敢相信,当了整整十年知青,住的还是茅草屋,一年中有半年喝盐水汤。……”
另一位老知青李孝林说:“其实,开始谁也没有想到同农场领导对抗,因为知青的本意并不是闹事,闹事能解决什么问题呢?……问题在于农场领导采取高压手段,不是以理服人,而是准备使用武力强行驱散知青,压制人们的不满情绪。在这样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知青才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

公元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出现在景洪街头的请愿队伍终于打破了边疆小城的安谧和宁静。
十八日上午九点刚过,数以千计的男女知青就从四面八方涌进城来。尽管当地政府事先早有准备,布置了大批民兵和军警严阵以待,但是大队知青还是势不可挡地涌进市区,并且沿着马路浩浩荡荡朝着州委和政府驻地进发。
这是特定时期和特定历史条件下发生在边疆的一个起因相当偶然的特殊事件。游行的知青并无激进的口号,慷慨的陈辞,或是失去理智的暴烈行为。这些来自伟大首都,黄浦江畔和天府之国的曾经意气风发的红卫兵小将,如今低垂着他们被亚热带烈日烤焦的曾经无比骄傲的头颅,肩上抬着他们不幸死难的同学和姐妹,迈着沉重迟缓的步伐走向未可知的命运前方,去为生者和死者争取一点做人的基本权利。
与此同时,云南西双版纳以及临沧、德宏、红河、文山等垦区农场均受到橄榄坝事件的波及和影响。短短几天,版纳垦区所属八大农场均面临知青情绪失控的严重形势。各农场知青纷纷行动起来,互相联络,秘密串联,一呼百应,煽风点火。或者毋宁说,知青久已压抑的情绪和愿望原本就是一堆危险的干柴,不用煽风点火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自动燃起熊熊大火来。
于是有的农场知青发起“万人签名运动”,明确将回城要求上书党中央华主席;有的知青集体通过《回城宣言》,宣称不惜一切代价实现回城目标;还有的农场已经酝酿知青大罢工,推选出协调行动的领导机构,并起草了有关行动的章程草案,等等。
总之,也许谁也不曾想到,一粒小小的火星,一个女知青不幸猝死的偶然事件就成为引发这场惊天动地的知青大返城风暴的导火索,成为导致十几万云南农场知青乃至全国知青最终走向觉醒并且勇敢地反抗自身命运的第一声惊雷。
十八日中午,请愿知青代表向州委提出三点要求:⒈惩办肇事医生,追究其法律责任。
⒉改善农场的医疗卫生条件,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故。⒊给死者开追悼会,追认烈士,优抚死者家属。
以今天的眼光看,以上三点要求决不能算作过分,甚至有些就事论事和小题大作的意味。因为当请愿者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冲破来自自身和社会的重重阻力,山呼海啸地聚集在当地最高权力机关门前时,他们兴师动众的目的竟然只是提出三个相当表面和微不足道的胆怯要求,这就难免使人感到惊讶和失望。
然而知青的要求没有未能得到及时答复。对领导者来说,任何以要挟方式提出的要求都是一种冒犯,因而也是非合理的和难以接受的。换一种角度讲,权威本身是领导的一个组成部分,你可以蔑视责任乃至真理,但是你决不能蔑视权威。
事态呈现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二十一日,州委经请示后表态如下:⒈肇事医生严肃处理,追究责任。⒉女知青享受因公死亡待遇,同意开追悼会。⒊进一步落实知青政策,责成农场尽快改善医卫条件,并统筹解决知青生活中存在的多方面问题。等等。
请愿大获成功。

知青请愿的大潮很快退去。州委大院和垦区指挥部的人们刚刚来得及喘出一口气来,他们暗自庆幸事态没有进一步扩大,庆幸这个小小的麻烦终于成为过去,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炸雷传来,令人目瞪口呆。
一向在州府眼皮底下平静无事的景洪农场知青宣布总罢工。当如愿以偿的请愿队伍陆续离开景洪返回农场的时候,在景洪通往橄榄坝的尘土飞扬的公路上,罢工的人群出现了。他们的人数比橄榄坝知青总数多几倍,他们挡在路上,两幅锈渍斑斑的横标将两行惊心动魄的大字深深映入每个知青眼底——“知青要做人!”“知青要回城!”
