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真意》9. 知识的缺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0:02:26
九、知识的缺陷
我不是教导一种学说。教导学说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不是一个哲学家;我的头脑是反哲学的。哲学向来毫无结果,也可能会有任何结果。思考的、提问的头脑无法知道。
世界上有那么多种学说。然而学说就是杜撰、人的杜撰。它不是什么发现,而是一种发明。人的头脑能够创造无数个系统和学说,但是要通过理论知道真理是不可能的。一个塞满知识的头脑必然停留在无知上。
启示出现于知识停止的时刻。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我们能够思考某样东西,要么我们能够存在地(existentially)进入它。一个人思考得越多,他就离此时此地越远。思考某样东西就等于丧失跟它的接触。
所以,我教的是一种反学说、反哲学、反思索的体验。怎样存在,只是存在。怎样处于此时此地。打开,不防卫,跟它合一。那就是我称之为静心的内容。知识只能导致杜撰、导致投射的东西。它无法充当达到真理的渡船。可是一旦你体悟了真理,知识就可以成为跟不知道的人进行交流、分享的工具。于是语言、学说、理论都可以变成一种手段。然而手段还是不够的。它必然会歪曲。
任何东西,只要它不是被存在地认识的,它就不能被完全地表达。你只能指示它。在我表达我所知道的东西时,我的语言传到你那里,但是它的意义却留在了后面。死的语言传到你那里。在某种程度上,它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意义就是体验本身。
所以,知识能够成为表达的工具,但它不是达到了悟的手段。知道的头脑是一个障碍,因为当你知道的时候,你不谦卑。当你塞满知识的时候,你的里面没有空间来接受未知。头脑必须变得空无所有:一个子宫,一种全然的接受性。知识是你的过去。它是你已知的东西。它是你的记忆。你的累积、你的财产。这种累积成为一个障碍。它来到你和新的领域、你和未知的领域中间。
只有在谦卑的时候,你才能向未知打开。一个人必须不断地觉知他的无知:他仍然有未知的东酉。一个基于记忆、资料、经典、理论、学说、教条的头脑是自我中心的,不是谦卑的。知识不可能给你带来谦卑。只有广阔的无知才能使你谦卑。所以,记忆必须停止。这不是说你应该没有记忆,而是说,在知的一刻、在体验的、刻,记忆不能在那里。在这一刻,需要个打开的、不防卫的头脑。这个空无所有的时刻就是静心、就是禅那(dhyana)。
难道体验本身不会变成一种学说吗?体验只能被否定地传达给别人。我不能说它是什么,但是我可以说它不是什么。语言可以作为一种表达它不是什么的工具。当我说语言无法表达它的时候,我依然在表达它。勇当我说它不可能有任何学说的时候,那就是我的学说。但这是否定的。我没有肯定什么;我在否定什么。不是可以说的;是不可以说。这个“是”必须被了悟。如果你老是信仰知识,它就会阻碍你达到空、达到静心。
一个人首先必须了解头脑的过去、已知、知识都是没有用的。就未知而言,就真理而言,那种知识是没有用的。你要么变得认同于你的已知,要么成为它的观照者。如果你变得认同于它,那么你就会跟你的记忆合而为一。但是,如果那里没有认同——如果你对记忆保持超然、分离的状态,并不认同它们——那么你就会觉知自己不同于你的记忆。这种觉知将成为通向未知的道路。
你越能够观照你的知识,你就越不会把自己认同为知者,你的自我就越不可能占有这种知识。如果你不同于你的记忆,那么记忆就只是一堆垃圾。它们通过体验产生,然后变成你的头脑的主要部分,但你的觉知是不同的。记忆者和被记忆者是不同的;知道者和被知道者是不同的。如果你对这个区别很清楚,你就会越来越接近于空。你可以没有认同地打开;你可以没有记忆插足在你和未知的中间。
空可以被达到,但是它不能被创造。如果你创造它,那么必然是你的旧头脑、你的知识创造了它。所以,不存在任何达到它的方法。方法只能从你积累的资料里面产生,所以,无论你试图使用什么方法,它都必然是你的旧头脑的延续。但是未知不可能作为一种延续来到你的身上。它只能作为一个不连续的间隙出现。只有这样,它才超越于已知、超越于你的知识。
