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泪-3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3:07:08

 

  第三卷:晴天卷片霞
  似是而非 兄弟 欲走我的刀 反穿越宝典 寂寞如雪留白 你我之间 失窃完壁归赵 记得绿萝裙 花落无声白贵妃 洗牌 故人催眠术 人质 囚笼狡辩 告白
  获救生存艰难 血 雪影意外收获 功亏一篑 卒有你在
似是而非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07 本章字数:11057)
    人最害怕的是什么?

    有人怕死,有人怕丑,有人怕孤单,有人怕没钱;有人怕自己不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有人怕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了别人探究的目光。

    总之,死亡并不是所有人给出的答案,否则也不会有一个词叫生不如死。

    至少我敢肯定,楚天昊最怕的不是死亡,不然当初他为何有勇气谋杀他的皇帝老子。

   
所以我绝对不会谋杀楚天昊。一命最多只能抵一命,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国王还是贱若蝼蚁的乞丐,他们的生命不会同他们的社会地位一样有三六九等之分。他手里有这么多条人命,让他死——我看上去有那么像圣母玛利亚吗?

    报复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别人最害怕的事情变成事实。

    在他(她)认定这一切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时候。

   
基本上,我不算太坏。不是因为我性本纯良、菩萨心肠;而是因为我胆小怯懦,懒得折腾别人折腾自己。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我只是心思恶毒而已,付诸实际行动的几乎没有。

    有也不会叫别人看到。

    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具有杀伤力,因为前者防不胜防,表面上可以对你笑得艳若桃李,背地里却是温柔一刀。不是所有的杀人凶手都喜欢把作案工具拿在手上。

    比方我,就绝对不会整天傻兮兮地抓着块玉在掌心里,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花闻的。

    我只是很妥帖地随身携带着,作为贵族女子最寻常的一件装饰。

    因为楚天裔暗示的不满,我把它从胸前挪到了腰间,用荷包装着,不晃他的眼就是。我说过,把我卖了,也比不上这块玉的价值。

   
人人都知道我手里有一份传说中先皇临终前交给我的密旨;然后其中的十之八九都好奇我把密旨藏到了什么地方;十之八九里的一二则挖空心思想把这份盖有玉玺朱印的黄布从我身上搜出来。我被新皇软禁的那些天里,恐怕我身上的每一寸都被仔细搜查过,我说恐怕是因为事发的时候我永远处于昏睡状态,醒来时残存于我记忆中的只有一双阴沉的眼。

   
我所有的衣服都被拆开检查过,防止夹带;当然事后它们又被按照原来的模样重新缝好,针眼都一个没多一个没少,外表上看起来,没有任何波折发生过。然而我就是知道,我昏睡了依然知道,衣服是穿在我身上的,有没有变故,会有谁比我更加清楚。

    当然是一无所获,否则早已失去利用价值的我怎么还有机会安然无恙到今天。

    谁也找不到那份密旨,因为它根本就不存在。

   
想想真觉得骄傲,我编织的美丽谎言居然骗倒了这么多高高在上的权贵,太皇太后、楚天昊还有楚天裔。楚天裔,只差一点点,我就相信你是真的爱我了,如果不是我自己布下的局,如果不是我自己放出的风声,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利用价值,恐怕现在的我已经被你的温柔体贴所俘获……太清楚所有,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能自欺欺人是我一生的无奈的悲哀。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我还可以继续微笑支撑下去,支撑下去完成这场最华美绚烂血光四射的演出。

   
先皇临终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人的确是我。但他没有给我任何实质上的东西,可以看的见摸的着的东西。他只是告诉了我一个本来应该皇帝之间代代相传,他却不愿意告诉自己跪在外面的继任者的秘密。

    彼时我站在他的床头,百感交集地看他残存苟喘,痰迷心窍,他的呼吸已经很艰难。

   
“天意啊天意。”他摩挲着我挂在手腕上的玉佩,阿奇送我的东西我不带在身上,小魔王会不高兴的,可公然掖在腰间招摇过市又影响不好,我索性穿上红丝线当手镯戴。平时长袖飘飘,掩了个严严实实,现在还是叫老皇帝给瞧见了。

    我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玉佩的来历说了,他却只是连连称“天意”,要不是他的表情是如此的感慨万千,我几乎都以为他是在叫唤楚老二——楚天裔同学觐见。

    他挣扎了许久,终于告诉了我这个我不应该知道,可除了我,他又不知道该让谁知道的秘密。

   
先皇是极宠爱他的第三个儿子的,不知是否多少包含了对三皇子生母的愧疚之情。我原本以为这种宠爱就好象一时宠幸某个妃子一样,高兴时就赏块糖吃吃;原谅我用如此刻薄的态度去评价他们的感情,我素来对亲情就没有太多的奢求,两个人成为父子或是母女,本身就不过是上天安排的巧合罢了。

    老皇帝显然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爱他的孩子。他赏赐给阿奇的玉佩是用上好的蓝田玉石雕的,不过它的价值远远超过它的质材。

    当它被赋予特殊的象征意义的时候。

    古代有一种很流行的东西,名曰:兵符。兵符的形式多种多样,最常见的一种就是玉石。

    然而兵符里的玉石很多,玉石里的兵符却很少。

    所以我得以顺利地完成了一出瞒天过海的把戏。

   
除了先皇自己以外,谁也想不到,他赏赐给三皇子的玉佩是调动只存在于传说中从来没有人亲眼所见的护国军的兵符,而先皇自己也没料到,他最宠爱的儿子居然会把这件无价的珍宝转送给我一个小小的宫女。不得不说,天意弄人。

    先皇的密旨就是玉佩的秘密和联络护国军的方式。

   
严格来讲,我没有欺骗过任何人,至少在这件事上是如此。圣旨除了写在布帛和纸上,加上国玺以外,更加广泛的是口逾。皇帝说出的话本身就是圣旨,可他们非要把圣旨的定义狭隘化,脑袋长在他们身上,我能有什么办法。

   
仔细想想,要真有那么一道可以陈列进故宫博物馆的圣旨,我能把它藏到哪里去?该不会以为我有割肉藏珠的魄力吧,拜托!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是顶怕痛的。况且珍珠挺死了就鸽子蛋大小,而一道写在布上的圣旨该有多大,就算我有足够的勇气去冒这个毁容的危险,我也没有办法把它塞进我身体里面去。

   
越是没见过的东西越是传的神乎其神,人人仿佛亲眼所见一般。等到时间长了,头脑发热过头的人们就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打着哈哈,哪有之中东西,不过是无知的家伙捏造出来哄人的而已,我一早就知道是假的,只不过看大家都这么兴致盎然无心点破罢了。都是先知的造型。

    所以说大众对于未知事物的态度,起决定性因素的不外乎一件东西,一件人力不能控制的东西,那就是时间。

    现代社会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相信中国古代传说中的龙的存在了吧。什么?!你相信!呃,没事玩玩游戏也是好的,不要看太多的玄幻小说。

    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诛仙》和《飘渺之旅》的熏陶,所以在传说了神吹了几百年的糊国军的强悍之后,这种东西也仅仅是作为一个名词存在于神话传说中了而已。

    同样的道理,出炉不算太久的关于圣旨的传说,目前还大有市场。

    只是它和它的真假刚好相反。

    密旨是不存在的,护国军却是货真价实。

    而且比一般的军队都整齐威严。这种差别可以参照特种兵和普通军队的不同。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仿佛从地下冒出来的神兵,心里直泛嘀咕,乖乖个隆滴咚,好大的手笔。秘密豢养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该有多艰难,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古代的皇帝为了自己的江山真是够煞费苦心的,可惜却被我一个外人拣了便宜,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主人。”黑压压的一片头颅,铠甲的碰击声是天国的仙乐。

   
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眼身侧的楚天裔,他的面色沉静如水,握着我的右手安定如昔;只是藏在袖子下面的左手微微地有一丝悸动,真的很轻微,如果我愿意,可以把它忽略为晨风的轻颤。

    于是我就微笑了,微笑着向刚刚宣誓效忠于我的三万勇士介绍楚天裔,说:“我是你们的主人,而他则是我的主人,所以你们真正的主人是他。”

    楚天裔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转瞬即逝。我认真地对他点头,告诉他我没有说错。

    我也不是一时兴起。现在的我,并没有太多随心所欲的资本,每向前迈进一点,都是举步维艰,一失足,便再没有翻本的机会。

   
我没有运筹帷幄的能力,对于行军打仗更是门外汉;术业有专攻,我的聪明才智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的,但绝对不体现在这方面。你能指望一个看到《三国演义》就眼蒂疼的小女子对孙子有什么摸名的崇拜情结吗?反正我是不行的,玩玩阴谋诡计我还能勉强支撑,动真刀真枪的时候,对不起,先打声招呼,容小女子挪出地方来让你们血拼。两兄弟要争夺皇位,那就让他们去争好了,我抽哪门子的筋去当火山孝子,替别人冲锋陷阵。貌似我的目标不是自己在古代当武则天,治理一个国家太累,我的偶像是加菲。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男人都有征服世界的欲望,所以出生帝王之家的楚天裔希望皇袍加身绝对不是什么非分之想,即使按祖宗家法不合规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使我面对的凶手是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我同样有索债的权力。

   
只是楚天裔缺乏最万无一失的筹码,就好象一个有着最好弓弩的神箭手,偏偏没有上好的可以一箭穿过护心镜的利箭;我手里有箭,却没有合适的工具用来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幸运抑或是不幸,我们遇见了对方。我们都曾努力过吧,不想将彼此定位为最佳拍档,至少我曾经坚持过。可是人本身就是一种欲望动物,我们真的很难控制自己无止境的欲望,于是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方向。呵呵,人生若只如初见。

   
楚天昊的护心镜就是手里的死士——太阳军,而破它的利箭自然是护国军。楚天裔掌握京城的军队,看上去无须击毁三教九流上不了大台面的刺客杀手。可事实上,号称拥有全球最完善的安全系统的美国还不照样逃不过“9•;11”的厄运,这个世界上是有一物克一物的规律的。所以楚天昊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连下杀招。对付恐怖分子的最好方式不是出动正规军,而是派遣特种兵。

    据说,前两年在新疆西藏特猖狂的“东突”势力这些日子颇为安静,就是国家有关方面派遣了特种兵的缘故。只是据说,我没有看到任何官方的说明或者澄清。

    护国军是不可以出现在正式场合的,所以他们精通的也非常规作战。

    他们存在的本来目的就是在特殊时刻保护皇帝的安全,可是因为我的存在,情况弄拧了而已。

    楚天裔是奉先皇的遗旨登上皇位的。

   
没有遗旨当然可以自己制造,事在人为。楚天昊在自己苦心经营的太阳军全军覆没、亲弟弟带近卫军逼宫的情况下,还有什么资本去质疑遗旨的真实性。何况在他心里一直都以为有这份遗旨的存在。现在他退位了,每天有大把的闲余时间,可以好好为这份诏书设计一个稳妥的藏身之处。

    本来我是连诏书都懒得弄的,我上台说两句不就行了,有谁比我更加适合当最后的目击证人。可是做人要低调,太嚣张会招人嫉恨。所以我顺应民意,炮制出了这份诏书。

   
楚天裔看到我呈给他的诏书的时候,心情不可谓是不复杂的。诏书即使是用最精密的仪器去检查,也查不出任何纰漏。我没有说这份诏书是真的,但也从来没有承认它是假的。第一次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本来就无所谓真假。

    一块盖有国玺的布算不算诏书?当然不算,但只要在上面写几个字,它就是至高无上的象征。

    我的老皇帝干爹送给我的最后礼物就是一张空白的诏书。无论我在上面写下多叛道离经、大逆不道的妄言,鲜红的朱印都可以让它成为不容置喙的圣意。

    好大的一份厚礼,我为它不知被暗杀了多少回。

   
所以当初把它当成包裹使是我做过的最明智的事情之一。当然,我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用一块盖着朱印的明黄色的绸布当包裹。我只不过是就地取材,用御花园的花花草草炼制了一些水洗不掉的脂溶性染料涂在上面,遮盖住它的本色而已。

   
总有些爱较真的老夫子不是,能叫别人抓住把柄的东西我一定会藏拙,绝对不把它拿出来让闲杂人等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兵不血刃,血都是在暗地里偷偷流淌的,哪怕是漫天的猩红,只要皇宫里依然歌舞升平就好。

   
昊天二年,吾皇楚天昊因身体不适,传位于其弟楚天裔;并自愿去皇陵为先皇守灵。皇弟决意不从,在重大臣于其书房门前苦跪三日之后,勉力同意接任皇位,追封其兄为“圣德皇帝”,一时间,兄弟相让,传为美谈。更有大儒写赋称赞“反璞归真,有叔齐伯夷遗风”。

    这就是所谓的高手做派,漂亮的让偶等望洋兴叹。
↑顶部顶部↑兄弟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09 本章字数:17366)
    苦苦反抗到今天,不愿意成为老皇帝最后一局棋里被操纵的棋子,然而随着世事的辗转,却不得不按照他的设想一步步走下去。生活,真TMD超级没意思。

   
扳倒了楚天昊,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欢欣鼓舞,反而看那些哭哭啼啼的妃子,心里烦的不得了。好在楚天昊虽然有贼心,但无奈当年的太子妃他后来的皇后大人管得紧,也少造了几桩孽。只是我在宫里的旧相识,美丽的佳颜还是印证了红颜薄命的不老传说;没有等到和我重逢的日子。

    说句实话,我多少有点惆怅她的消失,毕竟我在宫里的熟人并不多。

   
只是背叛是一种会上瘾的恶习,她出卖了我第一次,就绝对有理由出卖我第二次,和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女人共事不是什么明知的选择,尤其对我这样的懒鬼而言,被PK出局简直是内定的事实。强中更有强中手,佳颜就玩不过楚天昊的老婆,说起这件事我就想砍了他喂护城河里的鱼。你说你好好的,嘴巴为什么要这么犯贱呢,非得当着你的妒妇老婆的面夸别的女人“好一双玉腕”。得,这女人的强悍作风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已经身居国母的宝座而有所收敛,可怜倒霉的佳颜美女,还是没有躲过楚天昊这个天煞孤星带来的厄运,被齐齐断了一双手腕,丢在阴冷漆黑的囚室里失血过多而死。我简直怀疑楚天昊是想起了当初被我和佳颜恶整的往事才故意借自己老婆的手完成自己的报复。杀了人却可以手不沾血,甚至可以以此为由,狠狠地训斥皇后一顿,将她冷落了好一阵。看事情闹得有点大的国丈——丞相大人不得不在某些事上做出一定的让步,来安抚自己的皇帝贤婿。权力的争夺就是这么一步一步,一小点一小点拉锯战中定下乾坤的。

   
要说楚天昊在这场残酷的权力斗争中最大的败笔,那无疑就是过早的卸磨杀驴,外敌未攘先窝里反,把太多的精力摆放在了跟他老丈人的明争暗斗上头去了。任何一个想有所作为的君主都不会甘当别人的傀儡,只是任何一个有所成就的君王都明白隐忍的必要性,而且他们都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可是他失败了,失败的人就再也没有资格为自己寻找脱罪的借口。

    我没有返回洛城的水月庵,在他们坟前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如果不是无可奈何,我是决计不会将自己卷入这场斗争里面的,虽然实际上我也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旋涡的中心。

   
楚天裔的登基典礼我无缘亲眼见到,那个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后。只是此刻这个位子是空着,楚天裔没有正妃,为了安抚朝中非蓝派的势力,自然也不方便立洛儿为后,况且洛儿年纪尚小,难以压服后宫。太皇太后倒是颇为属意洛儿的,但楚天裔坚持说他的皇后只有伊若的娘,他死去的发妻,太皇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如此一来,他不仅博得了情深意重的美名,更巧妙地维持了朝中各股势力在后宫的代言人之间的平衡。其余的妃子,如我之流,自然更没有登上后座的机会。毕竟别的不说,出身先摆在那里,没有雄厚的娘家背景,就不要妄想去飞那杯名为“母仪天下”的羹,貌似肉粥的东西保不准就是烫手山芋,没有金刚钻就千万别揽瓷器活,玩火者的多数下场都是自焚。

   
楚天裔一共封了两个皇贵妃,我和洛儿;一个贵妃,朝中大司马的女儿,这个大司马也算是中间派的代表人物。他有一双姊妹花,老大被楚天昊封为西宫娘娘,二女儿却是楚天裔的妃子,倒也不偏不倚。还有其他的一些妃嫔。总之,皇帝登基之初,后宫还是很空虚的,为众多渴望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少女提供了无限做梦的空间。

    只是,又有多少女子能够明白其中的残酷。飞上枝头的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凤凰,有浴火重生的勇气和意志。

   
新皇登基后,处境最为微妙的人当数两个皇帝的弟弟,楚天奇。如果他选择支持他的大哥,那么凭借他手里掌握的军队,楚天昊未尝没有和楚天裔做最后一搏的机会。但如果他置身事外或者干脆支持他的二哥,那么楚天昊就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楚天奇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是可能的,因为他与两个兄长的关系着实一般。就连他也过来争夺皇位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当年的他或许没有这个念头,但什么事情都会改变,已经明白权力的重要性的他是否一如既往地淡泊名利,厌倦宫廷斗争的尔虞我诈?连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楚天裔都不敢确定,何况是从来都对他敷衍塞责,拿他当小孩子看的我。

    楚天裔自然不会等到他回京以后再登基,以免横生多少变故。等到俩再相见时,已经是君与臣。

   
无可避免,我和他终究会再见面。不管我有多么尴尬,多么不情愿,我都得去见他,去逼着他向我承诺他不插手这场皇位的争夺,逼着他对江山美人一并放手。只是我真的不敢肯定,我是否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当年的他无疑是心仪我的,不管这种心仪是小男孩的一时迷恋还是情窦初开时看走了眼,他曾经喜欢过我的确是事实。可是我的偶像加菲猫有一句传世名言: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天知道他是不是早就把我给忘了,或者现在想起当初倾慕于我就会后悔的恨不得时光倒流,一切都清零重来。

    想开一点,动之以情无望,就晓之以理吧。司嘉洛,拿出点当年横扫全校辩论赛的气势出来。

   
我一面在心里打腹稿,一面拼命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上船容易下船难,选择跟楚天裔绑在一根绳子上就要遵守职业道德,同进同退。我看见铜镜中自己的脸,苍白而惶恐,不由失笑,什么时候我也变的这般患得患失。明明无须太过在意的事也叫我如此郑重其事,人一旦有了得失心以后果然就再也没有资格谈什么洒脱。

   
我想了想,唤纱衾打盆热水过来,她和鸳鸯跟着我进的宫。把脸凑在蒸汽上方,做了个蒸气SPA,几分钟以后,再观察镜中的自己,赫然白里透红可以去拍“太太口服液”广告的模样。上帝为女人创造了这张脸的目的是为了让她们能够在此基础上有更大的发挥。

    拍拍额头,对镜子眨眨眼,我无声地告诫自己:微笑,微笑。

    辛•;克劳迪告诉自己的同类,当我们忘记化妆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保持面部的笑容。

   
楚天裔不至于穷到短了我的脂粉钱,可是我明白,没有一个男人愿意面对自己初恋情人浓妆艳抹的模样,这会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当年是对贞子姐姐动的心;也没有一个男人希望多年以后再见面,站在自己面前的同桌的她,俨然一街头卖菜的大妈。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保持最初他见到你时的样子。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时穿的是什么衣服?呃,这事回想起来比较有难度,不过那天是在黑夜里,估计他也没看见。而且以我现在的身份再作宫女的打扮,未免造作的可笑。我又没有打算勾引他,这些招还是免了吧!玩得太过火,会死的很惨。

    我无辜地冲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别忘了,现在人家可是你的小叔子,潘金莲同学的例子可是珠玉在前。

    太监进来禀报:三王爷、威远大将军——楚天奇在宫外求见。

    我听到他名字前面的头衔,不由得愣了一下,他现在也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哩。才短短不到一年的工夫,很多事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然而看到他,我就笑了,道:“我还以为可以看见你一身的戎装呢。”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月白色锦袍,也笑了起来,道:“你想看我身着铠甲的模样吗?”

    我摇了摇头,手指了指茶盘,示意他喝茶请自便。

    “我不想看你金戈铁马,你要知道,一个女人是不会对打仗有太大的兴趣的。”

    “是吗?真是可惜,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很乐意去边疆看看,甚至还想开口跟二哥讨你。”他懒洋洋地歪坐在椅子上,乌黑的眼珠似笑非笑。

    我望着他嘴角噙着的那一抹讥诮,心忽悠悠下沉了一点,又慢慢地漂浮上来;有点隐隐的失落,又微微地有点释然。

    于是我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清清浅浅地保持着淡淡的明媚和柔柔的温和,就像一个面对青春期叛逆的孩子的母亲。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叙旧?”我笑道,“说到叙旧,我还没有问你这么长时间你在边关怎么样。”

   
“不会太差,否则我也回不来;也不会太好,否则我也没必要回来。”他给了我一个摸棱两可的答案,忽而话锋一转,他笑得高深莫测,眼底的阴影越发深了,道,“清儿,你说我若告诉二哥,只要你随我去边关,我就永远不回京城,他会怎么做。”

   
“他会立刻召集所有御医来给你会诊,看他唯一的弟弟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居然连他还住在京城皇宫里的娘也不管不顾。”我笑着摇头,道,“阿奇啊阿奇,你可真不厚道。”

   
“清儿啊清儿,你也不是普通的脸皮厚。”他也笑了,只是多了些伤感的意味在里头。双手抚上眼睛,他低低地疲惫地的话语从指缝间传出:“记住你的诺言,好好照顾我娘。”

    “我会的。”我不高尚,但依然会一诺千金。因为我很少允诺。

   
“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你说,你有什么好呢?”他笑得漫不经心,军旅生涯果然是培养男子汉的最好方式,才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楚天奇已经不复当日的青涩少年。我既伤感又欣慰,看到旧时伙伴日趋精明终究是好的,起码活命的机会要大些;可是年华似水,带走往日的坦荡,又难免会令我黯然。

    “别说的这么笃定。你才多大的年纪,还没弱冠吧,就老气横秋。”我笑着手支撑在案几上,道,“要毁你也轮不到我。”

    “你还嫌我毁得不够彻底?!”他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道,“清儿啊清儿,好歹我们也算是旧时相识。”

    “叫娘娘或姐姐,别没大没小的,老直呼其名。”我正色,咳嗽了两声。

   
“那是他们的想法,在我心目中,你永远不可能是别人的娘娘或者是我的姐姐。”他突然站起身来,笑容暧昧地凑到我耳边,道,“如你所愿,我不会去和楚天裔去争任何东西,但是至于你,我只能承诺不会强迫你而已。”言罢,翩然离去。

    我呆呆地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惊诧莫名。

    居然这么顺利。

    居然这么艰难。

    而且到最后都没有说服他放弃。

    他根本就没有给我说出口的机会。

    突然觉得很泄气。

    又有些莫名的惆怅。

    楚天奇在三天后动身离京,他虽然还有点孩子气,但终究是个男人,说话算话。

    从古到今,雄性生物不少,可以称为男人的也不多。

    碰巧,叫我遇见了一个。

   
楚天昊真的在皇陵守灵?开什么玩笑,有放一只还没有拔光利齿铁爪的老虎归山的道理吗?楚天裔要玩仁爱宽厚我还不答应哩!何况楚天裔也不是什么礼仪孝悌的主。他把他的大哥给软禁了起来,就软禁在京城的地牢里。因为我们都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地方来囚系一个前国主。每一个皇帝都不缺乏替身,帮他们出席一些他们不得不出席,却又有一定风险的场合。楚天昊当皇帝也有些日子,自然身边不会缺少这样的特型演员,如此一来,倒省却了我们去寻找合适的人替他去皇陵的麻烦,有些花架子是一定要搭的,堵天下人的口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地牢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传说这里原来是块巨大的青石,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直接在原材料上雕琢而成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相连的,桌椅和地面、门和墙壁,天衣无缝。它里面关押的犯人全是在世人心中还好好生活在别处的人。我对这个时代几乎不了解,所以可以镇静自若地一路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无知从来都是福气。

    上门见客是一定要带点礼物的,否则容易吃闭门羹。

    三十年的女儿红应该算是勉强可以拿出手的礼物了吧。

    我知道他曾经是一国之君,但只要是人,就一定要有宠辱偕忘,安之若素的气度。

    就算你当年是玉皇大帝,现在也不过是阶下囚而已。成者王侯败者寇,潦倒了就不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脱下龙袍还想纵横捭阖睥睨天下是一件很有戏剧效果的事情。

    楚天昊是真正的贵族,标准的白马王子,不是舞台上的小丑,自然不会做这种没有涵养的事。

    他礼貌而客气地请我坐下,表现地像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主人。很好很好,有以地牢为家的自觉性。

   
管理人员送上简单而精美的下酒菜:炒金丝雀的舌、松鼠鱼和琵琶虾。注意我的措辞,是管理人员。这里没有所谓的狱卒,只有专人进行管理。负责提供饭食,整理房间,和打扫卫生,同时又管理在押人员的行动。听上去像不像托儿所的阿姨。

    我皱着眉毛,用银戒指小心翼翼地试探了所有的菜肴,看到银戒指没有变色,才满意地吸了口气,眉开眼笑道:“不错不错,菜烧的鲜美,居然还没有拿砒霜当作料。”

    “这样精心烹饪的菜,要下毒的话岂不是暴殄天物。”他比从前消沉,也比从前平和了许多。

    可惜啊,我在心头喟叹,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非得把我逼到对立的位置。

   
“非也非也,美丽的蘑菇通常是有毒的。”我笑着摆手,手里的筷子上夹着的松鼠鱼在空中挥舞着,不小心滴了一滴汤汁到他身上。他洁白飘逸的长衫上多了这么一点不合宜的褐色的瑕疵,顿时不伦不类起来。

    咳咳,做了这样丢脸的事情,我当然要将它无限的缩小化,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转移话题。

   
“那个,……你喝酒啊,好酒不喝就浪费了。”我热心地向他推荐,哈,酒吧里的啤酒小姐未必比我更卖力。“你别劝我喝啊,要知道,一个女人倘若跟男人喝酒是一件很不庄重的事。我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可以做这样没教养的事。”

    “美丽的通常有毒,你岂不是比孔雀胆鹤顶红更毒。”他居然笑得开怀,毫不避讳地拿手上的银扳指试毒。

    “那个……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在夸我长的漂亮?”我笑得愈发甜美无邪。把风凉话当甜言蜜语听是我的强项。

    他果然面色不豫,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极度之不屑。他冰冷的态度在无声地下逐客令,从来没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女人。

    脸皮厚吗?我哑然,其实我毛细血管很浅的,如果不是有轻微的贫血症状,我想我是个极容易脸红的人。

    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酒,我认认真真地吃着菜。酒是我带来的,菜是他准备的,相互交换着享受,的确是件不错的事。

    可惜有些东西是不可以交换的。

    比方说,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我和他还不足以结为引颈之交。

    他敢喝我带来的酒不过是因为他清楚楚天裔还有所忌惮,不敢杀了他而已。

    楚天裔确实有忌惮,不过那已经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半个时辰前,他的弟弟已经离开了京城,表明了自己中立的态度。

    此刻,我们都想不出耗费人力物力养一个不事生产的定时炸弹的理由。

    我说过,我是个贪财小气的女人,不喜欢浪费钱财。

    楚天裔的大方也只体现在有限的几个方面而已,不巧的是,这有限的几个方面里并不包括对他的兄长。

    我津津有味地吃着美味可口的菜肴。玩政变是一件可以称之为殚精竭虑的事,这些天我一直都寝食难安。我赌的是自己的命,不凑巧,我不属猫,没有九条命。

   
“你实在是个可怕的女人,当初我同意把你交给我老奸巨滑的弟弟实在是失策。”人酒喝多了的时候,难免会说出一些埋藏在心底,本来不欲与人言的话。他的舌头已经有点哆嗦了,我悄悄数了一下,他已经喝了五大杯。拜托!即使是最后一次喝酒,(呃,说不定你运气好,还有机会喝到)也没有必要喝的这么猛。

   
“注意措辞,注意形象,什么老奸巨滑,你也说他是你弟弟,倘若你说他老,岂不是承认你自己也老了。年轻人,没事不要这么老气横秋。”我善意地提醒,随便托大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就算到了阴间,阎王爷也不会欣赏这种做派的。

