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郑板桥的词 - 古代文学研究 - 国学数典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8 22:23:25
浅谈郑板桥的词
郑燮,字克柔,号板桥.江苏兴化人,生于清康熙三十二年(公元1693年),死于乾隆三十年(公元1765年).他自称是“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
康乾盛世,统治者却积极鼓吹“稽古右文”,大力支持训诂考订的朴学发展。在此影响下,致使很多士人皓首穷经,终身钻进古纸堆里搞学问。这严重压抑束缚了许多士人的心态,使士人变得与世隔膜,思想畏缩,形成了龚自珍所说的“万马齐喑久可哀”的悲剧局面。殃及词学,词坛上盛行的是崇尚醇厚雅正的词风,屏息于当政者,掩真情于内心。这种词风实系由清王朝统治思想和文人词家复杂心态在封建君王专制背景下取得默契的结果。此种词风,拘作家于自己的主观狭隘的世界内,远离社会现实生活,极大限制了词学的健康发展。板桥深知其中的弊端的,他力主上游,心仪或私淑陈维崧,追慕阳羡慕词风,敢于“拈大题目,出大意义”,抒述民生之苦乐,如写春耕苦乐,“细雨轻雷,惊蛰后、和风动土。正父老催人早作,东余南圃。夜月荷锄村犬吠,晨星叱犊山沉雾。到五更、惊起是荒鸡,田家苦。疏篱外,桃花灼;池塘上,杨柳弱。渐茅檐日暖,小姑衣薄。春韭满园随意剪,腊醅半翁邀人酌。喜白头人醉白头扶,田家乐。”(《满江红·田家四时苦乐歌》(一))作者是深知民苦的,“夜月荷锄村犬吠,晨星叱犊山沉雾”,田家人不分昼夜辛勤劳作的身影如在眼前,但又能苦中作乐,“腊醅半翁邀人酌”,“喜白头人醉白头扶”,细细品味,心中不觉得悲酸。苦中作乐,亦是悲中苦。又如写秋收苦,“云淡风高,送鸿雁一声凄楚。最怕是打场天气,秋月秋雨。霜穗未储终岁食,县符已索逃租户。更爪牙常例急于官,田家苦。紫蟹熟红菱剥,桄桔响,村歌作。听喧填社歌,满山动郭。挟瑟灵巫传吉兆,扶藜老子持康爵,祝年年多似此丰穰,田家乐”。田家苦已在“送鸿雁一声凄楚”之中,收获的日子却“最怕是打场天气”,“秋月秋雨”是浇不透收庄稼人的心,人祸却是最终的原因,“县符已索逃租户”,“更爪牙常例急于官”,一年所打的粮食,自己还没顾得上吃一口,就被县官和其爪牙所索急,至此田家人的苦还没有完,眼望着自己还没有一年的口粮,“霜穗未储终岁食”。情急之下,田家人只好依靠“挟瑟灵巫传吉兆”了,希望“年年多似此丰穰”,此时的祝福辞是和着田家人的眼泪而说的,因为他们深知粮食再大丰收,受苦挨饿的还是他们自己。作者是深切同情劳动人民的,这也难怪他在《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四书》中说出了“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的民本思想。
在他绚丽轻灵的笔下还描绘了许多可爱的人民形象和民间风俗。如:“风波江上起,系扁舟绿杨,红杏村里。羡渔娘风味,总不施脂粉,略加梳洗。野花扦髻,便胜似宝钗香珥。乍呼郎撒网鸣榔,一棹水天无际。美利,蒲筐包蟹,竹笼装虾,柳条穿鲤。市城不远,朝日去,午归矣。并携来一翁谁家美酝,人与沙鸥同醉。卧苇花一片茫茫,夕阳千里。”(《瑞鹤仙·渔家》)在这里作者用赞美的笔调,描写了渔家“不施脂粉,略加梳洗”的俭朴生活,“呼郎撒网鸣榔”的辛勤劳动以及“人与沙鸥同醉”的闲散情趣。语言流畅幽美,画面新鲜明朗,极富有生活的气息。板桥小时住兴化东门,对渔民生活是熟悉而同情的。