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凯恩斯一篇短文

当金融危机来袭，各国政策制定者本能地放弃了他们花哨的模型，而去选择凯恩斯主张的财政刺激政策，这足以证明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的天才——同样也充分暴露除了现代宏观经济学的缺点。近来，众多显赫的思想家在本报唇枪舌剑，争论现在是否该终止经济刺激政策。

或许我们应该把这个问题反过来问：如果将刺激举措作为解决办法，那么要解决的是什么问题？问题应该是，我们当中太多人想存钱或偿清债务；也就是说，我们希望他人为我们的服务付费，却不太情愿立即为他们的服务掏钱。简单地算计一下就能得出结论：这会导致经济中的资源闲置。此外还有一个问题：对复苏前景感到悲观的企业，并未动用所有流动的闲置储蓄，将其投入新的投资项目。闲置的资源会继续闲置，这种情况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如果这就是问题所在，那么政府的刺激措施正是解决方案。

上面这段文字看起来还算准确地描述了美国或英国经济的现状，这说明采取刺激政策的理由颇具说服力。诚然，债券市场的耐心的确是有限的（你想说什么奉承市场的话就直说好了，如果我们希望市场借钱给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在意它们是否愿意借这个钱）。此外，目前刺激支出的规模大得惊人，因此，建议随着经济复苏，我们应缩减支出的观点并不荒谬。我意识到自己在骑墙观望，但这是我新原则的一部分：即永不掺和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与尼尔•弗格森(Niall Ferguson)之间的争论。

财政乘数无疑很有趣。如果财政乘数为0.5，那么政府项目就是事倍功半：政府项目有一半的资源得自私人部门活动，而另一半资源只是在吸收闲置资源。如果像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的经济顾问委员会(Council of Economic Advisers)所估计的，财政乘数为1.6，那么政府项目的成本就为零，私人部门的规模也会扩大。如果乘数为2.5，即凯恩斯心目中上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的水平，那么政府支出就会像海绵一样吸取闲置资源，还会刺激私人部门狂热行动。（在您脑海中想象一块不断吸收闲置资源的刺激“海绵”时，请您注意；我可是正在申请专利。）

政府支出的质量仍然很重要。如果你认为财政乘数为2.5，那么你就可以高兴地听从凯恩斯的建议，把钞票埋到矿井中，再听任“私有企业根据自由放任的原则把钞票再挖出来”。如果你认为乘数是0.5或0，你可能会希望政府在挑选项目时更加慎重。正如凯恩斯本人所言，无论乘数是多少，只要政治条件允许，“确实，建造房屋或类似的东西会是更有意义的办法”。

凯恩斯的《通论》(General Theory)可谓是一部天才之作，但我始终对他1930年发表的短文《我们后代的经济前景》(Economic Possibilities for our Grandchildren)更感兴趣。在文中，尽管身处大萧条(Great Depression)之中，凯恩斯仍提醒我们，长期趋势是不可阻挡的增长。他在文中写道：“我敢预言，100年后进步国家的生活水平将比现在高4－8倍。”80年过去了，其间经历过一次世界大战和一次萧条，而美国和西欧民众的富裕程度，较凯恩斯做出上述预言时提高了5倍。似乎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凯恩斯的信徒们常常会忽视他在短文中探究的问题：即“经济问题”解决后，会发生些什么？依据30年代的标准，这个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但我们的答案并不是凯恩斯所期待的。他承认，人类对于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有着不知餍足的欲望，还有一些人总是会盲目追求财富。但凯恩斯认为，我们大多数人会去适应丰裕的生活，尽管有些不情愿。我们会减少工作量，用其它方式自娱。但目前我们尚未实现这一切，文明也继续依赖着无处不在的各色商品——你可以从沃尔玛(Walmart)的货架上、从杂志《如何消费》(How To Spend It)里，从任何地方看到它们——的生产、购买、消费和处置。毕竟，导致危机的多重原因中，就包括了有太多人希望以超过自己偿付能力的水平借贷。

没错，我们的确选择减少一点工作量。经济学家马克•阿吉亚尔(Mark Aguiar)和埃里克•赫斯特(Erik Hurst)指出，尽管职业女性的人数大幅增加，但与1965年相比，美国女性每周的空闲时间至少增加了4个小时。男性则至少增加了6个小时。此外，在职业生涯开始前，我们还把时间花在了学习和旅行上，或选择提前退休，更不必说在工作时间游手好闲和上Facebook。但如果你希望每周工作3天，你的老板和同事会猜想你是在照看婴儿或是攻读博士，而不会想到是因为此时是一年当中最美好的时节。

因此，尽管目前辩论的主题很正确：即政府应该以多快的速度、多大的力度收紧政策，但我希望，当危机结束时，我们还会记得回想一下凯恩斯的长期预测。凯恩斯主义或许意味着保持充分就业，但凯恩斯明白，充分就业可能意味着，每个想要一份工作的人每天工作至多3个小时，即使是如此疯狂的节奏，我们的财富仍应该是凯恩斯时代的两倍。在这个理想世界中，凯恩斯提出了他著名的设想——将经济学家看成是“平凡而又胜任其职的人，就像牙医的地位一样”。我们经济学家距离这一梦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译者/陈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