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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裁《經韵樓集》讀後

段玉裁段玉裁《經韵樓集》讀後
關於《春秋》和《左傳》的關係，段氏意見是“如《左氏傳》初出，學者徒摘取其古字古言，至劉子駿始用以釋《春秋經》也”。（p3）這個意見值得聽取。
雒、洛之別：古豫州之水作“雒”字，雍州之水作“洛”字，至曹魏始亂。（P20-21）所以，兩漢時期雒陽是不能寫作洛陽的。
陸德明的《經典釋文》以保存豐富資料見長，但段玉裁認為“陸德明為《釋文》，絕無裁斷之識”。（P66）其他地方對《經典釋文》的批評也不少。
《春秋經》襄公三十一年記“（艹呂）人弒其君密州”。《左傳》作“書曰：‘（艹呂）人弒其君買朱鉏’”。段氏認為“密州”當時（艹呂）地方言，而“朱鉏”類似今天的普通話。由於地域差異引起記載的不同，實際是指同一個人的同一個稱呼，而不是名與字的關係。段氏這個說法是否可靠，因為我不是學先秦史的，沒法判斷，但他的思路確實非常有價值的。
“凡宋版古書，信其是處則從之，信其非處則改之，其疑而不定者則姑存以俟之，不得勿論其是非，不敢改易一字。”（P85）很久以前看多張舜徽的書，他反復講不能盡信宋版。大概有水平的學問家都持這種看法。
書中論後人多誤“閤”為“閣”（P110-111），所言甚精。閤是小門的意思，而閣乃樓閣。而閤下、出閤，後人都誤作閣下、出閣。
“慎修先生、東原師皆曰：從事經學，蓋有三難：淹博難，識斷難，審定難”，“東原師之學，不務博而務精，故博覽非所事，其識斷、審定，蓋國朝之學者未能或之過也。”（P111）在段氏眼中，識斷、審定比淹博更難，而他的老師戴震確實以見識見長的。
《答江晉三論韵》是一篇重要文獻，它如實反映了段氏晚年對自己舊著《六書音均表》的反省。文中謂：“本朝言古韵者五人，曰顧氏，曰江氏，曰戴氏，曰段氏，而足下殿之。”這五人是顧炎武（音學五書）、江永（古韵標準）、戴震（聲類表）、段玉裁（六書音均表）、江晉三（音學）。文章詳細論述了個人的成就以及不足，堪稱定論。段氏書的名字有“均”字，實即今天的韻字，段氏以為“韵”、“韻”非俗字、正字之別，古代只有均，則韵字更古老。
文集中收有《記洞過水》，以前聽陳鴻森先生講座，貌似該文的作者到底是誰是有爭議的，可惜忘了陳先生的具體觀點，以後當把他的文章找來看看。
戴震和趙一清有關《水經注》的研究，他們的成果到底誰先誰後，是否存在抄襲，學者爭論得很厲害，胡適先生晚年花了很多精力來研究這一問題。段氏是戴氏弟子，他的看法是：趙書先成，但出版在後。趙氏子孫刊刻趙一清的書籍，對戴氏觀點一句不提，很讓人疑惑。
書中
書中還有關於著作權的爭論。戴震著有《直隸河渠書》，吳江捐職通判王履泰將此書稍作改動，定名為《畿輔安瀾》，這書的著作權就歸王履泰了。段氏向有關領導寫信澄清此事。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有對清人學術規範的總結，其中一條是尊重他人研究成果，不抄襲。看來這大多是梁氏自己對現代學術規範的期待，在清代并不存在這一點。古人抄襲、剽竊和今天沒有什麽兩樣。如果對清代學術史有更多的了解，估計類似事件會很多。
大多人認為戴震僅是一流的考證專家而已，不多戴氏對自己的義理之學還是頗為自負的，“仆生平論述最大者為《孟子字義疏證》一書，此正人心之要”，而且戴氏自認為是孟子之後第一人，他是直承孟子的，他的使命就是打破宋儒對孟子的誤解，宋儒一大缺點就是但執意見之理，不顧人情。
我們習慣把清代樸學和漢代學術、宋明理學對立起來，其實他們是處理不同層面的問題，段氏認為：“今之言學者，身心倫理之不務，為宋之理學不足言，為漢之氣節不足尚”，“此又吾輩所當大為之防者”。清代學者在義理方面的成就，確實值得關注。
最近喜歡亂翻清人文集，愈感吾輩看書太少，見識不高，與古人所差遠矣，不知今人貢獻於後來學術者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