   
“你究竟是谁?!”他面容突然扭曲狰狞,恶狠狠地盯着我,声音嘶哑而疯狂:“你这个妖女,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毁了我的一切。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条母狗,你为什么要毁了我。”他暴怒地挥舞着双手,手腕上小巧精致的刚制手铐发出悦耳急促的碰击声,我想如果不是他的脚也锁在了石椅上,他一定会扑过来掐死我。要是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我镇定自若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筷金丝雀的舌,冷眼看他疯狂地叫唤:“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然后开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我慢慢地从袖里掏出一块丝帕,小心地擦干净嘴巴,又仔细地把它叠好放回袖中。站起身,俯下腰,轻轻地在他耳边吐出三个字:“水柔清。”

   
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脸上的肌肉也渐渐僵硬。我比他厚道,知道死不瞑目是一件很让人郁闷的事,所以让他做个明白鬼。世事皆有因果循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要以为自己大权在握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可以得到权力自然也可以失去权力,权力不可能跟你是联体婴儿,如果真是,杀了你,权力也就不再属于你。

    我叹了口气,施施然的走了出去,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下毒是一门学问,可惜我不是药理学方面的专家。所以懂的也仅仅是皮毛而已。

   
我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复合毒的形式逃过银器的检查;当初我就差点死在这招下。但我是懒人,不耐烦用这么复杂的方法,况且楚天昊这老小子和我想象的一样小心翼翼,今天,他光喝自己检验过确信没毒的酒,一口小菜也没吃。啧啧,虽说他大爷山珍海味伺候惯了,不稀罕这些寻常物,可做个饱死鬼总胜过饿着肚皮去引见报到吧,你就这么确信能赶上那边的饭点?我不肯喝酒是我真不想喝酒,我跟他很熟吗?凭什么陪他喝酒;我一个贵妃娘娘陪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喝酒多不成体统。他干嘛非得把两样东西往复合毒的方向想呢?我似乎没给过这方面的暗示吧。呃,难道我无意间给了他这样的暗示,那实在是不好意思,天地良心,我真的是无心的。

    毒药不会在空气中莫名其妙地合成,我想毒死的是他,又不是整个地牢的人;他还没有尊贵到让我杀全牢的人下去伺候他的地步。

    问题当然是出在酒里头。

    酒当然是有毒的。

    只是毒并非砒霜。

    用银试毒是古代很流行的验毒方式。按照黑格尔的理论:存在即有道理。这种方法无疑是有科学可靠的一面的。但也有它的局限性,否则也不会在现代社会消声匿境。

   
众所周知,古代最常用的毒药是砒霜,砒霜的有效成分是五氧化二砷,这种东西和银确实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发生。可是古人提炼技术并不十分高超,砒霜里通常还含有杂质硫,硫可以和银反映生成黑色的硫化银,为肉眼所见。

   
银器的验毒功力仅局限于并非精制的砒霜,对于氰化物甲醇肉毒素之流就无济于事了。而现代社会常用的毒物则已经是氰化物,因为这个缘故,没有谁还会拿着把银勺子试验自己吃的饭汤是否有毒。

   
甲醇,俗称木精,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山西特大假酒案的“元凶”。它看上去跟白酒的主要成分——乙醇并无二致,同样散发着特有的浓郁香气,然而甲醇有毒,饮者轻者失明,重者丧命。

   
我从树干里提取了少量甲醇,自己也不是很肯定它的纯度,老死猫死狗毕竟会影响不好。没想到,第一次制药就效果斐然。人倒霉起来,老天爷都会赶上来踹一脚,我也没料到这坛酒里的甲醇含量已经高到了这份上了;毁了楚天昊眼睛之后,顺便把他的小命也带走了。

    唉,天要亡你,着实不能太怪我。

    凌迟的时候,倘若剐到九百九十八刀,犯人依然生命力顽强,那么最后一刀自然是插到他(她)的胸口上。

    我不是乐善好施的菩萨。
↑顶部顶部↑欲走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12 本章字数:11696)
    藏服,500元人民币还有廖剩无几的阿司匹林。

    安安静静地坐在我面前。

   
我愁眉苦脸地对着天蚕丝袋里已经粉碎性骨折的三星手机长吁短叹,当日它舍身救主护下我一条小命自己也英勇捐躯了。我狐疑地把袋子抓在手里试探地晃了晃,得,彻底散架了;我还指望再来一通神秘的未知来电把我给招回二十一世纪呢,这下子估计是彻底没戏了。我看着已然成分化状态的手机兄,顿时欲哭无泪。我跟现代社会有所联系的东西已经屈指可数了,它居然还敢这么不厚道地弃我而去。破手机,烂手机,亏我不离不弃地用了你五年时间。(手机~-~:那是你葛朗台精神泛滥,舍不得换而已,你以为偶稀饭被你用?司嘉洛(黑线,暴走状态,忽而阴笑,无限温柔滴~):你很不满意吗?——信不信我拆了你?手机(面无表情):不必了,偶已经散架了。尔后某女一直呈控诉苍天的姿势。)

    啊!我不活了,你这个没良心没道义的家伙,居然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古代。

    立马头脑中浮现出小白菜同学的形象,凄风苦雨中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模样好不可怜。

    偶比她更加凄凉。

   
人生在世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这件事又有什么目的。我已经扳倒了楚天昊,(至于他的余党,他们又没有直接惹上我,冤有头债有主,我不随便迁怒无辜。)也算是为我在古代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报了仇,貌似我没理由再在这里赖着不走。可是如果走,我又能上哪儿去,这个世界很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对于这个时空而言,我终究是个过客,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突然消失不见。我的生理依然是停滞的,这个事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自己的客人身份。倘若这里真正接纳了我,我又怎么会不会慢慢老去。

   
以前看武侠小说,看上面的人物(呃,当然多半是反派的女魔头)可以青春永驻,红颜不老,总是会由衷地羡慕;可这样的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是一种悲哀。我说过,我最喜欢的一句诗歌是: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我又能牵着谁的手,慢慢变老?就算我侥幸找到这样一个愿意和我相濡以沫,更加爱惜我苍老的容颜的人,我也没有能力给他相同的待遇。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轻轻地我走了,就如我轻轻地来。我也不想再装病,让楚天裔大张旗鼓地寻找一名为“司洛”的大夫进宫;商文柏是一大好青年,我这个妖女还是不要接着“毁人不倦”,把他也带回现代继续折腾了吧。我爱过人,也被人爱过;我结过婚,也尝过家庭的滋味。这些曾经让我一时新鲜,但是很快就会厌倦,我本来就是个没有什么长性的人;不断地希望安定,却又有不断地想要落荒而逃,无论走到哪里,即使是在喧嚣的人流中依然会觉得孤寂。每个人都渴求幸福,只是幸福可遇不可求,我似乎没有这样的运气。

    我已经厌倦。

    厌倦所有人阿谀奉承的嘴脸,厌倦了这枯燥乏味的宫廷生活。即使是皇帝驾到,我也没有任何感觉。

   
可是楚天裔却是兴致勃勃,很是欣喜的模样。我拉不下脸面,虽然我已决议离开,但现在好歹也是人家山珍海味养着,绫罗绸缎供着,我还没金贵到一笑千金,非得逼着皇帝烽火戏诸侯的地步,自然也得动两下表情肌意思意思。

    得,我收回以前对楚天裔的评价,什么崇尚俭朴,不骄奢淫逸。才坐上龙椅多久就要大兴土木。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正笑容满面,一脸期待地看我。到嘴边的话立刻咽了回去,貌似我比较适合当奸臣,没有直言忠谏的勇气和傻气。

   
“看出来了没有?我要把这里修建为最别致的宫殿,给你做‘清音雅阁’。你不是喜欢木英吗?可惜皇宫里种植的很少,这种东西又是多年以后才能开花还最忌讳移动根土。当初看你喜欢,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会在它的旁边为你修建最美丽的宫殿,让你可以天天看到它。”

   
我有些糊涂了,这么大费周章,仅仅是为了搏我喜欢。拜托!这么赔本的买卖实在不是他的作风。楚天昊被我解决了,他自己也已经登上了金銮殿的宝座;貌似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他还这么不辞劳苦地讨我的欢心,唱的是哪出戏?我以为按照我们目前的态势,他衣食无虞地把我当食客养起来即可,其余的,实在没什么必要。

    看他兴奋地在忙碌的工地前指点江山,我不由得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落日的余晖在他脸上镀了层奇异的金色,不威严庄重,反而有股调皮的孩子气。

    暖暖的落日的光芒照耀着我和他的脸,明亮而不眩目。

    陪我一道走进夕阳的余晖。

    Walkintothesunsetwithme。

    和我一起白头偕老。

    我突然被自己脑子里涌现出来的荒唐念头吓住了,不由得默然。

   
“没这个必要吧。”我勉强不得自己如他所愿作喜出望外状,横竖我没道理会在这里滞留太久,掐指算算,还有三四个月就是西秦的雨季,彼时我就可以回归现代。浪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就当旅馆住几个月,(呃,也有可能等到我闪人了,这边还没建好,我干脆无缘入住。)太过于奢侈了,会遭天谴。

    “当然有必要。我改变不了这棵木英的禀性,但我可以改变周围的一切来适应它,让它在这儿生长的很好。”

    “凡事随缘,没必要刻意强求。”我淡淡地微笑,眼光沾在他忽而变的深沉的眸子上,稍一停留,便堪堪滑过。

    “再说。”我字斟句酌,道:“我是顶没有长性的人,说不定很快就会厌倦了它。”

    “有何不可,事在人为。”他目光不移,面色温和而恳切,道:“我在皇宫里种了很多木英,等到这棵树老了,你看厌倦了,别处的木英也就开花了。”

    “它长的这么慢,我怕是等不及它们开花的。”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没关系,就是等的再久,我也陪你等下去。总有一天会等到。”他笑着,像是在论证事实又像是在允诺未来,他的眼睛看来就好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海洋。

    是吗?它肯定会有开花的一天,只是与我的等待无关。

    所以我对着他笑了笑。

    我微笑的时候不代表我快乐,我哭泣的时候也有可能仅仅是因为不小心眼里进了沙子。很多事情,真的不能只看表象。

   
我记得当日在水月庵时,静娴师太曾交给我一个薄子,上面记载了不少人名。她还连连感慨说总算物归原主。静娴老尼姑虽然不守清规戒律,但名闻中土,毕竟是有两把刷子的。尽管我一直都没有发现她的刷子究竟放在什么地方。我当日开口询问时,她又称天机不可泄露。按照穿越法典,她作为得道高人肯定是知道一二的,可惜没等到我返回尼姑庵的那天,她亲自给我面授机宜,就被那个杀千刀的楚天昊给害了。想到这里我就火的很,费尽曲折地毒死他实在是太便宜这小子了,早应该放野狗咬死他的,不然,满清十大酷刑在他身上走一遭也是不错的选择。

   
师太虽已驾鹤西去,但也留下了线索给我。当初她那么郑重其事地把东西叫给我,又叮嘱我好好保管,那么这件东西肯定对我意义匪浅,搞不好我反穿越的关键就在里头。这本薄子我没有带在身上,当初一心想着凭借自己身边的东西反穿越回去,对于她提供的工具倒并没有十分上心。刚进宫的时候,我委托清儿帮我保管它,现在自是人去物亦不在。

   
唯一尚可安慰的是,我对背诵一道还算粗通,当然谈不上过目不忘,但只要翻阅的次数够多,我便可整本默下。即使是不求甚解也无妨,那些写了字的纸就仿佛在我脑中留下影象一般,闭上眼,一张张地就自动翻阅。所以我从小虽对学业不十分上心,但成绩还是不错的。

   
现在我所做的就是闭着眼睛开始默写。古人的习惯很糟糕,喜欢竖着写字,这着实是件令我头疼的事,我头脑中的字也是竖着往下排的,连一边默写一边看都难。我屏声静气,默默地将脑中的字一个个地录下来。这其实是一件很伤神的事,需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和思想的全神贯注,稍微被中断,就得从头开始。

   
宫女们我一早退下,除了害怕被打扰,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怪异的模样。闭着眼睛写字,玩哪出把戏。高处不胜寒,我知道早有针对我的风言风语在宫内流传,虽说不遭人妒是庸才,但太遭人嫉也绝对是蠢材,不懂得韬光养晦。

   
我急急地在笔上游走,脑子里的东西因为隔的时间有点久了而且没有加以复习,纸上的字迹也逐渐模糊不清。我必须得赶紧把她们重录下来,否则等到我真正忘记的时候,那么我就再也没有回家的线索了。

   
现代社会里,我虽然生活得谈不上多幸福,或者是说我只经理过短暂的幸福;我也很讨厌职场上的明争暗斗刀光剑影,(当初选择学医就是因为时年岁数尚小,误以为干医生就是凭实力说话,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事斗争,后来大了一点,才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哪里也不是乌托邦。)但那毕竟是我的地盘,是我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地方。我身上的每一个基因都来自那里,我灵魂中的每一个思想都在那里形成,落叶归根是必然。

   
只希望静娴师太留给我的线索不要太过于晦涩,隐晦到我有线索跟没线索一样,甚至比没线索更糟糕,错误理解的信息把我带到南辕北辙的路上。尽管我清楚地球是圆的,即使是走了相反的方向也能顺利到达目的地。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耗下去,我不耐烦继续蹉跎岁月,要堕落也得回家再堕落。

    “吁——”头脑中的本子总算翻完了最后一页,我筋疲力尽地放下笔,虚脱一般缓缓睁开眼。眼前赫然一鬓发如银的宫装老太太,端庄严整的好不气派。

    我唬得连忙翻身下跪,这宫里头,地位比我高的女人没几个,敢这么肆无忌惮长驱直入的更加寥寥无几,能把我吓的只记得赶紧行礼的,除了太皇太后外还是太皇太后。

    那啥,我也该叫她一声奶奶吧,好久不见。

   
“臣妾叩见太皇太后,不知太后圣驾,有失远迎,请太皇太后恕罪。”最近,被人家磕头的机会多,自己鲜少下跪,倒还真有点手忙脚乱;不过我还是可以阿Q精神一把滴,这起码说明我不是天生奴才命,还是比较适合位居高层的。

   
“起来说话,几个月不见,你这孩子怎么倒生分了。先皇在的时候可是收过你当义女的,你不认我这个老婆子当奶奶,哀家可还是认你这个孙女的。”她伸手把我拉起来,近了仔细瞧了一回,嗔怨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久也不来看看哀家。这宫里头冷冷清清的,原有你们做伴还好,你一走啊,哀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当真是孤单的很。”

    我连忙赔笑道:“皇奶奶真是言重了,这天下都是您的子民,您老若还嫌不热闹,怕是送子观音都要天天喊天上无聊了。”

   
“你这小丫头一张嘴就会哄哀家开心。”她携我上榻坐下,慈爱地看着我,道:“我也明白,你不是个没良心的孩子,先前不来看我,是因为你也有自己的难处。你在王府的那段日子的事,我也听皇上说了,难为你受罪了,可怜你一个嫩生生的女娃娃要被这么狠逼着。好在现在你也到宫头来了,哀家也算是四世同堂了,没什么遗憾。”

   
昏,怎么讲楚天昊也是她的孙子,怎他一个孙子死了,她还好象很高兴的样子。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楚天昊楚天裔对对方也毫不心慈手软,念及骨肉亲情,都是家教不端的恶果。

    我低眉顺眼地陪她上演祖孙情深的韩国家庭剧,心里当真好笑的紧;对身体里继承着自己的基因的人尚且如此冷漠,我敢指望这位太后老祖宗对我这个干孙女能有几分真心。

   
“囡囡这个小东西,除了我那个皇帝孙子,就也只有你这个孙媳妇能管得住了。真是一物克一物,我那个孙子和玄孙女偏偏就最听你的劝,也算是天意,天意。”她喃喃地说到,笑容依旧慈爱,我却觉得她的目光射过来跟针刺一样。

   
“奶奶,你又取笑清儿了,清儿哪有那么厉害。皇上是明君,怎么会听我胡言乱语呢,我给老祖宗说说笑话还成。”我爱娇地粘到她身上,甜甜笑道,“老祖宗您不知道,我在宫外的时候有多想您。那次我不小心吃错了东西,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太医都说恐怕危险了。我那时就想,我还没有再见我皇奶奶一面呢,我要就这么撒手人寰,谁给我皇奶奶说笑话去?”

   
“还算有良心,知道惦记着我这个老东西。”她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站起身,拿起案几上我刚默写出来的一叠纸漫不经心地翻着,道:“刚才看你闭着眼睛,手在不停的动,我还以为你病了。我知道前些日子,你是太累了。”

   
“呃,我刚才是眼睛有点干,才闭上眼睛的;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站在她的身后,诚惶诚恐地说谎。太皇太后是个身材极为高挑的女人,站在她身后,我的身体完全被阴影遮挡住了。

   
“既然累,就要多休息,你的字并没有比以前差很多,不必这么着急练习。女孩子,无才便是德,现在你贵为六宫之首,就应当安心相夫教子,早日为我生出个玄孙子才是。这些事情,尽可以搁下。”她笑着转身,目光竟有些暧昧,保养的很好的手按在我的小腹上,缓缓叹道:“这里,什么时候才可以听到我的小玄孙喊我祖奶奶呢。”

    永远也不会。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老大,后宫佳丽如云,你还怕没女人给你们老楚家生出漂亮的继承人?老太太闲了就抹抹骨牌,没事不要胡思乱想、杞人忧天。

    我尴尬地赔笑。

    呵呵,这种事情,急不得,急不得。
↑顶部顶部↑我的刀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15 本章字数:9821)
   
出皇宫要腰牌。以我今时今日的身份,弄一面小小的玉牌不是难事。可是出去以后呢?我该何去何从。对于穿越回现代,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得作到万无一失才行。别到时候没回去反倒掉进了另一个时空(金面佛皱眉:你有完没完,穿越一次就够了,再穿?你想累死我吗。),一切从头开始打拼,未免太得不偿失了。我得好好研究我殚精竭虑才默出来的人名录,慢慢打听,总会知道这些人是谁,他(她)们又都身在何处,我怎样才能和他(她)们碰面,我需要做那些准备才能穿越回现代。这一桩桩的事都必须得弄的一清二楚,穿越可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打定主意,我决心慢慢寻找线索,这样既可以避免打草惊蛇,也可以防止我在穿越回家之前就被人给“咔嚓”了。虽然活着也无聊,但谁又能保证死了以后不会更无聊呢。所以不如先姑且活着,反正都有死的那天。

   
当日进宫时被没收的小藏刀得拿回来。人家穿越的时候都是因为忽然得到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虽说那就是一把在地摊上买的在西藏随处可见的小刀;可大隐隐于世,保不准那就是神奇的古物。好歹也是偶当初花了人民币买来的,就算没啥米特殊的用处也要带回去。

   
唉,如何向楚天裔开这个口呢。那套藏服已经够敏感的了,要再多出把藏刀来,我的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辩解我不是西秦来的内奸。目前在他心目中,我是水家大小姐水柔清,我的母亲是名闻天下的水夫人,我若再胡扯这些东西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简直就是在暗示他:你宰了我吧,顺便再诛了水家的九族。尽管水至稀对他的妹妹和我着实谈不上有多厚道,当初若不是他逼着清儿进宫恐怕也不会横生出这么多事端。但这也不是他的本意,所以我也怪不得他。总之,跟楚天裔开口讨要肯定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刀具在宫廷里绝对是管制工具,除了带刀侍卫外,即使是贵为皇贵妃的我也不具备弄把小刀当装饰品的资格。直接去跟当初收我刀的大叔要是不现实的,我的一举一动都有N双眼睛盯着预备鸡蛋里挑骨头;身无长物外无靠山还高高在上的人通常都高处不胜寒,我不多个鼻子也不少只眼睛自然也不例外。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我还不信了,以我司嘉洛的诡计百端居然会弄不出一把刀来,它又不是割鹿刀,又没的萧十一郎跟我抢。

   
月黑风高夜,正是作贼时。不,我那不叫作贼,我只是采取非常手段去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既然他们强行签定了不平等条约,非法剥夺了我对我的所有物的支配权,我自然也要奋起反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动用违反宪法精神的方式去维护我的合法权益。

   
我唤绿衣点了一炉安息香。这些天我睡得不好,心事重重,怎么可能安寝。等她们都睡熟了,我蹑手蹑脚地出了我的宫殿。安息香还是安息香,不过我稍微家了点猛料,让她们睡的更沉了一点而已。

   
作贼我没经验,不过避开侍卫的眼线倒不是难事。不是我手段有多高超,而是这里地方僻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场所,守卫自然是稀疏的紧。黑色的夜行衣在宫廷里多少会显得眨眼和不和时宜,我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心腹,原谅我的谨慎多疑,鸳鸯和绿衣待我再掏心掏肺也毕竟是楚天裔派给我用的人,她们的好自然免不了是建立在“我是楚天裔的妃子”这一前提的基础上。弄一套夜行衣,在这样微妙的时刻太具有风险性,我不觉得自己一向运气比较好。好在我虽然没有夜行衣,却也有一套深紫色的衣裙,我原怕自己撑不起绛紫这样高贵的颜色,平日几乎不穿,然而这样浓烈的颜色到了黑夜里却和黑色一样,很适合充当夜行衣。

   
我顺利地混进了摆满了各种收缴来的东西的屋子。饿滴神哎,怎么跟我一样不懂规矩带着违禁物品进宫的人会这么多。这比库房还库房。啥米古怪的东东都有,我还看到了三尺白绫,拜托,虽说皇宫里死两个人不足为奇,你也没必要千里迢迢带根绳子来上吊吧,真想不开了,御花园的碧池是干什么用的,还节约了自杀的成本。我哭笑不得地翻着帐本,皇宫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地方,这么东西虽然无关紧要,但也分门别类登记在案,一条条地记载的相当明了。我迅速翻到我进宫的那年,不堪不知道,一看真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

   
当日进宫时只顾着打自己的小算盘,没留心身边的姐姐妹妹,更没有注意她们的数目。今天粗略翻了下名录,光有东西被扣在这里的就足有五百之众,真正进宫的人数自然是远远不止。古代皇帝脑子进水了吗?非要折腾这么多芳华少女,非逼得她们红颜老去,白头话玄宗;她们的一生本来可以是另一种样子的,或者相夫教子安然度日,或者自由自在浪迹天涯,但绝不会是这般黯然地虚掷光阴。

    感慨了一回,我顺利找出了自己的小藏刀,拔出来一看,啧啧,还锋利的很,一点铁锈没生。

    不想,当时的月光刚好从窗户投射进来,这刀身一出,沾了月华,登时闪亮的紧,不仅在一瞬间晃花了我的眼,也顺利地把巡逻的侍卫大人们给招来了。

    “谁?!”张飞爷当年是否真的有一声吼把人给吓死了的能耐偶不是很肯定,但这位中气十足的侍卫大哥绝对有本事把我给吓得手一抖,小藏刀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地上。

    就知道就知道,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有多清脆悦耳。

   
我清楚地听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声,绝望地闭眼:“哦,天,不要。”下一秒钟我又悲惨地发现这该死的地方一览无遗,除了挂在墙上的帐本,其余的东西都摆放在旁边的储物柜里,很小的储物柜,就好象超市外面最常见的那种的样式。而且储物柜都是依墙而建,连让我躲在两层之间的可能都没有。我虽然练习过几年瑜伽,但那是为了减肥,我的实力绝对没到可以随意折叠自己的身体的地步,这样的柜子,就是再大上两倍我也塞不下。

    能怎么办?逃呗,我慌忙拾起那把要命的刀,慌忙从后面的窗户翻了出去。

    这下子闹大了,满园杀猪般的嚎叫“抓刺客,抓刺客!”

    MYDEAR,我艰难地搓着跳窗时震麻的腿,刺客要真我这水准,也就混不进大内来了。我蜷缩在花园的灌木丛中,就等着大队人马搜查过这里以后在溜回我的宫中。

    熙熙攘攘的人流终于走了过去。

    “唉,一只猫而已,搞的我们人心惶惶的。我就说,就是真有刺客,也不会到这边来行刺,连个鬼影儿都没有,行刺谁去。”一个年轻的恹恹的声音飘过。

   
他旁边的同伴似乎上了点年纪,极其威严地干咳了两声,呵斥道:“别乱说话,小心驶的万年船。你进宫也有半个月了怎么还这么马虎不上心。你小子顶你老子的缺可别砸了世代传的饭碗。”

    “您老放心,这我理会的得。”

    声音远去了。

    我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猫解了我的围。噫,早知这样,我刚才自己就学声猫叫了,呃,尽管我学羊叫更惟妙惟肖一些,但皇宫里似乎不养羊。

   
“啊!”我吓的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被扶住了。不是我看到的人长的有多卡西莫多,而是你倘若看见一张突然在你眼前放大的脸,就算他比比古希腊神话里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死去的美少年更俊美无俦,也会吓的三魂少了两魂半。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我结结巴巴地质问此刻本应该在乾坤殿批阅奏折的楚天裔皇帝大人,同时下意识地把手缩进袖子里。

    “你在这里,我当然也要在这里。”他伸手拉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偏偏捉的是我握着小藏刀的左手。

    手心被打开,古拙黝黑的刀鞘分外扎眼。我刚想着该怎么蒙混过去,他先哑然失笑,道:“我刚想刺客原来是猫,却不料竟是我的贵妃娘娘,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我叹气,索性大方地将刀拿在手里把玩,道:“你也看见了,我若不偷偷地拿走,不知又会横生出多少事端。这东西倘若不小心收起来,当真尴尬的很。哎,你不许问是怎么回事,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哎呀,左右跟你关心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了。”

    “跟你有关系就跟我有关系。”他正色道:“你都不惜这么偷偷摸摸的了,怎么还会跟我没关系。”

    晕,鸡同鸭讲。我要靠它穿越回家,你拿它做啥,杀只鸡都嫌不顺手。

    难不成这位仁兄你也是异时空的来客,要不要我问一句“Where’reyoufrom?”,如果我够变态的话。

   
“这是当日我的老师临别时留给我的纪念物。我本应当将它随身带着的,无奈皇宫里面不可以佩带这样的利器,当初被收缴了上去。今夜我想起恩师的音容笑貌,自前年别后,她便音讯全无,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却不带在身上,实在是罪过。”

    “这种事情你可以跟我说,何必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他摘下我头上的一片数叶,道:“看你,怎么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是洛儿的事。”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看他面色忽然一紧,连忙岔过去,道:“你已经够繁忙的了,些须小事怎好叫你再费心。”

   
“其余的事都可以先放放,你要么没事,有事一定是大事!”他笑着从我手里取了藏刀过去,道:“祖宗加法是不可破的,这刀,暂且放在我这里。你倘若思念你的老师了,来乾坤殿看便是。”

   
我大惊,急道:“怎么可以这样?这是哎。哎呀,你也看到了,这刀这么小,我只要妥帖地收好就不会有人知道。你还我吧。”我又没打算拐带中土的皇帝私奔回二十一世纪,刀放在他那里算怎么回事。

   
“不行,其身不正,虽令不止。你是朕的皇贵妃,更加应当以身作则,不可放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收缴了,我吸了口凉气,他已经改变了称谓,就是要端起皇帝的架子了,把全皇宫的人的胆子加起来一并借我我也不敢抗旨啊。

    我只好很没气势,可怜兮兮地嘱托:“那皇上您可千万给臣妾收好了,臣妾想见时,皇上可不要不给我看啊。”

    “放心。”他憋笑憋的艰难,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朕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我眼睁睁地看这他拿着我的东西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恨不得在背后打上他两拳出这口恶气。楚天裔啊,楚天裔,我就不信我拿刀“缅怀故人”的时候,你还能一直在旁边盯着,等到我查访出静娴留给我的线索,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我一定把它从你手里拿回来。

    “又在嘀嘀咕咕什么呢?天气虽然已经暖和了,晚上风还是大。你就这么跑出来,身边又没个人跟着的。穿的这么少,吹风着了凉可怎么好?”他蹙额,有点生气地训斥我。

    “我总不能穿着狐裘来作贼吧。”我笑道,“你放心,我没那么弱不禁风。只不过生病的时候赶巧都叫你给遇见了。”

    “还就是这么巧,我看见你的时候老是病恹恹的。今后可不能再生病了。”

    “那可不成,要是没病生了,太医院的全都喝西北风去?”