十二月三日,省、州委有关领导在垦区指挥部会见知青代表。会议室铺了地毯,茶几上摆了香烟和水果。领导们占据了居中的一排大沙发,两旁是秘书和部门头头,还有工作人员轻手轻脚地斟茶倒开水,这就使得会议室内事先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威慑和压抑感。知青代表们鱼贯进入的时候,都难免有些紧张,挤挤挨挨,缩头缩脑。也有故意做出不在乎的样子,点燃香烟来吸,吸得过猛却大咳起来。
领导互相交换一个眼色。这些年轻人,毕竟没有见过大场面,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心理上处于被动和下风地位。如果好言劝抚,有什么样的难题不能一个一个解决呢?
“今天有省里和州委的领导同志,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同大家,嗯,见见面。你们有什么想法,嗯,都说说,说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对不对?”
代表递上一份书写工整的请愿书。一个皮肤白净的男知青简要把罢工理由和返城要求复述一遍。
“你们这些要求,是不是能够代表农场,嗯,垦区广大知青同志的愿望?”
“我想今天各位领导请我们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审查我们的代表资格。我想提请领导注意,我们每个罢工知青都具有代表资格,因为我们的返城要求是共同和一致的。请看,这份有万人签名的《罢工宣言》就是证明。”
“我来谈点个人看法好不好?你们提出的要求,我看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作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大政策,我们还是要坚持的,‘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嘛。但是我们在具体贯彻党的知识青年政策时,可能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对同志们思想、工作和生活上考虑得不那么周到,甚至有许多失误的地方。这些工作上的问题,我可以负责地告诉大家,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纠正……”
“不要绕圈子!”“不许回避实质性问题!”
“知识青年同志们,希望大家保持冷静。你们应该相信党,服从党中央华主席的正确领导……”
“各位领导同志,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需要你们解答。请问你们家里都有几个子女在乡下当知青呢?”
“简直是胡闹!告诉你们,必须无条件复工!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不是造反派为所欲为的时代!你们知道罢工的后果?你们是在对谁罢工?罢谁的工?……我们决不允许有人蓄意调动知青罢工,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知青代表全体退场,表示抗议。会议未获进展。
十二月十日,全国知青工作会议在北京闭幕,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当晚播发会议决议。这个消息犹如一根导火索,把知青中长期压抑的反抗情绪统统点燃了。从十日起,农场有线广播就开始不间断地从早到晚广播全国知青会议决议(即《知青工作四十条》),从精神和心理上瓦解罢工知青的防线。大多数知青对此的反应,先是惊愕,诘问,怀疑,紧接着就爆发出火山一般不可遏止的愤怒和绝望。
因为《四十条》中针对农场的政策只有一条:“……今后边疆农场(兵团)知识青年一律按照国营企业职工对待,不再列入国家政策的照顾范围。”云云。
中央定了政策,希望破灭了。知青就是知青,或者说今后他们连知青都不是,只是国营农场的“青年职工”。制订政策的人们也许忘记了二百万农场知青是怎样从城市来到边疆的。如果他们确曾是知青,那么他们回城的正当愿望为什么迟迟得不到满足?难道知识青年是一种永久性的职业吗?如果文件能够改变知青的真实地位和身分,那么文件能够改变知青用青春写就的长长的历史岁月吗?
“操他奶奶!别人四个面向,咱们为什么偏偏不让转向?……”
“下乡知青一年招工,两年转干,三年上大学,咱们兵团知青十年再教育干吗还不毕业?”
“中央了解农场知青的情况吗?!”
