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董仲舒的原始系统论思想

新闻作者：程宜山  新闻来源：董仲舒故里-衡水市儒商研究会
对董仲舒所使用的一系列近于系统论的概念，本文拟略述一二，以就正于学者。
系统论最主要的概念，有系统、元素、结构、功能、序等，董仲舒在叙述其原始系统论时所使用的一些概念，与这些概念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曰“体”。“体”在中国古代哲学中有部分(如“四肢百体”)和全体(如“身体”)两重含义。董仲舒所谓“体”，乃诸多部分结合而成的整体之谓。董子说：“天地人，万物之本也。天生之，地养之，人成之。天生之以孝悌，地养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礼乐。三者相为手足，合以成体，不可一无也。”(《春秋繁露·立元神》)天地人像一个人身体的各部分那样结合成一个整体，互相依赖，缺一不可。这样的“体”，与“系统”的概念显然是相近的。
二曰“端”。“端”在中国古语中之—义为“全体之部分”。董子亦有在此意义上使用“端”字的。他说：“天有十端，天地阴阳水土金木火人，凡十端。天亦有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与人相副。以类合之，天人一也。”(同上书，《阴阳义》)“天有十端”之“天”乃指包括天地阴阳水土金木火人十个部分的总体而言，天地阴阳水土金木火人“十端”，乃指此总体之部分而言。此十端，董子亦称为“天之数”或曰“天道大数”。他说：“天地阴阳木火土金水九，与人而十者，天之数毕也。”(同上书，《天地阴阳》)董子这里所谓“端”与“数”与系统论之“元素”含义相近。
三曰“合”。董仲舒所谓“合”，有配合、对偶之音，如云“物莫无合，而合各有阴阳”(同上书，《基义》)；有诸多部分结合而成一体之义，如前引“三者相为手足，合以成体，不可一无”。董子认为，凡物均有与之配合、对偶之物，基本的配合，对偶是阴阳，阴为阳之合。阴阳之间有一种相“兼”的关系。他说：“阳兼于阴，阴兼于阳；夫兼于妻，妻兼于夫；父兼于子，子兼于父；君兼于臣，臣兼于君。君臣父子夫妇之义，皆取诸阴阳之道。……阴道无所独行，其始也不得专起，其终也不得分功，有所兼之义。是故臣兼功于君，子兼功于父，妻兼功于夫，阴兼功于阳，地兼功于天。”(同上)这里所渭“兼”，即“其始也不得专起，其终也不得分功”之意。也就是说，阴与阳两个方面总是相伴而生，“相与一力而并功”(同上书，《天辨在人》)的。董子又认为，阴阳虽一力而并功，但终以阳为主，以阴为助，所谓“刑者德之辅，阴者阳之助”(同上)，故这种一力而并功是有主有从的，从者之功应兼于为主者。这里“合”与“兼”的关系十分值得注意。合讲的是阴阳之间的必然的稳固的联系，兼讲的是阴阳结合起来的整体的功能。按系统论以元素之间的稳定的联系为一系统之“结构”，并认为系统之功能主要由结构决定。董子之合体兼功之说，显与此说相通，其合与“结构”含义亦相近。董子不仅讲阴阳合体兼功，还讲天地人合体兼功，阴阳与金木水火依次合体兼功，天地阴阳木金水火土人十端合体兼功，这些“合”都有结构之含义。
四曰“功”或“能”。董仲舒有五行即“五官”之说，他以社会生活中的列官分职比附五行，如说，“列官置吏必以其能，若五行”、“官职之事，五行之义也”（同上书，《天地阴阳》)。金木水火各主一方(东南西北)，各主一季(春夏秋冬)，土于方位而言主中，于季节而言“主四季”。这就是董子所谓五行之“能”，此能即“功能”。不仅五行各有其能，天地人亦各有其能。天以生物为能，地以养物为能，人以成物为能。阴阳亦各有其能。“阴者阳之助时，阳者岁之主也。天下之昆虫随阳而出入，天下之草木随阳而生落，天下之三王随阳而改正，天下之尊卑随阳而序位。”（同上书，《天辨在人》)要而言之，天之十端，各有其特定的功能。董子又认为，天之十端的各种配合，有不可分解的新功能产生，如云：“万物非天不生。独阴不生，独阳不生，阴阳与天地参，然后生。”(同上书，《顺命》)又如云：“金木水火各奉其所主，以从阴阳，相与一力而并功。其实非独阴阳也，然而阴阳因之以起助其所主。故少阳因木而起助，春之生也；太阳因火而起助，夏之养也。少阴因金而起助，秋之成也；大阴因水而起助,冬之基也。”(同上书，《天辨在人》)这是说，当阴阳之气运行到某一方位的时候，它们就与原来主持某一方位的某一行，合力并功，形成某一季节。这种“一力并功”之说，与系统论之结构产生各元素所无之新功能之说颇为相合。因为知前所述，董子以为这样的功起于兼，是“合”的总体效应，其功是不可“分”的。