    “病让别人生去,你不生就好。”

   
刀短时间内是没指望回到我手里了。左右我现在拿着它也是白占地方,姑且不跟他计较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查找那薄子上记录的人。真是的,谁这么没头没尾,光写了些人的名字在上面,就算在这里没有电话号码可留,给个家庭住址也好啊。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的去了,这样找无疑是大海捞针,真叫人头疼的很。不过有线索总胜过没线索,我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能放宽心,慢慢开始查
↑顶部顶部↑反穿越宝典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18 本章字数:15962)
   
皇宫很大,我想见的人却很少。那些隔三岔五就来请安跪示联络感情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的后宫女人们我是看了都嫌烦,钱钟书先生说,三个女人就是政治,何况是后工的三千佳丽呢,简直比战国诸雄的关系还错综复杂。我一心一意地要撒脚丫子闪人,懒得浪费时间在拉拢人心建立起自己的后宫王国身上,对她们自是敷衍的紧,能不搭理就不搭理。日子长了,这狂妄自大恃宠成骄目中无人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除了洛儿和伊若时不时上门说上两句闲话,我这儿真可谓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不过我并不是个太爱热闹的人,没人烦我更好,让我每天有大把的时间研究我的“反穿越”。

   
宝典就是宝典啊,来的都比别的书籍大气些,每页的留白相当多,仿佛是为了方便读者作旁批一般。我没有那个闲情雅致,何况又看不懂,哪有批示可注?唉当初我看的那本要有批示的话我也用不着这么头大了。

   
“清儿,清儿。”晕,现在全天下敢这么叫我的人除太皇太后楚天裔以外,就是宫廷鬼见愁,伊若公主殿下了。为此她的皇帝老子不知说过她多少回,要她改口,她却我行我素,充耳不闻。我本身就对莫名其妙成了后妈颇为腹诽,她这么一来反倒甚合我的心意,因而乐得纵容她的“无法无天”(楚天裔对他的独生闺女最常挂在嘴边的评价)。

   
“我的公主殿下,你好歹端出点公主的架势来,你这么一路叫嚷着过来,全宫的人都对你侧目而视了。”我无可奈何地看着蹦蹦跳跳的伊若,按说她也进十岁的人了,人家林黛玉同学也是大不了多少的年纪进的贾府,瞅人家多知进退识礼仪啊。

    “行了吧,你这儿我还不知道,一天能有几个人来。我就是喊破了嗓子皇宫里也没几个人知道。”她飞了我一眼,笑嘻嘻地歪到了榻上,随手拿着柄玉如意把玩。

    “囡囡。”我严肃道:“做人要厚道,这样子揭我的老底会让我觉得很没面子的。”

    “嘻嘻,你那是不稀罕跟她们同流合污。”她依然没个正行,干脆腻歪在我身上,道:“你天天闷在自己的宫里头就不觉得无聊吗?”

    “没大没小,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母妃?”我嗔怒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祸从口出,她老这么放浪形骸下去,终究有一天会吃亏的。

    她默不作声,眼里的笑容似无所谓又似嘲弄。

    我不好再多说什么,连忙用话岔开,道:“你呢,你都在做些什么。新给你请的老师怎么样?”

   
“古板的老夫子,每天张口闭口‘子曰’,我见着他就想溜。偏偏父王还说他的学问是顶好的,硬是不让我换老师,回头我求求祖奶奶老祖宗去,再让他这么逼下去。我都快发疯了。”她愁眉苦脸地叹气,骨碌碌的眼珠子落在我身上,就不怀好意了。

    我全身的神经立刻敏感起来。果然,没等我开口推辞,她已经捷足先登,先拿话堵我的嘴。

   
“我觉得所有人里面就清儿你最和我对脾气。我也只在你手下读书时认得了几个字。我去求一求父皇,还是你给我授课行吗?清儿,我很可怜的,你不能不要我啊。”伊若可怜巴巴地看这我,那宛如墨点的纯净的黑眼珠满怀期待的模样,就像是一条全心信赖地看着自己的主人的小狗。

    我想到这个比喻忍不住笑了起来。拧了把她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叹气道:“你啊你。”

    正嬉闹成一团的时候,香兰笑语盈盈地进来了。

    我忙叫人赐座,口里笑道:“稀客啊稀客,姐姐怎么想起来上我这儿来了。”

    “哟,娘娘可别折杀奴婢了,这声姐姐奴婢可不敢承接。”香兰侧歪着坐了半个凳子,我偷偷瞧了眼,不免有些感慨。夫荣妻贵,真的是夫荣妻贵。

   
“我是来宣老祖宗口谕请皇贵妃娘娘和公主殿下过去赏花看戏。我原还想这两处离的可远,我少不得要多跑了。刚在老祖宗面前抱怨了句,她老人家就说,你嘀咕什么,你公主保准在皇贵妃娘娘那里。我当时还想,哪有这么巧的事;不想敢情好,一处就得了俩,这叫什么来着,一箭双雕。”

    “香兰,哪有你这么乱用成语的。”我哭笑不得地瞥了她一眼,帮一口茶呛进喉咙里的伊若拍着背顺气。

    “又说错呢?唉,小时侯没打好根基,现在老闹笑话。”她笑着起身,道:“娘娘,老祖宗还的能够着呢,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读书吧,免得步入香兰的后尘。”伊若脸呛的通红,一面用帕子擦嘴边沾着的茶水,一面笑道。

   
看戏是件顶无聊的事。我素来对中国的国粹之类敬谢不敏,连剧种都分不清楚。没理由到了古代,我非得把自己的脾胃也改过来。伊若年纪小,看那些穿红着绿的蛮新鲜;太皇太后年岁大了,也爱花团锦簇的热闹,点的都是几出武戏。我却嫌“咚咚”的锣鼓声听的刺耳,那些一连十几个跟头也叫我提不起兴致,装着和旁人一样惊喜,大声叫好。

   
戏台子搭在桃花林的前面,下面坐着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娘娘和一干伺候的宫女太监,洛儿说身上不大好,叫人过来谢过了老祖宗的恩典。戏台子下面最前头正中的自然是太后,我和伊若一左一右,充当哼哈二将陪在她身边。清风拂面,落英缤纷,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美不胜收,寂寞如雪。

    “清儿啊。哀家怎么瞅着你不大认真啊,都发呆了。”太后突然开口,笑着看我。

    我连忙收敛心神,笑道:“回老祖宗的话,臣妾自小身子弱,受不得喧闹之声;今天太阳又暖和的紧,不想竟有些犯春困了。”

    “你跟皇上还真一个脾气,他就不爱看戏。回回让他陪哀家看戏,他都找出理由开溜。难怪人家说夫妻同心。”

    我尴尬地笑,这话原不是这个意思吧。

   
“你要真困的慌,就上我那儿歪一会儿。晚上我还想留你们娘俩用膳。你的宫离的远,再眼巴巴地来回一趟就顶没意思了。——香兰,你带水贵妃去暖阁子里歇息,规矩不用我说,小心伺候着。”

    我巴不得太后放我开溜,一个人倘若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再被硬压着听锣鼓宣天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躺在炕上,反倒睡不着了,其实一离开那热闹非凡的地方,我的倦意就散了大半。香兰亲自送了糕点茶水进来伺候,我无聊的很,少不得拉她说两句家常,不过是天气冷暖,衣服增减的这些闲话。

   
后来说说话,居然也乏了。还真有人可以把别人说到想睡觉的地步,这功力,除了大学里的各路“大师”,想不到香兰也有。我在炕上迷糊了一会儿,起来又喂走廊下挂着的笼子里的黄莺吃了点点心渣子。凤仪宫一如既往的静悄悄。太皇太后是上年纪的人了,谁也不敢惊了她老人家的圣体。

    我走回房里,自己取书架上的书看。香兰见了,笑道:“娘娘还真是一日离不开书。奴婢就弄不懂了,这好好的纸上写了这么些乌黑黑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里头的好东西可多的去了。你不读书,自然不明白里头的道理。”我笑着瞥了她一眼。她捧了杯茶给我,道:“唉,我这个证验的瞎子怕是得不到这样的好处了。不过说到黄金屋颜如玉,那都是男人门关心的东西。咱们女人还不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少不得是相夫教子,围着锅台过一辈子。”

    “哦,嫁汉嫁汉,原来你也……春天到了,花开的真好。”我揶揄地拿眼睛瞧她。她果然满脸绯红,狠狠唾道:“还娘娘呢,说话居然这么不正经。”

   
“怎么就不正经呢。”我正色道:“婚姻乃人生大事,再没有比这更正经不过的事了。咱们女人,最要紧的就是找一个好婆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即使是金枝玉叶,但若运道不好,嫁了个人面兽心的丈夫,怕也是天天两泡眼泪,哭瞎了眼睛也没人给管给问。你看那些亡国君王的公主们,谁不是含着金汤匙生的,可又有谁内外能够够善终?风云谲诈,本来就不是我们女人兴风作浪的地方。我原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别说是站在一大堆人面前说话了,就是见了个生人也吓得不行。可老天爷偏偏开我的玩笑,让我的夫君是当今的天子,人家说夫唱夫随,夫荣妻贵。这话倒说的不假,可这里头的辛酸艰难,外头人不清楚,姐姐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本来天家就与别处不同,做事的手段也跟别处不一样,天天都可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皇上也只能随皇上了。嗳,不说这个,免得你要在心里笑我故作姿态——你别忙着否认,我自己也觉得矫情的很。说说你的事吧。姐姐,你可曾为将来打算过。虽则伺候老祖宗是顶好的差事,可你也不能伺候老祖宗一生一世啊。老祖宗老当益壮,福寿安康,是千岁。可谁也说不准这司命神管的事,万一这……姐姐你到时候又该指靠谁去。”

   
香兰叹气道:“我闲下来的时候何尝不觉得空落落的。下面那些小的一心想等我退了好顶的位置。我要有地方可退,又何苦在这里捱着。有老祖宗在的一天我就伺候老祖宗一天,等倘若是那一天来了,我也随老祖宗去便是。”言罢,惨恻地一笑,竟是分外的凄凉惆怅。

   
我心中一动,像是无意间冲撞了她的心事了。不好多说,也不便不说,话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我倘若再拿话搪塞,一个不慎,就会再生罅隙。我揣度了一回,照她这口气,要么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前途无望,要么是这些年在宫中呆久了,什么丑的毒的都见识过,心也冷了。于是我在心里打了个腹稿,慢慢说:“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照我看,只有老祖宗给你做主。老祖宗是顶仁厚的人,又素来善待你。你若是开口求她老人家,她定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老祖宗允也不成啊。这件事,怕是谁也帮不上我。”她摇头笑了笑,改口道:“娘娘,你还是自己先看书吧。香兰谢谢你的关心了。这宫里头,像您这样的善良宽容的好人真的不多,娘娘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说罢,她又悄悄靠近我,皱眉轻轻说道:“娘娘,奴婢说句没轻重的话。虽然现在圣眷正浓,可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事。娘娘的肚子若是有了起色,那才万无一失。奴婢听说城南的送子观音庙是最灵验的,前朝的好多娘娘都是喝了那里的圣水时以后才生下皇子的。”

    我不由啼笑皆非,女人的肚子原来比脸子更重要。

   
“娘娘还是听奴婢一句劝吧,再多的恩宠也比不上一个皇儿实惠。唉,这种僭越的话奴婢本来是不应该说,可是娘娘你心太善了,凡事总先替别人着想。太柔和的性子在这皇宫里是要吃亏的。奴婢不多说了,娘娘你还是自己看书吧。奴婢也该上老祖宗那看看去,一时不见,就放心不下。”

    我笑着点头示意她自便。

   
太后的书多半是佛经,我连《圣经》看了都头晕,加上那年抄《大悲咒》抄怕了,故而看了它们就心里犯怵。只是翻出些经书典籍闲看,太后为人恭谨严肃,又是大风大浪里见识过的人,自是不会喜欢小说话本之类的消遣读物,这样一来,这书也是看的乏味的很。

   
我随手翻出一本又插回去,这样忙忙碌碌,不由得竟到了书架的底层。我顺手抽出了一本,封面是用牛皮纸包着的,上面也没写书名,在这么些装帧精美的书里可真是不起眼的紧,也扎眼的紧,我怀着半分好奇,翻开来看了。

   
不是什么宫廷密闻录也不是武功秘籍,上面只有几乎已经污的看不清的字。想来是不小心落过水,把字都冲化了。这样的书居然会出现在太后的书房里,简直是不可思议,我下意识地耸耸肩,准备把它放回去。忽然瞥见几个字觉得眼熟,仿佛在哪见过一样。我心里哆嗦,把这书反反复复地来回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心“扑通扑通”的直跳,仿佛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一个本不该自己知道的秘密。

   
这本分明就是当日静娴师太交给我,我又托清儿保管,最后在水月庵血案后下落不明的《》!不,既然它会出现在这里,就应该不是什么穿越宝典。它在一场浩劫后再次出现,而且是出现在这里,这究竟有什么惊天的秘密在里头。我心里一团乱麻纠结在一起,越想理开越乱的厉害。抖抖嗦嗦地把这薄子又细细翻了一回,因为字迹模糊的厉害,我自己也不敢肯定我手里的这本是当日静娴师太交给我的那本,还是别人抄了同样的薄子而已。

    屋子里突然亮了起来。我唬的一惊的去,惊惶不定地慌忙抬头,原来是雪影进来点灯,不想天已经这么快黑了。

    “娘娘看的是什么啊,这么出神。连天黑了都不察觉。”雪影笑着探头,她原和我同在凤仪宫共过事,彼时就经常帮衬我,交情还不错。

    我下意识地把书塞进了袖子里,笑道:“能有什么。咱老祖宗的书房尽是佛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进了禅房。”

    她笑了笑,又闲说了两句,便退了下去。

    我连忙掩好门,坐到羊脂油灯前面,小心翼翼地开始观察薄子,希望能从里头发现些端倪来。为了掩人耳目,我又搬了几本其它的书过来。

   
油灯的光芒太过微弱,我的心情又太过焦急,索性凑近了看。谁知火焰摇曳不定,我手颤巍巍的,差点烧到纸张。我慌忙又拿开,仔细看它是不是给烤焦了,这一看,更加目瞪口呆。旁边的留白处竟显出了淡淡的字迹!电闪雷击般,我想起我默写的那本,大处的空白,我原先还以为是给读者写旁批用的,没想到还有这番乾坤。这书字迹模糊,怕也不是无意落水,而是有人成心而为。他(她)似乎也怀疑这薄子另有玄机,但却不知道正确的破解章法,就按最老的路子放在水里浸泡,不想竟然把书给泡烂了。

    外头突然传来人走动的声音,雪影慌忙走进来,急急向我说:“老祖宗回宫了,娘娘赶紧去接驾吧。”

    我连忙道:“就来。”把书送回原处,想了想又把薄子从怀里掏出来,也放到了原先的地方。

    我出去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走到正殿的坐椅旁了。我连忙行礼,心里依旧难以平静。

    “别拘礼了,咱们都坐着说话。囡囡啊,你今天也陪祖奶奶吃饭好不好。有你最喜欢吃的桂鱼。”太皇太后慈爱地询问伊若,后者自是点头称好。

   
“都到饭点了,清儿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同哀家一道用膳吧。哀家知道你肠胃不大好,叫他们穿上来的都是能克己消化的东西,你不妨多吃一点。你这孩子,这么多的日子,我就没看你能胖一点。女孩子太胖了不好看,可太瘦了更加不好。皇上又不是那昏庸的楚灵王,好一个细腰。你尽管把自己养胖了。”

    我赔笑道:“清儿谢过老祖宗的关爱。其实这些日子臣妾已经胖了很多,去年的衣服穿了都嫌紧了;只不过一张脸生的骗人罢了。胳膊上肚子上尽是肉。”

    她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才是应该。衣服小了尽可以另做嘛,我们皇家天威,还短不了这些布料。”

    总管太监李德海过来示上,是否传晚膳了。太后点点头,于是一道道佳肴接连着断上来。

   
在太后面前用膳,规矩不是普通的多;如此一来,就是天下无双的美味也吃不出任何滋味来。加上我心里有事,面对这些热气腾腾的盘碟,真是如坐针毡。伊若倒是吃的津津有味,她本是从小受宫廷礼仪教育长大的,这些对于她而言是轻车熟路,而且太皇太后又对她惯的很,就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也不会在意。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又看了一下午的戏,叫嚷了一下午(嗓子都哑了),肚里自然是饥肠辘辘,这么多珍馐放在面前,她能不吃的香吗?

    “囡囡,你今天玩了一天,有没有跟先生事先说啊。”太皇太后现在才性起来关心她这个重孙女的学业。我在心里苦笑,慈母多败儿,有过分溺爱的长辈何尝不是。

    “老祖宗,说到老师,囡囡还想求您一件事呢!”小公主立刻抓住了这个开口的好机会。

    “哦,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贵见愁也要求我这把老骨头吗?”

   
“老祖宗——”伊若不依地缠上去,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囡囡就等着您给我做主了。您不知道,那个老师有多无聊。您不是说了嘛,经济学问本是男子忙碌的事情,咱们皇家的公主也只要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的瞎子就行。他还非要跟我较真,天天压着我作诗。”

    “你说的老师是史卿家吧,这个老头子倒是迂腐的很,当初你三皇叔也对他无可奈何;不过也忠心的很。好好跟他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

   
史卿家,就是楚天奇的那个古董师傅吗。这老头子倒还较真的很,跟伊若这个顽劣的丫头也这么认真,扩大会被气地吹胡子瞪眼睛的。倒是要找个机会跟楚天裔说说给他换个差事,老年人尤其不能动怒,什么中风高血压之类,最容易在这个年纪出事。说起来阿奇对他这个师傅也是颇为尊重的,他不在京城,我也该代他加以照应才是。

    “可惜司洛老师走了,不然他教我读书该有多好。”伊若忽而叹了口气。

    “哪个司洛?就是给哀家治病的那个?人家的本事给你当老师可真是太屈才了。”太后笑着摇摇头。

   
“他若在宫里,不光可以教我读书,老祖宗倘若是身上不舒服了,也可以召他看病啊。他可真厉害,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就他可以枯木还春。当日清儿病成那样,我见了都吓死了,以为她会救不回来。父皇大骂御医全是一帮窝囊废,要斩了他们。幸好有司洛,他一出手,清儿就一天天地好起来了。神奇的很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又非要走不可。呆在我身边很糟糕吗?他为什么一定要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伊若叹气,苦恼地皱了皱鼻子。

   
“公主,所谓人各有志,有人愿意居庙堂之高,自然也有人愿处江湖之远。说到司先生,我还真忘了好好感激他,他可救过我两次命。”我插口说。岂止是两次,我到这个时代以后,哪次遇险不是他把我从鬼门关给捞回来的。

    商文柏啊商文柏,我一定要欠你一生一世吗?也许一生一世也偿还不了。

   
“人都已经走了,也不必再感慨了。这司洛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清楚是什么来历,当你的老师反而不好。”太后皱了皱眉头,忽而问我,道:“吃啊,清儿你怎么不吃东西。”

    “臣妾在吃呢。”我连忙搛了筷鱼肉放到嘴里。

   
用完膳,我虽急着回去整理思路,可太皇太后兴致颇高的样子,我又不得不说了几个笑话助兴。凤仪宫里其乐融融,笑声的制造者——我却归心似箭。后来伊若困了,太后才开口放人。

   
我回去以后连忙把我默写出的那个薄子拿出来看。看了一会儿不得章法,只能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睡下。楚天裔今天没翻我的牌子真好,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真的没精力去敷衍他。这家伙太精明,一个不小心,我就会着他的道。
↑顶部顶部↑寂寞如雪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20 本章字数:14512)
    凡事都不可以太过笃定,他不翻我的牌子不代表他不叫人宣我去御书房。

    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受宠若惊香艳刺激?!我在他心目中跟随传随到的应召女郎有什么区别?这天下的女人在他眼里又何尝不是任他摆布的玩偶!!

    “你去回禀皇上,就说臣妾身子不舒爽,不敢把病气过给圣上。”我紧紧攥着右手,大拇指上套着的碧玉扳指深深刺入掌心,清晰的疼痛让我勉强保持表面的彬彬有礼。

    “娘娘玉体欠安?有没有延请太医?太医都怎么说?……”

    “太医说我需要绝对的休息。”我冷冷地瞥了眼老于世故的赵大总管,历经三朝不倒。这样的元老,佩服佩服!

   
“那娘娘一定要注意休息,春天冷暖变化悬殊,容易犯那些咳嗽之类的宿疾。这些病虽然不严重,可一直拖拖拉拉的,却易把身子给弄虚。娘娘切记要趁现在年轻,早日把身体调理好。”他殷殷地劝着,仿佛一个温和慈祥的长辈。

    我有些感动又有些恻然。这赵总管也是宫中的老资格,老皇帝的事应该没几件是他不知道的。

    “赵公公。”我心中一动,屏退了左右宫女侍从,放宽了脸色,轻声说道:“您也是跟随先帝多年的老人了吧?”

   
“老奴承蒙先帝垂爱,确实跟随先帝有些年头了。”他没有喝我让绿衣送上来的茶,只是把那白瓷的茶碗端在手里转了两转,又放下来,正色道:“娘娘,该让你知道的事情,先皇都让你知道了;那些不该让你知道的,娘娘请恕老奴说句倚老卖老不知上下高低的放肆的话,先皇不让你知道,自然有先皇的道理。老奴奉劝娘娘,在这宫里头不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好,很多时候,倘若是不留心知道了什么不该您知道的,奴才还恳请娘娘一定要赶紧忘掉,免得惹祸上身。所以,奴才请求娘娘恕罪,恕奴才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的罪过。”

    老狐狸,老油条。

   
我在心里问候完他的祖宗十八代,微笑着对他摇头,道:“不,公公,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从来就没有希望能够再知道些什么。我娘在世的时候就常常教导我,无知是福。知道得太多只会徒增无谓的烦恼而已。我是顶懒顶笨的人,怎么会给自己招揽这种麻烦。你且放宽心,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刚才不过是想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而已。您虽然没说什么,可是我知道,我不在宫里的那段日子,您必定费了不少心。清儿在这里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对他款款地鞠了个躬。

    “唉唉唉,娘娘,你这是做甚?岂不是要折杀老奴。你快起来。”他连忙诚惶诚恐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搀我不是,不搀我更不是,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娘娘,伺候您是奴才应尽的本分,也是先皇临终前叮嘱奴才的。奴才在先皇面前发过誓的,一定会竭尽所能的保障娘娘的安全。奴才生来就是奴才命,先皇在的时候,奴才是先皇的奴才,先皇驾崩前,把娘娘指给奴才,那么现在奴才既是当今皇上的奴才,也是娘娘的奴才。可惜奴才这个奴才当的不称职,一直没能保护好娘娘,让娘娘吃了这么多苦。”

   
“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否则我也不会总那么顺利,关键时候老是死里逃生。”我笑了笑道:“我娘说过,吃亏是福,年纪轻的时候多吃点苦也没关系。她说,人一生要吃得苦都是有定数的,吃一次就少一次,早点吃完了,以后就享福。”她后面接着的话是,可惜我们大多数人都等不到后面的美好时光。

   
“花小姐总是看的比别人高些,有道理些。”他叹气,感慨万千,浑浊而精明的眼睛闪过一瞬的惆怅。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口里听到水夫人的名字。没等到我乘胜追击,他已经恢复了一向的机敏老成。

    “娘娘,时候已经不早了,皇上还在等奴才的回话,你身子不舒爽,且早些歇下,老奴先行告退了。”赵总管滴水不漏地行礼,好像刚才他所说的话全部都是我的幻觉而已。

    “你且跪安吧。”我点点头,微笑着示意他退下。

   
这老狐狸有几句话是真心的,又有几句话是忽悠我的?我实在是不敢肯定。不过先皇既然对他颇为信任,那么他至少应该不是我的敌人,只是可信任程度要打个大大的折扣,毕竟现在的我已经把手上的杀手锏全部抛出,我这个人本身并没有多少让人心动的利用价值。赵大总管的地位已经万众瞩目,作为一个太监,他连上升的空间也没有了,巴结我还不如我巴结他来的现实些。

    我摇摇头,一谜未解又添一谜,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鸳鸯放下帷帐,又静悄悄地往香炉里添了把百合香。我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深深吐气吸气,进入了瑜伽的冥想状态。

   
万物虚空,想像自己置身于浩瀚无边的海面,随着波浪的起伏上下轻轻地颤动,温柔的水波缱绻的包裹着周身。繁星宛若玉色的百合飘浮在我党的身旁,散发着幽幽的清香,若有若无,萦绕在鼻翼的两侧,我满足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睁开眼,我差点没被楚天裔放大的脸给吓死。事不过三,事不过三,他要再这么吓我,我就先杀死他,免得总有一天我的心脏会再这么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提前报销。

    “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跑过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绿衣呢,这丫头。”

    “别动,让我摸摸额头。——我自己不放心,就过来了,没想惊动她们。”他抓住我的肩头,认真的探试我的体温。

    “还好,没有发热。”他仿佛松了口气般捏了捏我的鼻子,顺便爬上床来。

    “唉唉唉,我生病了。”我不满,伸手推他。他不依,反而顺势把我揽进怀里,道:“没关系,我不怕生病。”

    “怎么呢?小东西。又有哪里不舒服?”他摩挲着我的后脑勺,轻轻地询问。

    “没什么,头疼而已。”我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了,不用批阅奏折了吗?”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做皇帝比做王爷可差多了,一点自由也没有,忙得要命。”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想作闲云野鹤了,最近笑话看得太多,没兴趣再多听一个。

    果然,他用的是先抑后扬的句式。

    “王爷不好当,皇帝也同样不好当。身在帝王家,没有一件事是能够随心所欲的。”

    “这天下间,有什么事是简单的,又有什么是好当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幸福每每相似,不幸则各有各地辛酸。

    “有。”

    “什么?”

