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建设的英雄奋斗史:国家使命(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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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四方齐建大西北

四面八方的建设者们远离家乡、亲人,响应祖国的号召,整厂搬迁奔赴大西北,投身到火热的建设中去,这在中国乃至世界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中国人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1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冬日早晨。

李佩其带着王晓伟、田茂才和刘天忠开着吉普车来到了小凤山西山脚下,停了车,他们四个人徒步朝山上攀登。

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开阔地,李佩其站住了,他伸开双臂扩了扩胸,感到山间虽然寒冷,但是空气清新极了。他极目从小凤山向西望去,群山环绕,波纹壮阔;他分明看到的不是山,而是那些贵重的有色金属。他还看到,这些宝贝疙瘩像水一样从山上流淌出来,涌进了这狭窄的深谷之中。这山、这壑、这岭、这峰,都让他感到分外地亲切。

他转身向后面招手,喊道:“晓伟,茂才,天忠,你们快向西看!”

“西边还是山呀!”刘天忠向西边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他奇怪地望着李佩其。

王晓伟自顾低着头在山脊上看着,凭着他多年来对地质学的研究和实地勘探的经验,这里一定有多于东山十倍、几十倍的宝藏。他捡起了一块石头放在手心里,仔细观察着,思考着。田茂才的感觉和王晓伟是一样的。

李佩其也捡起了一块石头看着摸着,十分感兴趣地说:“晓伟,你和茂才说的###不离十,我也感到西山的矿藏确实很丰富。但是,这一切还需要用事实来说话!”

“那一年,我们也来到了西山,可是由于当时条件所限,没有勘察到有价值的矿样。”王晓伟看着手中的石头不无遗憾地说。

刘天忠在一旁听了,不以为然地对他俩说:“要是开采西山的话,那就麻烦了。”

“怎么就麻烦了?”李佩其望着他,饶有兴趣地问。

“东山山头小,沟深,开洞装炸药炸掉山头容易。”刘天忠认真地解释着,“西山就不同了,你看,那么大的山头,地下采吧,要修路,要填深沟,工程量大。露天采呢,这个十倍于东山的山头,怎么拿掉它?”

“要是能拿掉它呢?”李佩其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在这里也露天开采?”王晓伟听懂了老同学的意思。

“是的。”李佩其点头。

“要是孙猴子出世,就有办法了。移山到那里,把沟填了,路也就通了。”刘天忠嘿嘿一笑:“首长,这是不可能的!”

李佩其觉得刘天忠说得相当现实,打仗的时候拿下敌人的一个山头并不难,眼前这么一个大大的山头,要想从它身上开采到宝藏却并不简单。可是困难再大,也不能让国家的宝藏闲置在这里,要让它们在祖国建设中发出光和热。想一想二十年前,吕村长是怎么劈山凿洞打通了“泰山隧道”的?那时的条件多么差,完全靠最原始的工具,人拉牲口驮,终于做出了前人没有做成的事。他这种为了大众敢想敢做、不怕苦不怕难的精神真了不起啊!

想到这里,他望着西山坚定地说:“如果有开采价值,我们就一定要拿下它!困难最怕敢想敢干的人,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持之以恒,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太阳渐渐升高了,远处交错起伏的光秃秃的山峦越来越清晰了。在李佩其看来,这里不仅是祖国雄伟、壮丽的大好山河,更是一座座蕴藏着丰富宝藏的聚宝盆。

驱车回到办公室,李佩其拿出香烟递给了刘天忠,他没有让王晓伟。他知道王晓伟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连烟都不抽的。屋子里的青烟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下缭绕,烘托出了温馨且纷乱的气氛,勾起了他们对基地建设以来林林总总的回忆。

李佩其拿出了葵花子:“来,晓伟,你不抽烟就陪我摆葵花壳大阵吧!天忠,也参与进来!我们边嗑边聊!大家随意一点,如果我摆大阵时走神了,请你们多多海涵!”

由于忙,李佩其已经有不少日子没嗑过葵花子了。他这个人很怪,他喜欢独自一个人嗑葵花子,每当这种时候,就是他思考问题或是做重大决策的时候。有时也有例外,那就是最多两个人,随意地研究问题或者是难得放松的时候。今天他想嗑葵花子,属于第二种情况。

李佩其告诉警卫员,今天上午他们三人放假了,没有重大事情不准打扰。除了马明义,任何人都不能进来!警卫员难得见到首长有如此好的心情,高兴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警卫员走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厨房送来了午餐,李佩其招呼大家:“快,趁热吃。”

三个人嚼着大饼加大葱,吃得津津有味。李佩其喝了一大口包米糊,对他俩说:“还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王晓伟和刘天忠一听,兴奋地停下了吃喝注视着他。

李佩其欣喜地说:“省委通知我们要做好准备,准备迎接东北冶炼厂的上万名干部职工和机器设备!”

“这么多人来,我们也要做好准备啊!”王晓伟听了异常地高兴,新川峡的建设大军又有新的力量注入进来了,基地建设的速度就更快了。

“这是我们新川峡的一件大事啊!”刘天忠想着家乡的变化,心情格外激动:“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这还不算!”李佩其神秘地敲敲桌子说:“还要来上万漂亮姑娘呢!”

“上万漂亮姑娘?”刘天忠愣了,他疑惑地问:“她们来干什么呀?”

“刘团长,这下傻了吧?”王晓伟拍拍刘天忠的肩膀说:“新川峡这么多男子汉,再加上东北的上万人马上要来新川峡,这里都变成男人国了!想想看,这来上万漂亮姑娘干什么,明白了吗?”

“是给新川峡人当媳妇来了?”刘天忠这下全清楚了:“这上级为我们考虑得还真周到呀!”

“别胡说八道!”李佩其嗔怪道:“这是党中央、毛主席的重要部署!新川峡冶炼工业有了,从上海再搬迁来一个棉纺厂、一个针织厂,这叫工业合理布局!”

“不管什么布局,”刘天忠快人快语:“反正是好事儿!从今以后,我们新川峡的阴阳就平衡了!”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2

在远离祖国西部新川峡数千公里外的东北某冶炼厂大礼堂里,坐满了全厂的干部职工。主席台上方的横幅上写着“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整厂搬迁大西北誓师大会”。

掌声中,厂党委副书记、厂长于振中走向主席台作动员报告。他正值中年,身体强壮,声如洪钟,说话很有感染力:“同志们,为了我们东北的解放,人民解放军从关内打到关外,奋战了四年,才有了今天繁荣昌盛的东北。此时此刻,我们不能忘记还没有解放的地区和人民,更不能忘记帝国主义对我们的威胁!”

于振中停顿了一下,见台下的职工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接着说:“我们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是党的先锋队,党叫干啥就干啥!为了祖国的强盛,现在党中央毛主席号召我们把工厂迁到大西北去,支援大西北,建设大西北!这是我们国家的伟大战略决策,我们必须无条件地服从。我们要到大西北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同志们,大西北地大物博,矿产资源极为丰富。我们搬到大西北去,在一个叫新川峡的地方发挥我们的光和热!为新中国第一个有色金属工业基地的发展再立新功……”

于振中的动员报告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会场上响起一阵又一阵口号声。群情激动,大家决心响应党的号召,党指向哪里就奔向哪里,要做建设新中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冶炼厂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大工厂,厂房气派,高大的烟囱林立。家属楼里设有电影院、医院、中小学还有幼儿园,游乐场、俱乐部各项文体场馆和设施一应俱全,到处都是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职工们在这里安居乐业,建立了有条不紊的生活秩序,在建设祖国的同时,抚育着新生的一代。现在一旦要搬迁,而且是全厂搬迁,搬到大老远的荒芜的西北去,面临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

矛盾,怨言,郁闷…… 各种想象不到的不顺畅的事情在所难免。当然,大多数干部职工的态度还是坚决的,他们已经做好了家属的工作,安排好了家里的一切,收拾好行装随时准备搬迁;随大流者也不少,个别人家出现了磕磕绊绊的情况也属正常,他们在犹豫,在观望,观望的同时也在作搬迁的准备。一个工厂的搬迁,不过是时代大潮中的一支小小的溪流,却折射出一个时代变化的亮光,也许要过去好多年后才能看出这一壮举对历史的贡献。

根据党中央毛主席的部署,随同搬往大西北新川峡地区的还有上海的一个针织厂和一个棉纺厂。如此大规模的工业搬迁,在世界上除了中国,再没有第二个国家。可见,这样的世界奇迹只能在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下的中国出现。所以,当年不少到大西北的建设者都说,大西北的工业都是从外地搬迁来的。

在厂区职工宿舍的一栋楼前,男女职工们都穿着盛装,胸前佩着红花,有说有笑地往几辆大卡车前走着,他们提着行李物品,像蚂蚁搬家一样来来往往,忙忙碌碌。他们向同事们说着再见,向依依不舍的亲人做着最后的道别。

在一株刚吐芽的柳树旁,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女技术员袁丽云正在和丈夫争执着什么。

袁丽云是技术骨干、生产标兵,在厂里她如鱼得水,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可到家里就不一样了,她和丈夫的矛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她怕回到家里,也不想见对爱情不专的丈夫。

家,对于她来说,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她早已用拼命工作来让自己忘却这种孤寂与痛苦了。听了于振中的报告后,她的决心就下定了。响应党的号召,到大西北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谢天谢地,这是最好的逃离理由。

很快,她的报告就被组织上批准了。她整理行装时,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丝毫的留恋,可见,丈夫和家给她的伤害有多大了。她做出和丈夫离婚这个重大的决定时,连她自己也感到吃惊。她把这一切告诉给她最信赖的大姐、副总工程师王叶华时,王叶华说,既然没有和好的可能了,那就快刀斩乱麻,和他离!不然的话,你到新的地方后,你就不能重新找人,如果是那样的话,会很麻烦的!

开始,她想直截了当一走了之。可是那天,在去朋友家的路上,她忽然记起要送给朋友小孩作纪念的铅笔盒忘在家里了,赶忙返回去拿。当她急匆匆地想打开家门时,女人的一种特殊感觉使她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开门进屋的声响。果然不出所料,她听见卧室里有说话的声音。

谁会想到,她还没有走丈夫居然就迫不及待了。无耻的丈夫竟毫无顾忌地对那个女人说:“她终于要走了,以后这里就是咱俩的安乐窝了!”接着是那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快,快过来呀!”

尽管袁丽云对丈夫的可耻行为早已知晓,但是这样亲耳所闻,而且这样的事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在她的家里自己的床上,这让她实在受不了。

她认为王叶华大姐的话是正确的,对于这样一个男人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只有快刀斩乱麻、彻底地解决问题,才是她正确的选择!

昨天晚上,袁丽云正式向丈夫提出了离婚,可是丈夫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知道,他并不是留恋这段感情,而是怕受到人们的非议。最终,关于离婚的话题无法再进行下去。

今天早上,袁丽云一听到院子里汽车的喇叭声就匆匆拿起行李准备下楼,丈夫抢先到了门口,堵住了她的去路。

袁丽云对丈夫说:“我走了,你们正好搬到一块儿住,再不用偷偷摸摸了,不用提心吊胆了。多好啊!”

丈夫说:“我可是爱你的。”

她鄙夷地说:“住口!别亵渎了这个伟大而神圣的‘爱’字!”

说罢,她将桌子上签上名字的离婚书拿起来扔给了他,便“咚咚咚”地义无反顾地下楼了。

丈夫拾起来一看,袁丽云还在离婚书上名字边上按上了鲜红的手印。看来她是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不管怎么说也得做做样子,别让人看出来这是他巴不得的结果。他追下了楼,拉住了袁丽云,还想再说什么。袁丽云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松手!你再不用假惺惺了!”她甩开丈夫的手,昂首大步向前走去。

袁丽云虽然主意拿定了,并且为此还付出了行动,可她的心里并不轻松。无论咋说,她的爱情是不成功的,她的婚姻是失败的!结婚一年多来,却发现自己原来并不真正了解丈夫。她知道丈夫有了外遇后,情绪曾一度低落千丈。她也想过结束这段失败的婚姻,可是苦于同在一个厂,她实在羞于把事情宣扬出去,所以,她一直采取忍让的态度。

袁丽云摇了摇脑袋,马上就要走了,她要把这些不愉快的事全部忘掉。快走到车队跟前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是副总工程师王叶华和她的丈夫一起提着皮箱走来了。她装作高兴的样子跑到了他们跟前。王叶华见大家争先恐后地往车上装行李,就让丈夫先等等,她要和袁丽云说说话。

“你和小袁说话,我去装行李!”王叶华的丈夫说。

王叶华看着丈夫给她登记运行李去了,就拉住了袁丽云的手:“妹妹,怎么样?”