“谁来关心知青的命运?……”
一种被彻底遗弃,被欺骗和玩弄的复杂感情攫住人们的心。许多知青听完广播当场嚎啕大哭,顿足捶胸,仿佛被宣判无期徒刑。
要改变知青的命运,就必须以某种主动的方式参与知青政策的修改调整。消极被动没有出路,原地固守只能自生自灭。罢工知青面前只有一个大胆的方案可供选择,那就是到北京去请愿,向党中央和邓副主席反映边疆知识青年的真实情况。让党和国家最高当局倾听来自广大知青的呼声和愿望,关注和不再忽略普通人们的命运悲剧,让社会舆论同情和支持知青的正当要求,以促使上山下乡运动的错误早日得到纠正,这就是知青们决心大张旗鼓沸沸扬扬到北京去请愿的真正用意和弦外之音。
罢工指挥部全体成员一致同意北上请愿,通过《北上请愿并致党中央、华主席、邓副主席的一封公开信》。
“……我们的目的是,代表云南农垦十万知青向党中央、国务院负责同志当面呈交情愿书,并作口头汇报,反映十年上山下乡路线中存在的错误和问题。我们的唯一宗旨和使命,是将全体农垦知青的最高心愿——大返城的要求转达给敬爱的华主席、邓副主席。我们的要求是合理的,是顺应党心民心和历史潮流的。我们坚信党中央在了解农垦知青真实情况之后是会同情和理解我们这一正当要求的。
……罢工已经没有退路,我们的命运如今正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碌碌无为不行,人心涣散不行,垂头丧气无所作为更不行!我们必须把罢工斗争坚持下去,坚持到北上请愿团取得彻底胜利!……
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十二月十四日,州委拒绝知青北上请愿的要求。
十五日,省委紧急电告滇南区片有关地、市、州委:“切实做好说服工作,不放一个请愿知青到昆明。”
十二月十七日,西双版纳第一批赴京请愿团知青代表共一百四十三人离开景洪,沿中、老公路步行北上。十八日,第二批知青代表一百六十人离开思茅徒步北上。省、州委派出工作组沿途劝阻,大批军警亦出动配合。知青请愿团破釜沉舟,誓死北上。十九、二十两日,各农场先后共有十一批知青代表共计两千多人出发北上,与工作组发生冲突,被拦在元江、景谷和哀牢山一线。
此后数日,其他垦区罢工知青亦纷纷组织请愿团,强行北上。

这是乍暖还寒的公元一九七八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尚未吹进冰封的中国大地,各项改革开放的措施还在酝酿胎动之中,因此由来以久的“以阶级斗争为纲”和“两个凡是”
的阴影好象希腊神话中的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时高悬在罢工知青和一切敢于怀疑反抗极左路线的人们头上。没有人敢于忽略这样一个事实:任何形式的集体反抗(罢工)都是对革命的犯罪,而不管你主观动机如何。一九七四年八月二十八日发生在滇西门户瑞丽县的事件可作为前车之鉴。
那年夏天,洪水泛滥。然而更加使人惶惶不安的却是现役军人即将撤离兵团的消息。
“你们可以复员,转业,调动工作,我们为什么只能在边疆当一辈子知青?”另外,近期内将发生里氏六级地震的消息更使知青们人心浮动。短短几天,数千名知青涌向县城,在返城要求得不到答复的情况下,开始大批向瑞丽江桥和滇缅公路移动。
二十八日凌晨二时,守卫瑞丽江桥的边防检查站陈站长接到上级一道措辞严厉的命令。
上级命令他二十四小时内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大桥,决不让一个逃亡的知青过桥。但是唯一的限制条件是不许对人群开枪。
七时五十分,晨雾渐渐散去,第一批黑压压的知青队伍出现了。方阵沉默行进。碎石公路上没有人声,两个彼此敌对的方阵迅速缩短距离。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突然桥头的警报拉响了。方阵继续前进。“砰砰砰”,士兵对天鸣枪。高音喇叭里反复宣讲政策,瓦解来犯者斗志。知青们悲壮地挽起手臂,挽得紧紧的,有人带头唱起《国际歌》。
训练有素的军队和民兵防线犹如黑色的岩石始终纹丝不动。坚强的决心和严明的纪律性使他们成功地阻挡了知青浪潮的轮番冲击。就在这时,一队人数更多来势更加凶猛的知青方阵出现了。
形势万分紧急。对空鸣枪示警无效,三道民兵防线相继被冲垮。因为上级有命令死守,所以陈站长在混乱中只好将最后一批士兵和民兵撤退到大桥入口处,手挽手组成人墙,并喊出“誓与江桥共存亡”的悲壮口号。