    “安安心心地呆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要去想,好好地享受这一切。”

    一切什么?勾心斗角还是风云谲诈。

    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有的只是盲无目的地飘浮在空中。

    飘摇的,没有归宿的灵魂。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懒懒地丢了句:“不早了,明天还要早朝,早点睡吧。”

    他的身体仿佛僵滞了一下,几乎是在同时,他又毫不犹豫地从后面抱住我,喃喃道:“好,你若困了,我们就早点睡吧。”

    睡,怎么睡。失眠是如期而至的老朋友,我只能微笑着看她,同时保持缄默。我身后的他,是否正合我一同接待我的朋友,夜太黑,太漫长,我看不清我们彼此的脸。

   
黎明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太监小心翼翼地过来报时辰。他从我的颈下缓缓抽出充当枕头的胳膊,轻轻的翻身下床,在太监的帮助下穿好衣服。宫灯是不能点的,我的睡眠极浅,微弱的火光也可以把我从睡眠中惊醒,在这样的条件下穿衣服可不是一项简单的工程。然而他们完成得极好,在我被完全吵醒之前就迅速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假装没有听到衣服抖动摩擦发出的??簌簌的声音和他离开后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感觉,拼命地保持最后那分毫的睡意,总算艰难的把自己给哄着了。

   
起来已经到了午间,我草草用了碗银耳雪蛤汤,据说它有养颜的神奇功效。宫廷里的女人,不或者说是全天下的女人,最怕的莫过于红颜辞镜风华不再,只是这个世界上比起年老色衰桑之落矣的故事,更多的却是红颜未老恩先断的现实。

   
用罢午饭,我本想再回床上歪一会儿,鸳鸯却不乐意了。极力劝我出去四处走走,睡多了也不好。我拗不过她的执著,又不耐烦出门,只好改求绿衣,结果两个丫头联合起来,横竖是不让我睡了;我死乞白赖,拉拉扯扯间伊若来了。找到了盟友的两人立刻把我推给了小公主,施施然地回屋做针线去了。这都什么世道啊,貌似我才是这个宫里的主人。

   
我嘟嘟囔囔地跟在伊若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支应着她的滔滔不绝,精神萎靡不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自然是要梦周公的,她们怎么就无法理解这种生物的本能呢?我们往凤仪宫去,左右没事,不如担个孝名,去满足伊若承欢膝下的愿望和太后享受天伦之乐的需要。我惦记着凤仪宫的书房里的那部迷雾重重的书,存着觊觎的心理,也乐意去探一探虚实。

   
凤仪宫静声屏气,人人走路都蹑手蹑脚。雪影见了我们,悄悄竖起食指,笑道:“你们来早了,老祖宗正在睡午觉呢。”我跟伊若对视,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退到暖阁子里,一面和雪影闲聊,一面等太后起来。窗外是大片大片碧色,转眼又是一年春。太阳已经升到正中偏西的位置,光和影美妙结合渲染出灵动的变幻。宫廷的殿宇,午后总是以这般缓慢而无声地方式降临,日复一日,时光的走失竟然可以这般没有一点点风吹草动。

    “清儿,当初司洛老师为什么要执意离开啊?”伊若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懒洋洋的笑容同楚天裔如出一辙。

    我手里的茶杯差点失手摔到地上,装作漫不经心,我放下茶杯,摇了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唉,看来没有人知道了。”

   
“这话怎么说的,为什么我非得知道,我不知道就没人知道。”我看着她一脸惋惜的模样,不由得加强了心里的戒备。我不可以用看一个普通十岁女孩的眼光去看待中土皇帝的女儿,早熟聪慧的伊若公主。

   
“父皇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说我要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你。”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语气肯定:“父皇是不会错的,所以一定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你父皇三绝对不会错的,他这样的人永远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会收到怎样的成效。他是如此的精准强势聪明睿智,是老天爷最偏爱的宠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错呢?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啊,就好像特洛伊战争中的的希腊人攻城九年依旧无果,宙斯帮忙施点小小的阴谋诡计就手到擒来。这样的人物给我如此论断,真是受宠若惊。

    “你父皇其它的事情都是对的,惟独这件,他太高估我的能力了。”我摇头笑了笑,看来我逃出宫之前必须要跟楚天裔开诚布公地谈谈,别胡乱吃醋,牵连无辜。

    他会为我吃醋吗?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呵呵,肯定会不高兴吧,他的占有欲这么强,只要是他认准的东西,就绝对容不得别人染指。他不要的也不例外吧。

    “我倒觉得父皇在别的事情上有可能判断失误,惟独这一件,他肯定没有说错。你肯定是知道的。清儿你就告诉我是为什么吗?我有什么做得不好,老师一定要走。”

   
“囡囡,老师要走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无须妄自揣测。他不属于这里,肯定是会走的。即使当日不走,总有一天也要离开,拖得再久也会离开。”我喃喃说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去他(她)自己想去的地方,不管多远,前面的路有多艰难。

    “可他可以等我长大了带我一起离开啊,就好像王子带白雪公主离开一样。”

    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一口茶全喷到了案几上的一盆水仙上,呃呃,顺便把花叶浇了。

   
“囡囡,你是公主,他可不是王子。”我哭笑不得地看着早熟的小女孩,虽说那啥,古代的女子十五岁就算成年,女孩子要比男生早熟一点,可也未免太那个啥了。我得仔细想想,看《格林童话》时,我又没有过同样的念头?貌似没有,我当时唯一想到的就是庆幸自己没有摊上恶毒的后妈,自己不够云想衣裳花想容,不足以引起别人的嫉妒,不会红颜薄命。长大了一点点才知道,不是红颜更薄命。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王子,他可是我见过的不多的跟父皇一样好看的男子。”小女孩不服气的反驳。我彻底无语,我在同龄的小孩中已经算是比较早熟的那种,可我也直到上中学以后才建立起完整的审美观念。

    “那是因为你见过的男人太少。”除了太监以外,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哦,不,好像太监还不算男人。

    “难道父皇不好看吗?”伊若笑容贼贼的,出口威胁:“噢,清儿,你惨了,我去告诉父皇你说他不好看。”

    “去吧去吧,你倘若告诉他我说他好看才有问题呢。”

    “为什么?父皇难道喜欢别人说他是丑八怪?太奇怪了!”

    “这个嘛。”我揉揉她的头,微笑着看她,道:“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你们大人最可恶了,每次都会用这句话来搪塞。父皇是这样,司先生是这样,清儿你也是这样。”她挣开我放在她头发上的手,气呼呼地瞪我,好似撒娇吃味的小狗。我笑了笑,继续看着窗外发呆。雪影送来了新奇精致的零食,一个个玲珑剔透的宛如橱窗里展览的工艺品。伊若的注意力暂时被这些零食吸引过去了,我暗暗松了口气,她这么一连串的为什么下来,我可真有点难以招架。不是我故弄玄虚,存心在她心目中缔造高深莫测的形象,而是很多事,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纵使是千言万语,也往往词不达意。

    我找了个借口去了趟书房,拿昨晚回去后准备好的赝本把那本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书给换了出来。

   
“清儿,哀家中午用膳时还念叨你呢。怎么不在暖阁子里吃吃糕点说说闲话,又跑到书房来了。你年纪轻轻的,哀家可不希望你也天天诵经念佛。”太后温和地笑着,过来拉我去外面坐。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不着痕迹地将赝本也滑进了袖子。只盼望太后不要在我把代替品放回空出的位置之前发现这本书的失踪。太后年老体衰,眼神也大不济了,应该没有每日诵读的嗜好。我装了二十五只小兔子跟着她出去,伊若正在喝银耳莲子羹,见了我,舀了勺往我嘴里送,我笑着接受了。

   
因为心里有事,整个下午,我都显得心不在焉。在太后面前,我又不得不强作欢颜,专做兴高采烈的样子参与她们的交谈。桃花节快到了,这时楚天裔即位后的第一个大节日,照太后的意思是要举国同庆,办得比往年更加热闹。我想起倒霉的前任皇帝楚天昊,他还没有来得及走到这个春天就呜呼哀哉了,手足上沾满了他的鲜血的我,会不会比漫山遍野的桃花更加猩红?美丽总是掺杂着血腥的气味,就好像血腥玛丽传说中,公爵夫人宛若凝脂的光滑皮肤,是用处女的鲜血浸润出来的。她每日的芳华都要以一个鲜活的生命作为代价。

    然而她是满足的,快乐的;顾影自怜时的欣慰,足够让她愿意用全世界去交换。我却永远患得患失。

    得到了我以为我想得到的,我却并没有因此快乐多一点点。

    梦魇已经很久没来纠缠我,她们想必是满意的,报仇雪恨,我心甘情愿地做了那把锋利的毒刀。

    雪的却不是我的恨。

   
时光翻过了那一页,岁月就无法回到从前,往事如烟,。如纷纷扬扬的桃花瓣。我不知道,桃花传到我们的时代是否经历了无数次的变种,不复最初的模样。这里的桃花的花期似乎要短些,桃树要高大些。我想起我唯一玩过PC游戏《仙剑奇侠转》,漫天的桃花瓣,美丽忧伤的仿佛最古老的歌谣,粉红色的美丽肥皂泡,美丽注定了联系终结和暗示的凄凉。

   
我是个不合时宜的人,总在热闹的时候想起孤单,人潮涌动时觉得寂寥。我站在他旁边的位置,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皇帝的左右,是值得骄傲的位置;作为一个女人,我已经可谓功成名就。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殊途同归。我看着楚天裔右边的蓝洛儿,年轻的面庞意筹志满、神采飞扬。我想我毕竟是老了,再也找不到那种坦然接受世人瞩目的心境。

   
走过长廊时,楚天裔从后面悄悄的捉住我的手。我想挣脱,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有过分的举动,只好勉强对他笑笑。三月的阳光明媚的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比它更闪亮,我的手依旧是冷的。他握在我手上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我却不敢依恋,怕终有一天会积累成依赖。

    我不敢在高处停留太长的时间,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惩罚手段即是把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捧上云霄,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把他(她)狠狠掼到地上。站得越高越高,摔得越重。
↑顶部顶部↑留白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23 本章字数:10945)
   
书上处的密语在灯火的烘烤下逐渐呈现。灯火发出的热气太浓厚了,我的头上被烘得油汗涔涔。喉咙是干涸的,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力气去喝口茶润嗓子。不知道这些字是用什么材料写上去的,显印出来没多久,就又悄悄地消失了。我一页页地往下翻,等到回头再看时已经又是一片空白。重新放在火上烤,什么字迹也没有了,我猛然反应过来,它们是用极易挥发的原料写上去的,遇热显现,然后迅速溶入空气。我呆呆地看着空白的边角,追悔莫及又暗自庆幸。手在簌簌得发抖,一颗心冷冷的沉下去,再也浮不上来。窗外大片大片碧绿的浓荫在雪白的墙壁上透射出黑魅魅的阴影,沉甸甸的,压得人透不过气。风一吹,阴影张牙舞爪,仿佛乱舞的群魔。

    商家,商文柏。这是家谱又是联络名单,难怪静娴师太说什么物归原主。她把我当成了商文柏的妹妹!

   
“这辈子,我没做过任何惹她不高兴的事,当初为了商家的事,我拼着跟先皇闹翻也要坚持到底,我何尝不清楚先皇的良苦用心,杀重臣为我这个不肖儿立威!可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从小的交情,商家出事,她会难过。可惜到最后还是落了个满门抄斩。”

   
过世的先皇好像提到过什么灭门的商家,商家又和水夫人有些莫大的联系;当初商文柏离开避难前把我托付给水夫人照料,可见他们交情匪浅。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他的家人都不在了,我以为是天灾,现在看来应该是人祸。额头上的汗依旧不停地往外冒,背后却是一片沁凉。

    “清儿姐姐,清儿姐姐。”外面传来蓝洛儿叫唤的声音

    我随手把书往枕头下一塞,“噗”的吹灭油灯。勉强挂上笑容,抢先一步出了房门。

    “洛儿,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我热情地拉住蓝洛儿的手,携她上套间的榻上坐下。

    “姐姐你怎么满头大汗啊。”她递上雪白的汗巾子,殷勤的帮我擦拭。我不安地笑道:“这天热起来可真够快的。”

   
“姐姐这可能是虚热,最好请太医来开个房子调理一下。今天虽然不冷了,可也没到热的时候。你这样满头是汗可不太妙。皇帝表哥说了,你身体不好,要我们平日里就帮他多盯着些。我告诉你哦,现在的太医院首席可是我爹的门生,年纪却比我爹还大。不知道他叫我爹老师是什么感觉。”她咯咯地笑起来,仿佛看到了那幅滑稽的画面。

   
“师无长幼高低贵贱之分,孔圣人尚且师老子谭子。况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令堂是德高望重的股肱之臣,桃李满天下是必然。”就好像王熙凤的干女儿满园子都是,连干女儿的女儿也想收了当干女儿。

   
“你跟表哥说话的口吻一模一样。唉,有时候我都觉得奇怪,表哥是看着我长大的还是看着你长大的,好像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多一些。”洛儿叹气,眼神有点惆怅和默然。这是我第一次从她的眼里读到迷惘的情绪。

    “你问过皇上这个问题?他也说令尊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故意跳过她后面的感慨,怀着对我名义上的夫君(也许事实上也是)的那么些许的好奇。

   
“我哪敢问他!你别看他平常和气的很,其实他只要脸色一冷,我就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她仿佛心有余悸般吐吐舌头,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转,又自信满满地笑道:“不过我就是知道。”

   
我笑着摇头不说话,楚天裔对他的舅舅老丈人目前应该还是采取拉拢支持的态度。换而言之,外戚对他尚有足够的利用价值。我看着笑靥如花的美丽女子,不知道若干年以后,她是否依旧有福气如此心无旁骛。希望她背后的家族势力够强大,强大到让她的丈夫不得不分神正视她的存在。

   
看着她腕上拢着的一串晶莹碧绿的玛瑙,诚心赞道:“真好,配你尤其的好。”白的尤其?洁,绿的尤其莹润。她笑着看了眼,语气里隐隐地骄傲,道:“这是西域呈上来的供品里的一件,表哥赏给我的,姐姐难道没有吗?”

   
我笑着说:“你不提我倒忘了这事,请几天皇上也跟我说过这事,要我从里头挑两件可心的。我原就不爱这些,珠宝首饰落在我手里也是明珠投暗,索性不糟踏它们,让它们有个好的归宿也算是做了桩善事。”她点点头,认真道:“幸好是姐姐你,倘若是旁人挑剩下的,便是那蓝田美玉,沧海东珠,我也决计不会再望上一眼。姐姐自是不同我们,你不要的也是很好的。”

    我哑然失笑,摇头道:“别把我说得神乎其神。那被奉上神坛的多是用来祭祀的,牺牲有牛羊即可,不差我。”她也笑了起来,笑得狭促。

    “把你送上祭坛?表哥可舍不得。”

    “别贫嘴。”我作势要拧她的脸颊,她笑着倒在榻上,边滚边告饶:“好姐姐,你饶了洛儿吧。”

   
“美死你。”我不依不饶,直狠狠地扭了扭她滑溜溜的脸蛋才作罢,恩,手感真好,我要是男人一定会心神荡漾,不知道楚天裔是不是上帝遗留在人间的私生子,大权在握,娇妻美妾,老天也未免太厚爱他了一点点。

   
“好了好了,好姐姐,洛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她笑得岔气,连连咳嗽。我松开了手,她吹弹可破的娇媚脸蛋上,一半是笑的,一半是被我捏的,红的跟涂了胭脂一样。在榻上滚的,头发散了大半。我看她乱糟糟的样子不由得好笑,主动请缨帮她挽头发。

   
古代女子因为观念问题和没有洗发水,平常很少洗头。头发脏了,发出异味就用花香熏着,那种味道,闻过洗手间里的清香剂就可以想象。我无法扭转她们的观念,只好听之任之,说实话,中国古代的女人对于她们第二张脸可真是不待见得很。头发脏了油了就会发硬,好像抹了发胶一样,做发型极为方便。以前我非常好奇,中国古代的女子为什么可以轻易地做出那些花样繁多复杂的头发,现在才知道,物极必反也有自己的好处。我在现代被“天天洗头”的公益广告熏陶多了,穿越过来以后,因为空气质量好,不再那么勤劳,可也坚持每隔一天就洗一次头。当初还在当宫女的时候,不知道为这项“洁癖”受过多少白眼,我陪尽笑脸和小心也不愿改变自己的习惯。别的我还可以勉强忍受,一个星期不洗头,我肯定会发疯的。没有洗发水和护发素,我就用淘米水和何首乌的根煎水洗,居然也把头发保养得油光水滑。

   
“姐姐,太后老祖宗赏了我一个九连环,用琉璃制的。材料虽不是顶好,倒也相当漂亮。我解了好几日都理不清头绪。你要是没什么事就上我那看看,我想宫里面除了你也没几个人能解出来了。”

    我无声地笑了。在现代,我获得的最多的评语是“大智若愚”,通俗点讲,就是看上去一脸呆相。没想到辗转来到千年前,却老有人误以为我很聪明。不可谓不是矫枉过正。

    “这九连环又不是多稀罕的器物,姐妹当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从小就玩它,怎么就没人会呢?”

    “那多不一样。我堂堂一个皇贵妃输给她们,说起来多没面子。”她不好意思的扭捏着身子,报以赧颜。我哑然,逗她:“我若解开了,你起不是也很没有面子。”

   
“那可不同。”她认真说道:“你比我聪明是理所当然的,就像孟子不能和孔子争谁是圣贤一样,人家可不会因为孟子不如孔子而觉得孟子不行。”我大笑,叹道:“你就拐弯抹角地想夸自己聪明就是了。”

    她做惊讶状,细长的眼睛瞪得老圆,嘴巴张成了“0”型,道:“不会吧,这都被你发现了。”我笑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九连环当真不是多稀罕的器物。古代养在深闺里的贵族少女多半会用它消遣打发时间,既消除了无聊,又比抹骨牌来得雅致些。蓝洛儿的父亲虽比不上水老爷的大儒声望,蓝家也是晋时的王谢;作为父亲最疼爱的么女,洛儿自是从小学习诗书礼义乐,不若普通的名门闺秀,看书不过是识几个粗浅文字而已。少时埋首琴棋书画,难得玩耍,这样的玩物在她看来反倒成了稀罕,折腾了多少天都不得章法。

   
在鸱尾宫,我意外地遇见了一位故人,在此等候洛儿的太后——先帝当年的皇贵妃,云影。好久不见,连桃花节那天的盛会,她都称病,告假未出。一年的光阴,她便仿佛苍老了许多。当日她与楚天昊的母亲不和,后者又在先皇临终前被钦点殉葬,即使两者之间有任何关联,也难叫楚天昊保持客观理智的态度。如果做皇帝也要处处陪着小心,那么处心积虑把先皇拉下宝座岂不是做了无用功。太后的鬓角已经隐隐花白,想必她现在若再学年过不惑的女明星一样作少女的娇媚样,一定会挤出满脸的褶子。

   
我稍稍发怔后立刻向她行礼。虽说楚天裔是她的大侄子,可人家未必把我当侄媳妇待见,瞧她对洛儿的亲热劲,这个宝座上坐着的人在她心里早有定数。我无所谓地笑笑,美国的下一任总统是谁,对我来说还没有早餐的米粥里加不加小红豆来得重要些。

    “哀家当年可真是小瞧你了。”太后不动声色地打量我,一年的不顺,让她的气焰褪减了不少。痛过以后的印象才会更清晰。

   
洛儿亲自去茶房监督宫女烹茶去了。偌大的鸱尾宫的正殿,空荡荡的,除了我们,就是香炉上那静静燃烧的朱兰香和已经跟背景融为一体的太监宫女。他们站在殿下远远的位置,听不清也不敢听我们的交谈。

    我微笑着对她点头,轻启朱唇,道:“太后太过抬爱臣妾了,臣妾何德何能可以蒙受太后如此看重。”

   
“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三朝元老也有,历经三朝而不倒的后宫女人倒是罕见。今天我算是长眼见了。”猪就是猪,鼻子里插上两根大葱叶别指望它嘴巴里能吐出象牙来。

   
“太后不是历经三朝岿然不动的最好例证吗?何须到今天才开眼见。要说开眼见,也是我们这些目光如豆见识短浅的山野丫头才会做的事。娘娘你高屋建瓴,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加起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长,用不着一惊一乍。这些惊叹的表情还是留给豆蔻年华的少女们去展示吧,我们既然被选作中土女人学习模仿的典范,就要拿出点为人师表的端庄模样来。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何况是这点小小的无可厚非的反常。哦,臣妾多虑了,太后娘娘早已坦然受之,怡然自乐。臣窃真是杞人忧天了。”我笑容明媚而灿烂,比五星级微笑服务还亲切动人。心里却在恶毒地想,楚天昊这个色坯一向是环肥燕瘦,来者不拒。(能选进宫的自然是经过了千淘万漉,随便一个年老的嬷嬷都是当年的“村口一枝花”)云妃也算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加上还顶着楚老大杀母仇人的大帽子,简直就是虐恋型小白文的不二男女主角的人选。

    “你!简直是岂有此理!!”

    恼羞成怒呢?我望着她涨成猪肝的擦了层厚厚的白粉的脸,这一动怒,粉簌簌的往下掉,纷纷扬扬地下了场三月雪。窦娥她妈来了吗?

   
难不成又被我歪打正着说中了?宫闱丑闻向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楚天裔宰了她的情夫,她会不会丧心病狂了,对她的亲侄儿下手啊?很难讲,不是说恋爱中的女人的智商为负数吗,照我的切身体验,这些貌似无厘头的论断不可谓没有道理。我小心翼翼地观察太后的神色,真是高高在上惯了,没别人挖苦打击过,才这么两句含沙射影的风凉话就气得浑身颤抖,一点太后的威仪都没有。强撑起来的高贵典雅也在鼻斜口歪钟荡然无存,有气质的淑女不是谁都可以凭借两套凤袍就可以硬撑出来的。压不住阵绑上二十斤的沙袋还是压不住阵。

   
此刻她正在搜寻案几上一切可以扔向我的东西朝我砸过来,好在案几上只有几个水果可供她的凤爪糟蹋。我慌忙把手上的九连环塞进袖子里,琉璃可不经她老人家的魔手摧残。我左右晃动,权且当是练习身形步法,堪堪避过炮弹的袭击,嘴里依旧不饶人。底下的宫女太监只看到了我——温柔贤淑和蔼可亲的皇贵妃娘娘(在鸱尾宫的奴才当中,我的口碑还是不错的。)被盛气凌人嚣张跋扈的太后(这女人的口碑三朝如一日的差,可也真够不简单的。)逼得节节后退,惶恐无助地像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小鸟。角度的问题,太后呈现在他们眼里的只有虎背熊腰的伟岸身躯(这一年来她的身形可臃肿了不少,很有往街头买菜的大妈发展的趋势。唉,名模也有一天会堕落成欧巴桑。),她发红的眼睛和颤抖的面颊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欣赏到。

   
我憋笑憋到嘴唇嗫嚅,可在同情心泛滥的下人们看来,估计会理解为“委屈的快哭了”。真有意思,我讽刺地勾起嘴角,看着闻讯赶来不知所措的洛儿和不知是凑巧赶上还是特意跑来的怒火万丈的楚天裔,垂下头,做足受害人的戏码。

   
我的脖颈纤细颀长,垂下去时,柔美脆弱的不可思议。这是我的前男友给我的评价,不能说里面没有刻意恭维的成分,但林墨轩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花花公子。他说的话起码有三分之一三是真的,另三分之二是玩笑话和谎话。已经很难得了,无论是哪个时空,男人最常说的只有谎话和玩笑话,而且前者还要占大部分的比例,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不知道在这个男人的眼中是否具有同样的风情。
↑顶部顶部↑你我之间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25 本章字数:9804)
   
我不能明目张胆的抬头看,我怕我眼里不小心泄露出来的会让我无法坚持把这一幕演到完美谢下。我看着他脚上的靴子,明黄的颜色,没有太子了,现在的中土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可以穿这个颜色。其实皇族的鞋子都是相同的款式,不过是颜色有所差别而以,就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一定要争得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明黄就肯定比其他的颜色来的舒爽些吗?至少我是不以为意的。

    太后是他的长辈,他又是太后的君王。这样的身份夹持下,他只能不轻不重地说了太后几句“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当心气坏了凤体。”

   
“我算什么凤体?!人家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我这个老不死的不过是讨人厌的累赘而已,倘若是气坏了皇贵妃娘娘的金贵之躯,那才是就死尚不能谢其罪。”太后气得脸色铁青,嘴巴刻薄的不行。

    “清儿,还不赶紧给太后赔礼道歉。”楚天裔拼命地给我使眼色。

   
我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顺着他搭好的台阶往下,于人于己都最方便不过。我几乎都快服软了,对于弱者,我总是有一份本能的同情。年老无靠的太后色厉内荏的模样透着一股美人迟暮的悲凉,她这样的女人是最不经老的。一眨眼,鲜嫩的光泽就散了没了。

    话脱口而出的前瞬,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走不动,胳膊被拽住了。

    “水柔清。朕要你向太后道歉。”黑色的眼睛暗沉的深不可测,这是暴怒前的征兆。

    我旁若无人地与他对视,高傲而倔强。既然你要一再试探我的底线,那么我不妨奉陪到底。

    空气僵硬紧张的天地间密匝匝得飞舞着无数的钢针。

   
保持镇静的最好方法就是当那些叫你不安的人和事物完全不存在。我强迫自己想点其他轻松的事情,比方说以前看过的笑话和小说。可是他的眼光逼得太紧了,我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就好像坏了的电视机的屏幕,显印不出任何画面。

   
只好什么都不想。百无聊赖的时候,还可以借机肆无忌惮地欣赏他俊美如神祗的面孔。帅哥就是帅哥啊,生气的时候都比别人来的好看些,就好像那捧心的西子,蹙眉的模样也勾魂夺魄。感谢我的色女本性,在这样的一触即发的时刻,我依然能够老神在在地欣赏不是重点的美色。我也不知道我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和杀人不用偿命的皇帝叫板。呃,也许是我当时脑子发热,基本上已经把这茬给忘了。事后想想,还是会心律不齐的。

    鸱尾宫安静的可以清晰地听到我们彼此的呼吸。绵长的缓缓的呼吸。我惊讶的发现,楚天裔用的居然也是腹式呼吸!

    “你也练瑜伽?!”已经不知道走神走到哪个半球的我语惊四座。

   
洛儿愣住了,嘴巴不自主地张开,mydear,淑女随时随刻都不可以把牙齿暴露在阳光下;太后忘了继续保持自己哀怨的受害人的眼神,因苍老而凹陷的眼睛瞪得老圆,脸子皱成一团没来得及舒展开来,组成了一幅滑稽的漫画。楚天裔不愧当了我近半年的老公,率先反应过来,成功地在他的臣民发现以前恢复了镇定自若,天上掉下一块陨石砸在他面前,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跨过去向前走的感觉神经末梢萎缩的形象。

    “咳”皇帝清咳了两声,说了两句各打五十大板很没有建设性的废话就拉着我闪人。

   
不对啊,行到御花园里我终于反应过来。难堪的人是他又不是我,我跟在他后面落跑个什么劲。想到这里,我理所当然地甩开他的手。只是他为什么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哪来的苍蝇这么胆大,竟敢进高贵的龙胃安家落户。皇帝的胃还不照样是酸的。

    “那个,天挺暖和的,我的手一点也不冷。”我把我下意识找出的这个个混账理由迫不及待地向他解释的举动归咎于我泛滥的好心,我不想无缘无故地惹别人不高兴。

    “我好歹是个皇帝,在人前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他无可奈何地叹气。

    哟,说得还挺委屈。刚才吆五喝六的似乎是大爷你而不是我。

    “被砸的是我,讨骂的也是我;我还要怎样做才对。我的皇帝陛下。”我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看他。

    “太后毕竟是一国之母,又是你的长辈。你要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惹她生气。”

   
“长辈?她是你的长辈,可不是我的长辈。这样高贵的长辈,我没有福气有。”我冷冷地撇了撇嘴角。成功地看到了他勃然色变的模样。晴空万里到阴云密布只是比换脸还短暂的瞬间。

    忽然他笑了,突兀的像日本的恐怖片。我开始有点忐忑不安;不由自主地觉得背后有阴风习习,就跟置身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一样。

    “又说这么些赌气的话。乖,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同样的话听多了,我也会觉得厌倦。”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差点脱口而出,你可不可以放我离开。幸亏到最后关头我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万一打草惊蛇,我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返回现代了。

    “你已经厌倦呢?”他伸手想抚摸我的头,最后又颓然地放下,自我解嘲道:“我可真是会自欺欺人。”

   
有一瞬间,我的心是柔软的,柔软的没有任何防线;然而他没有再咄咄逼人下去,而是忧伤地看着我微笑。他的忧伤是如此的少见,所以这个三月的午后,春光的阴影下,他轮廓分明的脸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我的身边有另一个人陪伴时,我依然会常常想起那个温暖的午后,想起他忧伤而美丽的笑容,想起他的手拥着我的肩,恳切而执着地问我:“告诉我,应该怎样做,才不会让你厌倦。”

   
如果可以,我愿意告诉他答案啊。可是我常常连自己也会厌倦,我又能够给他提供什么高明的答案呢。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将他的手从我的肩上拿下,在他不依不饶地握住我的手的时候,狠狠地甩手离开。

    “哗啦”一声,琉璃粉身碎骨。噢!天,不要。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袖子里的九连环被我用力过度,一并甩了出来。

    “完了完了,我的九连环。”我徒劳地望着满地的碎琉璃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刺眼的绿光。

    “你怎么有这个玩意儿。太皇太后赏你的?”他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厉声呵斥:“别乱碰,小心割伤手。”

    “太皇太后那儿还轮不到我。她赏给洛儿的,洛儿解不开,我就拿回去先解解看。“

    “这样无聊器物解不开也罢。你不需要这些来打发时间。别担心,待会儿,我叫人给你送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你拿去还给她。”

    “不用这个打发时间用什么?摸骨牌?我不擅长这些。”

    “你哪用的着这些。你连朕的手都敢甩开,还有什么事你不敢做的,又怎么会觉得无聊。你要真觉得无聊,陪我去御书房,刚好我用惯的宫女病了,换了个新的嫌别扭。”

   
“哪凉快哪呆着去,凭什么要我伺候你?用不习惯就要慢慢习惯,不应当这么快就否定人家初来乍到的小姑娘,这不厚道。”我谆谆善诱,“要给新人机会。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那啥,还有别的名句佳篇吗?配合一下,应个景。

    “你最近是不是诗词看多了,都能出口成章了。”

    “那是那是,咱写诗都文不加点的。”我怡然自得,大言不惭,准确点讲是剽窃别人的作品不假思索。

    “总之你是不肯去御书房陪我喽。”

