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而优则仕”到“仕而优则学” -求索天地间 - 56cun- 和讯博客

[原创] 杜 光:从“学而优则仕”到“仕而优则学” 

2010-07-05 22:28:03  转帖

从“学而优则仕”到“仕而优则学”
杜  光    

从6月28日的《北京晚报》和同一天《老年文摘》转发《南方日报》6月23日的报道里，得知民政部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促进司司长王振耀已经宣布辞职，出任北京师范大学壹基金公益研究院院长。读罢报道，我既感到惋惜，又感到高兴。这种复杂的心情驱使我打开电脑，打下我的感慨。

王振耀正在经历着一条从“学而优则仕”到“仕而优则学”的道路。

我同王振耀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经过他的好朋友盛斌的介绍，我在1989年出版的《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第二期上发表了他的文章《新制度的发育与体系化》，副标题是“中国农村基层组织人事制度十年演进及面临的课题”。在这篇文章里，王振耀考察了1978年以来农村社会结构的变化和基层组织的重组、人事制度的改革，对那几年农村出现的新措施和自发的新做法、新现象，进行了评价，进而提出革新农村组织人事制度的基本原则，设计了一套平稳转轨、实现改革目标的具体方案。在我的十分有限的视野里，这是当时的农村基层组织推行政治体制改革的最为合理、最为切实可行的蓝图，从理论到实践，从历史到现实，都有一些深刻而简洁明快的分析和论断。他的这篇文章和同他的初步接触，使我感觉到，这是一个有学识、有抱负、可以为改革事业做出贡献的青年。

当时王振耀在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发展研究所工作。1989年的政治大地震，摧毁了民众对于民主自由的期待，也铲除了改革农村基层组织的初步实验所取得的成果；政治体制改革成为研究和探讨的禁区，我也被剥夺了继续工作的权利。从此，我同他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后来听说他已调往民政部工作。近几年常在报纸上看到关于他的报道，从他有关社会保障和慈善事业的谈话里，知道了他对弱势群体的关切和扶持。由于他所承担的职责的特点，他大概是司局长一级官员里最关心社会底层民生、媒体曝光率最高的人，我很为他高兴。

王振耀为什么在他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刻离开领导岗位？根据他的出色业绩，他应该被提拔到更高的职位上，担负更大的责任，可是，他现在却选择了弃官从学的道路。为什么呢？他对记者说：“你看我每一件工作都是在求人，在部门与部门之间求大家帮忙，也求地方政府帮忙”。这就是说，为了在全国范围内做好救灾、慈善事业、社会福利等项工作，完善这些工作的程序，以保障弱势民众的权益，他不得不到处磕头、求人帮忙。做官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难为他了。“急流勇退”，也许是他的最佳选择。

几千年来，“学而优则仕”一直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价值判断的准则，文人只有中举做官才有出息；有了政治权力，才能“造福一方”，也就是孟子说的“达则兼济天下”。进入近代历史阶段后，西学东渐带来了知识分子的观念更新，现代文明为知识分子开辟了广阔的用武之地，“学而优”者可以办学校、开报馆、创建实业、推广科技、著书立说、结社讲学，到处都可以安身立命，“兼济天下”；进入仕途已经不再成为知识分子的最佳选择，这是现代文明的必然趋势。

进入二十世纪下半纪后，随着所谓的“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和专制主义的复辟，皇权时代的“官本位”意识死灰复燃，九十年代开始的“权力商品化”，进一步形成了官员作为特殊利益集团的“人上人”地位。在近几年出现的公务员招聘会上，成千上百的大学毕业生和硕士、博士竞逐一个官员职位的现象，已经屡见不鲜。这一方面固然是社会失业者多、求职难的反映，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官职在青年知识分子心目中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表现出“学而优则仕”的观念的复活。

“学而优则仕”是与专制王朝时代相适应的观念形态，体现了官民对立的社会特质。在现代文明社会里，各行各业（当然也包括国家机关）都需要“学而优”者，反过来说，“学而优”者在各行各业都有大显身手的机会，没有必要都挤到仕途上去。现在都往那里挤，说明那里有特殊的诱人之处。那就是：当了官可以高人一等，光耀门庭，可以利用不受限制的权力来谋取私利。这同现代文明社会的官员就是公仆的观念，是多么格格不入啊！

王振耀带着优异的政绩弃官从学，走上“仕而优则学”的道路，是对“学而优则仕”的意识形态和“官本位”政治体制的挑战。虽然他由于放弃了原有的地位和权力，对社会福利、慈善事业的改善难以发挥直接的作用，但组织有关问题的科学研究，以丰硕的理论成果指导实际工作，却具有更为深远的意义。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的选择远远超越了他个人得失的涵义，而具有社会意义和政治意义。我相信，有着二十多年从政体验，王振耀将会在学术岗位上作出新的贡献。同时，我也希望，他的选择能够引起许多正在仕途上奔走的官员们的思索，以他的去留为参照系，来审视自己所处的人生坐标和面前的人生道路。至于掌握最高权力的领导层是否能够从中获取教益或启示，那就要看他们的智商了。

2010年6月30日
五柳村2010年7月5日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