这是公元一九七四年夏天发生在中国西南边陲的一个气壮山河和惊心动魄的宏大场面。
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军人和民兵奉命坚守江桥,他们在不得开枪的被动情况下,只好将自己身体当作障碍物堵住逃亡者的必经之路。数以千计归心似箭的知识青年则冒着危险用身体去撞击和摇撼这道防线。
战斗持续到中午。知青从附近农场赶来一群水牛,许多不怕死的男知青骑在牛背上乱踢乱砍,水牛负痛受惊,就翻开四蹄朝江桥狂奔而来。江桥防线终于抵挡不住气势汹汹的牛群的强大冲击,一时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有的士兵被踩伤,还有的竟被拖出十几米远。数以千计的知青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浩浩荡荡通过江桥,踏上通往中国内地也通往家乡的康庄大道——滇缅公路。洪水决堤了。
知识青年无法无天的举动终于惊动昆明和北京。云南省革委会和昆明军区遵照上级指示,派出大批部队沿途围追堵截,说服、动员和强行遣送知识青年回边疆。同时发动公路沿线数十万贫下中农和公社民兵,许以双倍工分补贴,在千里滇缅公路上布下一张围捕逃亡者的天罗地网。省革委会领导指示非常明确:“不许放一人漏网。”
于是短短一周内,自作自受的逃亡知青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成千上万的农民手持老式武器:铜炮枪,猎枪,锄头,扁担,男女老少齐上阵,连放牛的孩子也目光炯炯,昼夜监视公路上一切可疑的行人。一旦公路或者山坡上出现逃亡知青的身影,随着一声梆子响,于是我们在《地道战》《地雷战》里见过无数次的壮观场面就生动地重复再现了:农民高举大刀长矛,挥舞锄头扁担,亢奋地呐喊着,个个奋不顾身以一当十地冲向知青而不是敌人。上级规定多捉拿一名知青可奖励工分若干,因此贫下中农纷纷焕发出极大的积极性,又有许多人为争夺俘虏互相动手打得头破血流。
遣返知青的工作足足进行了半个多月,各地政府出动数百辆汽车才将捕获的知青陆续送回边疆。仅仅事隔四年之后,也就是公元一九七八年岁末,知青北上请愿团会不会遭到与“八.二八”知青同样难堪的失败下场呢?

罢工指挥部耍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花招,一面大张旗鼓发动知青北上请愿,一面悄悄把请愿团成员埋伏下来,然后分散绕道往昆明进发。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第一批知青请愿团十四人分乘汽车火车抵达昆明。此后数日,分别绕道临沧、元江、曲靖的请愿团成员陆续抵达昆明,并与二十五日正式进驻云南农垦总局招待所(知青大厦)。此后一周,又有几支短小精悍的知青小分队出现在上海、北京、成都、重庆街头。他们以当时许可的“四大自由”形式向家乡的父老兄妹广泛宣传知青请愿团纲领,呼吁大返城和给出路政策,意在唤起广大市民和知青家长的感情共鸣,从而达到配合策应北上请愿的目的。
知青开始取得罢工以来第二个回合的主动权。
“同志们,呃,到了昆明,很疲劳,也很辛苦。有什么意见,或者想法,可以同我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呃,我也很乐意,听一听同志们的想法……省委的工作,有的方面,没有做得,呃,令人十分满意,比如知青工作,就存在一些,呃,问题……
同志们的心情,我们是理解的。但是仗要一仗一仗地打,饭,也要一口一口地吃嘛。如果大家都往北京跑,北京岂不是乱了套?同志们,你们还是要相信各级组织,相信省委,有问题就地解决嘛……民主集中制是我们党一贯倡导的原则,民主是手段,集中才是目的嘛。
青年同志们,希望你们从抓纲治国的大局出发,不要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省委认为,你们的行动,不能一错再错,你们要尽快返回农场,抓革命,促生产。省委将责成当地党委研究解决你们提出的合理要求……”
一个知青代表双手呈上油印的《请愿书》和《北上宣言》。
“同志们,不要纠缠细节,要相信党的知识青年政策嘛。”
“请问领导同志,我们代表十万农场知青北上请愿的要求,省委是否已经转告党中央?”
“你们能代表十万农场知青吗?或者说你们能代表广大知识青年的根本愿望和利益吗?”