   
“楚天裔,你这样想是不应该的。身为一国之君,一定要有宽容忍让的大度胸襟。对底下人绝对不应该听之任之,放任自流。没经验的创造机会让她们磨练,你要相信,终究有一天,她们会经验丰富的。你不要觉得对她姑息纵容是为她好,尸位素餐是最要不得的。这样子对她以后的发展不好。”我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貌似这些话放在一起没有任何逻辑联系。

    “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打岔,认真地回答我。”

    我怔住了,勉强地微笑。挣扎着转身离开。

    忘记了试探,忘记了害怕;我只能遵循自己心中的迷惘跌跌撞撞地回我的宫殿。

   
下午的时候,赵总管果然亲自送了个琉璃九连环过来。我心情不是很好,没有见他。商家的事他应该知道一些,看是我不敢相信他,归根到底,他还是楚天裔的奴才,是整个中土皇朝的奴才。我的身边没有一个自己的亲信,我的亲信全是楚天裔给我的。在同别的嫔妃争斗时她们或许是我最忠心耿耿随时可以为我赴汤蹈火的贴心人,但倘若我的对手换成了她们真正的主人,那么她们的另一项使命——监视我恐怕就成了她们的主要工作。我害怕这样的日子到来,因为我还没有做好根他决裂的准备。我的手上已经没有了可以挟制他的王牌,而我还奢求从他那里得到更多,哪怕是被施舍,我也顾不了我骄傲的自尊了。

   
楚天裔对于我的示弱表现出他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他仿佛早已笃定了我会先向他低头一样,等着我自投罗网。这天下又有谁敢不向他低头认错,等待他施舍的宽容。然而他是极其有分寸的一个人,明白让我做到这一步的艰难,再逼我只会让我暴跳如雷,索性撕破脸面。所以他对我既温和又殷勤,把我安置在他按前座位旁边的椅子上,吩咐太监给我找来了很多笔记小说消磨时光。

   
“你快点处理完这些唷,你已经很久没有陪我用晚膳了。”我的语气亲切的像一个娇嗔的小妻子。楚天裔虽然挑眉表示迷惑,但很快点了点头说好。他并不愿意去思索我突如其来的示好的背后隐藏的深意。这样更好,就好像你所说的那样,对于你的好,我应该心无旁骛的去接受,不去关心里面是否另有目的。同样的道理,既然我示好的次数一只手的手指都可以数清,遇见了,好好承受即可,其余的不必费神去想。你所需要的是海纳百川高瞻远瞩的壮士情怀,而不是儿女情长;你所要关心的是天下苍生的福祸旦夕,而不是我变化莫测的心意。我们既然是搭档,就最好保持搭档的距离;就好像曲线和渐近线,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相交的那天。这就是宿命的悲哀。

    我的表情跟不上我的心情变化的步伐,所以我可以常常保持脸上的微笑。倘若对着镜子看久了,我也会以为我很快乐。

    “皇上,蓝阁老请见。”太监屏声静气地走进来禀报。

   
楚天裔看了我一眼,我回应给他的是恶作剧式的笑容。趴在他耳边,我恶意地吹气,道:“别想撵我走。”他宠溺地捏捏我的鼻子,回头吩咐不敢抬头的太监:“让舅舅在套间里等候,把南边进贡的新茶烹了送去。”

    “这样你满意了吧。我的皇贵妃大人。”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装模作样道:“这还差不多。”

    这实在是妙不可言。

   
我安安分分地坐了半柱香的工夫。起身开始搜索我想要的材料。我知道,从古到今,正史上记载的赢家的政治理念,野史是记载的全是艳情小说。真正的事情是怎样的,只有少数掌握实权的人物才知道。而这些掌握实权的人物又常常会为了保存自己光辉伟岸的形象,在自己临终前选择用这些真相为自己陪葬。我不敢肯定能否找到记载了商家事件始末的宗卷,我只希望自己的运气够好,可以为商文柏做一点点事。
↑顶部顶部↑失窃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28 本章字数:8051)
   
御书房的典籍资料都是按年代存放的,按说非常好找。可是我并不清楚的事情具体是哪一年发生的,只好在那个年代范围内寻找。资料典籍事无巨细,繁冗复杂让我头大。我一张张地翻看,希望可以发现蛛丝马迹。我清楚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值得歌功颂德的光辉伟绩,即使提到,可能也只是寥寥数笔而已。

    “成宇二十七年四月初六,大司空商成谋反,全家问斩。”

    全家问斩。

    “在看什么呢?”

    我连忙把手里的宗卷塞回去,笑着说没什么。幸好楚天裔并没有在意我的举动,而是径自回案几前坐下了。我注意到他脸色不是很好,隐约猜到舅甥间的谈话并不顺利。

    “怎么呢?”适当的时候,我也要充当一下解语花的角色,顺便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什么。”他笑着摩挲着我的脸颊,努力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

    “既然没什么就陪我说话。”我合上他面前的宗卷,他想要阻止,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摇头。

    “清儿,如果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女人就是你。你会怎么想。”

    终于要来了。

   
我不动声色地微笑,道:“我会觉得很害怕,我老师曾经告诉过我,男人的甜言蜜语都是穿肠毒药。男人倘若说爱你,他没说出的心里话其实是对不起,我要做对不住你的事了。所以,若果皇上喜欢清儿,把清儿放在心里就行了,不要说出来。否则我会很害怕很害怕,你对我的任何好,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揣测你是不是有别的意思在里头。——皇上,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朕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事情。——你不要想太多,乖乖的就好。”他温柔的就像是哄小孩子。我忍不住瞪他,得寸进尺地拧他的脸,不错不错,脸上皮肤好的可以拍男士洗面奶广告。

   
整个下午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在这么你捏我一下,我拧你一把的追逐中度过了。如果楚天裔的臣子们知道他们心目中应该是焚膏续晷宵衣旰食埋首奏折的皇帝大人是这样“公务繁忙”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杀了我这个“狐狸精”,以防妖颜惑主。

    “完了完了。你看,今天这么多事情都没有做好。”用过晚膳,楚天裔对着堆成小山的公文叹气。

   
“好了,我的皇帝大人。我愿意负一半的责任。帮你处理它们。不过,咳咳,祖宗家法,后宫不许干政。所以,皇上,臣妾爱莫能助了。皇上你要努力加快速度,为自己争取足够的睡眠时间噢。”我笑着准备溜之大吉,当然他不肯放行,最后又扭打到一起,浪费了半个多时辰。最后,两人各退一步,我帮他磨朱砂,他自己批阅奏章。当他完全沉浸到工作时,全神贯注的侧脸英俊让我不由得看痴了。我从来都很清楚他的相貌是月神级别的杀伤力,只是每次仔细看时都会发现新的致命的吸引力。比起美女,上帝造人时对男人相貌倾注的心血要少得多,所以男人虽多,能看的却少;帅哥鲜有,耐看的几乎没有。

    “再免费一柱香的时间,接下来是要收钱的。”

    我连忙低下头磨朱砂,假装我一直都只在忙着这一件事而已。好糗,犯花痴的时候居然被花给发现了。

    如果我把在古代遇见的帅哥全带回去开一间牛郎店,不知道会不会赚翻过去。这主意不错,不妨考虑它的可行性;反正历朝历代都是笑贫不笑娼。

    “笑什么?你一笑就准没好事。”他手上还抓着毛笔,居然也敢来揽我的脖子。

    “彼此彼此,你一笑我心里也毛毛的。”

    “那是因为你心虚。”

    “哎,你这人怪了,怎么老抢我的台词。”

    “水柔清,朕好像是太纵容你了。”

    “没有没有,皇上圣贤过荛舜禹汤。怎么会姑息纵容我这样的小人呢。”我笑着从脖子上把他缠绕的手臂拿下来。正色道:“赶紧批示吧,我不打算陪你熬通宵。”

    “为什么?有难同当。”

    “熬夜是女人的大忌,很容易变老的。”

    “过了十年再说这样的话吧年纪轻轻就想偷懒。”

    “是,我的皇帝uncle。”

    “你说什么?”

    “我说遵旨,陛下。”

    “好像不是这句。”

    “就是这句。——你再跟我抬杠,就自己磨墨去吧。”

   
结果还是通宵。楚天裔上早朝之前把我抱到了床上,我眼睛已经累得睁不开,依然泄愤地拧了把他的胳膊,美名其曰:帮圣上提神。结果他惨烈的尖叫让侍卫误以为他们的大BOSS遇到了刺客,唰的一声,房间门口站满了仿佛兵马俑一般的大内侍卫,秣马厉兵,严阵以待。彼时我的魔爪还在荼毒某人右颊体表的皮肤。整个画面停滞了十秒钟,仿佛电影里的大特写镜头。咳咳,我尴尬地垂下手,在同一秒完成了睡美人的造型,不过我这个睡美人是用被子蒙着头的。

   
他前脚刚走,我的睡意就顿然全消。窝在柔软的雪白的被子底下,我把自己已经掌握的信息整合了一下。商文柏的身份似乎并不像我最初想象的那么单纯。我其实早该想到,以他精湛的医术,若非有难言之隐,为什么不在中土开馆施医,而是千里迢迢跑到西秦去。

   
我心中百感交集,他少小离家逃难,好不容易在异国他乡闯下了自己的一片天,却因为我又抛下一切,重新回到有着他惨烈的童年阴影的中土。他不愿意在大城市落脚,而是选择山清水秀的村庄,除了依恋自然的美好,是否也有隐名埋姓的考虑;当年他不告而别,是不是因为朝廷依然没有放过他。想到这里,我心惊胆战,心颤抖的找不到任何有规律的节奏。他进宫找我,岂不是在拿他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天,我一直以为他成熟睿智,怎么也做这么不靠谱的事。

   
楚天裔知道他的身份吗?这可是关键。我不觉得以楚天裔的个性,在知道了他的身分的情况下会大发慈悲放他一马。这位皇帝大人面对可能会威胁自己皇位的亲兄弟都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何况是谋逆之人。宁可错杀三千,也不使一人漏网。商文柏用什么去跟他抗衡,那本联络簿?我无力地叹气,如果这是他最大的筹码,我就是罄竹难书的罪人。现在的联络簿充其量就是一本不完整的家谱,根本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我是救了商文柏,还是彻底毁了他?他知不知道有这件东西的存在?他是否甘愿安心做一个大夫,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我忽然再次充满了无力感,对于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我所掌握的信息依然寥寥无几。从来都是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从哪来到哪去,我都不知道,也不会关心。我只会自私地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和可以让我镇定的气质。我想起去年的除夕夜,他独自一人站在裔王府的后花园。彼时我以为他是在望月,现在想想,大年三十的晚上,哪来的皎皎明月。他是在思念他的亲人还是在等待我?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仿佛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许下了我无法实现的诺言,在他微笑时,又把他同我的世界的联系生生斩断。

   
我望着自己的一双手,瘦削而苍白,没有丝毫力气的模样。可是就是这双手,毁了一个人的江山,顺便让他提前去跟仁慈的主报到;搅乱了另一个好人的幸福,让天下所有的好姑娘都来唾弃我吧。就好像我的前男友眼睛抽筋看上我时一样(幸亏他后来迷途知返了,继续在光辉灿烂的征途上前进。希望商GG也有同样的觉悟和理智);给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少年留下了初恋阴影,欺骗他纯真美好的感情。真的是罪无可恕,万死难辞其咎。

    何德何能啊,何德何能啊。

    不能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也不错。

   
我把下颌点在膝盖上,虚弱地微笑。从一开始就是错,我的前世今生都是错,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别人眼中的幸福对我来说似乎唾手可得,我知道,我知道,那些都是极好极好的,为什么我却偏偏不想要。我曾经以为幸福就是遇见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我坦然地接受他的好,然后我和他就都幸福了。可是事到临头,我才恍惚明白,如果真的那样,我们都不会幸福,因为心不在那里,再多的幸福都感受不到。

    被子开始渐渐寒冷,我在宫女的帮助下穿戴好,匆匆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这本已经没有隐藏的秘密的家谱成了我的催命符。如果太后发现了,她会选择让我沉井还是直接杀了我,在血口是洒化尸粉呢。无论哪个选择我都不喜欢,我个人觉得当我白发苍苍时,死在一张温暖雪白的床铺是最为美妙。旁边的壁炉安静的燃烧,里面木材发出的“噼啪”声优美而清晰。所以我必须在太皇太后发现前把东西给放回去。我唯一可以欣慰的是,在我之前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在我之后,也没有人有机会知道这个秘密的内容。我更加庆幸的是,除非有高手给我催眠,否则我也记不清那个秘密联络表里所涉及的人到底有哪些。

    古代的心理学研究应该还没有进步到这种境界。

   
宫廷的早晨来的很早。皇帝要上早朝,他的妃嫔宫女太监自然不好睡的太迟。做主子的不想传出懒惰的坏名声,做奴才的是无福消受春眠的美妙滋味。我今天没心情睡懒觉,枕头下的那一本家谱就好像悬在我眼前的利剑,闭上眼都两股战战。

    我揭开菊花枕一看,底下空空如也。
↑顶部顶部↑完壁归赵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30 本章字数:13878)
   
顿时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里。我的喉咙发干,眼前有无数的金蛇在飞舞,身上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完全抽干了一样。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枕头放回原位。轻声把鸳鸯叫了进来,轻描淡写道:“鸳鸯,你有没有动过我什么东西?”

    “没有啊。”她一脸茫然,问道:“娘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您说说,奴婢给仔细想想有没有在哪看过。是首饰还是如意啊?它们可都收在盒子里头。”

    “不是这些,你想想看,你收拾房间时有没有把什么东西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没有,娘娘,昨天晚上你没有回寝宫歇息,是不是在皇帝那儿啊?”

    “你住嘴!”看着她满脸狭促的笑容,我不知怎的,立刻烦得要命,厉声斥道:“本宫在向你问话,不要企图转移话题。”

   
“娘娘。”她噤若寒蝉,磕头如捣蒜,赶紧辩白:“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肯定还在寝宫里头,奴婢一步也没离开过寝宫,娘娘走后也没外人来过。”

    平时和颜悦色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是很吓人的。我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鸳鸯,心里有些不忍,何苦迁怒无辜。

    “你先起来吧。把宫里人都叫进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鸳鸯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可怜的孩子被吓得不轻,出去时差点踩着自己的裙子摔了一跤。

    我心烦意乱,节外生枝出了这种事,简直是忙里添乱。

   
下人们一个个走进来被我盘问,人人都赌咒发誓说不知道。我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他们统统杖责二十大板以泄心头之忿。怒不可遏,我阴沉着脸,把他们召集在正殿里,发出最后通牒,平静地威胁:“诸位跟着我也有一段时间了,我的脾气你们觉得是不是已经摸准了八九分,好讲话也好欺负。不过清大家想想,如果你们的娘娘我真的是这么个懦弱窝囊的受气包,那么我今天也没机会站在你们面前说出这些话。我只是希望大家明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拿了东西的人最好现在还没把东西转给别人,否则我敢肯定,无论你们背后是谁在支持,你都没机会享受他(她)所允诺的荣华富贵。我还可以说一句大话,只要是我想办的事就没有一件是办不成的。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我不希望我宫里的人还跟我是两条心,你若是觉得跟着我这个娘娘没什么前途可言,趁早提出来。我保证不会生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做女人的都想嫁个好丈夫,做奴才的自然也想有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主人。趁现在还早,改弦易帜不算晚。否则等到被我查出来的那天,就按宫里头的规矩办。我好心好意地对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在背后搞小动作害我。我等不及多少时间,现在我放你们一炷香的工夫回去。记住一个个地回房,旁人都不可以窥探;一炷香以后,大家回到这里,按顺序一个个地进本宫的房间,把东西放回原处。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放弃。否则即使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休想保住一条狗命!!”

   
手里的一柄玉如意被我狠狠地掼到了地上,跌得粉碎。面无人色的下人们慌慌张张地散开了。我筋疲力尽地跌坐在椅子上。如果东西已经被别有用心的人呈给太皇太后或是楚天裔,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了,还谈什么吧小贼千刀万剐锉其骨扬其灰。刚才那番色厉内荏的话可真是虚张声势,深得诸葛孔明空城计的精髓。

   
可惜诸葛孔明兄故弄玄虚就把司马懿给忽悠走了。我这么一番煞费苦心的布置却毫无收获;也不是毫无收获。案几上凭空冒出来的如意和珠钗都算得上是值钱的东西。我对珠宝之流兴趣缺缺,这么东西楚天裔赏赐给我以后,我多是随手乱放,等宫女来收拾,事后又很少会拿出来戴。她们就认准了我这个脾性,居然敢背着我玩暗度陈仓的把戏。

   
我气得浑身颤抖,我自认对她们已经不薄,隔三差五的就赏赐些东西下去。想不到依旧家贼难防。有言在先,我不好惩罚她们,又苦恼家谱的事,便借机狠狠训斥了众人一顿,就打算收场。结果末了,一个宫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她拿的首饰已经转手变卖出去,乞求我宽恕她一回。我大发雷霆,叫人把她拖下去痛责二十大板。外面传来哭天抢地的叫喊求饶声,殿内众人皆面如土色。我见杀鸡儆猴的目的已经达到,就叫人停止行刑,赏赐给她上好的膏药,宣布拔擢她为大宫女。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我到底想做什么。我冷冷地扫视殿内众人一眼,轻启朱唇,道:“还有谁?”

    “还有奴才。奴才恳请娘娘恕罪。”一个小太监屁滚尿流地跑出队列来。

    “很好。——来人,把他交给敬事房处置。我今后永远不想再看到他。”

    我面不改色地转身回房。

   
大殿里安静的可以听见空气的流动。我把事先准备好的赝本从书堆里翻出来,很好,放在上面的头发丝没有动过。死马当成活马医,我就按原计划把赝品放回去,万一遭受太皇太后的诘问,我索性来个死不认账。反正她如果真想杀我的话就算我真是无辜的也无济于事。我真纳闷了,这东西怎么会在她那里。当初对水月庵的血屠她是不是也脱不了干系,只是楚天昊志在杀人灭口,而她的目的是这本联络簿。奇怪了,她又是如何知道联络簿在水月庵的,又为何到非要选择等到那时才动手,早早了结此事岂不是更好。又或者这本联络簿本来不在他们的计划范围之类,是意外的惊喜?如果真是这样,我恐怕不得不重新审视楚天昊和太皇太后的关系。否则若他们真像我想象的那样水火不相容,楚天昊的行动肯定是要瞒过太皇太后的,她又是如何从他的收获中分得一杯羹?她知不知道商文柏的存在?她是否知道“司洛”大夫就是当年商门全家问斩的漏网之鱼?应当不会,不然商文柏肯定没命跟我在王府相见。

    我心有余悸地长嘘一口气,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大殿里,百合香安静地燃烧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我不想宽恕他们,让他们起来松松膝盖,活动活动手脚。我承认我有暴虐的因子,心烦意乱的我需要一个借口迁怒于别人,来发泄自己心里的惶恐。

    我镇定自若地走出我的韶华宫,后面的大宫女们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伺候。

   
太后不在凤仪宫,据雪影说,她去御花园看芍药去了。我求之不得,连忙说没事,我在书房等会儿。雪影知道我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送了茶水点心进来就静悄悄地把门给掩上了。我等了一会儿,确信外面的人各司其职,没人监视我的行动后,从怀里掏出已经被我“扑通扑通”的心跳不知道颠簸了多少下的簿子,悄悄地走到了书架前,蹲在身子,数了数位置,把它插进去。本来有点宽松的空隙的书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密实起来,我怎么塞也没办法把这本簿子塞进去。因为纸张浸过水脆弱得很,我不敢太过使蛮力,怕把书给弄坏了。我随手把左边的一本书拿出来,阳光从窗棂里投射到书的封面上,我顿时吓得跌坐在地上。完了完了,我手里抓的赫然是原本的商家家谱!

    我机械地把书放了回去,把落在地上的赝本塞回怀里。

    “水妃娘娘你怎么呢?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别冻出病来。”雪影听到了响动跑了进来,见我坐在地上,连忙过来扶我。

   
“呵呵,不好意思啊。我坐久了,猛地站起来,结果头就犯晕了。没事没事。雪影,你真是好人,一直一直都那么好。”可惜我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否则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那是因为娘娘你人好,别人才愿意对你好。”她把椅子是的灰鼠皮椅褡铺好,扶我重新坐下。

    “是吗?”我不自然地笑笑,有一点点的心虚。

    “既然老祖宗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明天再来给她请安吧。”我慌慌张张地跳起身来,把椅褡又给带到地上了。

    “哎——不多坐一会儿吗?”

    “不了,保不准我在御花园里反而能遇见她。”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明媚的四月天里,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我关心的,那无疑是我的生命。坦白说,虽然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辛苦恣睢,简直生来仿佛就是为了体验人生的种种痛苦,但我从来没有过放弃自己的生命的念头。我总是相信,只要活着,事情终究会有转机。现在我依然坚信这一点,我一点也不想死。

   
漫无目的地,我在花园里游荡。彼时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烟柳抽絮,落英缤纷。六神无主的我思索着该向谁求救,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不该多了那份好奇心。这下好了,商文柏的忙没帮上,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得,这回输的可真够彻底的。老天爷啊,只希望你发发慈悲,在我死的时候把我送回现代吧,借尸还魂我也认了。

    忽然听到假山后面有人在说话。此处本身僻静,忽而听闻人语,我不由自主地躲到了花木后面。

   
只听见有人道:“姑妈,你觉得这位子谁来当合适,照理说,咱家的丫头是最好的人选。从小在一起长大,彼此熟悉不说,况且结婚也好几年了,从来没听过他俩闹红脸的。”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丫头确实不错,只可惜结婚好几年都无所出。”

    “这您老就别担心了。去年她不是被人害了,小产过一次吗?由此可见,大丫头的肚子还是争气的。我悄悄问过她一回,一个月也要翻七八次牌子,圣眷的很”

   
我在暗处咂摸着,分辨出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声音,她们口中的“大丫头”无疑是蓝洛儿了。有了太皇太后的支持,她在后位的角逐中肯定是稳操胜券,只是不知道楚天裔在这件事上是否愿意被他的奶奶操纵。

    “哼!别得意的太早。我看皇上对水家的丫头也宠的紧,当初为了立妃的事可没少跟我争执。”

   
“说到她我就来气,老祖宗你说说看,这狐媚子是施了什么妖法。先皇在的时候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也就算了,到了皇上也对她这样。当初楚天昊那个混帐东西坐龙椅的时候要不是皇上压着,怕也会想把他弄进宫当自己的妃子。你说那个小狐狸精是使了什么邪门阴功,居然把他们老子儿子都迷得团团转。”

   
“这也不全怪她,里头的事情错综复杂着哩。只是有些事我最初也没考虑周全,只能说不愧是兄弟父子,看女人的眼光也差不多。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这个孙子比我的儿子要有分寸的多,决不会为了个把女人弄乱了自己的阵脚。你放心,我敢肯定,裔儿所有的安排都有他自己的考虑,他不是鲁莽的毛头小伙子。有时候想想也真是为难他。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我们姑侄俩虽然诚心实意地待他,但毕竟比不上亲生母亲。我的不成器的儿子始终不肯原谅你姐姐,结果迁怒给裔儿,连骨肉亲情也不顾了。都说咱们天家薄情,裔儿是更加不如,跟个孤儿有什么两样。你说这孩子性子冷,心思太深沉。别说是你们了,我看着他长大的,可我这大孙子心里有什么门道我也说不清楚。其实这都怨不得他,要不是这样,他能安稳活到现在我就该念几千声”阿弥陀佛“了,哪还有机会坐龙庭啊。”

   
我心中恻然,对楚天裔多了几分同情。这种貌似美满幸福,实则跟孤儿并无二致,甚至连孤儿还不如的孤寂只有亲身体验过才知道个中滋味。长大以后,我一直避免让自己勾起对往日的回忆,怕的就是一想就泪流满面。

    “至于那个丫头,她要是安分守己呢,就让她呆着,宫里头还不缺她这份口粮。她家已经彻底败落,家里头也没什么能支撑大局的人,起不了什么大风浪。”

   
“姑妈,你不知道。白夫人已经跟我旁敲侧击了很多次了。希望她的女儿再上一层楼。姑妈你也知道,当朝掌握兵权最多的除了楚天奇那小子,就是白司马。如果白司马也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话,那么裔儿的江山就坚不可摧了。”

   
“哼!糊涂!白梦这个老狐狸一向是墙头草,当真正有事的时候他不倒戈相向就不错了,还指望他衷心护主?这种人天生后脑勺上就长着反骨。你趁早少跟他们粘糊倒一块,否则裔儿倘若杀鸡儆猴的话,没准就先拿你开刀!”

    “不至于吧,皇上……”

   
“你听姑妈一句劝,云儿,你这个当姨妈的不要叫裔儿犯难。这孩子实心。——有空的时候带大丫头去城南的送子观音庙烧烧香,菩萨是会保佑诚心的信女的。要是她的肚子起来了,那么立后便十拿九稳,以我们蓝家的权势,她只要产下麟儿,便定是太子无疑。你告诉你大哥不用太过担心,裔儿年轻气盛,跟舅舅说两句重话也在所难免。你也告诉他,这个皇帝孙子我老太婆是保定了,他虽是蓝家的家长,三朝元老,当今的国舅爷,可更是皇上的臣子。不要乱了礼数。”

   
太后立刻连连称是。然后又不死心地提起我的事,被她不耐烦地驳斥:“我知道你因为先皇对她青眼有加心里不舒服,可先皇已经过世这么久了,再说她跟先皇之间也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否则我儿子再荒唐也不会收她当义女。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她错就错在投胎时选错了娘胎。这花栀子的事情也忒多。当初跟商家拉拉扯扯,后来嫁到水家也不消停;商家水家都败了,也算是扫帚星一个。”

    “花栀子又是谁?姑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都是些旧事,你呀,还是烦烦大丫头的肚子吧。裔儿也老大不小了,到今天也不见龙儿的影。……”

   
我听得心惊肉跳,太皇太后究竟知道多少事,又参与了没多少事。她当初把我留在凤仪宫就已经别有用心,现在对我亲亲热热的又是为了哪般?我心神不定地想赶紧离开,结果不小心绊着了柳条,惊起黄莺儿。

    “谁在那里?”

    “呜——”我的嘴巴被人从后面捂住了。

    “喵——”惟妙惟肖的猫叫声从我耳边传出去。

   
“哪来的野猫,你回去告诉后宫的女人们,以后把自己的猫都管好。上次我在园子里走,差点踩到一只猫身上,倒把哀家吓了个不轻。走吧,哀家也乏了,回去陪哀家用午膳。”

    脚步声渐渐远去。捂着我的手也总算松开了。我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缓过神来不忘调侃君王一番:“想不到皇上除了擅长治国平天下以外,还精通口技。”

    “那也是被你给逼出来的,我一分钟不跟着,你就要出状况。说,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楚天裔拉我站起来,帮我拍了拍裙子上沾的草屑。

    “避之不及,只好躲起来,以防瓜田李下招人疑,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说不清楚了。”

    “她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怎么想怎么做是我的事,还不至于被她们左右。”

   
“别介,她们说了什么我已经全忘了,也不想从你口中再听一遍。皇上说出口的话就是圣旨,金口玉言。就是反悔了,想改口也不行。”我笑得若无其事,拍拍手上的土屑,双手叉在腰间,道:“楚天裔,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又想干什么?”他眉毛有抽筋的趋势,脸上不由自主地呈现出戒备的表情,如临大敌。

   
我哑然失笑,道:“你放心,我还不想拆了你的宫殿,我只是想请你把先皇赏给我的免死金牌还给我。”当初楚天昊软禁我的时候把我的免死金牌也给污过去了,后来他被收押在天牢,东西也转到了他二弟的手里。

    “你要那个干嘛,普天之下,朕不相信还有哪个王公大臣敢杀你。”

    “他们不敢,你敢啊。”我笑着说:“你知道,我很没有安全感的,能抓住一点就多抓住一点,绝对不愿意放手。”

    “不要胡说八道,朕向你保证,有朕在的一天,朕就保你一天的安危。”

    “得了吧,哥哥,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我还是觉得免死金牌保险些。”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呵呵,从小白文上看来的。

    “给我块金牌吧。我不想你因为我和太皇太后闹翻。”到时候,指不定最想杀我的人就是你。我还敢指望您老的保护?