他在山东做县官时还念念不忘,“可怜我东门人,取鱼捞虾,撑船结网,破屋中吃秕糠,啜麦粥,搴取荇头蕴叶蒋角煮之,旁贴麦锅饼,便是美食,幼儿女争吵,每一念及,真含泪欲落也。”(《范县署中寄舍弟墨》)多么富有人情味,郑板桥怪吗?除此之外,他还有《瑞鹤仙·酒家》、《瑞鹤仙·山家》、《瑞鹤仙·田家》、《瑞鹤仙·僧家》、《瑞鹤仙·官宦》等等,由于他生活在社会低层,有机会接触低层人民,对生活自己也深有体会,所作之词自然使人觉得真情适意,有勃勃生气于词中喷发出来,读起来使人觉得清新自然。又如《浪淘花·种花》:“宿雨昨宵晴,今日还阴,小楼帘卷卖花声。伏枕半酣犹未足,又是斜曛。晴雨总无凭,诳杀愁人,种花聊慰客中情。结实成阴都为卜,眼下青青。”这首词表现了郑燮在人生仕途上不计得失的旷达情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人生的乐观态度,使得他有了这样的情怀,使人觉得这同样是真的。
其实,板桥词中最为人称道的是他那些富有锋锐辛辣,亦庄亦谐,快笔放言,于淋漓痛快中见悲慨激荡之情的词作。这些词作中有查礼所谓“豪酣兴健”的风格,“豪酣”是郑板桥作词是的状态文思泉涌,感情如高山流水,一泻千里,又犹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其间无所顾及,适情任性。“兴健”则是指板桥笔力劲挺足以托得起泛滥之感情。于是乎,才使人读起来心里觉得畅快解气,恨不得把三山五岳尽吞肚下,赶山超水任意西东。其中最可称道的就是其代表作《沁园春·书怀》:“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荥阳郑,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单寒骨相难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看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难道天公,还箝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颠狂甚,取乌丝百幅,细写凄清。”查礼(1716—1783)指出该诗:“其风神豪迈,气势空灵,直逼古人”。此词骨力劲拔,气势浑茫磅礴,神思飞扬腾跃,情致酣畅淋漓,到达了词人在艺术实践中所能获得的尽可能有的自由和自我释放,直逼陈维崧的“霸悍”的艺术个性风格,意会了陈维崧词的艺术精髓。这首词又名《沁园春·恨》,词的主题是“恨”,充分体现出作者的狂傲怪诞的风貌和对清政府箝制舆论的悲愤心情。其辞之沉着痛快,其情悲慨激荡,读起来令人荡气回肠,肠一日而九断,作者抑郁的情怀已达到了极致。思想感情上的落寞,使得他对徐渭有了隔代相通的沉痛感,于是写道:“墨渖余香剩。扫长笺、狂花扑水,破云堆岭。云尽花空无一物,荡荡银河泻影。又略点、箕张鬼井。未敢披图容易玩,拨烟霞、直上嵩华顶。与帝座,呼相近。半生未挂朝衫领。狠秋风,青衿剥去,秃头光顶。只有文章书画笔,无古无今独逞。并无复、自家门径。拔取金刀眉毛割,破头颅,血迸苔花冷。亦不是,人间病。”(《贺新郎徐青藤草书一卷》)郑燮在《题画·靳秋田索画》中说:“文长且园才横而笔豪,而燮亦有倔强不驯之气,所以不谋而合。”他曾刻印“徐青藤门下走狗郑燮”以标榜。他显然是引徐渭为知己的,其赞美对象的文才是横豪,同样他这首词也同样写得横豪卓绝,张扬个性,真不愧为“扬州八怪”之一。他的《青玉案·宦况》亦写的痛快淋漓,其词云:“十年盖破黄绸被,尽历遍、官滋味。雨过槐厅天似水,正宜泼茗,正宜开酿,又是文书累。坐曹一片吆呼碎,衙子催人妆傀儡,束吏平情然也未?酒阑烛跋,漏寒风起,多少雄心退。”经过十年宦海沉浮,使得其厌倦了官场生涯,“坐曹一片吆呼碎,衙子催人妆傀儡”,遂生归去之心,“漏寒风起,多少雄心退”。