“我不打算跟您讨论代表权问题,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向党中央领导当面反映情况。”
“我要慎重指出,你们的行为是错误的。”
“每一个中国公民都有权利向党中央反映情况。你们压制民主的行为才是百分之百的错误。”
“好吧,现在由我向同志们传达一个电话通知。云南省委办公厅并转知青代表请愿团,中央原则上不同意你们来北京。希望你们立即返回农场抓革命促生产,并配合当地党委做好落实知青政策的工作。中共中央办公厅。”
“……”一片沉默。
“同志们,你们必须立即停止一切不利于安定团结的错误行为,无条件回农场去,抓革命促生产,否则你们就要犯更大的错误。”
“请领导同志转告中央,我们肩负云南边疆十万农场知青的重任赴京请愿。我们的决心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你去通知版纳州委,让他们查一查这些人的阶级出身和他们的背景。”领导同志吩咐秘书。

从请愿团进驻知青大厦起,大厦内工作人员的身分就悄悄起了变化,各层楼道包括电话总机和收发传达都处于公安部门的严密监控之下。
二十六日,知青代表与有关领导谈判破裂后,分批购买硬座火车票,准备以普通旅客的身分前往北京。
当天深夜,知青大厦内所有旅客,包括代表的住房均受到执行任务的联防队员多次盘查。旅客睡眠不断被打扰,怨声四起。
请愿团代表兰婷尖叫一声惊醒来,原来是场梦。她看看手表,六点三刻。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三个小时,他们就将登上北京的直达快车。她连忙翻身起床,叫醒其他女同伴,然后做好登车前的准备工作。但是当她把手伸进空荡荡的旅行袋时,不禁低低地发出一声呻吟。原来钱包不见了。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女孩子的钱包,而是一只装有知青请愿团全部活动经费,包括一万一千余元人民币和车票的军用挎包。这笔数目巨大的现金都是农场知青们从每月二十六元的微薄工资中一点一滴捐献出来的,现在钱包不翼而飞,这就等于军队断了粮草。更重要的是,请愿团的赴京计划将因此受挫。
请愿团知青无不为之震惊。从巨款失窃的现场来看,兰婷与三个女知青同住一室,夜里门窗紧闭,大胆的窃贼是怎样溜进屋里来并且不留痕迹地偷走装有现金车票的挎包的呢?何况知青大厦昼夜有人值班,联防队员频频查房。更何况窃案不迟不早,偏偏发生在首批请愿团成员登车前数小时。
天亮之后,许多公安人员不请自到,侦查巨款失窃案,并以传讯为名,将全体知青代表暂时扣留在知青大厦内。传讯一天,了无结果。但公安人员似乎并不着急。直到第二天早上,一个同情知青的年青警察才悄悄对他们说:“你们别傻了,还是赶快回去,你们闹得过政府吗……钱到时候会还给你们的。”一语道破天机,知青如梦初醒。
下午,另外十几名企图分段混车的知青也被值勤人员扣留,并且逐出车站。
请愿到了成败攸关的紧急关头。请愿团负责人关起门来苦思对策。
“为了实现我们北上请愿的神圣愿望,达到向党中央汇报情况的最终目的,也为我们身后十万知青战友的信托,不辱我们的光荣使命,指挥部决定,……”
公元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知青北上请愿团近百名代表打着旗帜,义无反顾地踏上铁路路轨,在昆明火车站以东两公里处的一个叫羊角凹的地方集体卧轨示威,致使当日由昆明方向开出的数十对客运和货运列车受阻。昆明联接京沪、京广、陇海干线的铁路大动脉中断。几乎与此同时,边疆罢工知青采取相应行动,强行扣留一些农场领导当做人质。并扬言如果卧轨的代表受到伤害,他们必将以牙还牙。
知青孤注一掷,放出一着“胜负手”。事态再度白热化。
十二小时过去了。双方僵持。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工作组劝阻无效。领导亲往现场说服无效,任何批评和警告也不起作用。知青们手挽着手,秩序井然地席轨而卧,形成一道城墙般的沉默的血肉路障。
四十八小时过去了。六十小时过去了。货车受阻。客车受阻。正在秘密调往中越边境的军用列车受阻。与此同时,部分边疆知青开始向省城进发,声援卧轨的知青代表。形势一触即发,全国为之震惊。
三天三夜,知青大卧轨的严重事态终于惊动了党中央国务院。十二月三十一日,北京电告云南,同意知青请愿团赴京反映情况,但是人数须限止在三十人以内。
他们赢得了第三个回合的胜利。

灯火辉煌的人民大会堂某会议室,中央首长接见云南知青赴京请愿团全体代表。