五曰“序”。系统论有一重要概念曰“有序”。有序性是系统的重要性质，包括结构的有序和运动的有序。结构的有序，指物质系统有规则地呈现出某一确定的整齐的结构，运动的有序是指系统各单元呈现出确定的有规则的运动状态。董子所谓“序”，亦有此二义。董子说：“天下之尊卑随阳而序位。幼者居阳之所少，老者居阳之所老，贵者居阳之所盛，贱者当阳之所衰。基者言其不得当阳，不当阳者，臣子是也。阳者君父是也。故人主南面，以阳为位也。阳贵而阴贱，天之制也。礼之尚右，非尚阴也，敬老阳而尊成功也。”(同上书，《天辨在人》)这是说，老少君臣父子左右有固定不变的尊卑贵贱之分，其根据在于阳贵阴贱。这种位置上的“序”即结构的有序。董子又云：“阳气始出东北而南行，就其位也；西转而北入，基其休也。阴气始出东南而北行，亦就其位也；西转而南入，属其伏也。是故阳以南方为位，以北方为休；阴以北方为位，以南方为休。阳至其位而大暑热，阴至其位而大寒冻。”(同上书，《阴阳位》)这里所谓阴阳位，亦结构布序之意。根据这种天地阴阳五行与人各有其“位”的思想，董仲舒虚构出一个世界图式，以说明他所认为是自然界的人类社会的秩序及其变化的规律。冯友兰先生说：“照这个图式，宇宙是一个有机的结构；天与地是这个结构的轮廓；五行是这个结构的间架，阴阳是运行于这个间架中的两种势力。从空间方面想象，木居东方，火居南方，金居西方，水居北方，土居中央。这五种势力，好象一种‘天柱地维’，支持着整个的宇宙。从时间方而想象，五行中的四行，各主一年四时中的一时之气：木主春气，火主夏气，金主秋气，水土冬气……土……兼主四时。”(《中国哲学史新稿》第三册，第50页)冯先生此说，可谓将董子结构有序的思想揭示无余。董子亦有运动有序之观念。其最明显的为五行生克说。董子认为，五行之“行”乃运动之意，基本的运动规则有二：比相生，间相胜。他说：“天有五行，一曰木，二曰火，三曰土，四曰金，五曰水。木，五行之始也；水，五行之终也；土，五行之中也。此其天次之序也。”(同上书，《五行之义》)又说：“行者，行也。其行不可，故谓之五行。五行者，五官也，比相生而间相胜也。(同上书，《五行相生》)相生之次序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相胜之次序为：金胜木，水胜火，木胜土，火胜金，土胜水。五行有一定的排列次序：木、火、土、金、水，相邻者前者产生后者，相隔者前者制伏后者。这种所谓‘天次之序”，显指运动之有序而言。
应当承认，董仲舒所使用的上述概念及其含义，很难说是他的独创，但他把这些概念结合起来，形成了一个原始系统论的概念集，这本身仍有重要的意义。这种综合工作本身就是一种创新。
汉代思想家普遍具有综合先秦诸子百家之说的特点。这种综合，开始时又各从形式方面入手，所以难免有肤浅驳杂之病。多年来，学者多病其肤浅驳杂，不肯下大力深究，形成了中同哲学史研究的一个薄弱环节。我认为，这种综合是中国哲学思想从先秦向更高级阶段发展的必要准备。不深入了解两汉哲学，则魏晋、隋唐乃至宋明哲学的研究亦不可能深入。因此，加强汉代思想包括董仲舒哲学思想的研究，是很必要的。
自宋明以来，篮仲舒就是一个一直不太让人喜欢的思想家。他的神学目的论、宗教实质，不仅受到唯物主义的严厉批判，而且即令唯心主义者也感到格格不入。神学目的论当然是错误的，但“目的”的概念今天看来仍有其价值。现代系统科学颇强调目的，将目的性原则视为系统论的基本原则。如果我们站在现代系统科学的高度批判地总结—下中国哲举史上特别是两汉目的论与自然无为论之间的论战，也许可以别开生面。例如目的论与董仲舒原始系统论思想之间究竟有哪些内在联系?当然，这样一个复杂问题，是一篇短文所不敢涉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