归去后的孤寂情怀,如《蝶恋花·晚景》中云:“青山临古渡,山外晴霞漠漠收残雨;流水远天波似乳,断烟飞上斜阳去。徙倚高楼无一语,燕不归来没个商量处;鸦噪暮云城堞古,月痕淡入黄昏雾。”即使如此孤寂的晚景,也不能使他退缩,他在《贺新郎·食瓜》中云:“五邑嘉瓜美,归东陵故侯安在,圃园残废。多少金台名利客,略啖腥膻滋味,便忘却田家甘旨。门径薛萝荒不剪,绿杨桥板断空流水,总不作,抽身计。吾家家在烟波里,绕秋城藕花芦叶,渺然无际。底事欲归归不得,说是粗通作吏,听此话令人渐耻。不但古贤吾不逮,看眼前何限贤劳辈,空日费,官仓米。”宦海十年,身心俱已疲惫不堪了,这时急需回到心灵的家,“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狂放不羁,却又极重视亲请友情。“中表姻亲,诗文情愫,十年幼小娇相护。不须燕子引人行,画堂得到重重户。颠倒思量,朦胧劫数,藕丝不断莲心苦。分明一见怕销魂,却愁不到销魂处。”(《踏沙行·无题》)这首词写出了板桥对他的表妹的爱情,深刻表现缠绵悱恻的受爱情煎熬的痛苦。“白菜腌菹,红盐煮豆,儒家风味孤清。破瓶残酒,乱扦小桃英。莫负阳春十月,且竹西村落闲行。平山上,岁寒松柏,霜里更青青。乘除天下事,围棋一局,胜负难评。看金樽檀板,豪辈纵横。便是输他一着,又何曾着着让他赢!寒窗里,烹茶扫雪,一碗读书灯。”(《满厅芳·赠郭方仪》)也只有他这种性格的人才能写出如此激昂人心的赠友作。他的《满江红·思家》,更是写的不同于其他人,写出了他对退隐生活的向往热爱之情。
一首首词,都是板桥至情至性的写照。板桥在政治上很有抱负的,然而现实却使他深深地感受到了清王朝的黑暗,加之个人仕途坎坷,陷入了无所作为的境地,这就使得他经常处于无法摆脱的精神苦闷之中。由于当时文禁森严,所以他只能将所有不满现实的满腹牢骚曲折地寄托在笔墨之中。他有时怒目裂眦,有时仰天大笑,有时侃侃而谈,有时垂涕而道,以与世俗不同的、带有政治批判色彩的“怪”的面目出现在清代的文坛上。怪人才显得比平常人活的真实,才能深刻地领会到生活的真谛体会其中三味,才敢于嬉笑驽骂人间的不平事,把胸中的不平气、怨气、怒气倾倒出来。所以说“怪人”郑板桥实际上是有血有肉爱憎分明的热血丈夫。他那富有艺术家个性气质,也使得他的词富有中国艺术立体感。他往往将书、画、篆刻的艺术特性融入到词的创作之中,使其富有书画艺术美感,所以他的一些诗词也可以当书画来读,例如上面《贺新郎·徐青藤草书一卷》这一首词。这个富有艺术家气质的才子,他写的词就不免带有多情善感的特性,也使得人们看到了郑板桥的另一面,他也是有人情味的,并非是狂傲的不接近常理的。所以他的狂更是有真情在内的,有对生活之热爱,有对人情世态的深刻了解的。只有这样,他才能使真情真性洋溢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之中,特别是在用于抒情文体词的创作之中。深读板桥的词,才能对板桥有更深的理解。深读板桥的词,才能透过板桥自设的迷雾而接近真正的板桥。钟情之在我辈,生活过,自然能体会其中之真意,而板桥做到了——至情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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