“能怎么样?人家正巴不得呢!”袁丽云气恼地说。

“签字了吗?”王叶华问道。

袁丽云点点头说:“嗯。”

王叶华见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拿着行李,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不知怎么安慰她好。只是关切地握着她的手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一起去大西北,那里的新生活在等着你呢!”王叶华说着话转过了身去,见丈夫办完行李都回来了,便笑着说:“你快回去吧,要注意身体哟!我在那边等你。”

袁丽云见了,羡慕不已,由衷地说:“大姐,你真幸福!”

两人整了整胸前的红花,随着人群上了车。王叶华的确感到幸福,她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平时王叶华的工作很忙,她要负责全厂的技术工作,家里的事全靠丈夫一个人张罗。丈夫的工作也挺忙,但他从来都是尽量地不让妻子分心。每次王叶华下班回家,丈夫都会早早做好饭菜等着她。

这次搬迁,王叶华因为工作需要,必须前往。丈夫为了让她在新的地方安心工作,便决定先留下来安顿生病的老人、照顾孩子,等过段时间把家里的一些事情处理完以后,再去大西北和妻子团聚。这些天,他一心一意为妻子作行前的准备,把妻子喜欢吃的腌韭菜使劲地往瓶子里装,生怕装少了;怕妻子在路上饿肚子,又将烙好的大饼包了两大包,放在了她随身的一个布袋里。

王叶华摸着身边的布袋,想着丈夫给她收拾东西时的情景。然后回头望望身旁的袁丽云,觉得自己有一个体贴自己的丈夫,实在是太幸福了。她把袁丽云往自己身边搂了搂,用最能打动人的语言安慰这个在爱情上遭受了挫折的小妹妹。

3

在春天和煦的阳光照耀下,新川峡基地一排排新建的干打垒房屋,排列有序,铺展在山脚下一片开阔的沙地上,给这千里戈壁荒原平添了些许盎然生气。

一个颇为气派的院子大门外,停了不少的汽车,人们在鞭炮声中,簇拥在大门口,欣喜地望着刚刚挂上去的“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基地建设指挥部”的牌子。

鞭炮的硝烟还未散去,人们又簇拥着到了基地指挥部后面的一栋干打垒的房子里。他们要参加基地的第一个婚礼,婚礼的主人公是梁振英和田秀丽。

这桩匆忙的婚姻由马明义一手促成,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基地的未来。他希望李佩其能和陈一莲走在一起,因为只有陈一莲才能照顾好基地最高统帅李佩其的生活。她不但是位温柔贤淑的好妻子,更是一位优秀的医生。当然了,他在替李佩其、陈一莲考虑的同时,也替田秀丽想了不少,首先,他替田秀丽想到的是面子问题。

马明义充当“月老”这个角色,的确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他决定分两步走,第一步先让她马上离开李佩其,第二步再让她和梁振英结婚。一开始,田秀丽坚决地反对和抵制,可马明义软硬兼施。一会儿把她离开“首长”上升到了一个高度,甚至跟基地的未来是否美好挂上了钩。一会儿又以“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来“逼”她就范。同时,马明义还适时地打出了她“已经犯了错误”这张牌。这个时候的田秀丽完全绝望了,也完全成了马明义政治思想工作的“牺牲品”。在马明义的“高压”下,她居然稀里糊涂地答应决不再“影响和干扰首长的工作和生活了”。    马明义见第一步棋走得很顺,就开始了和田秀丽第二轮的谈话。他要乘胜前进,决不给田秀丽喘息的机会。他怕田秀丽杀个回马枪再去找李佩其。同时,他也怕这孩子一时想不通,再出什么问题。所以,他要让她马上嫁给梁振英。梁振英也是位英雄,况且梁振英“英雄爱美人”早就爱上了田秀丽。必须把田秀丽的工作做通了!让田秀丽嫁梁振英,这简直是一举三得啊!

窗外柳树的新叶在微风中抖着翠绿的光斑,阳光在田秀丽的脸上勾勒出了青春朝气的轮廓。马明义望着她,在心里赞叹:真是一张秀丽的脸啊!

马明义不想绕弯子,开门见山地对她说:“我给你物色了一个对象。”不待田秀丽开口,他又紧接着说:“当然不是李师长。我说秀丽同志啊,放着个喜欢你的人,你不去……”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田秀丽一下子觉醒过来,提高了嗓门:“不就是那个梁振英吗!”

“你知道就好。”马明义吸了一口烟:“这说明我们想到一块儿了,真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对,就是这个。”

“他是个武夫!”田秀丽脱口而出,可又觉得说得不妥:“我是说……”

“武夫有什么不好?战场上练出来的英武!”马明义对她的话并不生气:“那天梁团长在马背上救了你,他搂着你骑在马上时,把好多女战士都羡慕死了!”

“我觉得他太过分了,让我丢脸。”田秀丽想着那天在马背上的情景,余怒未消似的,一会儿,她又有了几分骄矜。

“我看你不仅没有丢脸,倒使你名扬全基地了。”马明义笑着说:“你知道吗?当天晚上,梁振英同志还受到了李师长的表扬呢!说他勇敢地救了一条人命。”

“啊,原来你是受李师长之命来做媒的?”田秀丽白了他一眼,“我明白了,你们这是要挽回梁团长的面子啊!”

“不,是挽回你的面子!”马明义纠正她的话,耐心地开导着:“你仔细想一想,梁团长久经沙场,论资历也不浅,论战功他从长江之南打到了黄河以北,立下了不少赫赫战功!他的英武气概在师里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何况他比李师长还年轻……”

田秀丽默默地听着没再吭声。

“依我之见,和一个喜欢你的人在一起,以后你一定会幸福,我为你们择个吉日……”

田秀丽听到这里,不等马明义说完,一下子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叫了起来:“你们这是包办!”

“组织出面给你办婚事,你还不乐意呀。自古以来多少婚姻不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完婚的,不是照样生儿育女?”马明义搬出老皇历来说得头头是道:“我的婚姻也几乎是这样的呢。”

“你过得好吗?”田秀丽冷冷一笑,又坐下来说,“你是个老封建!”

马明义被田秀丽的话呛住了。他咂巴了一下舌头,让发苦的唾液润了润嗓子,下定决心似的说:“不要跟我比,时代不同了嘛!我看着呐,过不了多久,基地的又一批新房子就要竣工了,我们的指挥部也鸟枪换大炮了。基地挂牌那一天,就是一个大好的日子!”

“马政委,你真是会安排,我服了你了。”田秀丽听着马明义诚恳的话语,抬起头来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人家梁团长会笑死我了。”

“你别说,你还真说准了,他还真的会笑得死去活来。”马明义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这次谈话的成效,这丫头好像接受了他的安排,于是像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样,站起身来:“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我不同意,我反对!”田秀丽也站了起来,冲着他喊。

马明义觉得她这是在撒娇,没再去理她,转身走了。

新房里,文工团的女战士们将大红喜字贴到了院门口和路边的墙上。在新房的门上、洞房里的箱子上、被子上也都贴上了喜字,到处都呈现着一派喜气。

李佩其、马明义走进了院子,梁振英笑盈盈地连忙迎了上去:“两位首长,这对联还没写呢。”

马明义指指李佩其:“这有啥难的,请李师长给你露一手。”

李佩其爽快地答应了,他走到书桌前勒了勒袖口,提笔就在红纸上写了起来。只见上联是:入洞房心乎爱矣。下联是:上牙床得其所兮。

马明义在一旁高兴得直拍手,连声叫好。

大家也都鼓起掌来,笑着说梁团长等“入洞房,上牙床”等了好久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梁振英不好意思起来,岔开大伙的话问:“李师长,还有横批哩。”

李佩其继续写道:秦晋良缘。

这时,一个战士悄无声息地从新房出来,在马明义耳边悄悄地不知说着什么。马明义听了,悄悄地朝洞房走去。

原来,田秀丽坐在洞房的窗旁哭得正伤心呢。吴玉珍、陈一莲一左一右正坐在她身旁劝说着,一个劲儿地宽慰着她。

文工团团长刘子一见马明义来了,忙向屋里喊着:“马政委来了!”

田秀丽一听哭得更厉害了,抹着眼泪要扑到床上去撕被子上的大红“喜”字。马明义一进门就看到了这种情景,他一本正经地大声说:“秀丽同志,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哭一哭好啊!在我们老家,新姑娘上轿就是要哭的。不过撕‘喜’字可就不吉利了。现在你两个大姐就在你身边,她们就是你的亲人,哭吧,狠狠地哭一哭!”

马明义的话引来了满屋子的笑声,大家都说,对,秀丽,哭吧!马政委批准了的,狠狠地哭给他看。

田秀丽听了不仅不哭了,而且撕“喜”字的手也停住了。只是心里的怨气还没有发完,尤其是对李佩其,她有一肚子的幽怨之情。这时,她从窗口看见了李佩其,他正挥毫写着结婚程序,一股无名之火顿时涌上了心头,她发疯似的冲着马明义叫道:“马政委,你们这是军阀作风!”

马明义听了忍不住哈哈一笑:“秀丽同志,我可是你和梁团长的月下老人呢,今天不仅要吃你和梁团长的喜糖,还要喝你们的喜酒哩!”

田秀丽听马明义这么一说,一下子不知再说什么好。她看了马明义一眼,觉得自己哭够了,怨气也向他发完了,就站起身来庄重地对马明义说:“谢谢!”

“好!”马明义高兴地说:“我命令:新娘田秀丽同志马上梳洗打扮,准备战斗!”

田秀丽听了这样的号令,愕然地望望大家,苦笑了一下,调皮地说:“是,政委同志!”

结婚典礼开始了,大家来到院子里簇拥着新郎、新娘并肩走上了典礼台,让他们站在了中央。

马明义大步走上台去,提高了嗓门:“我宣布!一团长梁振英同志,文工团田秀丽同志结婚典礼现在开始!鸣炮!”

两个年轻战士举枪,九发子弹连发,向小龙山方向射去。另外两个战士,立在小钢炮左右,九发炮弹,也射向了小龙山。

“下面,请李师长证婚!”马明义宣布道。

李佩其走上典礼台,严肃地对大家说:“今天是我们基地的大喜日子,首先是指挥部挂牌,这是大家盼望已久的大事。另外,我们久经沙场的梁振英团长终于和端庄美丽的文工团田秀丽同志喜结秦晋之好。同志们,他俩是基地的第一对新郎新娘,这样的婚礼在我们基地仅仅是开始,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定会有更多的新郎新娘在这里成家办喜事。我愿意继续当你们的证婚人!同志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这对新人新婚快乐、蜜月幸福!”

大伙望着新郎、新娘高兴地拍手,不约而同地喊着:“恭喜!恭喜……”

田秀丽眨着泪眼和梁振英在马明义的口令下,一起向李佩其鞠躬,双双又向大家鞠躬……

4

春天像童话里一位美丽无比的仙女,舒展双臂轻轻地向西部的莽原一抹,寒气依然很浓的西部荒漠便有了“草长莺飞”的美丽景色。

这天,李佩其在省城开会回来以后没有回基地办公室,直接往修路工地赶。坐在吉普车里的他,异常地兴奋。这次兰州之行,收获太大了,在省委书记陈子云的多方协调下,基地所需要的铁轨不但全部解决了,而且他返回新川峡时已经装车了,很快就要运到基地了。

他欣喜地望着车窗外火车站到基地的简易公路,战士们和汤县派出支援基地建设的群众正在一段一段地扩展路面,砸石头铺垫路基,有的地段已经开始放枕木,很快就可铺设铁轨……铁路修好了,笨重的机械设备就可以直抵基地,以往那种肩扛、手推的蚂蚁搬家似的劳作场面就该彻底与基地告别了。完成了这样一件天大的事,他能不高兴、能不兴奋吗?

在省城陈子云的办公室里,当李佩其知道铁轨已经装车了时,他高兴地就要蹦起来了。他连声说“谢谢陈书记”时,陈子云说:“我还兼着基地的总指挥哩,还谢什么呢?要说谢,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基地的同志们!再说了,就是我不挂这个名,支持新川峡建设也是我份内的事情嘛!”