所以,不可能有那样的方法和方法论识有一种理解——我跟我的累积是分离的a如果你理解这一点,你就不需要去培养空。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是空!你现在没有必要去创造它。
人无法创造空。创造出来的空不是空;它只是你的创造。你的创造永远不可能是无、空,因为它有边界。是你创造了它,所以它不可能大于你;它不可能大于创造名的头脑。你无法创造空;它必须进入你。你只能是它的接收器。而且,你只能以否定的方式准备接收它。这种准备的意思是:你不可以认同你的知识;你已经了解你的所有已知的无用和无意义。
只有觉知思想的过程才能把你抛人一个间隙,在那里“那个存在的”将淹没你、“那个存在的”一直都在。现在你和它之间没有障碍。你跟当下、用永恒、跟无限成为一体。
人一旦把此刻变成知识.它就再次变成记忆的一部分。然后它就消失了。所以一个人永远都不能说:“我已经知道了。”未知依然是未知。一个人不管体验了多少,来知依然是未知。它的想力、它的美、它的吸引依然如故。
知的过程是无休止的,所以,一个人永远不可能有机会说“我已经达到了”。假使有人这么说,他就重新落入了记忆的模式、知识的模式。然后他就变得死气沉沉。生命停止了。
生命总是来自未知、又走向未知。它来自超越又走向超越。所以在我看来,一个虔诚的人不是一个自称博学多识的人。一个自称博学多识的人或许是一个神学家、一个哲学家,但他永远不是一个虔诚的人。一个虔诚的头脑接受终极的奥秘、终极的不可知、终极的无知的狂喜、终极的无知的喜乐。
静心的、空的一刻无法被创造;它无法被预设。你可以让你的头脑静止。如果你这么做,你不是把它弄醉了,就是把它催眠了,但这并不是空。空会来临。它永远不可能被创造;它永远不可能被带来。所以,我不是在教导任何方法。在有方法、有技术、有教条这个意义上,我不是一个老师。
你已经说服我了。我怎样才能把这种说服变成一种体验呢?
没有怎样,因为怎样暗指一种方法。只有觉醒。如果你在听我说话,同时你的里面有觉醒的东西,那么体验就会发生在你的身上。我井没有试图说服你。理智的说服根本不是什么说眼。我只是在向你转述一个事实。
你为什么被我的话说服了?这里面有两种可能性:要么你被我的论述说服了,要么你在我的话里面看到了真理,它跟你内在的事实一样。如果我的论证成为一种说法,那么你就会问怎样,但是,如果我所说的被你体验了,如果你在你的里面认识到它的真实,那种知识就会跟我分离。我没有向你提供任何知识。相反,在我说话的同时,体验本身正在发生。当理智被说服的时候,它会问:怎样?方法是什么?它想知道。但是我没有给你任何教条。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的体验。如果我说记忆是一种累积——它是死的,它只是过去的后遗症——我的意思是;它是过去粘在你身上的一部分,但你跟它是分离的。如果我的这种意思的感觉传到你那里,而你又瞥见了你和你的记忆之间的距离——你的觉知和你的记忆之间的距离一那么就不会有怎样的问题。某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而这些事情能够继续一刻接着一刻地穿透你一一不是通过任何方法,而是通过你的觉知、你的不断的回想。
现在,你知道觉知不同于觉知的内容。如果这种觉知成为一刻接着一刻的觉知——在你走路、说话、吃饭、睡觉的时候——那么某些事情就会发生。如果你不断地觉知头脑只是一个电脑化的、固有的、积累记忆的过程,并非你的存在的一部分,那么单单这个觉知、单单这个没有方法就会促使这个某些事情在你的里面发生。
没有人能够说出它将什么时候发生、怎样发生、在什么地方发生,但是,如果觉知继续不断,它就会自动变得越来越深。那是一个自动的过程。它从理智走向心灵;从聪慧走向直觉的头脑;从意识慢慢地移向无意识。总有一天,你将完全觉醒。某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作为一种培养,而是作为一件回想的副产品。不是通过任何学说的培养,而是因为你已经认识到内在的事实、内在的视野。某些东西已经深深地进人了你。