“……这几天会见外宾。今天我找你们谈一谈,会见会见你们这些内宾,交交心嘛。……你们闹,影响不好,全国农场和农村上千万知青如果都闹起来,还怎么搞建设?你们跑到北京来,我们讲了,决不追究你们,但是回去以后要转过来,首先作自我批评。”
首长在听取知青代表关于边疆农场存在的严重问题的汇报后指出:“……搞了这么十几年,你们本来应该好好上学的,也全给耽误了。你们也是受害者。(知青鼓掌)这十几年农垦也被搞乱了,人增加很多,生产没有增加,橡胶树还是那些。……你们要把生产搞好,把公共食堂办好,把猪喂起来,……”
代表反映知青婚姻问题,首长指出:“结婚晚一点有什么不好?我们从前天天打仗,哪里顾得上结婚……”
首长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你们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眼光要放大一些,我们把希望寄托于你们。你们的意见,我们负责转达给党中央。中央已经派林业部副部长、国家农垦总局局长到你们那里去,你们回去后要帮助农场某些干部转变作风。”云云。
两周之后,也就是公元一九七九年元月二十四日,三名知青代表以个人名义致电中央首长,检讨如下:“……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们这一二个月所走的道路,所做的一些事,心中感到内疚和惭愧。特别是在罢工问题上,由于我们年轻,看问题不全面,往往感情用事,……请党中央原谅我们,相信我们。我们一定在实际工作中改正以前的错误。……”
中央首长接见云南知青代表的谈话和知青的检讨电报同时刊登在全国各家大小报纸的头版头条。知青请愿团一行三十人终于达到“要求中央领导即相当于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以上级别的首长接见并反映情况”的目的。元月十日,请愿团代表分别取道重庆和上海返回云南。
来势凶猛的知青大罢工浪潮渐趋平

一九七九年元月中旬,知青罢工浪潮再度呈现死灰复燃的趋势。
元月十二日,勐岗农场通过《罢工宣言》和《致全省农场知青书》,并选举出罢工领导机构。十三日,农场一万余名知青全线罢工。知青在场部及县城张贴大字报,公开批驳“知青赴京请愿团”的检讨。十四日,罢工知青要求与中央通话,反映罢工知青的五点要求,遭拒绝。十五日,罢工指挥部单方面发出通牒,限农场机关干部十二小时内全部撤离场部机关,由罢工指挥部进驻接管。十六日,部分罢工知青强行进驻农场机关,接管场部广播站,电话总机……
与此同时,在勐岗农场带动下,毗邻的大小十几个农场相继宣布罢工。勐岗农场成为知青罢工运动“第三次浪潮”的风暴中心。
省委副书记到农场来巡视,被扣下吉普车,驱逐出境。一个冒充中央调查团的省工作团也被驱逐出境。
罢工指挥部决定,即日起罢工升级,并通电中央和省委,如果真正的中央调查团三日内不到勐岗农场并答复知青的请求,勐岗农场知青将进行共和国历史上规模空前的千人大绝食运动。指挥部决心背水一战。口号:“不回城,毋宁死!”
元月二十三日晚七时正,通电的最后期限已到,中央调查团依然杳无踪影。
晚九时,首批参加绝食的男女知青(敢死队员)共计三百一十一人在场部露天会场集合完毕,经过庄严宣誓,然后鱼贯进入绝食现场。宣誓的方式很有中国特色,每人一碗酒,歃血为盟,然后齐刷刷跪下,面向家乡,右手握拳,誓言铿锵。这样就造就了一种很悲壮很古朴的气氛,唤起人们“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壮烈情绪。
万余名知青围聚在招待所铁门外为自己的勇士送行,一时间泪飞如雨,哭声恸地。他们在外面搭起简易帐蓬或者草寮,点燃篝火,建立宿营地,以便随时声援绝食战友们的行动。
不管怎样说,一九七九年元月二十三日晚九时,历史将记下这个不同寻常的时刻。知青运动终于走到社会和时代发展的十字路口:要么回城,要么死亡。决没有中间道路可走。

中央委员,农业部副部长兼国家农垦总局局长,国务院知青领导小组副组长鲁田,此时正率领中央调查团一行五人在滇南边疆重重叠叠的亚热带山林中艰苦跋涉了半个多月。短短十几天,耳闻目睹,边疆农场的落后和混乱状态实在叫人触目惊心。在大罢工发源地橄榄坝,知青们做了一碗鲜鱼汤招待北京来的领导。鲜鱼汤只有汤,没有鱼,味苦涩,腥味扑鼻。原来知青将河沟里长满绿苔的卵石取来下锅熬汤,而连队长年累月缺菜,人们一年中至少一半时间要吃这样的“鲜鱼汤”。
在这个农场,人们还让副部长参观知青住房。那是一些低矮潮湿的草房,屋顶发黑,漏了许多窟窿,屋里的墙角和床底下竟然长出一簇簇很神气的野蘑菇。扪心自问,十年过去了,知识青年的基本生存条件:衣、食、住、行得到应有的保障了吗?