李佩其又向陈子云书记汇报了基地其他的工作,当谈到老同学王晓伟时,李佩其特别介绍王晓伟同志在为基地探矿方面已经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建议在调整基地领导班子时,给他肩上压压担子。

陈子云同志告诉李佩其,在北京开会时,毛主席、周总理听了他的汇报后,对基地在较短的时间内能取得如此大的成绩大加赞赏。中央指示,要把基地更名为新城有色金属公司。到时候,一并考虑王晓伟同志的职务问题。

李佩其回到基地后,跟马明义详细说了这次去省城的收获,马明义听完后,自然十分高兴。谈完工作后,马明义叫李佩其先回家去看看。李佩其问出了什么事?马明义只是一个劲地催他:“快回去!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休息。”

李佩其家没有出什么大事,只是出了一点小事儿。因为李佩其在基地的特殊地位,再加上基地的“干打垒”房子已经富余到了李佩其非有一套的地步了。尽管如此,李佩其还是不想搬出办公室,他认为在办公室住于公于私也挺方便的。马明义严肃地说:“经过军民的共同努力,基地的雏形已基本形成。连一般的干部都搬进了新居,你作为基地的最高统帅,继续住办公室已经不适应基地的发展了,再说也太不像话了!另外,陈刚是你李佩其的儿子,你又迟迟不和人家陈一莲同志结婚,人家凭什么带着你的儿子?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别人想想吧!你有个家了一来也像个基地统帅了,二来有空了也能适当地照顾一下你的儿子,别让人家陈大夫太辛苦了……”

李佩其想想马明义说的也有道理,就答应搬到“家”里去。可他不住干打垒的房子,非要住窑洞不可。马明义问他为什么?他说这很简单,等基地的官兵们全有了家,他再有“家”不迟。再说了,吕九庄的乡亲们都住的是拔廊好房子,而老村长至今住着土窑洞。一个乡绅能做到的我李佩其为什么做不到?

马明义故意装着生气了,说:“照你这么说,我,还有基地的其他干部们都该去住窑洞了?”

“这是两码事!”李佩其笑了,他给马明义装了一锅子(烟斗)烟,递了上去,又给点上了火:“老哥!你这是偷换概念!”

马明义受用地抽着烟斗,仍然“偷换概念”:“整个基地上,就你一个共产党员,其他人全是没有觉悟的基本群众,连我马明义也是!”

“好好好,”李佩其终于妥协了:“我一切听从政委安排,怎么样?”

马明义这才放下了“架子”:“这还差不多!”

马明义把李佩其的“家”安排在了陈一莲“家”的隔壁,其一片苦心人皆明白。

此时此刻,陈刚头上裹着纱布躺在床上,陈一莲正在给他喂药。陈刚喝了药,皱着眉头看着陈一莲问:“阿姨,同学们说我是野孩子,和爸爸不是一个姓。这是为什么?”

陈一莲放下杯子沉吟了一会儿,她觉得现在应该让陈刚知道他亲生父亲的情况了。于是她坐在陈刚床边,握着他的一双小手,郑重地说:“刚刚,你是烈士的后代,你的父亲是‘英雄第一师’的师长!“

陈刚听了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盯着她注意地听着。

陈一莲继续说:“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父亲,但我听你爸爸说过,在解放省城兰州的时候,‘英雄第一师’打得很猛,在一阵炮火之后就要冲上“马家军”的山头了,突然,敌人几处暗藏的火力出现了,交叉着向冲锋的解放军射击,解放军伤亡惨重。守兰州城的总司令是马步芳的儿子马继援,这是个极其顽固、狡猾的家伙。在三天前解放军试进攻兰州、侦察火力时,他没有使用这些暗藏的火力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新情况,彭德怀司令员给‘英雄第一师’下了死命令:解放军三个兵团进攻兰州的战役已经打响,不能因为这几个暗藏的火力点而影响攻城计划!要不惜一切代价,迅速地拿下敌人的阵地!

“当时的陈俊雄师长,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听到彭德怀司令员的命令后,思索了片刻,立即命令你爸爸李佩其副师长代理师长职务指挥战斗,他自己冲出了指挥部。你爸爸和马明义政委一再上前阻拦,他们都争着要前往敌人阵地,可谁也拦不住你父亲。

“你父亲在炮火中左冲右突,已经冲到了前沿主攻营的阵地上,就在这时,你父亲被一发炮弹击中了。受伤的警卫员把你父亲从土里扒出来时,他已经昏迷过去了,受了重伤。当你爸爸赶到时,你父亲醒了过来,他从上衣口袋里慢慢掏出了一个血染的纸包递给了你爸爸,他断断续续地说,这是我儿子的照片,就托付给你了……认他做儿子吧……”

听着陈一莲的叙述,陈刚已是泪流满面了,他抽噎着说:“我的两个爸爸都是英雄!”

“没错。”陈一莲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肩头,“刚刚,所以你要理直气壮地姓陈名刚。”

陈刚点着头,“阿姨,我记住了,我就是陈刚。”

“以后,再也不可以用石头和同学们开战了。”陈一莲给他盖好被子,叮嘱他好好睡一会儿。

陈刚含着泪吃了药,好半天才睡着了。

李佩其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推门进来后就问:“一莲,什么事啊?”

陈一莲“嘘”了一声,“刚刚睡着了。轻点!”

李佩其一愣,问道:“大白天的,怎么就睡了,儿子咋啦?”

陈一莲把白天陈刚和同学们开战,打石头仗的事讲给他听,并且告诉他,已经把陈俊雄牺牲的情形向陈刚说了。李佩其听了很担心,想到陈刚小小年纪,就要突然承受丧父的悲痛。他心疼地要去看看儿子,被陈一莲拦住了,说刚刚才吃了“安定”,让他睡吧。

李佩其这才坐下来,点燃烟,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自责平日里忙得没有好好照料陈师长的亲骨肉,实在是对不起师长。

“佩其,吃饭吧。”陈一莲轻轻地唤着:“晓伟送来的炒鸡肉,给你留着呢。”

坐在饭桌旁,陈一莲看到他紧皱的双眉,知道他还在为没有照顾好陈刚感到自责。就坐在一旁轻轻地说,“佩其,是我没有照料好刚刚,你不要怪罪自己。你批评我吧。”

“一莲,你不要这样说,你已经够累的了。”李佩其听了心里觉得酸酸的,望着一莲疲倦的面容感激地说着,夹了几块鸡肉放在了陈刚的碗里,“这些给刚刚留着吧。”

陈一莲心疼地说:“快吃吧,我给他留了!”

李佩其感激地看了陈一莲一眼,吃下了一块肉。这时候,通讯员急匆匆跑了进来:“报告首长!北京周总理办公室的电话。”

李佩其连忙放下碗筷,“我马上去接。”

“电话已经转过来了。”通讯员指着一旁的电话机说。

拿起电话,李佩其“喂”了一声:“你好,我是李佩其。”

周恩来秘书的声音:“李佩其同志,请等等,总理要和你通话。”

李佩其习惯地整了整衣服:“总理,您好。我是李佩其。”

“佩其同志,辛苦了!基地的同志们辛苦了!”周恩来亲切地说。

“总理,不辛苦。”李佩其一边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总理的指示,一边回答,“总理,这边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请您放心。除了引水工程外,其他的工作都能提前完成。”

“佩其同志,毛主席非常关心你这个有色金属工业基地。他已经和斯大林同志谈好了。苏联方面决定帮助我国建设156个大项目,你这里被中央确定为156个项目中的1号项目。你们的担子不轻啊!为了1号援建项目的顺利进行,近期,冶金部将派出技术人员奔赴大西北,还有苏联专家组、东北冶炼厂、上海的两个万人针织厂即将到达新川峡。党中央和全国人民都在支援你们,都在支援大西北!”

“请党中央、毛主席放心,请周总理放心,我们一定按中央的指示办事,全力以赴打好新中国有色金属工业第一仗!”

“很好。”周恩来满意地说。

电话挂断后,李佩其提起公文包就往外走。

“哎,你吃完饭再走……”陈一莲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喊道。

“回来再吃,必须马上开会。”说着,李佩其已出了门。

5

基地会议室里,马明义等人都在等着李佩其传达周总理的电话指示。

李佩其走进会议室,放下包,望了大家一眼,兴奋地说,“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党中央毛主席已经把我们基地确定为156个苏联援建项目中的1号项目了。”

会议室里顿时沸腾起来,大家拍手叫好。

李佩其传达完周总理的指示后,谈到了具体的工作:“现在修铁路的工程进行得比较顺利,紧接着就要铺设铁轨了。这些工程完成了以后,汤县的民工该怎么安置?我的意见是留下少数的民工参加凿通山洞的工程。”

“这工程的确是个卡脖子的工程啊!”马明义颇为焦虑地说。

“是啊,凿山洞工程拖住了我们基地建设的后腿,原因是这项工程不适合大部队作业。我建议,拉一支队伍,从出水口迎面掘进,这样工程的进度会大大加快。当初我们因人力不够而忽略了这个问题。请大家讨论一下。”

紧接着,李佩其说了对凿洞引水工程的看法和建议,同时也检查了工作中的不足。

“我赞成李师长的建议。”刘天忠首先发言,并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每到春天,这里的风沙很大,能不能在民工撤走之前让他们帮我们开开荒、种种树,目前正是种树的好季节啊!”

“这样恐怕不太好吧。”王晓伟听了连忙说,“上万民工帮我们修路、建农场,又凿山洞引水,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如果再让他们植树是否有些欠妥?再说成千上万的树苗我们一时也难以弄到手啊。”

“抓紧植树的确是个好建议。”马明义磕了磕烟斗,“不过继续让民工留下来,确实不大好。眼看着春忙季节来了,他们也该回家忙农活了。”

“大家说得好。”李佩其听大家发表了意见后,站起身来:“这样吧,除了凿洞工程的人员和铺设铁轨的技术人员外,其他的人马包括吕九庄的乡亲们,全力以赴在这个季节种树。这个工作,由马政委总负责,刘天忠同志协助。”

6

下班后,王晓伟特地绕到医院,他想叫上陈一莲到他家里好好谈一谈。

来到她的办公室,只见看病的村民围了一屋子。陈一莲一边给病人检查,一边和他们亲切地交谈着。

王晓伟在一旁看着下班时间早已经到了,还有这么多病人候着,这样下去,一莲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啊!他心疼极了,转身就向院长办公室走去。

刘院长正好在办公室里,王晓伟一进去就问:“院长同志,上级派陈医生来主要是搞医院建设的,她工作如此繁忙,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刘院长连忙请他坐下,笑了笑说:“病人都喜欢找陈副院长看病,医院也没有办法。”

“我看别人都闲着,就她忙得既要看病又要手术的连轴转,这能受得了吗?”王晓伟一个劲地抱怨着。

“好,王工,你在这儿坐坐,我去替换陈副院长!”刘院长说着连忙走了出去。

一会儿,陈一莲进来了,高兴地说:“哟,是晓伟来了呀!”

“天哪!我的陈副院长!”王晓伟夸张地叫道。

陈一莲嗔怪地望望他:“晓伟,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陈副院长了?”

“口误!口误!是我们的陈副院长!”王晓伟笑着改口说。

“好了,别开玩笑了!”陈一莲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一本正经地说:“说正事儿吧,找我有什么事?我还有一大堆病人等着呢!”

王晓伟接过茶杯皱紧眉头说:“一莲啊,我是担心你呀!”

“担心什么?”陈一莲若无其事地望着他,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

“当然是你的身体了!你这样拼命,身体能受得了?”王晓伟喝了口水说道。

陈一莲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微笑道:“这就是我的工作,病人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你对你的矿石一样,一个个都很珍贵!”

“是啊!”王晓伟点点头,觉得她的话说得也有道理,仍叮嘱说,“但是,你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千万别累坏了身体!”

“谢谢!”陈一莲感激地望着他:“你也要注意,尤其是野外工作的时候。”

王晓伟见一莲这样关心他,心里很高兴:“一莲,放心吧!最近我们的工作很有成效,省里、部里都很满意。”

“我真为你高兴,你终于有了英雄用武之地!”陈一莲向他祝贺。

“是啊,你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王晓伟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心疼地说,“但是,我真是太担心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总不能没白天没黑夜地这样干呀!”

陈一莲见他满脸焦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爽朗地说:“那你说怎么办?晚上睡得正香,来了急诊病人,马上要手术,你不去怎么行呢?白天,几十里外的村民慕名来找你看病,他就信你!一个小小的头疼脑热,别的大夫他就是信不过,你说,我能怎么办?”

陈一莲对工作的饱满热情感染了王晓伟,他也笑了笑说:“记得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地下党聚会时,大家常说的那句话吗?”

“当然记得!”陈一莲对大学时的那段黄金岁月至今记忆犹新,她兴奋地说,“你们都在清华校园里活动,我却在邻校。你们只要走三分钟的路就能到达活动地点,我却得走三十分钟才能到,所以,你就说我命苦,是劳碌命。”

“哎,一莲,这后半句可是佩其说的。”王晓伟急忙辩解道。

陈一莲认真地说:“你胡说!先是你,后是他!罪魁祸首都是你!”