在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它的来临完全是空前的、未知的,就像爆炸一样。在爆炸的那一刻,你完全是空的。你不存在了;你停止存在了。没有理智,没有原因,没有记忆。只有觉知:觉知无,觉知空。在那个空里面的就是知识。不过这种知识的意义完全不同。现在没有知者和被知者。只有知。它属于存在。
空里面有什么、空是什么是无法传达的。只有它的通道。它的过程可以传达。但是这个过程无法被想象成一种方法;它不是被练习的东西。没有什么可练习的。你要么回想起来,要么没有回想起来。
你是否推荐什么特殊的生活方式作为一种准备?你一开始觉知,你的整个生活、你的整个生活方式都会发生变化。但是这些变化将来到你的身上;它们不应该被你练习。你一练习某种东西,它就会失去它的意义。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变化都应该自动地发生。
不存在要练习什么的问题。问题只是:要理解你无法欲望空。这不仅是词语的矛盾,也是存在性的矛盾。你之所以不能欲望它,是因为这种欲望本身就来自于你的旧头脑、你的知识。你所能做的只是觉知你是什么。你一旦觉知自己的本然,一种分离、一种分隔、一种区分就发生了。你的一部分开始不认同你余下来的一部分。这样就有了两个我:主我和宾我(and me)。“宾我”是记忆、头脑;“主我”是觉知、atman(我)。你必须听我说话,而同时听你内在的头脑说话。这个过程应该一直进行下去。我所说的正在变成你的“宾我”的一部分、你的累积的一部分、你的知识的一部分。这些知识将要求更多的知识——关于怎样、关于方法。如果我展示什么方法,它也会变成你的知识的一部分。你的“宾我”将被增强;它将变得更加博学多识。
我的重点不在你的“宾我”上面;我不是在对你的“宾我”说话。如果你的“宾我”进来了,那么这种交流就不会成为交融。于是它只是一种讨论,而不是一种对话。只有在没有“宾我”的情况下,它才会成为一种对话。如果你在这里而你面”宾我”不在这里,那么就不会有怎样的问题。我所说的将不是被看作真理,就是被看作非真理,不是被看作事实,就是被看作故弄玄虚的教条。
我所关心的只是创造一个境遇一或者通过谈话,或者通过沉默,或者通过扰乱你。我的目的就是创造一个境遇,使你的“主我”可以从你里面出来,使你的“主我”可以越过你的“宾我”。我千方百计创造各种各样的境遇。
这也是一种境遇。我对你说一些荒唐的事情。我谈论达到什么,同时否定任何方法。这是荒唐的!我怎么可能既说什么又说它是不能说的?然而正是荒唐本身能够创造这种境遇。如果我说服你,它就不会创造这种境遇。它会成为你的“宾我”的一部分、你的知识的一部分。你的“宾我”继续问。怎样?方法是什么?我将否定方法,同时照样谈论转化。于是这种境遇变得十分不合理,你的头脑没有得到满足。只有这样,某些超越的东西才能取而代之。
我一直在创造各种各样的境遇。对理智的人来说.荒唐就是他的境遇。只有在那种延续被打破的时候,创造出一种境遇,觉知才会出现。这种荒唐和不讲情理必然会创造一个间隙,动摇、扰乱个体,使他达到觉知点。
我想起佛陀曾经碰到过一件事情:有一天早晨、他来到一个村庄。当他走进村庄的时候,有人对他说:“我是一个信仰上帝的人。请你告诉我上帝是否存在。”
佛陀决然否定上帝的存在。他说:“没有上帝。以前从来没有,以后永远没有。你在胡说些什么?”那个人十分震惊,但是境遇被创造了。
下午,另一个人来到佛陀这里说:“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我不相信上帝。真有上帝吗?你对此怎么看?”佛陀说:“只有上帝存在。除了他,什么也没有。”那个人被摔碎了。
然后到了晚上,第三个人来到佛陀这里说:“我是一个不可知论者。我既不相信,也不不相信。你对此怎么看?上帝存在还是不存在?”佛陀沉默不语。那个人被摔碎了。
然而有一个和尚,阿难,他一直跟着佛陀,他被摔得更惨。早晨佛陀说:“没有上帝。”下午佛陀说:“只有上帝存在。”到了晚上他又一言不发。那天夜里,阿难对佛陀说:“在你睡觉以前,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破坏了我的安宁【我理不清头绪了!你作这些荒唐的、矛盾的回答是什么意思?”