在滇南某农场,调查团被领入一排草房,赫然看见每间草房里同时居住着两对甚至更多的男女知青。该农场知青中未婚同居和非婚怀孕生子者已达知青总数一半以上。但他们决不愿意正式结婚,因为这样就会断绝了回城之路。
无公路,无电灯,无娱乐,无文化生活。原始的生活好象大山一样把人们封闭起来,一年看两次电影,还要步行几十里山路。
在勐腊农场,一群知青脱下上衣,裸露出遍布身体的累累伤痕,那是兵团时期野蛮专制的终生纪念。统计数字标明,知青中伤、病率高得惊人,有几个数字已经接近或者达到百分之百,患胃病、肠炎、风湿关节炎等急慢性疾病达百分之百,女知青患痛经、月经不调等妇科疾病接近百分之百。
长期处于饥饿和劳累状态的男女知青,精神上承受力已经超过极限,于是普遍复归到一无所有的赤贫状态,极端荒诞和精神变态的事件层出不穷。
如果说青年是未来,是共和国的寄托和希望,那么我们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动员了全社会所有的力量,历时整整十年,牵动城市两亿人口和几千万个家庭的命运,难道就是为了发动这样一场“再教育”运动和制造出整整一代遍体鳞伤的“希望”来吗?
元月二十五日,一封北京急电送到中央调查团手里,命他们即刻前往勐岗农场处理知青罢工绝食事件,并随时通报情况。于是调查团立即掉转车头,星夜兼程赶往数百公里以外那个默默无闻却异军突起的勐岗农场。

绝食第三天,首批绝食者中有一人因身体虚弱出现休克,十多人先后发生不同程度的虚脱。然而中央调查团依然没有消息。指挥部决定,第二批绝食队伍七百余人于二十六日晚七时提前进入绝食现场,开始绝食示威。
就在这时,一封北京急电送到罢工指挥部。电文告之:“中央调查团明日到达勐岗农场。切望青年同志保持克制,不要扩大事态。”
二十六日中午十一时四十五分,刚刚抵达勐岗农场的中央调查团全体人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就直奔绝食现场看望绝食绝水已达六十多个小时的男女知青。中央调查团领导隔着锈蚀的大铁门,讲了许多劝慰的话。很显然,知青不需要空洞的安慰而是需要实质性答复,因此铁门对领导讲话毫无反响。后来终于有人从里面递出一张纸条,那是一张血书,上面涂着歪歪扭扭的大字:“……不回家,毋宁死!”
应全体罢工和绝食知青强烈要求,中午十二时半,调查团与知青见面大会在山坡露天会场举行。
“同志们——,农场的青年职工同志们——”这是一种模式,自上而下的政策模式,与先前那些工作组调查团出于一辙。发难的机会来了。
“我们不是青年职工!”“还我知青!”“打倒官僚主义!”
鲁田毕竟沉着。“同志们,我们暂时不要纠缠细节问题好不好?”于是副部长苦口婆心,从全国大局讲到知青问题,从罢工危害讲到中央首长讲话,试图唤起人们的理智,说服他们服从政策。
“这样下去不行,得让他回答实质性问题。”罢工指挥部成员之一吴向东困难地站起来,理了理衣襟,大踏步朝主席台走去。“北京来的首长同志们,我亲爱的知青战友们,兄弟们,姐妹们——我,吴向东,六九年下乡的北京知青,今天站在这个讲台上,当着我的故乡北京来的首长和亲人说几句公道话。……在我的发言即将结束之际,为了捍卫一个真正的知识青年,一个有血有肉的大写的人的尊严,也为了拒绝刚才那个由政府强加给我的‘农场青年职工’的不真实的身分,我决定以最后的方式来表达我的抗议。”他从容不迫地转过身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费力地切开自己手腕的动脉血管。
一股指头粗细的血柱有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溅了四周人们一身。等人们清醒过来,那个勇敢的殉道者已经面带微笑跌倒在地。男青年的自绝行为无疑点燃人们压抑已久的反抗怒火,要不是知青纠察队及时维持秩序,失去理智的知青们一定会把露天会场那个不结实的土戏台踏成平地。
鲁田早己老泪纵横。作为党和国家高级干部,身负特殊使命的调查团长,他绝对没有想到,他坚持的知青政策对广大知青伤害是那样深,那样致命,他几乎产生一种类似刽子手那样的负罪感。你口口声声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么实践标准在那里呢?难道不在知青本身而在于政策吗?理智的堤坝开始崩溃,良心和正义感渐渐占了上风。
“同志们,青年同志们:我将要慎重地,负责地和全心全意地为了刚才的话,也为那个不公平的称呼向你们道歉。我在这里正式向你们说一声,你们——知识青年同志们!……作为个人,我是以两种身分来看望同志们的。我,鲁田,国务院工作人员,对同志们的情况负有了解汇报反映的责任。同时,我又是一个普通的知识青年家长。……知青同志们,你们是祖国的未来,希望大家识大体,顾大局,切勿操之过急,赶快恢复进食,爱护身体,我们一定尽快把同志们的实际情况带回去,向党中央国务院负责同志汇报。”
全场重新陷入沉默。“请领导同志明确表态,我们回城的要求能不能得到答复?”