“好好好!我投降,一莲,我投降还不成吗?”王晓伟没想到陈一莲对这些往事还这么一清二楚,连忙赔着笑脸。

病人不让刘院长和其他大夫看病,他们就认陈大夫。实在是没办法,陈一莲只好又到了她的岗位上。

王晓伟静静地望着给病人望闻问切的陈一莲,他要仔细而专注地将她的容颜、笑貌、眼神镶嵌在大脑里。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为了她,他才自告奋勇地选择来到了这大漠深处,投身于开发国家宝藏的建设当中。这其中的缘由,谁能知晓啊,他很想将自己多年来的相思,向深爱的人诉说。可每次准备启齿,而每次都只能无奈地将满腹的话压进心里。今天,他想邀陈一莲一同下班回家,就是想找寻启齿表白的机会,眼下看见她在医院这么忙,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班,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找她倾诉的念头只有再次被压在心底了……

7

王晓伟对大西北的建设同陈一莲一样怀着饱满的热情,他愿意为建设大西北多干些工作。在这之前,他还没有这么高的境界。来到新川峡后,情况就发生了质的变化。他发现这里的人对工作的态度、对创业的热情,都出乎他的想象之外。仿佛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什么叫苦,什么叫累。王晓伟整天置身于周围这种蓬勃向上的环境里,也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了其中。这时候在他的心目中,有两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一件是工作,另一件是陈一莲。他觉得陈一莲心中是有他的,她之所以对他是那种态度,关键是她太忙了。在陈一莲工作太忙的日子里,他先是努力地工作充实自己空虚的心灵,而后就变成了一种自觉行动。在工作中,他不但有了一种踏实感,而且还有了一种幸福感。他觉得,陈一莲本身是一个工作狂,所以她对努力工作的人也情有独钟……

刘天忠接受了在沙漠突击植树的任务后,王晓伟心里也很高兴,他决定在工作之余帮刘天忠完成这件造福千秋万代的大好事。在刘天忠的陪同下,他们白天到基地的西北边勘察地貌、了解情况,丈量沙地,晚上待在家里伏案写工作计划。

至于种什么树,什么树苗易活,刘天忠比较在行。至于种多少,如何布局安排,需要多少劳力,多少树苗,这些王晓伟又比刘天忠强。他要详细地做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植树计划来,彻底改变这里恶劣的生存、工作环境。

他正在画防风林带平面图的时候,他的侄子、汤县副县长兼县委土改工作队队长王玉堂推门进来了。

“这么忙呀,叔叔。” 王玉堂道。

“这么晚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呀?”王晓伟搁下笔问,他知道侄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王玉堂瞪着眼睛说:“叔叔,吕九庄的老村长是个大地主,可你们这里的李佩其老是护着他。我这个县土改工作队长,简直没法在那里开展工作啊!”

王晓伟瞅了一眼侄子:“你说的什么话!李佩其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我告诉你,他不仅是基地的领导,还是我的老同学、好朋友,你知道吗!”

王玉堂愣了一会:“对,李师长,像他这样的老党员,怎么不依靠贫雇农,而要依靠这个地主阶级呢?”

“玉堂,我认为李师长依靠吕泰山没错。”王晓伟正言道,“据我所知,吕泰山并没有土地呀,怎么是地主呢?”

“这就是他这个老地主的狡猾了。”王玉堂振振有词地说:“他名义上是没有土地,可实际上全村的土地都是他的。”

“玉堂呀,吕九庄的土改工作,还得要依靠这位老村长,以他……”

王晓伟的话还没有说完,王玉堂就抢着说:“叔叔,土地改革是当前的头等大事,我要严格按照中央关于土改工作的精神,不折不扣地对包括吕九庄在内的所有汤县土地进行改革!”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王晓伟听他这么说,浑身的不舒服,眼睛瞪得大大的,提高声音说:“好了好了,你的工作是你的事,我不管,我也管不了!”

王玉堂见叔叔在下逐客令了,一边往屋子外面走一边干脆把话说明白了:“叔叔,明天我就要去吕九庄斗争大地主吕泰山。”

王玉堂走后,王晓伟的心里很矛盾。他觉得侄子说的话要引起足够的重视。要斗争吕泰山,这可是件大事。既然是大事,就不能等闲视之。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反映给李佩其呢?

第二天下午,在吕九庄村公所的院子里,人们坐在两棵枣树下,斗争吕泰山的土改大会就要开始了。

首先由一个土改工作队员振臂喊口号:“依靠贫雇农,团结中农!”

下面的村民稀稀拉拉地应着。

“打倒地主吕泰山!”土改队员高喊着。

村民们面面相觑,无人回应。

“打倒伪村长吕泰山!”又一声口号。

仍是无人回应。

工作队长王玉堂坐在台阶下的方桌旁,瞪着吕九庄的老少爷们,气愤地说:“太不像话了!你们怎么连一点革命觉悟都没有?好吧,下面我宣布你们村划定成分的结果。”

宣读完划定成分结果后,贫农刘天林站起来说:“吕村长都当地主了,想必地主是个好东西,我也要当这个地主。”

王玉堂一听,觉得这倒是个新情况,忙追问道:“为什么?”

雇农五爷接上说,“没有吕村长开山洞修路,我们走个汤县城得绕到西山口,多走几十里山道呢!”

刘天林继续说,“到城里去办个事儿,把人忙了个驴死鞍子烂,还两头摸黑。早五更出门,半夜也爬不到婆姨的被窝里。”

“就是嘛,进个城把人忙个两眼麻哒,不住上一天还办不完事儿。”五爷附和着说,“如今好了,到城里事情办了,还能嫖个风打个浪。没有村长,能有这么便当?”

“说话文雅点,什么嫖风打浪的?”王玉堂觉得这些农民的觉悟也太低了,心里十分气愤,禁不住恶声恶气地说:“这是贫雇农说的话吗?”

“我们乡里人说话,话丑理短。”一位老汉摸摸腮边的胡楂子,慢吞吞地说:“一句话,村长是个好人呀!”

“简直没有一点阶级立场!”王玉堂觉得这些村民的阶级斗争觉悟太低,说的话简直让人不可理喻,他无奈地问:“你们了解现情吗?”

“什么县情村情,我们种地养牲口,只见过牛马发情。”五爷站起身来,望着大家眨眨眼,风趣地说:“再就是,我们了解乡里乡情。”

大家听了一阵哄笑。

刘天林见笑声停了,扬了扬手:“我们有现情哩!”

王玉堂听了眼睛一亮,忙催他快说。

“现情嘛,就是渴了苦水一口,风来了屋里走球;狼来了赶紧跑球;鬼来了撵他滚球;累了喝口锁阳酒,爬在婆姨肚皮上玩球。”

众人再次大声哄笑着。

“放肆!”王玉堂大喝一声瞪着眼睛严厉地说:“现情是土改,你竟敢污蔑土改!”

“不诬蔑,不诬蔑,队长消消火。”刘天林吊了吊嗓子,唱起了顺口溜:“土改好,土改妙,土改政策呱呱叫,给划上个贫农我不要,我要个地主成分好!”

“简直是胡说八道!”王玉堂脱口说道,他觉得这些村民越说越不像话,他们的想法真是太离谱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哄叫着:“我们都要当地主!”

院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王玉堂看到这混乱的局面,一下子慌了手脚,情急之中拔出了腰里别着的手枪,朝天开了一枪,院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是吕泰山教唆你们这样说的吧,是不是?”王玉堂双手撑在桌子上,虚张声势地瞪着大家,他觉得这些都是狡猾的地主分子吕泰山搞的鬼,气得用力拍着桌子喊道:“把大地主吕泰山给我揪出来!”

工作队员及时呼喊起口号:“打倒地主吕泰山的嚣张气焰!”

几个工作队员扭着吕泰山的胳膊,把他从屋里架了出来。

“放手!”突然,从院门外传来了一声怒吼。

院子里的众村民闻声一惊,回头一望,一辆吉普车停在了院门外,见李佩其来了,身后跟着吕九庄村的支书刘天宝,两个人大步流星地向会场里走来。

工作队员见李佩其恼着脸,不觉有些胆怯,连忙把扭着吕泰山的手松开了。

王玉堂站了起来,他没有想到李佩其在这个时候来了,心里也有几分慌张,却仍然故作镇静地拿腔拿调地说:“李师长,这里不是基地,请你别影响我的工作好吗?”

李佩其怒目而视,提高声音问道:“谁叫你这样干的?”

“是县委叫我这样干的!”王玉堂提起精神,强词夺理道:“是土改政策让我这样干的!”

“警卫员!”李佩其大声喊道。

“在。”警卫员跑步过来,立正待命。

“让司机送你去汤县!和刘支书一起去。”李佩其下了命令。

刘天宝应声:“是!”

“你们去通知县委书记钱一善同志,让他立即到基地来见我!”李佩其理直气壮地说。

“李师长,我们这就走。”刘天宝望着李佩其感激地说。

王玉堂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敢再吭声了。

李佩其走到吕泰山的身边,环视了一下院子里的乡亲们,一张张朴实憨厚的脸上挂着受惊吓后舒心的笑容。他激动地望着大家说:“乡亲们,划成分,斗地主,这本身没有错。可是如果给吕村长划上地主,那就是错误的!”

众乡亲拍手叫好,“说的是呀!”

接着,李佩其历数了吕泰山为大家开山修路,为基地打桩盖房,还带领乡亲们种树挡风的事情,尤其在解放汤县的战斗中,他大义灭亲、为革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最后,他问大家:“一个没有一寸土地的革命功臣,能划为地主吗?”

“不能!不能!”大家齐声高呼。

接下来,李佩其和乡亲们促膝交谈,谈了土改,还谈了新川峡的未来。一直谈到乡亲们的怨气平息了,他才动身要回基地指挥部。乡亲们都争着要送他,吕泰山也说天都黑了,让李佩其独自一人回去,他根本不放心。

李佩其对大家说,大伙儿折腾了一个下午了,快回去休息吧,说不定走不多远,就会有车来接我呢,请大家放心。他又特别把吕泰山拉到一旁,一再宽慰他,叫他不要将王玉堂今天的过激行为放在心上。他还说,党的土改政策是对的,只不过王玉堂有点左了。

8

一弯新月挂在了薄薄的云隙里,照得凹凸不平的砂石路朦朦胧胧。李佩其一路上想着,幸亏刘天宝亲自跑到基地来找他了,不然吕泰山今天可就要受苦了。等一会儿见到了县委书记钱一善,真要和他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土改工作一定要根据客观情况和实事求是的原则进行,决不能像王玉堂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只要你有钱,不管有没有土地,你就是地主。

李佩其走着,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四周静静的,只听见自己踩在沙石上的“嚓嚓”声。走过了一道山坡,在拐弯的地方,一匹狼悄无声息地蹿了出来,尾随在他的身后。

黑夜里,在无人的荒野里,人和狼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突然,狼紧赶几步,立起了身子,两只前爪一下子搭在了李佩其的肩膀上。李佩其的身子微微一颤,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臊味。他知道,这是一匹狼,而狼已经做好了吃他的准备,只要他一回头,狼就会一口咬断他的喉咙,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了。他想起了吕泰山说过的话:在沙漠戈壁独自赶路,要小心狼搭肩膀。狼肚子饿了,吃不上别的,就要吃人。如有狼搭肩膀的事情发生,你千万别回头。狼是硬脖子,你只要不掉头看狼,狼一时三刻还吃不了你。这里有个规矩,看见别人在沙漠戈壁走路,是不能上前把手搭在人家肩膀上的,不然,人家把你当成狼杀死是不抵命的。

李佩其敏捷地从腰间拔出了手枪,然后轻轻地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李佩其在心里想,狼呀狼,看来今天要用你的肉招待钱一善同志了。他把枪口从一侧的胳膊下伸过去,扣动了扳机。

两声清脆的枪响过后,狼扑腾了几下,倒在了沙石路上……

第九章 狼群围住了吉普车

四面八方的建设者们远离家乡、亲人,响应祖国的号召,整厂搬迁奔赴大西北,投身到火热的建设中去,这在中国乃至世界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中国人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1

新川峡夏天的天气像小孩子的脸,瞬息万变。

中午还酷热难当,这到了下午天就变了,西北边的天空卷起了厚厚的乌云,紧接着,热风裹着尘土滚滚而来,顷刻之间把整个天地染成了灰蒙蒙的颜色……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过后,一阵轰轰隆隆的雷声又在天空炸响了。很快,铜钱大的雨滴坠下,在戈壁滩边缘的沙地上砸出了一个个小麻点。雨水把沙石、红柳等沙生植物上的灰尘洗了个干干净净,那石子亮晶晶的像玛瑙,那植物白中透绿,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李佩其打开了窗户,一股鲜冽的沙泥味儿扑面而来,浸人心肺,使他感到清凉无比、格外舒畅。

李佩其紧张地工作了一个下午,到晚上雨住了时,他才把《基地三年计划纲要》修改完毕。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家里,见陈一莲和刚刚已坐在饭桌前等他,歉疚地说:“我又回来晚了。以后你们就别等我了,都饿坏了吧?来,快吃吧!”