    “别怕,朕说话算话,朕在一天,就保你一天安全。”

    不公平!古人寿命比现代人短,男人寿命比女人短,他的年龄比我大。就算他言必行、行必果,一诺千金,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比较亏。
↑顶部顶部↑记得绿萝裙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33 本章字数:10704)
   
回宫以后我就顾不上再考虑这些得失了。因为突然感染了伤寒,病倒在床上。我的身体弱,所有人都不准我去看望她,生怕她把病传染给我。我无法,只好命人请太医过来看。太医看了也摇头说病来得太急,权且按他开的方子抓两副药先煎着吃,好与不好,全看天意。

   
春天的传染病最多,我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不是算命孔武有力的人。年老的嬷嬷吩咐小宫女收拾出韶华宫附近的一间屋子,将绿衣单独安置在里面。按照宫规,生了病的奴才是一定不能留在主人身边的。鸳鸯与她素来交好,虽然心里也害怕,但又不放心她没人照料,还是亲自端茶递药地伺候她。绿衣平时人缘不错,受过她恩惠的小宫女也有两个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表示愿意去照料她们的绿衣姐姐。我看了觉得欣慰,赏了她们每人三吊铜钱,又拿半旧的衫子给了几件,命令她们好生照应,万一缺什么跟我说,我去想办法弄。楚天裔也听说了她的病,派王平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韶华宫每天药香喷鼻,煎药的银吊子是一日都没离过火,那间屋子条件简陋,药都是在我这边煎好了再送过去。绿衣一日日地衰败下去。伤寒虽然算不得什么大病,可就是在现代也不见有什么特效药可治。我只能在外面干着急。听着她一声声的呻吟,我心里跟猫抓了似的难受,我心冷却不够心狠,以前老师就说我这人干不了外科,因为经常心软,下不了手。

   
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我辗转难眠。耳边一声声的全是她难捱的痛苦吟哦。我忍不住爬起来,悄悄往宫外走去。守夜的太监宫女都在打盹,这些天因为绿衣的病,大家都忙得人仰马翻。我放轻了手脚,悄悄地没惊动任何人,向绿衣住着的小屋子走去。

   
伺候她的小宫女正在无聊的拨弄着灯花,病床上,绿衣曾经姣好明媚的脸蜡黄而削瘦。我看了一阵心酸,不免发出了声响。小宫女慌忙下跪行礼,我扶她起来,轻声询问了绿衣的饮食状况。她答曰:早上吃了小半碗燕窝粥,可惜没一会儿全吐出来了。姐姐直说可惜了,糟蹋了好东西。现在只能喝点米汤。我听了心里恻然,久久不能言语。

    “谁来了,是皇上吗?哦,是娘娘。”绿衣幽幽转醒,挣扎着要给我行礼。

    “别,你安生给我躺着。”我慌忙按住她的肩头,道:“别乱动,就躺着说话。”

   
我问了她一回现在觉得怎么样。她只是摇头,说不行了。我连忙宽慰她,说她年纪轻轻的,千万要放宽心。她笑容凄恻,却并不再说话。我鼻子酸酸的,唤小宫女好生照应着,转身走开。

   
回屋权衡再三,我下定决心把包袱从厨柜里拿出来。阿司匹林已经不多了,在药瓶里晃一晃,声音清晰可闻。我叹了口气,还是把它抓在手里重新回到绿衣身边。鸳鸯看着我,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没有说。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希望一切真的会好起来。

    “娘娘,有件事情奴婢原不想讲,但奴婢实在又觉得不该瞒着娘娘。”她踌躇了半晌,走到园子里了,突然开了腔。

    我怔了怔,温和地看着她,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娘娘!”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奴婢该死,竟然一直瞒娘娘到今天。那东西,就是娘娘想找的东西,奴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奴婢那天看到绿衣急匆匆地从娘娘的房里走出来,奴婢想……恐怕……”

    “你什么也没看到,所以什么也不用去想。”我阻止了她下面的话,诚恳地说,“鸳鸯,我可不可以相信你?”

    “可以!”她认真地看我,道:“从皇上把奴婢指给娘娘开始,娘娘就是奴婢唯一的主人了。”

   
“我也就你可以信了。所以你不能出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记着我的话,我不想你也有事。”培养亲信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使。是楚天裔救了我吗?不惜欺骗他的皇奶奶。他对我,也真算是有心了。

   
绿衣不肯吃药。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连夜请来的太医只是摇摇头,请求我原谅他回天乏力。我气得直说让他滚,抓着绿衣的手,瘦骨嶙峋。曾经这双手是多么灵巧,飞针走线描龙绣凤;可现在连握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绿衣,你听话,只要吃了药就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急得要命,无论我如何劝,她就是不肯张口。争执间,药瓶子翻到了地上,阿司匹林撒了一地,白色的药片很快淹入黑暗的海洋。

    “不用你在这儿惺惺作态。奴婢轻贱,受不得娘娘的大恩大德。”绿衣言语甚为艰难,神情却是决绝。

    “绿衣,你干什么?!”鸳鸯惊呼,旋即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手忙脚乱地拾地上的药,口中兀自训斥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宫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捡药。”

    “你们先下去。”我从惊愕中恢复了平静,沉声吩咐。

    “娘娘。——”鸳鸯迟疑,不安地在我和绿衣的脸上巡视。

    “我叫你们下去。”我的声调没有提高,语气却已是不容辩驳。

    “是。”

    绿衣转身,其余的太监宫女也鱼贯而出,最后得还不忘把门掩上。

    “把门掩好。”

    门缝悄无声息地闭合了。

    “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了,你想说什么尽管放心大胆的说。”我叹了口气,往炭盆里加了块炭,虽然已是暮春天气,但病人总是极度畏寒的。

   
“都到这份上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她冷冷地看着我,蓦然讥笑,道:“好人你是定会装的,到头来,谁也不会说你不是。宽和仁爱,体恤下人,到时候,皇贵妃贤良淑德的美名谁不知道。”

    还真拿自己当盘菜。

   
我冷笑,道:“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揣测上意,你这样的奴才,我倒真的不愿意失去。不过,病人就应该好好养病,别想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耗神。我是好是坏,不劳姑娘您下定义做诠释。你权且放宽心,我若想搏那些虚名,不用我自己动手,自然会有人替我把好名声传出去。犯不着大半夜的放着好觉不睡,眼巴巴地来受你的闲气。”

   
“你对我好,我就一定要受着?你体恤我,我就一定要感恩涕零?“她语气尖刻地像街上的妒妇,丝毫没有平日的端庄温婉,“我告诉你,水柔清,我以前就一直很讨厌你。——咳咳……”她捂着胸口,嘶哑着嗓子干咳,青白的脸上呈现出病态的红晕,就像过年时腌制的腊肠的颜色。

    我连忙从茶格里取出温着的茶给她吃,淡淡地说:“现在也不见得多喜欢吧。”

    她没有作答,仿佛是默认,也不顾不得品咂茶中三味,咕噜吞下一口,忽而疑惑地抬起头。

   
我解释说:“这是用你去年从梅花上采集的雪烹制的,皇上特意吩咐赏你吃的。你尝尝看,雪影的烹茶技术如何?”这些话半真半假,楚天裔还无暇顾及一个宫女,即使是颇受他宠爱的宫女;然而同为女儿身,我却懂得她那点隐晦的心思。如果谎言可以让我们快乐一点,那么真相就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想不到我绿珠做了一辈子的奴才,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吃上这雪茶。”她的脸上今晚第一次露出微弱的笑意,薄薄的,微微的凄凉。

   
我心中一动,猛然生出些悔意。当初强行给她改名,虽是出于好心,可扪心自问,也不乏立威恃强的意味在里头。我送肆意妄为,一意孤行的置她的意愿于不顾,她因为自己的身份和骄傲的个性,嘴上虽然逞强不说,心里到底是有芥蒂的。

    “这雪水就是你收集的,你比谁都有资格喝。”我言不由衷。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有几个渔民可以吃上鱼翅,又有几个猎户足以狐裘鹤氅。

   
“若是十多年前,我爹娘还在的时候。说这话倒还不错。那时候我跟在我娘后面,集那些杏雨荷露菊霜梅雪,满了一盆就用坛子装好,埋进地底下。爹爹是最喜欢用这些烹茶的。那时候我年纪小,问娘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收集这些,还不让下人帮忙。我娘总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因为爹爹只喜欢她收集的水,那样烹制的茶才香。这些年来爹娘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人世间,我知道,他们一定很想念我,爹爹和娘都已经老了,该是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时候了。……”她的目光开始飘散,眼睛直直盯着屋顶,仿佛看到了什么温馨快乐的场面。

    我慌忙摇她的肩膀,劝道:“你还是先把药给吃了。”倒全然忘了我的药不知已经流落到哪个角落里,幸好跌落在脚边的药瓶里还有一颗。

    “没用的,别糟蹋药了,你平常这么宝贝它,看得出来,药倒是好药。”

    是不是前面还省略了一句,人未必是好人。

   
我朝天空翻白眼,终止了劝说,如果病人自己都放弃了求生,那么大夫就没有进一步抢救的必要。毕竟生命是她的,别人无权作主,活着是她的权利,但绝非她的义务。这次她倒没有打翻我手里的药,也许是因为她也没这个力气了。我把药揣进怀里,既然她无意消受,我也没必要拿自己保命方子去招人家的白眼。

    下意识地咬着嘴唇,我感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且好生躺着,我去给你把皇上叫来。”

    “不要!”她忽然惊醒了一般,草鸡爪子一般的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襟,我试着动了动,劲道大的吓人。

    “娘娘,奴婢求你,不要去叫皇上。奴婢蓬头垢面,满脸病容,一定不可以叫皇上看见。一定不可以。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

    我觉得好笑,又满腹辛酸。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最近难看的样子是一定不可以叫他看见的。

   
“你放心。”我柔柔地宽劝:“我马上叫鸳鸯给你画上最美的梅花妆,用最好的研制水粉,你一定是后宫里最美的女子。——倘若你还不放心,我马上叫人升帷帐,皇上隔着纱见你行吗?”

   
她迟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然而眼中却是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苗,虽然微弱,毕竟散发着生命的热情。我笑着向她保证:“你放心,我说到的事就一定能办到。”她终于犹豫了半天之后,点了点头。

    兵分两路,我往御书房去,只希望楚天裔此刻还在埋首国事。

    天不助我,他已经临幸林秀宫的白贵妃。

   
我顾不上什么宫中规矩祖宗家法局势微妙身份尴尬,一脑门子地向乾坤殿跑去。赵总管看我惊慌失措的模样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事后他向我坦白,如果清楚我的来意,他是绝对不会冒这个险进去通报的。)思索了一下小王大王的问题,决定把宝押到我身上,硬着头皮进去通报了。

   
我想要不是楚天裔在旁边看着,白贵妃一定会直接把我丢进御花园的鱼池喂王八。她旁边的男人脸色也不见得好到哪去,春宵一刻值千金,芙蓉帐暖,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旖旎风光就被我这个不识趣的女人给生生破坏了。为的还是个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宫女。

   
“什么事?都等不及明天?”楚天裔还算卖我面子,听到太监通报,就从京城第一美人的床上爬了起来。别的不说,光这份定力就足以叫我折服,我若是男的,估计绝对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我把绿衣的情况匆匆说了一遍,伸手就要拉他,急急道:“快点过去吧,我看她撑不了多少时候。”

    岿然不动。

   
我诧异地看着无动于衷的楚天裔,后者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嘴角溢出三分讥讽,道:“朕亲爱的皇贵妃娘娘,你深更半夜的犯下如此禁忌就是为了这么点小事。朕的子民千千万万,每天都有无数人生老病死,朕是不是都要亲临慰问?”

   
我愣住了,讷讷辩解:“绿衣不是其他人。你知道的。而且——”我踌躇了一下,声音低不可闻,“我已经答应她了,我不想食言。”懊恼地咬住嘴唇,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理由苍白无力,最后一句更是蹩脚的画蛇添足。我竟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果然,他的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淡淡地浮现出一个笑容,转身离开。

    是人,就千万别把自己太当盘菜。

    只是人眼长在额前,照的见别人,却难督促自己。

    有人从我身边越过,留下的声音轻若呢喃。

    “这是你欠我的。”

    我怔怔地立在了原地,忘了前进的方向。
↑顶部顶部↑花落无声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35 本章字数:9224)
   
我回到的病寓前,正撞见楚天裔从屋里出来。从他的脸上,我看不清明显的喜怒哀乐。或许,里面的那个人的身份和价值还不足以影响他的情绪。我的胸口闷闷的,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萦绕其间。

    “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惊讶地抬起头,旋即探究地眯起眼睛,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是他没有与我对视,转身沉默地走下台阶,赵总管连忙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披风,亲自披到他肩上,越过他的肩膀,朝我投来古怪的一瞥。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无暇探究他目光中的深意,匆匆向屋里走去。

   
病榻上的绿衣像一个精致的宫装绢人,暄妍而孱弱。昏黄的油灯在她脸上投射出明亮的光晕,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虽然我知道她已经到了弥留的边际。她生命最后一刻的美丽正在绚烂地燃烧着,仿佛在天边绽放的烟花。我没有流泪,更没有同情,我突然觉得她一点也没有不比任何人不高贵。她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就像一株夏日黄昏里临风微笑的凤仙花,夕阳的余晖给她镀上了最美丽温暖的金色。

    我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面颊,就好像食指下遇见的是施华洛奇的水晶苹果,生怕惊扰了她甜美的梦境。

    “谢谢你。对不起。爹爹和娘来接我了。真好真好。”纯美如茉莉花开的笑容轻轻地渲染了整个暮春的寂寞。

   
她没有睁开眼,嘴巴很快又恢复闭合的状态。我没有试图让她说出更多的话,因为我忽然很希望,她起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快乐的。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子。忽然间,我觉得疲惫。

    甜蜜的,温暖的,她在微笑的梦境里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绿珠绿珠——”屋外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一个神色张皇焦急的男人,当他的目光落到绿衣垂下的双手时,浓郁的悲伤淹没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这种悲伤是这么强烈,从那么一个冷面冷口的男子眼中流露出来,又是多么鲜明的对比。王平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不同于往日的面无表情,那是他没有把任何表情摆在脸上;而此刻,他的所有情绪仿佛在看到死去的绿衣时就被完全抽离,伴随着这一个蕙质兰心骄傲抑郁的女孩子逝去的还有他的整个世界。

    世界在他面前轰然崩塌,他的眼底只剩下迷茫的悲哀,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忽如其来的变故。

    “绿珠,绿珠。”他低低地迟疑地呼唤,小心翼翼地把她吹落至额前的秀发收拢好。

   
“我说过你梳小辫子顶好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垂着两条小辫子怯怯地睁大眼睛。可是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梳过了,为什么不呢?哦,是我不好,从来没有亲口对你说过。——来,就要回家了,我帮你梳小辫子,顶好看顶好看的小辫子。——梳子,梳子在哪儿。”他的手哆嗦着摸索。我看过这双手握着龙泉剑,面对越杀越多的刺客时依然稳固如磐石,然而此刻它们在颤抖,如同他的目光一样涣散而没有焦点。

    床尾不远处的小几上堆放着胭脂水粉和木梳铜镜,我连忙走过去拿了,递到他手里。

    “我帮他梳吧。”我轻轻地征询他的意见。

    他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几乎是用抢的方式夺过了我手中的木梳,梳齿在我的掌心划下了一道红痕。

   
我许是多虑了,他的手一触碰到她的头发,就奇迹般地镇定下来,沉稳而灵敏。他在梳头,梳很简单的发式,一梳,两梳,全神贯注地仿佛他手下要么完成的不是一个发式,而是一件精美的微雕艺术品,稍有差池就前功尽弃。世界上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梳这个头发更重要的事情,生命中于他来讲,从来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加小心谨慎的时光。他虔诚地握着木梳,仔细地梳下。我不知道他的技术是好是坏,使剑他是行家里的行家,用梳子,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用力呼吸,尽管我觉得屋里的空气稀薄的厉害;我不敢上前,我害怕我的贸然会打扰他神圣的工作;我不敢转身离开,我害怕从门缝中溜进的夜风会破坏了这静谧的空气。我只能是一个旁观者,安静地,无论愿意不愿意都得立在一旁,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好了,看,这个样子多漂亮。”他欣慰地把铜镜举到绿珠面前,仿佛靠在他怀里支撑起身体的绿珠会睁开眼微笑一样。

   
“你该回家了。我带你回家。我把你带出来这么久,你爹娘一定等得很着急。”他放下铜镜,把绿衣的脸扳向自己,温柔的微笑。仿佛第一缕春风吹绿了岸边的杨柳,仿佛雪后初霁的阳光,明亮的,温暖的。我的眼睛涩涩的,就像有小虫子入侵了一般,睁开眼,就会泪流满面。

   
“我带你回家。”他抱着绿珠,踉踉跄跄地向屋外走去,脚步虚浮的仿佛酩酊大醉的酒鬼又仿佛旧病未愈的病痨。我看着他瘦高而坚定的背影,忽然间发现什么劝说的话都成了无关痛痒的客套。

    “扑通。”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了我。我不愿意去看热闹,但也无法忍受空荡荡的房间,于是就循着声音走过去。

   
院落的耳门附近围着一圈人,我心里惊讶,走过去。太监宫女见我来了,慌忙自动让出一条路,人人静声屏气地垂手立在一旁。青石板上,绿衣安静地平躺着,衣饰头发纹丝不乱,她的身下垫着王平,后者脸色青白,牙关紧闭。

    我声色俱厉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太医院的都给我叫来。如果今天这间院落再出任何事,我想圣上就有必要重新找邦张榜纳贤了。”

    “你们,”我随手指了几个宫女,疲惫地眨了下眼睛又睁开。

    “把绿衣抬回屋子。”

    宫女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前。

   
我勃然大怒,冷冷的,残酷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逼视抖若筛糠宫女,看来她们还没有明白死人是最不可怕的道理。几个胆大的太监七手八脚地把绿衣往屋里抬。我慢慢地踱向屋子,漫不经心地吩咐:“鸳鸯跟我进来。”随手指了指那几个如蒙大赦暗自庆幸的宫女,“你们几个出去吧,本宫再也不想在宫里见到你们。”里头有我前两天刚拔擢为大宫女的喜乐吧,真可惜了,本来是有机会更上一层楼的。院里的人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声,他们也隐约摸出点我的古怪,若是有人求情,怕会罚的更厉害。

   
“你帮绿衣把头梳成以前的发式。”我喝退太监,急急吩咐鸳鸯,后者目瞪口呆,半晌神色复杂地喟叹:“娘娘,你这又是何必呢?王大人虽然没有明确的官衔,但谁都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你怎么知道头发是王平弄的。”我好奇地挑了挑眉,手毫不迟疑地拆开她的辫子。

   
“我比绿衣更早进府,我娘就是府里的丫头,我是在王府生的,王府长大。绿衣虽然比我大一些,可进府却比我迟了好几年。虽然尹妃娘娘生前极为疼爱她,将她一直带在身边,但这么多年下来,我想什么也不知道都难。王平喜欢他认得妹妹大家都心知肚明,为此,纱衾姐不知道背地里哭过多少回。不过绿衣却并不喜欢王平,她的心性儿高着呢。可惜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鸳鸯感慨地看了眼绿衣,杏子眼里的情绪竟有些复杂。是谁说过,女人绝对不可能有单纯的朋友。

   
我明白鸳鸯所指的心性高隐晦的含义。我想如果她也站在绿衣的位置就会了解绿衣的感受,就好像我们无法理解苗若兰的母亲为什么会抛夫弃子置闻名天下的侠客丈夫和垂髫可爱的女儿于不顾,跟狼子野心的衣冠禽兽田归农私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绿衣的出身、心性和所受的教育都注定了她很难爱上木讷的剑客王平,即使他待她再好也无济于事。她临终前选择的那个发式,是楚天裔一次无意间夸好看的,我还记得当时她“嗖”的明亮起来的眼睛,就好像天际划过的流星一般璀璨。她的明媚是如此的强烈,就连素来对身边的人事鲜少关心的我都无法忽视。如果在生的时候,她已经选择了要寂寞地守望自己无望的爱情,那么死了以后,我们所有人也不该违拗她的心意,即使是以爱之名,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快点帮她把头梳好吧。”我打断了她的沉思,想了许久,怅怅地加了一句,“她唾手可得的东西,纱衾穷其一生无所获。同样,纱衾一直可以陪伴在皇上左右,这何尝又不为绿衣羡慕?”

    鸳鸯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梳好了发式。

    我以为死者最值得尊重,不爱就是不爱,没必要死了以后还要成为别人用来自欺欺人的工具。

    外面有太监迟疑着踯躅不前。

    我放下胭脂,她的妆有点破了,我正在为她补上。

    “什么事?”

    外面传来两声干咳,“宣圣上口谕,韶华宫宫女绿珠温和恭顺,恪忠职守,兢兢业业,……赏赐楠木棺材收敛,御前侍卫王平负责护送其棺木回乡。”

    绿珠,绿珠。她终究还是在楚天裔面前表达了对我的不满,最后的那句“对不起”是不是因为这个?倘若这样,完全没有必要,是我太过自以为是。

   
生前悲哀死后荣,楠木棺材葬香魂。我不知道是该笑着替她谢主隆恩,还是哭着表示自己舍不得她的离世。唯一清楚的是我要尽快把她放进棺材,王平虽然不足为惧,但多一个朋友总胜于数一个强敌,何况他这个敌人是足以杀人于百步外,三千军中取将帅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的高手,我畏葸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当真纤细的很。

    尘埃落定,我最后一眼看了看这间屋子,以后这里恐怕将是禁地。

   
“你怎么在这里?”我扫了眼坐在我房间榻上的楚天裔,没有心情掩饰自己的惊讶,更没有精力去装作受宠若惊不胜娇羞的小女儿模样。我打了个呵欠,随手拔下珠钗和玳瑁,乌黑的头发在空中打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地垂下。我站在窗前,夜风中,头发如同黑色的灵蛇妖娆地舞动,我望着铜镜中苍白的脸,在黑发的映衬下竟是这般妩媚异常。想不到我也有如此性感魅惑的一面,我不禁朝自己吹了记唿哨。

    “清儿。”楚天裔的目光有一丝的迷茫,他恐怕也没注意过她清水般的妃子还有这般鲜为人知的时候。

    我轻轻地笑了,宛如最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同时关上了窗子,静谧的空气中,我又恢复为安静平和的水柔清。

    “这里的药味太重,你身体不好,会熏出毛病来的。”他皱了皱眉,伸手拉我。

    “不用,我累了,很想现在就睡觉。”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径自走到床前,只差把“送客”两个字说出口来。

    身子悬空腾起,我惊讶地望着波澜不惊的楚天裔,后者淡淡道:“既然你走不动,那么我抱你走。”

    午夜的御花园安静的可以听见露珠凝结的声音,我窝在他怀里,仿佛一只乖巧的猫咪。他的怀抱很温暖,而我又是如此地疲惫,暂且停歇,暂且停歇。
↑顶部顶部↑白贵妃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38 本章字数:8877)
   
其实根本没睡几分钟。楚天裔一早就要上朝的,尽管他已经很小心的不发出声响,但旁边一空,我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睡眠又恢复了以前的老样子,清浅的很。太后虽然没有任何明示暗示表明她知道我动过她的东西,但我始终惴惴不安。我总以为,这件事不会就这么默不作声的悄然收场。

    许是我多虑了,确实有人不肯善罢甘休,不过发难的却是。

    这位美女看我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当初若不是我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落魄丫头横插一杠子,人家距离后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遥不可及。当日我把皇上从她的被窝里给拉了出来,借着是请求皇上去看一个宫女的借口,结果第二天很多人都看到我从皇上的御书房走出来,而皇上赫然就是在御书房过的夜!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的社会形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差过。在白MM的大肆渲染下,我本来就已经够戗的口碑更加不堪。人就是这样,如果面对的是洁白无暇的玉帛可能还存有微许的恻隐之心,但倘若是已经被涂上花脸的墙壁,那么不上去添一笔,留下自己的痕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我静观其变,岿然不动。哪个哲学家说过,流言就像凶猛的黄蜂,你越反击,它就越来势汹汹,所以在确信自己能够一蹴而就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何况宫廷里生活乏味,我乐善好施,不介意给姐姐妹妹们增加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绯闻的名人不是名人,不被议论的妃姘只能说明她红颜未老恩情已先断。当然这也算是阿Q精神的一大胜利。

    不足为惧,小女人这般沉不住气真是愧对她那张有祸国殃民潜力的脸。你以为妹喜妲己褒姒好当,这个皇宫里头,最不缺乏的就是美人!

   
我微笑着对带着一大帮人杀上门来的白贵妃略一颔首,淡淡瞥向准备按规矩给她行礼的鸳鸯,道:“别拖着啊,快走棋。”彼时阳光明媚,湖面泛濯着碎金子般的波光点点,湖心的凉亭清风徐来,凉亭外的明镜皱起。可怜白家小美人跪在凉亭下的台阶上半天,官大一级压死人,初夏的阳光看着美丽,消受起来却跟吃麻辣火锅一样。我拈着黑色的棋子冥思苦想,全然不顾鸳鸯惴惴不安的脸色。白贵妃新近受宠众所周知,皇帝一个月有十多天翻的是她的牌子;太皇太后也特意赏赐了她很多补品,就等着某人的肚子给我们更多的惊喜。我扫了眼怒火冲天又不得不极力隐忍的白贵妃,给她在心里加了两分,无论如何没有得意忘形还是值得表扬的,人家小美人多不容易,一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的方外仙子愣是被我这个拿腔作势狐假虎威的恶女给折腾出一额头细密的汗珠。我终于玩腻了手里的棋子,随手往盘里一放,掌心向上,新近拔擢上来的大宫女连忙把冰镇好的银耳莲子羹递上。我吃了一口,味道不错,冰冰凉凉的,这个时令吃最合适不过。

   
凉亭里空气安静的诡异,白贵妃带来的人虽然为她们的主子抱不平,但想必借她们十个胆也不敢在我的地盘上放肆。名声不好就是可以省却这些麻烦,人性本贱,柿子都拣软的捏。以前若有这种事发生,有胆子出来劝我,我也会偶尔卖她个面子听一回的只有绿珠,可惜昔人已逝,留下的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主。有我这个主子撑腰,我的女侍也乐得看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忍辱负重敢怒不敢言的落魄模样。人啊人,除了嫉妒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外,往往也津津乐道落毛凤凰不如鸡。

   
我慢条斯理地吃了半碗莲子羹,不是胃已经饱和了,而是好吃的这么多,我若是一下子就吃饱,岂不是辜负了御厨的煞费苦心。自己活,也要给别人活,尤其是在对方诚心实意地巴结你的时候。但若是不识时务,拿根鸡毛当令箭,就别怪我敲山震虎。

   
太皇太后也不见得多喜欢白贵妃,即使没有听过她当日与太后的密谈,单从安排白贵妃整顿后宫秩序来看,这一着杀招叫狠叫妙!借刀杀人,拉拢人心,投石问路全叫她老人家占了。这趟差使本来就是得罪尽后宫吃力不讨好,姑且不论宫廷关系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的纠结成一团另人忌讳莫深;即使真查出哪处有奴才偷卖主人的东西,表面上是驱除了蛀虫挽回了这一宫娘娘的损失,可同时何尝不同于在这位苦主的脸上抽了记耳光,训下不严,管教失职,以致自己宫里奴才的手脚都管不住。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当主子的宁愿打掉牙和血咽也不想大张旗鼓昭告天下。后宫之首是要母仪天下的,如果连自己的宫人都管不住还谈什么坐镇六宫?皇后的宝座金光闪闪的在面前诱惑所有人去飞蛾扑火,在这种关键时刻若被人抓住把柄简直是永世不得超生。

   
白家美人号称“才色艺三绝”,虽然有她父亲的荫蔽成分,但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应该知道里头的厉害。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除了赞一声巾帼不让须眉,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外,我不得不喟叹皇后的位子实在过于炙手可热。白贵妃宁愿冒着众叛亲离与全宫人为敌的危险也要抓住这次机会试图功成名就,为自己积累登上后位的资本。毕竟比起蓝洛儿,她出身稍逊一筹,能够加分的只剩下贤惠有才干。

   
无盐女得以在后宫一展拳脚,关键是有齐宣王的支持。在白尚书政治态度如此暧昧不清的情况下,他的女儿想要坐上后位无疑于难于上青天。楚天裔需要以蓝家为代表的士族的支持,他就不会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立白贵妃为后,即使他爱惨了她。照目前来看,我还没发现这位爷被丘比特光顾过的迹象,否则也不至于在湖的那一边作壁上观,眼睁睁地看他的美人受罪而无动于衷。

   
我扫了眼廊上黑压压地跪着的人头,一个个头发梳的真不赖。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来还时不时抬头瞄两眼我的脸色的女人们已经恨不得自己的头天生就是垂着的。幸灾乐祸够了的韶华宫的宫人们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最近喜怒无常的皇贵妃会突然迁怒于她们。整个凉亭里,人人的脖子都落枕了抬不起来,只有我肆无忌惮地与楚天裔对视。

   
相互试探,我好奇他护我的心到底有几分,够不够我冒险潜伏下去弄清楚太皇太后在这些事情里扮演的角色,我有没有机会帮一次商文柏的忙。如果危险系数太大,那就算了吧,我乐于助人的前提是于己无忧。

    楚天裔笑着摇头,眼里满是无奈的宠腻。忽如其来的,我有点失望,就好象一个意筹志满想和父母开诚布公地交谈的少年被父母轻描淡写为“小孩子不懂事”感觉一样糟糕。

    宠腻,很好。

    我无声地微笑,有他的默许和纵容作后盾,这一局值得赌一赌。

   
我斜睨着乜了他一眼,手往下压,示意他隐去。笑语盈盈,说出了膝盖受苦已久的众人在心中呐喊了无数遍的赦免:“都起来吧,哎呀,白家妹妹,你怎么也跪在下面,岂不是要折杀本宫。”

    “娘娘言重了,娘娘贵为六宫之首,臣妾理应如此。”白贵妃勉强保持风度,颤颤巍巍地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是啊,本宫倒忘了自己的身份,幸好妹妹你没也跟着忘了。”所谓皮笑肉不笑就是我这种境界吧,我满意地在心里拍自己的马屁。

   
“臣妾怎么敢忘呢。”白贵妃笑的艰难,我这句话怕是戳到她的痛处了,这种天之骄子最受不得的恐怕莫过于被人踩在脚底下。我看着她渐渐握紧的手,不由得迸发出残酷的笑意,才这点就受不了,离皇后的位子还有二万五千里的长征呢。

   
“没忘就好。妹妹是聪明人,不需要本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笑的欣慰,就像是夸我养的猫“乖”一样,不知道白贵妃若洞悉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会不会血洒凉亭,步周瑜兄的后尘而去。(也许是替他打前锋,架空的历史啊,让我搞不清楚时间的先后。)

   
“妹妹可是第一次来我的韶华宫啊,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妹妹这次来有何见教?”我在心里骂自己矫情,明知故问,难不成人家兴师动众地带了这么多人来是要借我的东道喝下午茶?