佛陀说:“它们没有一个是给你的。你听它们于什么?那些回答是分别给每一个提问者的。如果它们扰乱你了,很好。那就是给你的回答。”
所以我们能够创造各种各样的境遇。一个禅僧会以自己的方式创造很多境遇。他或许把你推出他的房间,或许打你一个耳光。这看上去很荒唐。你问一件事情,他回答另一件事情。有人问:“方法是什么?”但是禅僧的回答跟方法毫无关系。他或许会说:“看那条河1”或者“看那棵树!它有多高啊!”这是很荒唐的。
头脑寻求连续。它害怕荒唐。它害怕不合理、害怕未知。但真理不是理性推究的副产品。它既不是演绎法,也不是归纳法。它不是逻辑的;它不是一个结论。
我不是在向你们传递任何东西。我只是在创造境和。如果境遇创造好了,那么某些无法传递的东西就可以被传达。所以,不要问怎样。只是存在。如果你能做到你就觉知,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就觉知你的不觉知。要注意存在的——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就注意你的不注意。事情将会发生。事情会发生的。
你说:“创造一个荒唐的境遇”的意思是不是一个人必须以某种方式被扰乱?这样做的结果去是什么?人已经被扰乱得够多了。但是因为他们已经被扰乱了,所以他们把自己认同于这些扰乱。他们对此已经变得很自在了。这些扰乱已经变成了习惯性的。我们早就被扰乱了。没有被扰乱又不知道真理是不可能的。
扰乱是我们日常生活的境遇,所以当我扰乱你的时候,你的扰乱被扰乱了。这样扰乱就被消解了。你生平第一次变得平静。当我谈论创造荒唐的境遇时,那并不是要达到任何结果,那只是作为、种传递信息的手段,传递那些本质上无法传递的东西。
你问:·‘这样做的结果会是什么?”能够对此说点什么规定了。无论说点什么都不能被当做真理。它应该只被当做象征的、诗意的、神话的表述。在我看来,每一部宗教经典都是一个神话,一个已经经过那种发生的人所说的每一句断言,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不真实的。它并不是真理,它只是一个标志。在你能够知道真理以前,标志必须被忘记。
有三个词语,它们标志一条边界,在这条边界之外只有沉默。这三个词语就是。sat-chit-anand:存在、觉知、喜乐。体验只是一个,但是当我们把它概念化的时候,我们就把它分成这三种相。它的体验始终是一个,而它的概念却有这三个。
在这种全然的存在——sat——在这种全然的在(is—ness)里面,只有你一个人。你既不是这,也不是那;你不认同任何东西。只有在。
第二个词语是觉知,chit。它指的不是有意识的头脑。有意识的头脑只是一个更大的无意识头脑的片断。一般说来,当我们有意识的时候,我们意识到某些东酉。意识是客观的;它总是关于什么。Chit是纯粹的觉知,不觉知任何东西。没有客体。觉知不指向任何东西;它没有目标。它是无限的、纯粹的。
最后一个词语是anand,喜乐。不是快乐,不是高兴,而是喜乐。快乐包含一种不快乐的状态——对它的回想,跟它的对比。高兴也有一种紧张,它有某些东西必须释放、必须平息。喜乐是没有任何不快乐痕迹的快乐;它是周围没有任何深渊的高兴。它是没有任何紧张的快乐。
喜乐是高兴和悲伤两极之间的中点。它是中点、超越的点。它同时具有悲伤的深度和快乐的高度。快乐有高度而没有深度,悲伤有深度、无底的深度,而没有顶峰。音乐同时具有快乐的高度和悲伤的深度,所以它超越于两者。只有中点才能完全超越两极。
这三个词语:sat—chit—anand就是那条边界:最多能够说到这里,最少能够体验到这里。它是最后一个能够被表达的事物,从这条边界.你可以跃入不可表达的领域。它不是终点。它只是起点。
Satchitanand只是一种表达,它不是实在。如果你记住这一点,它就不会造成危害。但是头脑总是要忘记,这样satchitanand的表达就变成了一种实在。我们围绕着它构建理论、学说,头脑开始封闭起来。于是你不再可能发生跳跃。
这正是印度的情况。整个传统一直都在围绕这三个词语作茧自缚;然而实在并不是satchitanand——它是超越于它的。这只是它可以被纳入语言的部分。你应该把它看作一个比喻。所有的宗教文献都是一种寓言;它是象征性的。它是对本质上不可表达的一种表达。
我甚至不喜欢用satchitanand这个词,因为头脑一旦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它就开始提问、开始要求。于是它要求得到satchitanand,紧接着就出现一群为这个要求提供咒语、提供技术、提供方法的老师。每一个要求都能够得到供应,所以荒唐的要求就能够得到荒唐的供应。一切神学和一切古鲁都是这样创造出来的。
一个人必须分分秒秒地觉知不要把终极变成欲望的目标。不要把它变成一种期盼,或者一个被达到的对象,或者一个前进的目标。它就在此时此地!如果我们能够变得觉知,爆炸就可以发生。它已经靠近了,它是我们最近的邻居,我们却一直在欲望遥远的东西。它就在我们的身边,我们却走上了漫长的征途。它像影子似的跟着我们,但是我们从来看不见它,因为我们的眼睛总是盯着远方。
生命必须在存在中。老子有一句话:“寻找,你就会迷失。不寻找,你就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