陈刚摇摇头:“不,我们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对吧,阿姨!”

“刚刚快吃,吃了我们还要回去睡觉呢!”陈一莲一边把碗递给李佩其一边说。

李佩其端着碗刚吃了几口,就听到电话响了。接完电话后,他端着碗站在桌旁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怎么不坐下来慢慢吃,又有事吗?”陈一莲望着他。

“一莲,对不起,我又得马上就走,就吃这一碗吧。”他三下两下吃完饭放下了碗筷:“你们吃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事儿,你快忙你的吧,别管我们。”陈一莲道。

李佩其感激地望着她:“一莲,你也要注意身体呀,别太累着。”

陈刚见李佩其又要走,急忙喊道:“爸爸,我的算术考了100分,你还没有看我的试卷呢!”

李佩其高兴地说:“好样的,应该奖励。把试卷放在我的床头上,等爸爸回来再好好看。”

出门的时候,陈一莲从厨房里拿来了准备好的大饼卷咸菜鸡蛋,用纸包好递给了李佩其,又低声叮嘱道:“悠着点,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

李佩其点点头,接过大饼一看:“一莲,又忘放大葱了。”

陈一莲连忙又去拿了两根洗干净的葱白递到了他的手里。

门外,马明义已站在吉普车旁等着,见李佩其出来了,连忙拉开车门,让他先上车。车子开动了,李佩其拿着大饼大口吃了起来,看到马明义用惊诧的目光望着他,便问:“怎么样,你也来一点?”

“你慢点吃吧。”马明义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摇摇头说,“等会儿有好吃的呢!”

“他们都到专家楼了?”李佩其把嘴里的饼子嚼了嚼吞下去,急切地问。

“到了。”马明义兴致勃勃地说:“是陈子云书记陪同来的。先来的是苏联专家组组长,叫、叫库什么茨来着。”

“库尔茨。”李佩其补充道。

“对,库尔茨。还有他的助手罗吉诺夫,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马明义握着烟斗,慢条斯理地说:“其他专家共有四十多人,说从下月开始,陆续来。”

李佩其收起大饼大葱,望着马明义边听边点头。

吉普车在浓浓的夜色里向前行驶。

吃完了饭,陈一莲把李佩其的房间收拾干净,陈刚把试卷放在了爸爸的床头。做完这一切后,她才锁上门带着陈刚向自己的家走去。

陈一莲拉着陈刚的手,很快就到家门口了。隐隐约约间,陈一莲看到有个人在她的家门口转来转去。她拉了陈刚向前紧走了几步,才看清楚来人是王晓伟,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显得很焦急的样子。陈一莲连忙把陈刚拽了一下,站住了。

她心里觉得莫名地烦躁,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对王晓伟把话说清楚。告诉他,我们是老同学,是同志,不是……可是,怎么开口对他说啊!尤其让陈一莲不能理解的是王晓伟为了他自己,竟然唆使田秀丽说出那些无中生有的话来,真是不应该呀!幸亏李佩其的气量大,不然的话谁知道又会弄出什么事情来呢?

陈刚也看见了王晓伟,他抬头见陈一莲皱着眉头一脸焦急的样子,便对她说:“阿姨,我去告诉王叔叔,让他别再来了,你不喜欢他。”

“刚刚,别这样。”陈一莲拉着他,生怕他一下子跑过去了:“这是大人的事,小孩不能多话。”

忽然,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她循声望去,一辆吉普车由医院方向开了过来,陈一莲不由一阵欣喜,这下可解围了。想着一定又有急重病人来了,便大步朝家门口走去:“哟,是晓伟呀?”王晓伟急切地玩笑说:“我等得头发都白了!”

说话间,印有红十字的吉普车开过来停了下来,她急忙停下了开门的动作:“怎么了?”王晓伟长叹了一口气:“一定又有病人了……”

护士长下了车:“陈副院长,有手术!”

“好,我这就走。”陈一莲说着转过了身,对王晓伟说:“晓伟,真是对不起,我必须得回医院去!你,回吧。”

“你真忙啊!”王晓伟不无遗憾地望着她。

陈一莲迅速地打开院门,对陈刚说:“你快进去睡觉吧,我把门从外面锁上,好吗?”

陈刚点点头:“好吧,阿姨再见。”

王晓伟连忙走上前去,将手里拿着的饭盒递给了陈刚,“给你们包了饺子,明天早上热一热,和阿姨一块吃。”

“谢谢王叔叔。”陈刚说着便关上了门。

陈一莲伸手锁上了院门,快步走到车前,上了车。

王晓伟站在那里,一副落魄失意的样子,眼巴巴地望着车开走了,一脚狠狠地踢飞了一粒石子。他实在弄不明白,这老天为什么没把好运气留给自己呢?每一次找陈一莲都不凑巧,他不相信陈一莲感受不到他对她的一片痴情,可是……他仰天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行,绝对不能放弃!我王晓伟也不可能放弃想得到的东西,否则的话,我还来这个鬼地方干什么?

李佩其和马明义的吉普车缓缓驶到了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基地指挥部,在一大片干打垒房屋中唯一的一栋三层小洋楼前停了下来,这是新川峡目前最漂亮的房子。

在颇为气派的一楼客厅里,陈子云书记正在和苏联专家组组长库尔茨谈话,这是一位六十多岁的长者,身体强壮,童颜鹤发,说话时不断做着手势,显得精力充沛。坐在一旁的年轻助手罗吉诺夫年轻英俊,一脸的笑意。

陈子云见通讯员跑进来了,问:“到了吗?”

“到了。首长。”通讯员报告说。

话音刚落,李佩其、马明义一前一后走进了会客厅,向陈子云立正、敬礼:“总指挥同志,副总指挥李佩其,副书记马明义向你报到。”

陈子云招招手,转向苏联专家:“库尔茨同志,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基地最高统帅李佩其同志,这位是他的助手马明义同志。”

库尔茨伸过手来和他们两人一一握手,陈子云又向他们介绍了这位苏联老大哥。库尔茨打量了一眼年轻英武的李佩其并和他热情地拥抱,说:“中国同行,基地的统帅,能与你共事,哈拉硕!”

翻译说:“哈拉硕,是好的意思。”

“库尔茨同志,欢迎你到中国新川峡来指导工作。”李佩其热情地握紧他的手:“我代表基地的全体同志向你和你的助手问好,致敬!”

一阵寒暄之后,王晓伟、田茂才也被通知前来。

大家在马明义的带领下一同到隔壁的餐厅赴宴,餐桌上摆放了七大碟八大碗的美味佳肴。分宾主落座后,李佩其按中国人的规矩,先向主客敬酒。紧接着,服务员夹了一大块肉放在了库尔茨面前的盘子里,并介绍说这是狼肉。

“狼?狼肉?”库尔茨感到吃惊,笑嘻嘻地冲李佩其说:“没吃过。”

陈子云也有些不解,怎么会有狼肉呢?马明义见罗吉诺夫一口吞下了狼肉,就又给他夹了一块,说:“各位有口福啊!我本来是去打只黄羊来招待客人的,顺便想再捎几只兔子,可回到食堂,你们猜怎么着?”

陈子云笑着问:“狼不会自己跑到厨房里来吧?”

李佩其嘿嘿一笑,“还真让总指挥给说准了。明义同志是来者不拒,掏出枪来朝狼‘啪’的一响,我们就多了一道菜。”

库尔茨听懂了是怎么回事,尝了一口狼肉,竖起大拇指对马明义说:“枪法,好!狼肉,好,哈拉硕!”

大家说说笑笑,碰杯喝酒。马明义见库尔茨一口就喝干了一杯葡萄酒,小声对李佩其说:“这甜玩意恐怕不够劲呀!”

李佩其点点头后连忙叫通讯员端来了吕泰山送给他的锁阳酒。

马明义抚着桌上的酒坛子冲陈子云说:“陈书记,这酒可不得了哇!”

“怎么个不得了法?”陈子云问。

“我也是从吕村长那里学来的。”马明义望了望苏联老大哥,“我来个现学现卖。”

李佩其叫通讯员给客人们上酒。

“这酒香啊!”马明义端着酒杯,闻了一下,顺口道来,“吃了沙狗球(锁阳),撬门不用手;喝了锁阳酒,犁地不用牛。”

陈子云逗乐了,和外国人在一起,气氛应该轻松一些:“厉害,真厉害!”

库尔茨见他们大笑,端着酒杯问:“这酒,怎么啦?”

陈子云对翻译说:“告诉他。”

翻译把沙狗球的壮阳功能讲给库尔茨听了,库尔茨喝下了一杯酒,连声说:“好酒,沙狗球,哈拉硕!”又叫罗吉诺夫快喝。

罗吉诺夫望着他,摇头。

马明义会意地一笑:“他年轻,老婆又没来呢,他怕这沙狗球。”

罗吉诺夫似乎听懂了马明义的话,端起酒杯一口喝下了“沙狗球”。

2

清晨,戈壁滩还未披上朝霞的时候,空气中还有些微凉。在吉普车里,李佩其身边坐着从北京来的头发花白的陈教授。教授是地质部根据周总理的指示派来基地探矿的专家。同行的还有吕九庄深谙戈壁脾气的吕泰山老村长。后面跟着的两辆吉普车上,分别坐着王晓伟、田茂才和其他的地质勘探人员。

无道可行的戈壁沙滩崎岖不平,吉普车在上边颠簸着。李佩其久经沙场,自然是早已习惯了这种路途的艰难。他见教授紧紧地抓着扶手,也难以稳住身子的摇晃,便轻轻地对驾车司机说:“铁军,开慢点!”

司机李铁军松了下油门,把档位换到了低速挡上,车速慢了,却又不时地被前面的红柳、白刺等沙漠植物阻拦,车子仍旧磕磕绊绊地、艰难地在戈壁滩上行进。

在第二辆吉普车里,王晓伟坐在前座上正闭目养神,思绪却还留在昨晚的宴会前后……

当时,他默默地喝了几杯“沙狗球”,便觉得浑身燥热起来。趁人们酒酣耳热、谈兴正浓之隙,他抽身离开了酒宴,踏着夜色朦胧的基地石子道,急匆匆地赶到了陈一莲的家门口。他气喘吁吁地伸手一摸,铁将军还把守着院门,他没有想到,陈一莲去医院加班做手术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一阵戈壁间的夜风袭来时,他有点泄气了,酒也醒了一半。他自知久立在此不妥,就重重地叹了口气,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他不愿回家,家里冷冷清清的就他一个人,只好踯躅独行在基地这平坦的小路上。他摇摇晃晃迎着凉凉的风走着,心里还在想着陈一莲……

不知在路上转悠了多久,他转到了离马明义家不远的地方。他想酒宴一定早已散了,马明义他们也该回来了。他慢慢向前走去,见有个人在马明义家的门口站着,他便藏在暗处,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干什么?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马明义自己,只见他站在院门口,轻轻地敲着院门。半天了,没有人来开门。他顺着门缝朝院子里看,睡房窗口的布幔透出了灯光,他断定她还没有睡呢!他就继续轻轻地敲门。结果是,他老婆吴玉珍不但没有出来开门,而且还把灯吹灭了。

王晓伟见马明义在自家院门口走过来走过去,显得很是恼火。突然,他抬起脚向门踹去,可脚在门边又收了下来,他可能是怕半夜三更惊动了左邻右舍吧。他叹了一口气后,又轻轻地敲了敲门,见仍无反应,便调头一屁股坐在了院门边的石头上,掏出烟斗划燃了火柴抽起烟来。

王晓伟见此情景觉得好笑,做了这么多年政治思想工作的马政委,没有想到在自己刁蛮的老婆面前,竟是这样的一筹莫展。

火光一闪,王晓伟看到的是马明义一脸无奈的愁容,像个庄稼汉被老婆奚落了赶出了家门似的,他觉得马明义好可怜。可是仔细一想,人家还可以敲门,而自己呢?连敲门的机会也没有啊!王晓伟不想再继续看了,也不好意思走过去宽慰这位虽非“同病”却也“相怜”的马政委。

王晓伟闪出了暗影,向一旁走了几步。他转身朝后边看时,见马明义磕了磕烟斗,“嚯”地站起来,向上一跃,翻入了院子。王晓伟看了不由一惊,这马政委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身手。

吉普车一抖,他的思绪被打断了,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车子在一道沙地的陡坎下熄火了,一个车轮陷在了沙坑里。大家便下来推车,谁知推了好一会也无济于事。

前面的车也停了下来,李佩其下车后叫李铁军在车上拴好绳子开车拉,才将王晓伟他们坐的那辆车拉出了沙洼里的“陷阱”。

吉普车在戈壁滩里艰难地爬行,像几个小甲虫似的。

太阳升起来了,沙漠里蒸腾起了热浪。车行至小龙山脚下时,前后两辆车都抛锚了。李佩其跳下车,转身扶着陈教授下了车。他对大家说:“没办法,我们只好步行了,让铁军他们修车吧。”

小龙山的嶙峋怪石之间,李佩其一行数人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休息、喝水。

教授个子不高,身子却很硬朗,他握着地质锤敲打着身边的石头:“小凤山有那么大的铜矿,我判断,这小龙山里也应该有其他的贵重金属。”

教授,我和王工也是这样分析的。”李佩其起身望了望南边的小凤山东山后,指着北边的小龙山说:“最早发现的铜矿就在这里。民国时期勘探出的金矿也在这里。当年吕村长发现的金沙矿也在这里。”

教授点点头,很感兴趣地问田茂才:“田队长,你父亲最早是在哪里发现的孔雀石?”