   
果然,白MM脸上有抽筋的趋势,忍气吞声的把来意说了一遍,末了还刻意加上一句,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言罢,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貌似不卑不亢,眼里闪烁的可全是得意的精光。

    抬出楚天裔想打击我啊,我在心里惋惜地喟叹,火候毕竟是差了点,忍不了一时的意气。

   
“呀,老祖宗实在是太过怜爱了,我只是向皇上抱怨过一次宫人不够尽忠职守。想不到就连老祖宗也惊动了,还带挈着妹妹你辛苦一遭。”我眨巴着眼睛作苦恼状,道:“你看,这多不好意思啊。”

    “啪”,白贵妃的长指甲陷在她的掌心折断了,她迅速将手缩进袖子,恢复常色道:“姐姐说笑了,这是臣妾的本分。”

    我假装没看见她漂亮的长指甲毁在我的三言两语下,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没必要逼急了兔子。

   
“既然是太皇太后的吩咐,本宫自然会配合妹妹的。妹妹请吧。”我微笑着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一语惊起千层浪,宫人们面面相觑,白贵妃目瞪口呆。整顿后宫,人们期待的重头戏就是我与白婉珍的短兵交接,万众瞩目下,我给她的下马威已经把气氛挑到了一触即发的极点,就在所有人静声屏气等待好戏隆重登场的时候,我居然耍大牌,不肯配合着把戏给唱下去了。如果我不是我,我一定会狠狠地咒骂自己,乱吊人胃口,关键时刻掉链子。

    “妹妹你怎么呢,是不是天热受了暑气?”我惊讶地看着神情戒备的白贵妃,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啊——没,没事。”白贵妃慌忙闭开我伸向她额头的手,又觉得失礼,颇有些进退维谷。

    我识相地收回手,你闪开更好,我可不想摸的一手汗。

    “走吧。”我又一次邀请。

   
太皇太后不是想看我的反应吗?无论她知不知道我曾“染指”过她的簿子,她看我不爽都是必然。在她心目中,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完全可以清零出局,不过是碍于她宝贝孙子的意见不好出手罢了。楚天裔唱的又是哪一出呢,他跟太皇太后是同心同德还是貌合神离?坚持把我留下来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好吧,无论我还剩下什么利用价值,我都愿意和他进行交换。我们已经有过一次愉快的合作经验,做生不如做熟,与其去辛辛苦苦地另起炉灶,干脆对熟人下手。

    我在明,敌在暗。让人觉得古怪就会同时让她不愿意轻举妄动。我并不想跟太皇太后正面交锋,那样危险太大。

    楚天裔这么“关心”我,我又岂能叫他失望。

    望着柳条花影下他暧昧不清的脸,我笑的妩媚。
↑顶部顶部↑洗牌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41 本章字数:11545)
   
白贵妃这一仗元气大伤,树敌无数不说,最后绕来绕去她的宫里被牵扯出好几个家贼,又羞又急,幸亏发话说小惩大戒才勉强以闹剧的形式收场。我倒挺惋惜的,这个白家妹妹倘若假以时日,细心雕琢,未尝没有机会披上凤袍。可惜生不逢时,撞上了太皇太后这个精明厉害又深藏不露的狠角色,自己的男人还偏偏甘作壁虎冷眼旁观,踢到铁板也是必然。

   
太皇太后的厉害我算是见识到了,她不动声色就断了白贵妃登上后位的希望,又敲山震虎给觊觎那个位子的大小妃子们隐隐的警告,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已经沦为众矢之的的白贵妃目前光应对层出不穷的小人就已经够头疼的了,墙倒众人推是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哪还有精力去抢那块诱人的蛋糕。

   
幸好我不喜欢吃甜食,所以可以在一旁看免费的戏。同样看戏的洛儿未必不喜欢吃甜食,只是这块蛋糕本来就是为她烹制的,别人费尽心机法宝百出也不过是娱乐自己搏君一笑。

    这个君是不是楚天裔呢?

   
他在这件事中保持了他一如既往的中立态度。对于后宫的是是非非,我们的这位皇帝大人从来都是不置可否,不偏不倚,颇有当年老皇帝的风范。说起来,这两个男人不愧是父子,貌似赤道和北极,却都没有皇后。不同的是前者是为自己的初恋情人保留那个唯一可以匹配的位子(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愿意相信他的这个解释),后者却是为了保持政治格局的平衡。中土并非严格遵守立长子为帝的规矩,皇后在中土皇朝里也扮演着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只有在皇后没有产下龙子的情况下,其余妃子的儿子才有机会登上金銮殿。如此看来,蓝家对后位是一定势在必得的了。我身处旋涡的中心,反而看的清楚,楚天裔并不希望支持他的蓝家的势力进一步扩张;尾大不掉,功高震主,楚天裔这样的人绝对不肯当别人操纵的木偶。

   
宫廷的局势当真微妙的紧,白贵妃的事是一个导火索,配合着她的黯然,其被人称为“不倒翁”的父亲,兵部尚书白梦也兵败如山倒,改任礼部尚书。看上去是平级调动,可谁不知道吏部掌管天下兵马,是有实权的肥缺,怎么可以和清水衙门礼部相提并论。牵一发而动全身,跟着楚天昊时代的旧臣纷纷落马。暖风熏的游人醉,这个和风细雨的春天煨软了马上客们的骨头,不动声色了半年的楚天裔猝然发难,措手不及的“太子党”就这样毁于一旦。那短短的数日内,平地起了无数的坟堆,监牢里忽然多了很多曾经的高层。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感受到皇权的强大与可怕,它不是一个人可以简单地对抗的,甚至没有谁可以对抗。

   
楚天裔变的忙碌起来,我每次见到他时,他不是在和大臣商议国事就是埋首奏章。龙椅前的案几上的公文仿佛会自动呈指数型生长一样,从来都是越来越多。我知道,这是他登基以来就艰难的时刻,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一旦有所差池,就是自断后路。当时的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甚至是破釜沉舟,很多年以后,当我开始慢慢了解他的良苦用心时,我只是恻然。我和他,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总是喜欢猜哑谜,才会走的那么艰难,艰难到我想逃开。

   
政治斗争是我不熟悉的领域,在他最艰难的时刻,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陪伴在他身边。我并不是很清楚他对我的感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和我号称心理学权威的母亲一样,我对于身边人的心态也着实糊涂的紧,尤其是涉及到感情方面。不想不想,现在变幻的主流是风云而不是风月,儿女情长本来就不是我和他生活的主线。我陪伴在他身边,是我的良心道义要求我这么做,如果他现在四海升平,风光满面,我倒也不介意一走了之。

   
说起来,良心这两个字真的不值钱,可它就好象人身上的阑尾,起不了什么作用,发起炎症来还疼的死去活来,但也没见什么人因此平白无故的要上医院去割了它。既然老天爷在我们出生时就把它塞进了我们的骨髓里,那么做不到相濡以沫也不要同方枘圆凿般水火不容。

    我想我孤独无依的时候也希望身边有个人可以依偎着取暖吧,即使他不能帮我做些什么。

   
这些天楚天裔算是彻底地以书房为家了,除了早朝外,几乎连房门都不出。王平送绿衣的灵柩回乡尚未赶回,没有他坐镇,我实在是害怕的慌。太皇太后默许我此刻的“专宠”怕也是有人狗急跳墙拿皇帝身边的人下手,比起她娘家的人,我这个干孙女可真是不打紧的很,用来当人体盾牌最合适不过。她老人家虽然高深,可这点浅显的道理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我当然怕死,可我不能躲而且也不想躲。战场上面,敌人最大的目标就是将军,可自古以来是战死的将军多还是当炮灰的士兵多?所以目前看来,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皇帝身边。如此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仅性命无虞,还可以让他心理上得到满足,为我们今后的进一步合作打下良好的感情基础,这样一箭双雕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做呢?我找不到理由,所以我也坐镇御书房。众矢之的又不是没当过,不过现在没人愿意跟我抢皇帝身边的位子,趋吉避凶是人类的本能。

   
我看着他疲惫而沧桑的睡容,他是太累了,身心交瘁,连睡觉时眉头都微微蹙着,胡子拉茬,下巴上那暗青的一圈触着已经扎人。我小心翼翼地把批阅好的宗卷和未批阅的宗卷分开,努力不惊动酣眠的某人。想不到他的戒心是如此的高,我只不过不小心把毛笔从砚台上弄了下来,他便已经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同时发问:“谁?”倒把我吓的心惊胆战,差点一失手把磨好的朱砂全打翻了。

   
“我。”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帮他把滑落到腿上的衣服重新披上,看他如释重负,陡然又疲倦下去的脸,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放柔和了,“你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老这么累下去可不成。”“你是在心疼我吗?”他突然孩子气地捉住我的手,笑的得意洋洋,带着一点狡黠和一点期待。

    我笑着看他,摇摇头,不拿正眼瞧他。

    他不依不饶,硬是把我的脸扳向他,口里催促着:“说啊,说是。”

    我咬住下唇,忽而笑了,故意拉长声音:“是——你看看你,说起来还有千万的子民呢,这当口除了我还有谁乐意见你啊。”

   
他身体朝后面的椅背上靠去,那上面是蒙着厚厚的垫子的,一点也不磕人,双手覆上眼睛,他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疲惫:“寡人寡人,果然是孤家寡人。以前朕后宫的那些女人们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让朕多看一眼,现在怕是要躲着我走了。”

    我笑着走到椅子后面帮他按摩太阳穴。将心比心,更取所需,我若无所求,现在恐怕也不会这么贤良淑德地呆在你身边。

   
“没这么不被人待见过吧。”我口里调笑,“叫你也常常被冷落的滋味。想想人家也不容易啊,夜夜思君不见君,孤衾冷枕到天明。”这两举算诗吗?不错嘛,都能出口成章了。我沾沾自喜,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得意中,没注意到他突然变坏的笑脸。

    “爱妃是在指责朕冷落了你吗?”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瞠目结舌,这又是哪一出。回过神来,我正襟危坐,严肃道:“皇上,你还有很多奏章没有批阅。”

   
“哦,清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煞风景。朕这个皇帝当的也太凄惨了一点了吧。”他对着奏章唉声叹气,一如我当年面对接踵而至永远也不可能写完的试卷练习册般无可奈何。可是我的炼狱生涯随着高考的结束已一并事过境迁,他的穷经皓首却遥遥无尽期。

    “不要这样想。我记得曾经有一个皇帝说,皇帝这个位子也是一项职务,在其位,谋其政。”我看他意兴阑珊的样子,不由得出口安慰。

    “皇帝这个位子也是一项职务,哪个皇帝,是《左传》里记载的,还是《尚书》里说的。”他拿起一本奏章,边翻阅边好奇地问。

    尚书左传,拜托,这两本书流传于世N年以后,路易皇帝还尚在襁褓中呢。

    “不就是皇上您吗?”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啊,你又戏弄朕,欺君之罪,你说该怎么惩罚?”他索性放下了朱笔,伸手把我拉近怀里。

    “罚我给皇上磨墨吧。”我笑着回头看他,正色道:“对不起,我会做的只有这些。”运筹帷幄纵横捭阖实在不是我的强项。

   
“这些已经很好了。”他的目光柔和的仿佛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静静地看着我,半晌又突然把头埋进我的颈脖中,闷闷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怪我太自私,什么时候都不愿意你不在我身边。”

   
“没关系,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微笑,如果你知道我心里打的是别的主意还会这么感动吗?就算会感动也要大打折扣吧,谎言真是个好东西,能够让我们在欺骗中寻求一种飘渺的安慰。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仿佛是在为自己鼓劲又仿佛是在对我承诺。我几乎哑然失笑,好?什么叫好,他说的“好”跟我所理解的“好”是不是同一个概念呢?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对他点点头,表示我听见了,他微微一笑,握了握我的手,开始继续工作。

   
太子党的清除工作持续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秉着杀鸡儆猴,杀重臣立威的目的,这一番折腾的可真够厉害,简直赶上了咱们社会主义中国的“严打”期间,可判坐监的改成了流放,可以流放的勾了生死簿。我庆幸水家早在太子没有登基的时候就已经败落,否则以水太傅太子授业恩师的身份,怕也是落得个株连九族的下场。我很怀疑当初老皇帝那么做其实是在保全水家一脉,不然他不动手,他的儿子们迟早是要拿水家开刀的。虽说了败了落了,乌衣巷口夕阳斜,但千金散去还复来,有条命在就有希望。联系着我对水家的那份感情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对这个破落的望族的感情只剩下感慨。

    楚天裔对水家还是心有戚戚焉的,否则不会在我面前对水家忌讳莫深。富可敌国的人只要存在一天,为人君者就寝食难安,这就是权力对人性的最大腐蚀。

    当初的商家也是这样。

   
我终于看到了完整的宗卷,记载着这一门血案的详细经过。真惨啊,连尚在襁褓的婴儿也没有放过。商成膝下一儿一女也一并问斩。我掐指算了算年龄,商文柏大概就是那个独子了,当初不知他是怎么逃出来的。说来也巧,商成的独生女儿就叫商嘉,跟我的名字倒有一处相同,看来我这个哥哥认得也不是完全不靠谱。哥哥,哥哥,好暧昧的一个词,就好象橘黄色的灯光,柔柔的,叫人心里不由得一软,然后就有一处突然间空空落落起来,再也填补不满。

   
我抱着宗卷黯然神伤,如果不是当初横遭惨变,他也不必小小年纪就颠沛流离,吃尽了没有亲人的苦楚。本当锦衣玉食奴仆三千的司空公子陡然沦落,这样的巨大落差可是他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能够承受的。究竟吃过多少苦遭过多少罪,他才养成那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是不是认定了繁华易逝人生如梦才开始对一切都风清云淡。

    始终微笑的人往往最孤单。原来我当初对他的论断并没有错。

    商文柏,商文柏,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苦笑不由自主地溢上唇角。我亲爱的哥哥,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我连忙把宗卷放回原来的位置,随手从书堆里翻出一本诗词胡乱看着。

    “这件事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差池。”楚天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脚步声停顿了,他好象正在吩咐手下做什么事。

   
什么事?无外乎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一将功成万骨枯;万人之上,确切点讲是千万具尸体之上吧。人和人是不是注定了要相互倾轧?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够强悍就没有资格在这个尔虞我诈人心难测的世界上生存下去。原来我们活着不过是为了我们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很累吗?”我从手上捧着的书里抬起头来,对着满脸倦容的楚天裔微笑,他刚下早朝。他点点头,神色漠然地越过我,径自走向堆满奏章和报表的案几。

   
“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我隐隐有些不安,如此冷淡的楚天裔是我不熟悉的,无论旁人怎么评价他,在我面前,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的。我放下书,走过去,从背后揽上他的脖子,轻轻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继续盯着报表,可我知道他并没有看进去,因为他视线的焦点一直停留在相同的位置。我不急,我有耐心等他告诉我答案,如果他真的不想说的话,那么我就是死缠烂打也没机会从他口里套出半个字。

   
“唉——”他突然叹气,伸手把我拉进怀里,手指缠绕着我的头发,眉头紧蹙着,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半晌,他忽然微笑了,在我脸上啄了一口,目光直直的纠缠着我的视线,轻声说:“本来有些问题不知道如何是好,现在想清楚了。谢谢你,清儿,我就知道老天爷把你安排到我身边是在补偿我。清儿,你真是我的福星。”

    我听的莫名其妙,这样子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说起。

    “你在说什么?”我老实承认自己反应迟钝,跟不上他老人家的思维频率,摇头道:“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还有听不懂的时候?”他好笑地睥睨我,换上了一副调侃的语调。在我怒目相向的时候,忽然抱着我喃喃道:“没关系,以后你就会知道了。不知道也没关系,感觉到了也行。”

    晕!解释了等于没解释,我绕的更头大了。我疑惑地看着他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夏天的阳光下明亮的几乎让我看不清。

    “楚天裔。”我迟疑地开口,咽了咽唾液,道:“是不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不,是一切要开始了。”
↑顶部顶部↑故人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43 本章字数:9827)
    送子观音庙。

   
我盯着匾额上那金光闪闪的大字,不由得瞳孔收缩了一下才敢继续看下去;这艳阳高照的六月天里,这块招牌可真是耀眼的很。我瞄了瞄来来往往的香客,进去的一脸憧憬,出来的欢天喜地;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心中苦笑,我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有点不伦不类。

   
来送子观音庙烧香拜佛的都是我这样无所出或是没生儿子的少妇(呜呜——哀悼一下,我已经从未婚少女沦落为已婚妇女),我当然对它是不感冒的。第一,对于上天让我的身体停滞下来以至于我没有怀孕的危险这件事几乎已经只差用感恩涕零来形容我的激动心情了。怀孕多惨啊,莫名其妙多了个娃喊俺娘,我还怎么穿越回家。就算穿越回去了,我养活自己都勉为其难,何况还多一张嘴嗷嗷待哺,现在养个小孩有多艰难啊!第二,就算我想生,也不至于来求一尊泥制的偶像吧(虽然它身上是镀了金的),它倘若真的这么神奇,我治疗不孕不育的同行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你看过哪个专家饿死街头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我怀了孩子,那么我就不可能了无牵挂。我不希望童年时的阴霾也笼罩在我孩子的头上。

   
这些道理是不足为外人所言的。韶华宫上上下下有那么多双眼睛殷切地期待着呢。虽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是老话,可身为他们的主子的我好歹也要有点表示,证明我的态度是端正的,心情同样很焦急。太子的余党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现在皇宫生活的主旋律又重新转化为各位娘娘的肚子。在轰轰烈烈的“大生产”热潮中,我作为后宫的代表人物怎么可以以敷衍塞责的态度对待传宗接代这项神圣的历史使命?

   
鸳鸯在我耳边碎碎念了N天之后,我终于承受不了她狂轰乱炸式的洗脑,同意去庙里烧香。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姑娘还有这么一手绝活,留在我身边端茶递水实在是过于大材小用,把她丢战场上开展策反工作绝对一个顶俩。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听说送子观音庙后面的藕塘还是不错的。左右宫中生活无聊,局势也没有先前那么紧张,我出来看看风景也不错。换上便装拿上腰牌,二十个大内侍卫混迹于人群中保护,我努力做到低调出皇宫。守门的侍卫最近怕是看多了我这样求子心切的皇妃,收了酒钱,大手一挥便放通行。哟,不错,我倘若是溜了,皇宫这道门槛倒并不难过。

    “娘娘你不知道,最近几个月庙里来了个据说会开天眼的神尼,她解的的签神的不得了,十卦十准。每天只肯解几个时辰的签,大家都要早点去排队的。”

    “你去替我排不得了。”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春眠夏困,生生搅人清梦最不厚道。

    “这怎么可以。一定要亲力亲为,观音大士才能感受到你的虔诚。——说到这里,奴婢怎么觉得娘娘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见鸳鸯又要有苦口婆心的趋势,连忙矢口否认:“怎么会,谁说我不急,我比谁都急。”

   
天下间的庙宇都大同小异,只不过大多数三宝殿供奉的都是如来佛主,这家拜的却是送子观音。我看着满脸慈祥温柔的观音娘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明代才子仇英在观音像上提的一首打油诗:一个好奶奶,把酒与我吃,前面一只鸡。他把观音比作“好奶奶”,因为她带来了瓶酒(净瓶圣水),还准备了一只鸡(仙鹤)。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旁边满脸端庄严肃的香客怪异地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包含着指责。我连忙静声屏气,装模作样地拜了两拜,跟着求签。

    什么世道?!签上写的居然是梵文!唐僧铜子已经出生鸟?还到西天绕了一圈都回来了。我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字,貌似想省下那解签的银子是不可能的了。

    我抓着签来到排成长龙的解签摊前,一个鹤骨仙风的老尼姑正在对着签文摇头晃脑地加以讲解。

   
她面容平板,一双眼睛却是温润明亮。这送子观音庙且不论是否有真材实料,出来当台面的倒还镇的住。她端坐在禅房的桌子后面,大家按秩序一个个的走进去,其余人只能在门外候着,仿佛是为了保护香客的隐私。而我却怀疑她是怕被人听出来自己说的全是乍听之下宛若真理,细想以后都是废话的说辞。香客们满脸虔诚,对着解签的尼姑不断点头,仿佛她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我心里偷笑,算命解签最重要的就是似是而非,总之玩的就是玄妙,什么意思你自己去蒙,蒙对了最好,蒙不对,只能说明你与神灵无缘,不能参禅天机的奥妙。

   
“施主也是求子嗣?”尼姑接了我手中的签,眼睛淡淡地在我身上瞥了一回。看什么看,要你解签又不是让你看相。我扫描到远处蒲团旁的鸳鸯正殷殷切切地对我猛眨眼,不由得恶趣顿生。

    “是她”我压低嗓门,偷偷指了指鸳鸯,“我妹子脸皮薄,自己不好意思来问,我这个做姐姐的只好越俎代庖了。”

    尼姑疑惑地打量鸳鸯,后者见她看自己,连忙挤出恭敬的笑脸,很自然地被误会了。

    我嘿嘿嘿地偷着乐,鸳鸯啊鸳鸯,既然你这么喜欢小孩子,你娘娘我就动用一回私房钱给你求上一卦。呃,这里要是可以测姻缘的话就更好了。

    “签只有自己求才会有解,那位小施主要是想知道子嗣的话尽可以自己去算上一卦。”老尼姑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我脸上,淡淡地说。

    我瞠目结舌之余不由得肃然起敬。她怎么知道签是我求的。

    “那位施主的子嗣何时有贫尼不知道,不过施主你五年后必定产下稚子。”

   
五年,我猛的一哆嗦,我回去以后完成学业还需要两年,工作两年以后结婚,一年后产子,加起来岂不是正好五年。饿滴神啊,偶穿越回家的日子不再遥遥无尽期。我的眼睛骤然冒出精光,谄媚地求证:“师太,此话当真?”

    “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晕,这位大师当自己是开店做买卖呢。我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忽然念头一动,指着尼姑,眼睛瞪的倍圆:“你,你你。”青天白日,佛门胜地,我我我居然见鬼了!

   
“总算是认出来了。”老尼姑欣慰地点头。挥挥手,旁边的小尼姑走出去说了几句“神尼开天眼的时辰已过,施主们明日再来”,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叹气声,香客们三三两两地散去。鸳鸯在门口叫唤着“夫人。”老尼姑走到门边,双手合十,款款拜下,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家夫人与贫尼有缘,贫尼要留她用膳。”

    “可是她吃过早饭来的啊。”小姑娘一脸茫然。我在心里破口大骂,臭尼姑,整天就知道吃吃吃,连个象样的理由都编不出来。

    果然,老尼姑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她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正色道:“天机不可泄露。”

    鸳鸯惊讶地张大嘴:“难道……哦,菩萨保佑。”竟是喜出望外的模样。

    老尼姑依旧微笑,道貌岸然,“天机不可泄露。”

    鸳鸯却仿佛听到了最合理最详尽的解释,拼命地点头,对我张着大大的笑脸“娘娘,我在外面等你。”

    得意就忘形,我们是微服出访啊。

    我摇头叹气,幸亏我无心当贤后体察民情。

    老尼姑带着我从后门出去,我看着她胖胖的身影灵活地向前移动,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开口便问:“师太,你懂得梵文?”

