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年代的大学生——读肖磊文章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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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年代的大学生——读肖磊文章有感时间:2010-07-30 10:14 作者:不详点击:441次
  《炎黄春秋》2010年第7期上有篇肖磊写的文章,文中写1959至1961年“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山东省“非正常死亡”31⒐9万人,并说“全省各地,特别是灾害重点县,均发生过人相食的事件”。
  这不禁令我想起了那个可怕的饥饿年代。
  那个年代我正在曲阜师范学院(今曲阜师范大学)上学,我亲尝了大学生挨饿的滋味,也目睹了在饥饿中的众生相,至今想起来,心里还酸酸的。
  我是1958年秋季入校的。那时广大农村都在吃食堂,放开肚皮吃,过着吃饭不要钱的共产主义生活。我们师范学院学生更是管饱,而且吃得还不错。可是不到一学期,情况每况愈下了,渐渐地一些到餐厅晚的就没有饭可吃了。于是,同学们一到饭时便提前来到餐厅,饭一抬出来,就一窝风地涌上去抢饭。有一天,餐厅里的学生已经聚满了,一个个手拿碗筷叮叮当当地敲着,眼瞅着那通向伙房的门。终于伙房师傅用大笸箩把冒着热气的米饭抬出来了,学生欢呼着尖叫着“呼”的一声拥上去。这时只见最前面的一个同学被后面的人拥倒,两手带胳膊一下子插进了米饭里,烫得“嗷嗷”大叫。可是他背上压了一层层人,手臂拔不出来。直到一笸箩米饭快挖没了,那同学才被人拉起来,两手两臂通红通红的,像烫熟了似的。这是我亲见的一幕,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过了春节,1959年春天,就开始吃定量了。我记得好像是男生每人每月30市斤,女生是26斤。当时我们正当年,正是能吃饭的时候,30斤哪能吃饱?每顿吃下那定量,就没有饱的感觉,继续处于饥饿状态,再一活动,就觉腹内空空的了,很多同学饿得不去上课了。后来学校发现了这情况,就采取了措施:蒸发糕给学生吃。所谓“发糕”,是在苞米面里加上发酵粉,多加水,蒸出来比正常的窝窝头体积大两三倍。一开始,这种增积食品很受我们欢迎,起码当时觉得吃饱了。不过不顶时候,不到半头晌就肚子“咕咕”叫了。
  吃了一段时间发糕,以后就不再吃了,大概是觉得这种自欺欺人的法子不是个长法。有一天,突然开全校师生大会,师生们在操场里坐好,一位姓张的副书记讲话了:“老师们,共,同学们,这个共,我们的粮食不够吃,这个共,东北支援了我们两车皮高粱米,共,从现在我们就吃,共,吃高粱,共,米……”很多人有“口头语”,但有“共”这个口头语的,只有我们学院这位张副书记。多少年过去了,当我们曲师老校友聚在一起回忆往事的时候,没有不说到这位“共”书记的。在那次会上,这位“共”书记宣布了全校只有于勋忱院长和另一位老领导吃细粮,还有一位吃一半细粮,其余的师生全部吃高粱米。那次全体会好像就是为宣布全院只两个半人吃细粮而招开的。
  于是我们就开始了吃高粱米的生活。吃那东西好像稍稍放开了一点定量,尽管我们不是东北人,吃不惯那东西,可肚子饱一些了,大家都很高兴。但我们高兴得太早了,吃了几天,吃够了难以下咽不说,主要是大家都结干,屙不下屎来,茅坑上蹲得满满的,一个个呲牙裂嘴,“吭哧”声不绝。一些严重的,只有跑到学校医院求救。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大都是女的,一个个给学生们从肛门里往外抠屎。
  一个多月,东北来的高粱米吃完了,又换成了普通浪食。干是不结了,可更觉吃不饱了。我当时当一个组的组长,我们组有个叫于叶风的青岛同学,瘦瘦的,我们称他“老夫子”,别看瘦,却特能吃。当时都是按月发饭票,饭票一到手,他老夫子放开量吃起来,不到20天,他手里的饭票就所乘无几了。最后10天,每顿他只喝一两票的稀饭。一天三碗稀饭,饿得他头都抬不起来了,看看实在可怜。我针对他这情况跟组里的人商量了一番,就开他的“批斗会”。会上,像斗争什么“分子”似的,大家轮番发言,狠批他不会计划、不会控制,有人上纲到阶级上来,说他存在资产阶级贪图享受思想,一拿到粮票就恢复资产阶级本性享受起来,全不管后十天的“无产阶级”的自己,说他是在用资产阶级的自我虐待无产阶级的自我。大家狠狠地批,他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听,最后叫他自己表态,他说以后向大家学习,再不了。这时,大家你一斤我半斤地凑饭票给他。我狠狠地向他强调,这都是同学们饿着肚子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下一月你再这样,坚决不管你了!