田茂才朝小龙山西北方向的戈壁滩指着:“离这儿有十多里地吧。”

他们喝了点水继续朝西北方向走。教授边走边敲路边的石头。王晓伟也很兴奋,东瞅瞅西看看,捡了不少石块放进了衣袋里。

夏日如炉,太阳似火。

大家汗流满面,衣服都湿透了。走到小龙山脚下休息时,都一个劲地想喝水。

王晓伟没有坐下来喝水,是因为这里的石头吸引着他。他饶有兴趣地四处看着,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块石头闪着绿莹莹的光斑,忙走过去把它捡了回来,拿到田茂才面前问:“田队长,你看看,是不是这种石头?”

田茂才把石头拿在手上一掂,盯着仔细看了看,肯定地说:“对,就是这种石头!”

“孔雀石吗?”李佩其一惊。

教授急忙走上前,将绿色花纹状的石头拿在手里,用放大镜看了一会儿,兴奋地望着大家:“孔雀石找到了,一点也不含糊!”

“如此看来,可以断定,小龙山中有铜镍矿床。”李佩其欣喜地对教授说。

“这么有把握?年轻人。”教授望着他。

“这块石头和当年大学里镍矿的标本是一模一样的。”李佩其证实道,“我们还在清华读书的时候,教授给我们看过那种标本。”

教授竖起大拇指,“真是名师出高徒啊,我同意你的看法。”

大家边朝山坡边走边谈论着,李佩其忽然发现教授的脚步好像有些不大稳,嘴唇上还起了一层黑色的皮,忙上前扶住他,焦急地喊道:“快来!水!”

可是,所有的水壶都空了。

“我没什么……能坚持。”教授在李佩其的搀扶下,慢慢移动着脚步。

吕泰山过来看了看教授,对李佩其说:“别急,我自有办法。”他指了指远处戈壁与沙漠接壤的地方说:“在沙漠的边缘,长着一种宝物,吃了它不但能解渴生津,还能解饿呢。”

“有这么好的宝物呀?吕村长。”教授的精神马上振作了起来,风趣地说,“这宝物莫不是曹操‘望梅止渴’中的‘梅’吧!”

吕泰山“呵呵”一笑:“教授,曹操的‘望梅止渴’是水中捞月,而我这止渴的‘梅’如同是井中取水。”

“吕村长能文能武,思维敏捷,妙法多多。”李佩其扶着陈教授:“走,跟着吕村长,去寻‘梅’解渴去也。”

教授推开了李佩其的搀扶,迈开步子跟在了吕泰山的身后。李佩其笑了起来,说吕村长的“望梅止渴”果然高曹操一筹啊!

吕泰山果然在戈壁沙漠接壤的地方停下了,大家的目光也集中在了吕泰山的身上,看他究竟能不能找出宝物来。他在一丛丛白刺、红柳墩边蹲下来仔细地观察。一会儿工夫,他在沙地上找到了豆粒状的一点红尖儿,高兴地扑过去跪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用手轻轻地挖开了沙土层。顺着红尖挖下去,如同狗生殖器状的植物被挖了出来。吕泰山拎着这个东西说:“这就是锁阳,俗名叫沙狗球,解渴又解饿,还大补哩。”说罢,他用手搓去了锁阳上边的土,然后把锁阳一折为二。他把一半给了教授,又把剩下的一半分给了大家。

教授吃得津津有味,赞叹说:“果然有生津解渴的功效啊!”

这时候,突然起风了。这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这风来势凶猛,毫无遮拦地从西北方向搅起了铺天盖地的沙尘。

王晓伟连忙往崖凹里跑,被吕泰山看见了,一下子把他抓住,并高声告诉大家:“遇到沙尘暴,千万别往低处躲。那样,沙石会把人活活埋了的。”

“大家跟着我。”见吕泰山发了话,大家一个拉着一个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艰难地向前走着。沙尘暴越刮越大,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完全看不清前面的方向了……

“好了,路找到了!” 听到吕泰山的喊声,大家才松了口气。

大家抬头望去,眼前还是一片大沙漠,不知道路究竟在何方?

吕泰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半拉西瓜皮,他挥挥西瓜皮说:“有它就有路了。”

然后大家在吕泰山的指引下,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沙漠的边缘。这个时候,风沙渐渐小下来了。

“吕村长真了不起,要不是你给我们引路,今天我们都要困在沙漠里了。”教授喘着气,背对着风沙,好奇地又问:“吕村长,这西瓜皮的奥妙究竟在哪里?请讲讲。”

“在沙漠戈壁上行走的路人吃完西瓜,瓜皮是不会乱扔的。你们看,要像这样放。”吕泰山把路边的沙子抹平,把瓜皮扣上去,“这样放有两种用意,一是给后来者指路,二是给别人解渴用。”

“神奇,真是神奇!”教授啧啧赞叹。

吕泰山见大家如此看重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抽出腰刀把瓜皮切开,分给了大家。

教授接过一片瓜皮,不知是何用意,看着吕泰山,可一下子闻到了瓜的清香,他忍不住咬了一口嚼着,风趣地说:“这瓜皮原来这么好吃哇!”

大家笑了起来,都分享着吕泰山捡来的瓜皮……

一位叫程边山的地质队员一边吃瓜皮一边深有感触地说:“今天是我们勘探历史上最有效率的一天。”

旁边的地质队员接着说:“这么强的阵容嘛,教授、工程师、基地总指挥,还有高级向导,效率自然是高了。”

程边山听了同伴的话以后,沉思了一会儿说:“一个地质人员不仅要有渊博的知识,更主要的是要有实践。像吕村长一样,既有知识又有丰富的实践,不然,我们就会困在沙漠里直到饿死、渴死。所以,我认为,曹操的‘望梅止渴’是静止的、保守的,而吕村长的‘望梅止渴’是发展的,是前所未有的,也是前进的……”

教授听了感动地说:“嗯,年轻人,高见,高见!我们都要多向吕村长学习啊!”

田茂才在一旁看着程边山,突然冒出了一句:“依我看你们应该留下来,在我们基地探矿队工作!”

两个年轻人高兴地站起来,异口同声地说:“真的吗?我们求之不得呢!”

“好哇!李师长,你们挖墙脚挖到地质部的头上来了!”教授指着李佩其笑道。

忽然,远处传来了隐隐的呼喊:“李师长!朝这边……”

“看,灯光!”王晓伟高兴地叫道。

“李铁军他们把车开来了。”李佩其看见在迷蒙的远处,车灯在闪亮。他把双手拢在嘴边回应:“李铁军,我们看到灯光了。”

大家一阵雀跃。

3

李铁军修好车后,绕道向李佩其他们靠拢。他们的车在坑坑洼洼的戈壁沙地里艰难地行走着,走一阵,下车把路面平整一次,扒沙、垫石,忙了一路才走到了这里。

天完全黑下来时,大家才走到了车前。李铁军等人拿起车上的水壶递到了李佩其他们的手里。他们“咕嘟咕嘟”不停地喝着,直到所有的水光了才罢休。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撕心裂肺的狼嚎把大家都惊呆了。

“糟了!我们被狼群包围了!”吕泰山警觉起来。

大家向周围一看,一双双绿莹莹的狼眼在闪耀,狼的嚎叫声更尖厉了,车灯下可以依稀瞧见凶恶的狼们,正龇牙咧嘴虎视眈眈地看着人们。

大家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了,刚脱离了沙尘暴,又遭遇了群狼的围攻。

吕泰山围着车子转了一圈,走到李铁军面前,问:“车里是什么气味?”

“没什么味呀?”李铁军摇摇头。

“不对吧。”吕泰山凑近车厢,“你是不是……”他见李佩其看着群狼准备掏枪,连忙拦住:“打不得,今天这架口(架势),开枪不但无用,还会招来更多的狼。”

“那怎么办?狼越来越多了。”李佩其焦急地问。

吕泰山又用鼻子在车厢里嗅了嗅,动气地大声对李铁军说:“把车上的狼崽子放了!”

“车上有狼崽?”李佩其疑惑地盯着李铁军。

李铁军低下头,轻声地应道:“是,首长。刚才修车时在沙坑里捡的。”

李佩其连忙叫道:“还不快放了!”

李铁军战战兢兢地把小狼从车厢里抱出来,放了。

一匹母狼跑上前来,叼起狼崽又放下,前后左右嗅了一阵,朝天长长地嘶叫了一声,然后叼起小狼崽转身就跑了。这显然是一匹头狼,它走了,几十匹狼也“呼啦啦”转身都跑了。

“看你惹的这祸!”吕泰山冲着李铁军说,又望望大家:“狼心很齐,它今晚要是救不了它的孩子,几个拿枪的好猎手都不是群狼的对手。狼们会前赴后继,直到剩下最后一匹狼……”

“铁军,记住了!”李佩其感叹不已,“我们大家都应该记住。”

“总算有惊无险啊!”教授恭敬地望着吕泰山说,“幸亏泰山老弟啊,你又一次救了我们呀。”

李佩其心潮起伏,常在沙漠边生活的人,不仅仅是在沙海里弄潮,而且也是在沙海里搏击啊!透过今天的沙尘暴、锁阳、狼崽子、群狼……他进一步看到了吕泰山的伟大,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人民群众永远是解放军的坚强后盾。

在回去的路上,大家都谈论着狼的话题。吕泰山心有余悸地说:“狼也有它的处世哲学啊。”

李佩其点点头,刚才的一幕值得自己深思,从中想到了人类应该具备的一些可贵的品质在狼的身上同样可以看到,众狼一心,在不得不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的时候,必群起攻之;顺水行舟,狼知道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共同进退,狼虽然习惯独自活动,却是最团结的群体,当有伙伴受伤或者是遇险的时候,绝不会有狼逃走;卧薪尝胆,狼绝不会在自己弱小的时候去攻击比自己强大的对手。狼群的团结齐心、奋勇向前、前赴后继的精神不正是我们在新川峡基地建设中所需要的吗?眼下,新的矿点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接下来就需要大家万众齐心,动用所有人的智慧和力量去开采国家的宝藏了。

……

第十章 南国佳人北国俊男

不论你来自天南海北,还是异国他乡;不论你来自工厂还是农村,只要你来到了大西北,就是咱大西北人!你们的生命之花将赢得又一次的灿烂!

1

夜里十一点多,在指挥部的办公室里,李佩其还在忙碌着,很快他就批阅完了这两天堆下来的文件。刚刚陪同教授到山上找矿回来,在食堂吃了点便饭就来到了办公室。他不能不来啊!这几天是东北、上海两路人马的“先头部队”到达新川峡的日子,可到现在了还没有一点儿消息。

秘书进来向他说:“白天,周总理办公室从北京来过电话,要你今晚十二点钟以前等候北京的电话。”李佩其明白总理来电话必有要事,便交代秘书明天一早就提醒他,他要给北京冶金部还有兰州的陈书记打电话,有要事给省里和部里汇报。

李佩其又坐在了写字桌前,见桌上放着他好久没顾得上嗑的一包葵花子,便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久违了的清香引诱得他真想坐下来嗑他个轰轰烈烈!

电话铃响了。李佩其擦擦手拿起了电话,果然是周总理打来的,随后传来周总理的声音:“毛主席对西北的有色金属工业十分重视,并亲自过问,要求在短时间内把新川峡的旧‘三多’(狼多、风多、蝎虎子多)变成新‘三多’,即厂多、人多、贵金属多。”

周总理接着说:“目前,我们必须打赢打好两场战役,一场是抗美援朝战争;一场是地方工业建设战争。我们新川峡必须打好有色金属工业建设这场特殊的战役!要让美帝国主义看一看我们不断强大起来的中国!”