台上台下相持不下。人们的心情重新跌进悲观失望的深渊。台上的人愈闪烁其词,知青们也就愈加证实了那个长久压抑在心头上的可怕的预感:他们的命运不仅早已被注定并且不可更改。
一个女知青慢慢站起来。这个来自天府之国的成都姑娘,脸庞消瘦,面色黝黑。她的曾经无比白皙的皮肤早已被亚热带烈日无情地灼焦,她的曾经无比健康朝气蓬勃的年轻身体如今被心脏病时时折磨着,她走路的姿势看上去似乎有些歪歪倒倒,这是由于长年累月繁重劳动致使她的右肩比左肩明显倾斜的缘故。
她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土台。她突然双膝发软,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首长的脚放声大哭。“伯伯,好伯伯,救救可怜的女儿!……”
撕心裂肺的哀鸣,如闪电,如雷鸣,撕裂长空大地。如羊羔,如鸡雏,如一切死之将至的弱小动物。一时间,三万多名被称作“祖国未来”的知识青年齐刷刷朝主席台跪下来,跪在中国古老而苍凉的红土地上。石破天惊,哭声恸地。历史在这里定格。
鲁田大恸。他泪流满面,不能自己。台上台下哭成一片。面对这个把他当父亲的女知青,面对台下三万多长跪不起的人群,他感到自己僵硬的双肩已经承受不住这泰山压顶般的历史责任。他扶起痛不欲生的女知青动情地说,“请相信我,会把你们的事情办好的。我决定,现在就通过电话向党中央请示,反映你们的回城愿望和要求。”
知青原地等待决定他们命运的最后裁决。
公元一九七九年元月二十八日,也就是知青集体下跪次日凌晨五时许,在经过与北京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通话之后,满面倦容的中央调查团团长鲁田重新走进会场,登上主席台。
“知识青年同志们——”鲁田对着麦克风嘶哑地说道。静场。每个人都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喉咙。“现在,让我来负责地回答你们的问题。首先我希望所有绝食的同志立即恢复进水进食,全体知青停止罢工,返回原单位抓革命促生产。因为中央领导同志已经明确表态,——知青同志们,你们的合理要求是应该得到满足的。”
几秒钟后,全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疯狂的跺脚。鼓掌。歇斯底里嚎啕。人们冲进绝食者的铁门把他们的英雄高高地抬起来,抛向空中。
公元一九七九年,历史不再固执。
十一
溃堤的洪水从云贵高原汹涌而下。
从云南边境通往内地几乎所有水陆干线上,一列列满载难民般的知青的火车,一辆辆汽车,一艘艘轮船昼夜不停。知青有的两手空空,吊而郎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有的成双成对,拖儿带女;有人欢天喜地,有人步履蹒跚,有人大哭大笑,有人乐极生悲。世界原本是一个大舞台,十万知青演员在这里匆匆上演了一台精彩纷呈大喜大悲的人生短剧。
从宏观上看,知青大返城是十年前那场上山下乡运动的必然重复,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因此知青们打着红旗上山下乡,在边疆埋葬一个雄心勃勃的拓荒梦之后,就丢盔卸甲地踏上重返城市的归途。
但是我们并不能简单地判断,溃逃本身就等于失败。因为对于知识青年来说,当他们的英雄主义内核被历史无情地阉割之后,他们就不得不在布满荆棘与炼狱之火的小路上艰难地寻找和修复自我。本世纪下半叶发生在中国的知青大迁徙运动,是整整一代人对自身也是对本民族的全部文化形态包括生存状态的一次全面检索。他们播种青春,收获苦难和责任,失去口号和旗帜,却获得沉甸甸的思想和信心。
公元一九七九年二月之后短短两三个月中,云南农场知青返城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至次年,仅余三千二百余人,不足原总数的百分之三。
发端于云南国营农场的知青大返城风潮迅速冲击全国各大垦区。中央和各省市对知青政策网开一面,于是全国知青大返城的运动便在当年春夏之交达到高潮。至此,历时十年并造就整整一代知青的上山下乡运动终于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