  下一月到了20天以后,他又只喝稀饭了。实在可怜,就又开批斗会,再凑饭票。大家慢慢发现了他的心理:反正共产党不兴饿死人。他把我们这些富有同情心的同学当成共产党了。
  对这位于同学的“批斗会”开了两三个月,随着“吃表格”的实行就结束了。
  显然,像于叶风这样的“管前不顾后”的人,不光我组我班我系,全学院哪系哪班哪组都有。学院领导掌握了这个情况,于是就不发饭票了,而是每人每月发一张卡片,上面印着一个表格,1、2、3、4,一直到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一天一格,每天有早、午、晚三列。去打饭的时候,伙房师傅就在相应的那一格上给打个对号,那顿饭你就只能吃这些了,想“透支”把下一顿的也领着,那是不行的。这样,就不会出现于叶风那样的“寅吃卯粮”现象了。我们同学管这办法叫“吃表格”。
  一顿吃那么一“格”,显然是不饱的。那时你看看我们这些大学生,一个个就像被霜打了似的,蔫蔫的,全没了年轻人那生龙活虎劲儿。尤其是那些饭量大的,真饿“草鸡”了。幸好,校门两边的“小夜市”应运而生,每到晚上,就有当地的不多的农民蹲在那里,脸前摆着十个八个的胡萝卜、土豆或者茄子。那些“草鸡”了的同学就去光顾那些小摊,东西贵得吓人,一个胡萝卜一两块钱,可再贵也得买。于是就出现了另一种市场,一些同学在校园甬路边摆出了一些书籍、衣物,价钱却低得很。
  “吃表格”这办法不知是谁发明的,应该得到奖励!这办法能让全体学生维持在吃不饱也饿不死的水平上。这也就很好了,在那到处饿死人、人吃人的年代,我们学院没听说有人饿死。
  最后,附带说说那位“共”副书记。
  别看生活那么困难,我们学院却还养着猪,在校园的西部,有一个小型的养猪场,养着大约有二三十头。那年代,人都没有粮食吃,哪有粮食喂猪?到底是高等学府,有能人,不知谁想出一法:用人屎喂猪。这“饲料”猪是爱吃,但有个问题:人粪中往往有寄生虫,猪吃了会出问题。又有能人想出办法:把人粪煮熟了,猪吃了就没有事了。于是在猪场旁支起了几口大锅,像熬稠粥一样黄黄的一锅熬得“朴朴”作响,锅旁站着人用长柄勺子搅动不止。什么是“臭气冲天”,到那里去闻闻就知道了。
  有一次,为一件什么事我路过那里,出于好奇,捂着鼻子向那里看了看。一看,大吃了一惊,那个拿勺子搅粪的不是“共”副书记吗?仔细一看,正是他。噢,我想起来了,那时庐山会议开过,全国正开展反右倾运动,在干部中,那些与彭德怀持一样观点的人,都要受到批斗,重的要戴上右倾分子帽子,受到惩罚。“共”书副书记显然已竟被划于这个行列了。
  “共”书记搅粪与我们学生挨饿,隐约有某种联系,我暗暗地这样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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