听完周总理的电话,李佩其热血沸腾,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感到自己肩负的责任是多么重大啊,这是国家对自己的莫大信任啊。

他整理完桌子上的文件后,办公室李主任的电话打进来了,要他看一下办公室写的关于苏联专家工作和食宿安排的报告。

李佩其在李主任说的地方找到了报告,他翻了翻说:“李主任,要了解他们在生活上还有什么要求?”李主任说:“专家们都说我们给他们的白酒太少,问能不能再加一点。”

李佩其知道苏联人爱喝白酒,他说苏联专家的这个要求我们要理解,这一点也不过分,他要李主任马上通知后勤处安排办理。

刚挂上电话,机关事务办公室主任的电话又打来了,他说上海的火车三刻钟后到站。马政委已经安排了,机关里的同志和一、二团的全体官兵都已经出发去火车站了。李佩其听了感到很满意,暗暗佩服马明义同志办事得力。和这么多志同道合的同志在一起工作,还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呢?

放下电话后,马明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他说:“李师长不要着急,上海的火车晚点了。”

“晚多久?”李佩其问道。

“一个小时左右。”马明义回答。

“东北的火车几点到达?”李佩其又问。

“夜里十二点可以到达。”马明义答道。

“这也巧了,原来计划上海方面应该是昨天到站的。这样一来,上海和东北的差不多就可以一起到了。”李佩其感到很兴奋,和马明义一起坐下来:“这样也好,我们的欢迎大会就好开了。不过,马政委,今天晚会的质量可要高一点哟!”

“这事儿你就放心吧。”马明义拿出烟斗来不紧不慢地塞烟沫:“李师长,别看打仗你是行家,开矿你是专家,可今晚这样的会,我看你就不如我了。”

李佩其很认真地接着说:“还有,做思想工作,我也不如你政委呀!”

两人都笑了起来。

李佩其也点燃了一支纸烟,想着今天开始,这里陆续就要增加三万多人,搬来三个大厂。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啊!在茫茫戈壁滩上,突然要出现三个工厂,这简直是当今世界的奇迹啊!

“这搬迁来的设备,”李佩其抬头见马明义正在痛快地抽着烟斗,好像是大演员在登台之前孕育角色似的,然后说,“还有职工的住宿安排可得考虑周到啊!”

马明义接过了他的话题,磕了磕烟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已经准备好的干打垒房子,只能安排三千人。也就是说还有两万多人没地方住。这项工作是按上次党委会上的决定安排的,我们把百分之九十的营房腾出来,这就基本上解决了两万人的住宿问题,剩下的吕老哥发动村民挖了些窑洞,我算了一下,应该没问题。”

李佩其摁灭了烟头,凝思了片刻,站起身来,轻声叹了口气说:“不过,我们一定得注意窑洞的安全啊!马政委,这回又要让我们的战士们住帐篷了,我这心里不好受呀!”

“是啊,好在是夏天。放心吧,师长同志。”马明义也站了起来:“我们的第五批干打垒房屋还有一个多月就可以完工了,到那时,战士们就会陆续住进干打垒房子里了。”

“要抓紧施工,尽可能提前把房子盖好。”李佩其想了想又说:“人手不够,可以把刘团长的三营顶上去。”

“这样当然好哦!工期就可以提前啦!”马明义高兴地站了起来。

“将来发展了,建起了正规宿舍楼,这些干打垒房子还可以另做他用嘛!”李佩其拉了他一下,边往外走边问:“对了,今晚是怎么安排的?我是说机器设备,还有行李等等。”

“行李按房屋分配计划,由专人负责拉到住地。”马明义思路清晰,胸有成竹地说:“后到的机器设备今晚暂且不动,派警卫值勤保护。下火车的人员直接把他们接到篝火晚会现场。你放心吧,我已经把一切安排得有条不紊了!”

“好啊,政委,我真是太高兴了!”李佩其尊敬地望着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请上车吧,政委。”

2

吉普车朝火车站开去,一路上,他们俩十分兴奋,一直在商量着如何能让新来的同志尽快适应这里的环境,一定要在生活上多关心他们。

他们聊着,不知不觉已到了火车站。李佩其向车窗外望去,只见一堆一堆的篝火将火车站前的空旷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两幅巨大的横幅面对着车站出站口拉开,上面分别写着:“热烈欢迎东北、上海三万英雄儿女到大西北来!”“大西北需要你们来描绘新的蓝图!”

两个团的官兵排列在出站口的两边,黑压压的一片。梁振英的一团和刘天忠的二团正在相互拉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的歌声,响彻在戈壁滩的夜空。

远处,火车的灯光射过来了,鸣笛声也传来了。不一会儿,一列闷罐子货车缓缓驶进了戈壁滩上的小车站。铁路线从东南延伸到此,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锣鼓声中,基地的解放军官兵呼喊着“热烈欢迎上海女同胞!”“热烈欢迎上海两厂迁入新川峡!”的口号,此起彼伏。

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口号声中,南国女子千姿百态地走下了车,步入了临时的欢迎会会场。

“快看哟,一个比一个漂亮!”有战士惊呼起来。

“新川峡啥也不缺,就缺这女人们呀。”

又有人啧啧叫好:“这下可好了,一下子来了一两万哪!”

“这哪里是搬迁工厂呀,是给‘英雄第一师’的小伙子们搬来了媳妇呀!”

“别光想着咱自己啊,东北有个冶炼厂也就要来了,七八千人也全和我们一样,一个个都是光棍一条呢!”

“好了好了,冶炼、针织、棉纺都有了,这历朝历代哪有这移山倒海的气魄呀!”

大家议论纷纷,赞叹不已。

上海女工进入会场时,数百堆篝火一起点燃了,火光熊熊,照亮了戈壁,映红了无垠的大漠和深邃的天空,真是千古奇观。

“哇,好壮观啊!”上海女工吕扬首先惊呼起来。

脚下的沙子漫进了鞋子,女工们干脆脱掉了鞋袜,赤着脚走在沙地上,觉得沙地热乎乎的松软松软的,舒服极了。

会场设在一个大沙堆上,沙堆上铺了一层柴草。彩门是用树干和沙生植物搭建的,彩门上端的横幅上写着: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基地欢迎东北上海英雄儿女大会。

吕扬又是一声惊呼:“快看呀,姐妹们!”

原来她看到在一堆堆篝火上都架上了一口大锅,这几十口大锅里煮着大块大块的黄羊肉,火堆上还架着烤全羊……

人们陆陆续续地进入会场时,李铁军奉命前去接陈一莲副院长和吴玉珍来参加欢迎会。当李铁军去敲李佩其家的门时,陈一莲和陈刚正在焦急地等李佩其回来。一听敲门声,陈一莲忙放下手中的毛线,开门却见是李铁军。

“陈副院长,首长让我来接你和刚刚。”李铁军站在门口等候。

“谢谢,不进来歇会?”陈一莲说着,见陈刚已一下子跳了起来,向门外跑去。

吉普车经过马明义家的院门时,正好碰上他的妻子吴玉珍出来,嘴里正骂骂咧咧的,见陈一莲和陈刚站在车前等她,快走了几步,换上笑脸:“一莲,你来了?”

“来了,快上车吧。”陈一莲扶了吴玉珍一把。上车后,对她说:“大姐呀,马政委管那么多事儿,忙呀!他没空来接你,让我们来接你。”

吴玉珍摆摆手:“别提他了……”

吉普车向篝火熊熊燃烧的场地开去,远远望去,那里的夜色被映得通红,锣鼓声此起彼伏,历史将会记住这一天,这注定是沙漠戈壁上的一个盛大节日。

篝火烧得正旺,上海姑娘们的脸被篝火映得红红的,她们欢快地说着,笑着,完全忘记了自己离别了家人,置身于异乡。

她们虽然在车上沿途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荒凉,心中曾有过说不出的滋味,但是一下车,看到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听到一句句生疏口音的亲切问候,心里一下子就觉得暖融融的。来到这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奇特的欢迎会场,可真让这些大都市的姑娘们大开了眼界,上百堆篝火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上海街头的霓虹灯也不如它好看呀!她们忘记了一路的疲劳,忘记了沿途的荒凉,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家。

李佩其和马明义围着篝火转了一圈,篝火四周人头攒动,篝火中的烧柴噼噼啪啪的响声,人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他们俩也被这庞大的气势震撼了。

李佩其振作起精神,整理整理白衬衣,把腰带紧了紧,对马明义说:“东北来的车快到了,我们是不是该到火车站去了。”

马明义看了一下手表,点点头望着李佩其:“师长,我看你今天显得特别有精神。”

“你也一样!”李佩其望着他笑了笑。

火车站前,依然是锣鼓喧天、红旗飘扬,欢迎的人群中歌声、口号声此起彼伏。东北冶炼厂的工人下车了,看见迎接他们的竟有这么多的军民,他们很是感动。

于振中一走下火车,就看见了前来迎接他的李佩其,不由傻眼了,这不是……

李佩其也认出了他,心里一阵高兴,连忙上前一步,立正行了个军礼:“老营长,十三连连长李佩其前来迎接你!”

能在戈壁大漠见到他一直以来都欣赏的战友,这是于振中怎么也没料到的。他的心情十分激动,望着李佩其也立正敬礼:“李连长,我的营长早就不当了。我于振中现在是冶炼厂党委副书记兼厂长。”

老战友相见分外亲热,战场上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今天在建设大西北的新的战场上又相见了,怎不让人激动?他们紧紧地握手、拥抱。

“我们又整一起了!”于振中操着他的东北口音兴奋地说。

“在老部队大家都说我李佩其是你老营长的马前卒。这不,这次又是我先来了这里,想不到你也来了,咱们这是缘分哪!”李佩其特别欣赏老营长的满腔豪情,他办事干脆利落,战场上是一员猛将。

马明义见他俩一个劲地说着,自顾往前走着,却把自己撂在了一旁,显然是被战友的重逢感动得忘记了一切。他急忙快步跟上去,自我介绍道:“于厂长,我是马明义,是新川峡基地党委副书记。你的连长李佩其同志现在是我们的党委书记,是基地的最高首长。”

“马政委,不急嘛!”李佩其阻拦道,他不想让曾经的老营长过早地知道自己的身份。

于振中一听,又傻眼了,转身又一次握住了李佩其的手:“佩其,你真是基地的一号首长?”

李佩其只是笑,却不回答。

马明义在一旁急着说:“这还有错?严格说是二号首长,一号首长由省委书记陈子云同志兼任。”

于振中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个当年的连长在战场上就有别于其他的干部战士,他不仅勇敢,而且善战,在战略战术上都能讲出个道道来,是自己手下的一名爱将啊!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曾经的部下今天已经是国家重点项目的1号首长了!

于振中欣喜地转身对着李佩其,立正敬礼:“报告基地首长,于振中带东北冶炼厂八千名干部职工和一百二十台机械设备前来向你报到 !”

李佩其还礼:“好啦,老营长。咱们走,到篝火晚会会场去。”

一路上,性格直爽的东北汉子们见首长们一边走一边说着,一会儿握手拥抱,一会儿又敬礼报告,都好奇地看着听着。等首长们上了吉普车,他们便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想不到,我们厂长还是基地总指挥当年的上级呢!”一个小伙子自豪地对身旁的伙伴说。

“是啊,你看人家提升得多快,当了师长,都成总指挥了!我们厂长顶多是个副县级。”身旁的伙伴觉得自己的厂长有些委屈。

小伙子也深有同感:“这都怪咱们厂长那个牛脾气,要不然,我看早上去了!”

王叶华见他们谈得热闹,走上前来:“你们说什么呢?快走吧!”

工人们停止了议论,加快了脚步,一起向火光熊熊的会场走去。

吉普车里,李佩其和于振中还在滔滔不绝地聊着当年在部队时的一些往事,马明义为他们在西部重逢感叹不已。

“真想不到啊!”于振中好半天了还在重复着这句话。

“没想到什么?”李佩其看看老营长,笑了笑说,“我成了师长,成了新中国第一个有色金属工业基地的副总指挥?”

“真能整,说啥也想不到。”于振中欣赏地望着他。

“老营长,你当营长时才21岁,有一身连死都不怕的硬骨头,你知道我那时多羡慕你呀。”李佩其爽朗地笑着,诚恳地望着他又说,“你就是脾气直一点,说话冲一点,让有些人看不惯。否则,你现在应该是师长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一切都过去了。咱国家变化大,你的变化更大。唉,咱石臼锻磨——实打实,这脾气改不了了。”于振中笑了笑,很豁达地说:“现在到了大西北,在你的指挥下好好干。你看我还行吧?”

“改了就不是你老营长了。”李佩其拍了拍他的手,他不愿再谈这些让于振中觉得失意的往事。于是换了个话题,关心地问:“老营长,告诉我,嫂子来了吗?”

“哪有嫂子呀!光棍一条!”于振中嘿嘿一笑。

“那好,今晚你带个头。”李佩其见他露出诧异的神色,知道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笑着说:“是这样的,刚才我和马政委在会场上走了一圈,篝火旁尽是上海姑娘。等一下你现场给我挑一个嫂子,怎么样?”

“佩其,你开什么玩笑。”于振中摸摸自己红红的脸膛:“再说,我都这个年纪了,哪有合适的?”

“我再不叫你老营长了,其实你一点也不老。那么多上海女工够你挑的。”李佩其戳戳坐在前面的马明义的肩:“再说,有我们的马政委从中给你牵线,你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

“政治任务?”憨直的于振中真的来劲了。

“当然。”李佩其一脸的认真。

“总指挥,我一定完成任务。”于振中一本正经地又对马明义说:“马政委,全靠你了。”

车子里一阵笑声;车窗外篝火映红了半边天。

大喇叭里传来了《你是航标》的歌声,曲调深沉悠远,鼓舞人心。

于振中望着车窗外热火朝天的动人景象,情绪十分激动,情不自禁地说:“了不起,真了不起!这么大的场面,把戈壁滩都要震动了!”

李佩其拉过马明义耳语了一阵,马明义说:“你代表基地党委给他谈吧。”

“那不行!这是你的工作,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呢?”李佩其说。

“好好好,我谈!”马明义道。

“老营长,有一件事要通知你。”李佩其见于振中回过头来望着他,郑重地说:“马政委有事要给你说。”

马明义严肃地说:“经基地党委报上级批准,你已经是基地的副总指挥兼冶炼厂的厂长了。”

于振中有些意外:“这……合适吗?”

“这不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这是早就经基地党委研究后报上面决定的。”李佩其语气舒缓了一些:“本来嘛,是让你先主持工作后任命。既然是老营长你,我们就提前宣布。有什么问题吗?”

“是……”于振中严肃起来。

马明义说:“上级的正式任命下来,我们会在干部大会上宣布。”

“李师长,马政委,我向基地党委保证,一定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说罢,于振中握紧了老战友和马明义的手,仿佛握住了他千里迢迢从东北到西北大迁移的连接点。

3

马明义作为今晚的晚会主持人,走上了主席台,他环视了一下人头攒动的庞大的会场。

在一块块方阵包围着的干部职工、藏汉群众之中,一堆又一堆的篝火点缀其中,篝火上架着大锅,黄羊肉在锅里翻滚着,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给这本来就浩浩荡荡、五彩热烈的场面增加了不同凡响的点缀。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大型沙漠篝火聚会。

马明义站在麦克风前,庄严宣布:同志们,汉藏族乡亲们,苏联专家同志们,现在正是午夜时分,我们为从东北、上海来的英雄儿女们在大沙漠里举行的隆重的篝火欢迎晚会,现在开始!

会场上掌声雷动。

马明义在掌声中接着宣布:“晚会第一项,鸣枪炮!”

十二名年轻的战士架着十二挺机枪同时对着大漠深处的天空发射出了360发子弹,紧接着,十二门大炮也向沙漠深处发射出了36发炮弹。

枪炮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好像在向大漠宣誓,我们要将祖国这块荒原变为宝地,让它为祖国的建设发光发热。也像在向全世界宣告:中国第一座、世界第二座有色金属工业城,将在千里戈壁滩上诞生了!

大会进行第二项,马明义大声说:“全体起立!”

会场上的人们全站起来了。

在马明义的指挥下,会场爆发出了雄壮有力的《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

上万人同唱着庄严的国歌,歌声惊天地,泣鬼神!

“晚会第三项,”马明义宣布,“下面请‘英雄第一师’原师长、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建设基地党委书记、常务副总指挥李佩其同志致欢迎词。”

李佩其整理了一下军容,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气宇轩昂地走到了麦克风前,他声音洪亮地说:“同志们,朋友们,晚上好!”

雷鸣般的掌声。

“首先,我代表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基地党委、总指挥部,向来自白山黑水的八千名关东汉子,向来自江南鱼米之乡的两万名姐妹们,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掌声在暗夜里像春雷滚动。

李佩其继续说:“不论你来自天南海北,还是异国他乡;不论你来自工厂还是农村,只要你来到了大西北,就是咱大西北人!

“为了开发国家宝藏,你们不远千里,来到了这荒凉的戈壁滩上,我坚信,你们的生命之花将赢得又一次的灿烂!戈壁滩欢迎你们,大西北需要你们!”

言简意赅而又热情洋溢的欢迎词赢得了会场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在掌声中,上海姑娘们在悄悄议论着,她们已被这位年轻师长的气度和文采所折服。

一位留着短发的圆脸姑娘在同伴的耳边悄悄地说:“李师长这么年轻,不但带过兵打过仗,还这么有文采,真是难得。”

“怎么?吕扬,你芳心萌动了?”身旁的伙伴笑着说。

那个叫吕扬的姑娘一本正经地说:“不敢,芳心不敢萌动!”

“为什么?”伙伴问。

“像师长这么大的官,按惯例,早就‘名花’有主了,我呢条件不高,选个团长足矣。”吕扬道。

姑娘们听了,都笑说,心高气傲的吕扬今天终于谦虚了一回,找个团长吗,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在东北冶炼厂的队伍中,李佩其的讲话也引起了震动,他们中有的摩拳擦掌,有的手舞足蹈,都为这次加入到建设大西北的队伍中来而感到骄傲。

尤其是袁丽云,基地最高统帅的欢迎词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对身旁的王叶华说:“大姐,怪不得人家比于厂长官大,看多有水平。”

王叶华觉得她的话不妥,便轻轻地制止道:“小袁,话不能这样说,于厂长也不错嘛!”

“他说,生命之花将赢得又一次的灿烂!我最欣赏这句话。”

“好嘛,愿你再灿烂一次!”王叶华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

其实,在袁丽云的心里,已经装上了一个人。这个人虽没有李佩其英俊潇洒,可却比他粗犷豪爽,她今后要找对象,就一定要找他这样的。这个人就是今晚的主持人马明义。

主席台上,于振中代表东北、上海两地职工致答谢词后,王晓伟作为基地代表讲话,他口若悬河地介绍了基地的现状和发展远景。他们的讲话又一次让全场欢声雷动。

“晚会进行第七项,观看文艺节目,品尝沙漠美味,请大家尽兴!”

篝火照耀着村里的高跷队首先上场了,村民们表演自如,灵活地在高跷上做着各种动作,像走在平地上一样。这个节目首先得到五十多位苏联专家的青睐,他们高声喊着:“中国,哈拉硕!晚会,哈拉硕!”

在大家的惊呼和掌声中,马明义接着介绍道:“为了招待远方来的朋友们,我们特别为大家现宰现做了西北的特色菜——手抓黄羊肉。在吃肉之前,首先声明一点,前不久,我们基地小龙山那边的草地上野狼猖獗,经常跑到基地来偷袭我们的战马和运送物资的毛驴。基地有组织地打了一批狼,结果呢,现在的草原上又是黄羊成灾,眼看着草原就要毁在黄羊的嘴下了。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们来了。我们捕杀了近千只黄羊来招待你们,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美味佳肴,大家就放开肚皮吃吧!”

听了马明义的活,顿时群情激动。一路上大家都没吃好,现在听了马明义的一席话,肚子里的馋虫都要爬出来了。

东北来的袁丽云真正被马明义折服了:不知道这位马政委成家了没有,如果他没有妻子,她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藏族姑娘卓玛吉唱起了《敬酒歌》,在悠扬的歌声中,在场的人们吃着大块的黄羊肉,喝着香美的羊肉汤。

马明义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大家安静!请大家坐好,按顺序来。上海来的女同胞,请你们排成五队到篝火边上领取羊肉,接下来是东北来的男同胞……苏联专家们原地等候,我们的工作人员会为你们送过去的……”

李佩其、马明义、于振中、王晓伟、田茂才等端着酒碗出现在了主席台上。

“请大家举杯!”马明义高声宣布道。

全场人都端着酒碗站了起来。

李佩其向前走了一步,环视了一下这壮观的场面,高声对大家说:“毛主席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提议!为了我们共同的革命目标,为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基地的大发展,干杯!”

“干杯!”

“干杯!”

在篝火的映照下,欢腾的人们个个脸上红扑扑的,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崇高的理想,伟大的事业,就要在这里起步,誓把青春献祖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建设者的共同心愿。

“干杯”声惊天动地,大家几乎是同时喝完了碗里的酒。

大家原地坐下后,便听到了一声马嘶,只见藏族赛马队进场了。在掌声中,骑士在马背上自如地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贴在马肚子上,娴熟的翻腾动作使全场发出了一声声惊叫……

之后,马明义宣布:“有请李佩其同志和苏联专家组组长库尔茨同志给大家献上一首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有请两位。”

李佩其和库尔茨登上台后,分别用汉语和俄语唱了起来。

深夜花园里,

四处静悄悄。

……

小河静静流,

微微泛波浪。

……

台下的掌声欢呼声响起了,“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的喊声不绝于耳。

他俩又接着给大家唱了苏联歌曲《红莓花儿开》和《三套车》。

东北男女职工表演的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二人转,上海姑娘们表演的是女声二重唱,领唱的当然是活泼可爱的吕扬。

王晓伟上台为大家朗诵的诗是《从军行》:

青海长云暗雪山,

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丈穿金甲,

不破楼兰终不还。

……

王晓伟那庄重的神情,抑扬顿挫的语调让大家感觉到,这首诗不但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也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心声。大家的掌声显得格外的响亮,场上的气氛又肃穆起来了。

基地文工团的节目排在最后压台,他们穿着民族服装,跳着民族舞蹈,表达了民族团结一条心,共同建设大西北的决心。在演员们的感染下,大家都站起来,也跟着舞的舞,唱的唱……

“晚会进行最后一项!”马明义庄严地宣布:“找朋友!”

马明义说明了“找朋友”的注意事项后,代表基地党委和总指挥部“祝福有情人在这里早成鸳鸯” !

这才是沙漠篝火晚会真正的压轴戏。虽然马明义讲得很是含蓄,但在场的人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又全是单身,正是青春勃发的年龄。所以,不一会儿工夫,一对对男女全走进了一个个沙包背后……

李佩其和马明义看到这空前的场面,相视一笑后信步走来,他们要检查一下今天的战果。还没走上几步,一个沙包后面的议论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一个男人说:“今天我太高兴了!”

“这大西北呀,荒凉是荒凉了一点,可是这里的事业实在是太伟大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里的人也好。”男人感叹道。

“我承认,你的确不错。”女人夸赞道。

“那还犹豫啥呀?领导上的意图也很明白,不是让咱们配对吗?”男人说道。

“那也不行。”女人假装拒绝着。

“不行?”男人疑问道。

“嗯。”女人娇羞着回答。

紧接着传来一男一女的笑闹声……

李佩其把马明义拉了一下,他俩紧走几步,不愿影响这对恋人的卿卿我我,径直朝苏联专家那里走去。

苏联专家们正在唱歌,虽然唱的是俄文,围观的人听不懂,但是那优美的曲调总让人情不自禁地晃动起身子。

库尔茨一见李佩其,就伸出大拇指啧啧赞叹:“中国伟大!中国了不起!”

李佩其谦逊地笑笑:“谢谢,库尔茨同志,我们是不是到专家楼去休息一下?”

库尔茨抬头指了指微微发白的东方:“我们要看沙漠日出。书记同志,你别管我们了。”

波涛汹涌的沙漠东方,红日从沙海尽头一跃一跃地跳了出来,露出了小半边脸,整个沙漠披上了绚烂的彩霞。篝火已经燃尽,沙漠上静悄悄地,一切都静止了似的,生怕惊动了正在喷薄而出的朝阳。

李佩其、马明义站在静谧的沙丘上和大家一起迎来了荒漠新的一天,环顾四周静观日出的人群,他们中早已分不出东北的、西北的、还是上海的了。看吧,东北的冶炼厂厂长于振中身旁站着漂亮的上海女工吕扬;二团团长、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基地露天矿负责人刘天忠拉着藏族姑娘卓玛吉的手……这一对对有情人都兴奋地把喜悦写在了脸上。

李佩其和马明义最后来到了陈一莲和吴玉珍的休息地,陈刚和吴玉珍都已经睡熟,陈一莲和王晓伟在一旁说着什么。

见他们过来了,陈一莲忙对马明义说:“马政委,大姐给你铺好了,快休息一会儿吧。”

马明义过去坐在了吴玉珍身边。

李佩其走到王晓伟跟前:“晓伟,你也睡会儿吧。”

“睡不着呀,老同学!”王晓伟望了望他说。

“快坐呀。”陈一莲见李佩其一直站着,拉他坐下,递给了他一杯水。

“一莲,你也睡会儿吧,等会儿我叫你。”李佩其接过水杯说:“我和马政委还有点事儿。”

陈一莲望着李佩其,心里在默默地想着:你的事儿总也做不完,心里总是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才能想想自己呢?今后你肩上的担子可就更重了,要注意身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