    “当然不懂。我堂堂中土人氏,学那些蝌蚪文干什么?”老尼姑说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羞愧心虚的迹象。

   
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拿无耻当自然的,普天之下像她这么坦荡的,除了静娴师太真的没有其他人了。我心里突的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滋味,仿佛是遇见亲人般温暖,又仿佛是勾起伤心往事般辛酸。

    “他们都死了,只剩下了我们。”我怅怅地看着满池的荷花,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已经没有人可以共赏。想到惨死的众人,不由心头恻然。

    不对,她不也应当死了。她没死,那些尸体又都被砍了头,是不是说明……

    我的眼里顿时涌现出希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只是她回复给我的笑容却是淡淡的苦涩。

    “一切都是定数。天意不可违。”

    我的心忽忽地空了,还好还好,在妄想泛滥成灾之前,希望已经被生生斩断。

    “你还活着。这已经是意外的惊喜。”我点点头,道:“生死由命,善恶皆有所报。”

   
“我活着不过是因为我还不能死而已。”静娴面容平静,仿佛陈诉的是不相干人的命运。我猛的一动,看着她如一潭死水般波澜并不惊的面孔,不由得有些惶恐,尴尬地笑道:“我还以为埋在坟里的人是你,还特意叫人买了连理枝种在你和那个道士的坟前,这下子岂不是乱点鸳鸯谱了。”

    “你没有弄错,他们本来就应该是天生一对。”老尼姑语气漠然,我却觉得自己仿佛提到了不该说的话,一时间,竟然沉默下来。

   
荷花娇妍美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亭亭玉立,不蔓不枝,如丰姿绰约的仙子,遗世独立。一阵清风拂过,带来清新的荷叶香气,心旷神怡。花瓣上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别傻站着了,莲子勉强算好吃,花却不能入饭。”

    “怎的不能,改天用荷叶裹着烤叫花鸡,你可不许吃。”我笑着收起怅然的情绪,无论如何,遇见她总是让我欢喜的。

   
“你还会那样吃,以后我一定要尝尝。”她也笑起来,领我进了池塘后面的一间禅房。房间收拾的很雅致,一看就知道她在这里吃得开,有小尼姑伺候。果然,她唤小尼姑沏茶送上来。

    “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打扰。”

    小尼姑大概还没有看清某人光环底下的真面目,态度恭敬的很,点点头,就托着茶盘下去了。

    我对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吹气,虽然有些口渴,但并没有马上喝。

    “你的事情,我来京城以后也知道的差不多了。栀子眼光一向比我好,这次也不例外。”好吗,她的女儿代替我丢掉了性命,恐怕九泉之下的她会后悔才是真的。

    “我只是难过,即使事后做再大的努力,发生过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一切都没可能重新来过。”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东西,只会马不停歇地一路向前。

    “昔人已逝,感慨无济于事。最重要的是要想好今后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我又怎么知道我该干什么。我茫然地望着氤氲的水汽,笑容也苦涩下来。

   
师太叹息了一声,摸着我的头,怅然叹气,苦笑道:“痴儿,痴儿。”过了一会儿,她丢下我,自己向后面走了。我没有看她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很多随着她的出现又重新在我脑海中翻腾起来的记忆排江蹈海的汹涌澎湃。

   
思考是一件痛苦的事,很多时候,我宁愿我脖子上的那个东西只是摆设。可是它永远那么尽忠职守地强迫我清醒地面对所有摆在我颜面的问题,连一分一秒的鸵鸟也不允许我去做。我要干什么,是今天离开,还是重头再来;是混沌度日,还是直面荆棘。忽然间觉得孤独,身边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个世界里我只是一个过客,有谁我可以推心置腹。
↑顶部顶部↑催眠术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46 本章字数:17341)
    “嘉洛。”温和的带着暖暖的笑意的声音。

    我不置信地缓缓回过头,邃然瞪大眼睛,比看到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突然站在我面前还惊奇。

    “哥,哥。”我跌跌撞撞地奔跑过去,抱着他,忽然就落泪了。

    “见到你真好。我还以为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你了。”我哽咽着,他现在安然无恙,说明太皇太后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今后性命也无虞。

   
“是我不好,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碰到静娴师太后我才知道当日的血案,才知道你那天为什么坚持让我离开。我真是傻,居然相信了你的话,以为你真的想要留在王府里生活。早知是这么回事,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来,让你吃这么多苦,我也平白受这么多折磨。”

    “没有的事。”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努力对他微笑:“你看我现在不也没什么事。”

    我们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诉说自上次别后各自经历的事,我草草说了一遍楚天昊的事,他也说了这半年来的游历。这个人,天生以四海为家。

    “对了,哥,我看到了关于你家事情的宗卷了。”我想了想,还是挑起了这个话题。当日家谱是静娴交到我手里的,现在她突然出现,定然没有单纯跟我叙旧的道理。

    他的神色一阵黯然,摸着我的头,他微微一笑:“是不是很惨烈?有没有吓到你。”

    我摇摇头,准确算起来,这半年多来,直接间接死在我手里的人数可远不止这些。

   
我摇摇头,准确算起来,这半年多来,直接间接死在我手里的人数可远不止这些。我下意识地看自己的手,纤细苍白的指间流动的可不是鲜血的气息。商文柏像是感应到了我心头的苦涩和黯然,伸手把我的手包在掌心中,他的手很大,我的骨架又小,居然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久不习惯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和别人握手,我有些尴尬地缩了缩手,他也没坚持,笑了笑便松开了。

    禅房的外面茂林修竹,苍翠碧绿的颜色泫然欲滴。我走到窗子前,看着那沉稳的碧色,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哎哟,你们俩就别在哥哥长妹妹短的了。文柏,嘉洛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赶紧说重点。”静娴估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风疾火燎地跑进来,冲我嚷道:“嘉洛,时间来不及了,我就长话短说。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交给你的商家家谱?”

    我望着净娴依旧圆滚滚却变的陌生的脸,脱口而出:“你怎么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一愣,不自然地笑道:“你不相信我是老尼姑?”

   
我也愣住了,这并不是我说话的本意。一个人的相貌可以发生改变,但他(她)的气质,他(她)给人的感觉却是不会变的。我既然能够认出容貌已经大变的师太,自然也无心考虑那一层。

   
“当日我与老道士带上山的女子言语不和发生了冲突,她居然喧宾夺主擅自穿我的袈裟!结果脸上被她失手划伤。老道士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我不应该那么卤莽,说她的衣服在烧火时不小心被火星溅到,只是借穿而已。什么借穿,连说都不说一声,真以为她有老道士撑腰就把自己当我庵里的主人?我盛怒之下,负气出走,居然因缘巧合逃过此劫。途中机缘巧合又遇见了文柏的老怪师父,他出手给我重弄了一张脸。这老头的水平不行了,搞的我的脸像戴了面具一样别扭。”

    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在脸上戴了人皮面具呢。我在心里暗暗嘀咕。师太的火暴性子几十年的清修都没能扭转过来。不过这飞醋吃的也是时候,无论如何也算是逃过一死。

   
“等到我心冷了,气也消了,上山一看,才发现我庵里到处是血,那血迹都还尚未干涸,显然是刚发生没多久的事。我心里又急又怕,跑到佛龛后面一看,当日交给你,你又让清儿代为保管的家谱已经不翼而飞。阿弥陀佛,罪孽啊罪孽。我思索再三,知道凶手很有可能是冲着家谱来的,一个尼姑庵还不值得强盗动手。我又查看了凶手留下的箭羽,认出是太阳军的标志,更加笃定了我的猜想。我怕被上山砍柴的村民发现死的人里面没有我,干脆狠心将他们的头全都砍下来。结果看见了栀子以前的贴身女婢呆呆傻傻地站在旁边,我本想上前问个究竟,结果她可能是被我吓坏了也可能是已经认不出我就是我,尖叫了一声就跑开躲了起来,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我苦笑,就算是一个胆大的正常人骤然看见一个尼姑挥舞着屠刀砍下死尸的人头也要吓的魂飞魄散,何况是刚刚被漫天的血光刺激到的芙蓉。原来她竟然是被静娴给吓疯的。我有些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静娴不知道家谱后来的去向,更不知道我和它的再次重逢地点是太皇太后的书房。一时间我不知道是应该把事实告诉他们好还是将这个秘密烂在肚皮里更加适合。

    “老怪物在临终前告诉了我家谱包含的秘密。这家伙精明,这样子一来,责任全担到我肩上了。”老尼姑笑得苦涩,我却无暇安慰她。

    “你说什么?!哥哥的师傅死了!!”我担忧地看了一眼商文柏,如此一来,他不是彻底的孑然一身了吗?这个世界冷冷清清,只剩下孤单的一个。

   
“他也算是寿终正寝了。这个世界上哪有人会永远不死。”老尼姑宽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也是因为家谱的事匆忙回到水月庵的,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嘉洛,你琢磨那东西也有一段日子了,有没有看出其的门道?”

    我本来想矢口否认,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对我们每个人都好。

    “你以为你永远都是对的?就算是对的,别人也一定非要听你的安排不可?”

    绿珠的话尖刻地在耳边响起。

    对,我有什么权力去左右别人的决定?他是唯一有资格知道这件事的人,我凭什么就认定瞒着是最好的决定。谁都不是谁的救世主,谁也没有立场去代替别人作出抉择。

    不论他作出怎样的决定,身为局外人的我只有选择尊重。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商文柏,不知道今天以后的我们会被命运的辗转轮回带到什么风尖浪口。我小小地奢求着,你也会选择沉默,把这些事情自动从记忆里清零。

    真的是奢求。

   
当我告诉他们我看过家谱里隐藏的联络名单时,商文柏的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他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弥漫的雾气里,我看不清他的脸,然而那灼灼的目光却让我无法假装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心,没由来的抽搐了一下,很轻很轻,让我几乎以为它不曾悸动过。

   
“可是当时情况紧急,我又慌又乱,根本就没有看清楚究竟写了些什么。等我翻回头重新看的时候,那些字迹又突然消失了,再怎么烘烤也显现不出来了。”我不能胡乱给别人希望,实话说到底最好。

    为什么你眼中的失落是如此的明显,我没有立场去指责你对这个秘密的渴求。可是这个时候,我也会很失望。

    “这样啊。”静娴蹙起了眉头,不死心地继续问:“你是不是全部的名单都看过?”

    “对。”我点头,“不过现在说起来等于没看,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这就好办了。”她笑着从蒲团上跳起来,双掌相击,正色道:“怎么会一样?只要你看过,一切就好办了。”

   
她喝了口茶,缓缓诉说:“我当尼姑这么久,到过的地方不少,遇见的奇人怪人也多。有一次,我无意间救了一个饿晕在路边的藩人,他为了感谢我教了我一套唤起别人记忆的把戏。我当时并不想学,可他一脸虔诚我又没什么事,就硬着头皮学了。回来以后拿我徒弟一试,奇了,她连三四岁时的事情也能想起来。我师父在世的时候对藩人的东西很是反感,也难怪,她的家人就是在西秦进犯时死的,剩下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才绞了头发做姑子。我不好违拗她的意思,就把这东西丢下了十多年。不过方法我可没忘记,一会儿我给你施法,自然什么都会想起来。”

    我听的目瞪口呆,她嘴里的“唤起别人记忆的把戏”俨然就是。古代的心理学研究已经发展到这个境界呢?

    “师太,那样会不会伤到嘉洛的脑子。她以前就失过忆的。”

   
如果会伤到我,你会不会选择放弃知道这个秘密的权力,选择放弃你最后的筹码?我看了一眼他,心情复杂的很。即使知道不应该奢求别人太多的关心和在意,但真正知道自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却还是会难过。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注定了会欲求不满。

   
“不妨事的。说不定把她以前的记忆也全都勾起来。不过这些以后再说,今天时间不允许,先让她把联络名单给默下来。阿弥陀佛,幸亏你是识字的。”师太笑眯眯地看向商文柏,道:“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到商家的人的。”

    “师太,我姓司。”我认真地纠正,司嘉洛可商嘉洛听上去上口多了。

    “不妨事不妨事。你姓什么都不重要。”老尼姑笑的很没有一代宗师的风范,眼睛滴溜溜的在我们的脸上转来转去。

   
我的胸口一滞,今天以后,我再也找不出任何停留的借口。尘归尘,路归路,我也该回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了。你们的恩恩怨怨,我不想插足。虽然我认识商文柏在前,但这不足于构成我要帮他对付中土朝廷的理由,何况这个朝廷的龙椅上坐着的是我有生以来最亲密的人。无论我们当初各自是怀着怎样的目的走到了一起,这段相互扶持的时光都已经在我们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烙印。我不可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商文柏,你的所求和你的付出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可是我依然给不起。我最后能够给你的只剩下这段我无意间在脑海中留下印痕的记忆。而这些本来就应当属于你,就当是我做了一回载体。

    “要是勉强就停下来。我们再另外想别的办法。”

    你还是会关心我的对不对?尽管现在摆在第一位的仍然是那份名单。

    于是我对着他微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才怪!名贵的龙涎香已经燃烧了大半,佛龛后的暗室里,我依然进入不了状态。静娴兀自呢喃“怪了,你怎么还是神志清明。”我一面试图劝说自己顽固的抵抗力稍微休息一会儿,一面在心里苦笑,照这样下去,她不被我催眠了就算是不错了。

   
催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被催眠的人必须完全相信施行者,最起码不能对他(她)心怀警惕。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有很多心理医生懂得,但很少有人被催眠后受害的案件见诸报端。每个人天生都会对别人的警戒心理,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我的警惕心还偏偏比别人高些,先天的,后天的,各种各样的因素让我很难相信别人,我总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我信赖的只有我自己。更加不妙的是,我在学习催眠术的时候对反催眠这方面也有所涉猎,这些知识已经成为我自保的本能,在我的思维受到外来的干扰时就会自动地运转起来,对抗外界的侵袭。

   
师太的木鱼声越来越快,疾风骤雨地落在我跳动的神经上。一下下,密集的仿佛铺天盖地砸下来的冰雹。我死命咬紧牙关,忍受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脑子里就好象有一股巨大的旋涡在翻涌,无数的钢针密匝匝地刺进了我的头颅里,脑子仿佛要炸开一样。我的手在急剧地颤抖,闭着眼也知道笔下的字迹越来越凌乱不堪。我不清楚自己究竟能支撑多长的时间,脑海中的联络簿在飞快的翻着,就以我最初翻阅时的速度,我只能拼命地催促自己快,快,更快些。

    “啊!——”我终于忍不住痛倒在地上,长长的袖子带翻了墨盒,浓黑的墨汁直直地倒在了我身上。

    “嘉洛,嘉洛。”一直守侯在佛龛前的商文柏立刻跑了进来,抱着我焦急地问:“你怎么样了。嘉洛,嘉洛。”

   
我虚弱地睁开眼睛,摇头道:“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可惜——”我苦笑着看了眼被我带翻的墨汁污损了的纸张,本来那上面的字就已经够戗了,如此浓墨重彩的一来,基本上是面目全非。

   
“可惜了。我们要休息几天再来一次。”师太也悠悠转醒,我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浑身湿的就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由此及彼,我的脸色怕也是难看的紧。靠着墙壁,她勉强支撑起身子,对着我手里鬼画符一般的联络名单苦笑。

   
“还要再来一次!”商文柏全然失去了平日的从容淡定,怒吼道:“你不是说没有任何事的马?现在这样,我真后悔刚才没有阻止你们。不行,管它什么狗屁名单,我统统都不要了。为了这几张破纸死掉的人还不够多吗?我不想把嘉洛也搭进去。如果她不在了,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又还有什么意义。”

   
“你确信你要放弃?放弃你父母家人的血海深仇?”师太严肃地看着他,我从来没有觉得她像今天一般圣洁威严,“你要想清楚,当初你的父母师父千辛万苦才保下商家唯一的命脉。为此你的奶娘还牺牲了自己与你差不多大的独苗苗。你确信你要选择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可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也明白自己肩上承载的希望。只是如果这些要以拿嘉洛冒险为代价的话,我输不起。”他深深的看着我,目光里包含着疲惫和释然。

   
“我想我的父母家人包括师父都希望我能够平静幸福。师父在世的时候也常常教导我,一切皆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现在,下旨斩杀我全家的成宇帝已经死了。当初为了这本联络簿血屠水月庵的楚天昊也已经被嘉洛设计拉下马了。”

    “他也已经死了。”我小小声地补充:“现在在皇陵守墓的不过是个替身。”

   
“我说呢,怎么也算是个废帝,怎么我去行刺时发现守卫稀疏的很。”静娴恍然大悟。我大吃一惊,指着她道:“你你你,你把人家给杀了?”天啦,人家被迫当影子已经很惨了知不知道。

   
“没有,本来是想给他一刀的,结果看他那副葳葳蕤蕤的德行就懒得再动手了。我想他失去了皇位比失去生命更加痛苦吧。也是在那时,我碰到了文柏这孩子去给他师父上坟,我们寻思着你还在京城,就又结伴回来了。可惜宫门森严,我们又不好贸然进宫找你,只好先找间庙安身立命,我又重新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

    坑蒙拐骗。

    “你干什么?这上面还是可以认出几个字的。”我吃惊地拉住商文柏,他把我辛辛苦苦抄录出来的名单放在蜡烛上烧了。

   
“你搞什么?”我劈手从他手里抢过纸张,聊胜于无,谁敢肯定这有限的几个信息记载的就不是最大的BOSS的资料。他这次没有纵容我,而是坚决地又把已经焦了一半的纸抢回去,继续烧。

    “小心点,这是别人的地盘,烧了房子我把你卖了赔。”静娴认真地叮嘱。

    “师太!你也不劝着他。”我焦急地看着一直作壁上观的静娴,简直不知道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是不是脑子被烟火给熏坏了。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应当由我来承受。”他微笑地看着慢慢化为灰烬的名单,表情竟然是如释重负。

    真好,墨汁翻的是时候,我强韧的神经顽固的恰倒好处。如果能够放下沉重的包袱,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

    我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表达自己对于他的决定的支持和我内心的喜悦欣慰。

   
“你能够想的如此头册是最好不过的。当初你年岁甚小就遭逢惨变,你师父一直担心你会戾气不绝,不能放下心中的这块巨石,以后一生都会苦苦挣扎,人生无望。现在你既然已经决议要放弃复仇,这是最好不过的。说句泄气的话,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王斗,这些年惊心动魄的事情看多了,我的心也早淡了。倒是栀子精明,一早就看清了这个道理,可惜我年轻时却是执迷不悟。当初我虽与她齐名,可细比较下来却远远不如。阿弥陀佛,善哉善载。”

   
“我本来就对这些无所谓,只是有时候在梦魇中看到鲜血淋漓的父母会惊醒。不过随着年岁渐长,这样的梦也越来越少,这几年都不曾再有过。我想爹娘见我遇见了嘉洛,也知道我不可以肆无忌惮地折腾下去了。便在梦境里暗示我要另做打算。”

   
我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他要放弃复仇,竟是为了我,我又该以什么去回报他的良苦用心呢。放弃穿越回家,与他度过一生?无疑,他是一个很好的伴侣,对我又是用情颇深。我并不喜欢多奢华热闹的生活,如果和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选择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隐居下来未尝不是一件赏心乐事。

   
可是,这样就可以了吗?我知道我对他是有感情的,相濡以沫经历生死的感情。可我也清楚那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他就好象我的亲人一样,让我温暖安定却无法给我心动的感觉。我真痛恨自己居然能够分的如此清楚,我相信如果我选择和他走下去,我的生活无疑会平静而快乐。只是我始终心有不甘,平静快乐我一个人捧着一本小说,听着MP4里下的轻音乐也可以感受到,为什么兜兜转转非要再找一个人来分享呢。我想要的无疑更多,只是我偶尔也会糊涂,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命令自己现实地直面惨淡的人生,不允许自己有梦想有憧憬,仿佛这一切就像是悬崖上方的绚丽缤纷的云彩,诱惑着我,一踩上去就是万劫不复。从我出生伊始我就被迫接受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没有谁可以依赖相信,想不一失足成千古恨就只有凭借自己的判断力小心翼翼地去试探没一步将要踏上的征途。是会很累,会心力交瘁,可是孤孤单单的我又有其他什么省心省力的捷径去避免层出不穷的灾难和伤害?

   
所以请你原谅我的杯弓蛇影,如履薄冰。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无忧无虑,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好命。既然我不是上天的宠儿,那么我就要凭借自己力量一步步地走下去,再艰难困苦,在我彻底厌倦这世界之前,我都不可以放弃。

    外面忽然响起的喧闹声打断了我的冥思。

    “怎么回事?”静娴皱眉扶着墙壁站起来,慢腾腾地门外走。我和商文柏面面相觑,池塘后的禅房是清幽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以免打扰了“神尼”的清修。

   
“别出去。”商文柏制止住师太,从墙的下面抽出一块砖头,登时一双双黑色的腾云靴近在眼前。是大内侍卫!我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皱着眉头,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小心观望。

    忽然我胸口一滞,我看见了一双明黄的靴子在走动。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想,外面传来了王平的声音:“皇上,臣已经带人搜查过了,没有他们的踪迹。”

    他们?谁?是我还是商文柏静娴。

   
“继续搜。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搜出来。”楚天裔的声音没有我想象中对待敌人的狠厉,反倒有一丝茫然惆怅。这种情绪如果不是我和他相处已久我又比较擅长辨认别人的情绪变化,恐怕我也察觉不到。

    一种古怪的感觉开始缓缓从心底升起。我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回头情绪复杂地看了商文柏一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果呆会儿有什么事,你带师太先离开。”

    楚天裔,这就是你近来古怪的原因吗?

    好,很好!

    “说什么傻话?我说过,只要我在你身边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他不假思索地否决了我的提案。

    我看着阴影下他的眸子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润光泽,不由得心头一阵迷茫。真的要并肩作战,一同冲出去了吗?

    “别说的这么夸张。”我故作轻松地笑道,不夸张,一点也不夸张。久没露面的王平亲自带队,中土的皇帝坐镇指挥,这声势,这场面,是相当的惊人。

    “想不到,我的身价有这么高。”商文柏忽然笑了,雾气在他眼中弥散开来。我仿佛又看见当日的月光下,他漫不经心的慵懒,而我却知道,这才是他杀机的前奏。

    “别动手。”我忽然握住他的肩头,恳切地说:“答应我,要平安地离开这里。”

    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真好。

    我如释重负。

    他从来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哪怕它们再无理不过。

    请允许再任性一次吧。
↑顶部顶部↑人质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48 本章字数:9506)
    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快步走出暗室外。佛龛谈不上隐蔽,过不了一会他们就会搜查到。与其被尴尬地逮个现行,不如我冒险出击,希望还有迂回的余地。

   
“怎么吵成这样!本宫不是吩咐过你们在前面的庙堂等候吗?这里是尼姑庵,你们一大群男人出没后庭成何体统?——皇上,你怎么也在这里。”直到此刻,我才作撞见天子的惊讶模样。

   
楚天裔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古怪地看着我,他的眼底就像是幽深的古井,让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司嘉洛,加油,成败在此一举。两条人命,不,是三条,正攥在你手里呢。

    “皇上。”我怯怯地看他,小心试探,“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有跟鸳鸯说过进后堂的禅房来的。”

    他依旧不言不语,暗沉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一动不动。大内侍卫最擅长的莫过于拿自己当柱子使,一个个杵在那儿,直接可忽略为非生命体。

   
我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的注视下几乎快溃不成军了。然而我很清楚,我必须装的坦然,坦然到不能再坦然。这样,“无辜”的我才有当的价值。我无视他难看的脸色和禅房里紧张诡异的空气,兀自滔滔不绝下去。

    “皇上,你知道吗?没想到臣妾在这里竟然意外遇见了司洛大夫。”

    “司洛。”楚皇帝终于发出了他见到我以后的第一句话,尽管这两个字几乎可以算是从上下齿之间迸出来的。

   
当然,我是“不应该”听出这里面咬牙切齿的成分的。于是我笑的天真明媚,道:“对啊,就是救了我两次的司洛大夫,自他上次别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想到我居然能够在这里再次遇见他。他上次走的匆忙,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皇上你可一定要多赏赐他一些,免得被天下人说小气。”我要不要再胡诌两句,说,司大夫刚帮我把了脉,我已经怀孕了。怀了龙种身价会高一些。呃,几个月比较好?说一个月吧,一个月前他可是天天留我在御书房过夜,中奖的概率比较大。

    “朕还算是小气?恐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朕更大方的人了。”他微笑起来,眼里的阴霾反而越来越深。吓的我连编好的谎言也不敢说了。

    咬碎银牙也要撑到底。我装作不悦的样子,皱眉,道:“皇上,你今天是怎么呢?”

    使性子谁不会啊。我一定要假装自己是个局外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你今天也累了。有事回宫以后再说,王平,你护送皇贵妃回去。”他疲惫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深沉如玄冰,那光芒是冷的。

    开玩笑,要我回去。没了我这张王牌,里面的两个人还不被乱箭射成刺猬。

    我连忙表示自己的反对,作大义凛然状,道:“不行,皇上。臣妾希望您能够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您这么怒气冲天的,是不是臣妾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想了想,我又垂下眼睑,凄凉道:“皇上现在是意得志满,自然无须清儿陪伴在侧。后宫佳丽三千,水柔清不识时务不知进退又无依无靠,当然最惹皇上心烦的一个。”

   
他狐疑地扫视我。我咬住下唇,刘胡兰慷慨赴死的镜头在我脑海中不停地回放,对,目光再倔强一点,表情再孤傲一点。呃,我现在扮演的是委屈的妃子形象,眼里再加一点点受到伤害的黯然。如果有些水雾效果更加,拼命想当年被男朋友抛弃时的悲惨场景,呃,隔的太久,有点找不到感觉。算了,凑合着用吧,我要是那么轻易落泪反倒不吻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了。

    他的目光蓦的柔和下来,叹息,走到我跟前,轻声哄道:“是朕不对,好了,不生气了好不好。你永远是最重要的,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

   
“真的吗?”我笑逐言开,跑到佛龛前,叫道:“你们还不赶紧出来觐见皇上。”再不出来,按照我看小说电视剧N多年的经验,怕是有人要捧着柴火在门口烧了,到时候两只限量版的烤猪新鲜出炉。

    商文柏责备地看了我一眼,不过只是在他弯腰走出来的瞬间,转瞬已经恢复为一贯的平静神色。

    “草民司洛参见皇上。”

    后面跟着的静娴念了句“阿弥陀佛”。唉,今后,她恐怕是不能继续在这里混下去了。

   
“司大夫,好久不见。”楚天裔居然对着商文柏微笑,面色平静柔和的仿佛面对的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我一时有些摸不清他的来意了。难道是我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呢?他的目标并不是商文柏?

    “好久不见。皇上越发神采飞扬了。”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面。”楚天裔别有深意地开了一眼佛龛。

    “这位师太郁食于胸,草民粗浅识一点医术,便被叫来看病。不想居然在这里遇见了皇上和娘娘。”

    唉,这个人,到这种关头,念念不忘的依旧是保别人的周全。

   
我突然瞥见王平眼中细微的光芒变化,连忙走近静娴,抓着她的手笑道:“师太佛法高深,听尔一席谈话,胜过十年苦读,本宫想请师太去宫中住上几日,不知师太意下如何。”手却在她掌心写下“”。

   
静娴目光一凛,道:“阿弥陀佛,贫尼多谢娘娘美意。娘娘善眷,贫尼心领了。”手就要挣开。我自然不肯功亏一篑,手上用力,决不让她挣脱,笑容越发恳切,道:“师太就可怜本宫的一片至诚之心吧,当年家母在世时也信奉佛法,就是当今的太皇太后也时常吃斋念佛。皇上,您说我把师太请进宫去,老祖宗肯定会高兴的是不是。”目光是投向楚天裔,心思却全在我的左手上。

    “那是自然。”楚天裔微笑,温和地说,“爱妃,你先过来,朕有话要对你说。”

   
我现在应该不疑有他,乖乖地走过去。所以我只是略有些惊讶地看着楚天裔,手狠狠地在静娴的掌心掐了下。老尼姑了然,也明白再拖下去,凭我们的实力绝对没机会在这么多大内侍卫的包围下全身而退。

    “既是如此,贫尼却之不恭。“

    我脖子上一紧,成功地变成了人质。

    “咳咳,你这是干什么?”我猝然受袭之下,惊讶倒有几分是真实的。这老尼姑的手劲贼大。

    “闭嘴!没你的事。——皇上,您九五之尊屈尊纡贵来到这里自然不是来听老尼姑给您宣扬佛法的,今日事已至此,还请皇上体恤您的子民,放我们离去。”

    商文柏惊讶万分,但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靠近我们,拔剑警戒。

    楚天裔怒极反笑,朗朗道:“很好,朕连审问的程序也可以免了。”面色一沉,他的脸阴霾的不用挤,就可以有水出来。

    “朕劝你们放了皇贵妃,如此一来,朕倒可以考虑赦免观音庙里上下三百二十九人的窝藏反贼的罪。”

    说的风清云淡,苍生的性命贱若蝼蚁。

   
静娴师太却不为所动,语气还颇为轻快,道:“皇上不愧是天子,干什么事都是大手笔。您手里有三百二十九名人质,贫尼手中却只有一人。不过我们平民百姓比不上金枝玉叶的娘娘,倘若是我在这位娘娘艳若桃李的脸上划上几刀,怕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我听的毛骨悚然,静娴这个疯子可没什么干不出来的,何况她自己已经毁容在先。商文柏他师父已经死了,他本人未必得到了整容术的真传,就算得到了,看静娴现在那张古怪的脸,水平也不咋样。

   
我的眼泪哗啦哗啦地就淌了出来。我不想死,也不想毁容。这个世界是以貌取人,女人还不得不依附男人才能生存下去。我要是这张用来混饭吃的脸也毁了,什么曾经的一往情深不离不弃都是空话。卡西莫多对爱斯米拉达够好吧,可她一看到他那张脸就害怕,还谈什么爱恋。

    空气很安静,我可以清晰地听见泪水落地的声音,一滴一滴,仿佛带着咸咸的湿气。

   
我的脖子被勒的很紧,连叫唤两声都没戏。笨蛋静娴,应该适时让人质发出两声哭天抢地的喊声,这样比较有利于扰乱对方心神。看来以后我要好好和你探讨一下关于如何挟制人质的问题。

   
眼泪越来越多,我不能叫喊助威,只能通过泪水来表达一个人质的惶恐和对营救者的期待。何况脖子上也着实疼的厉害,刚才催眠的过程中,我的体力脑力皆消耗太大,现在呼吸困难,神志也有些恍惚了。我从商文柏的眼睛里看到我苍白惶恐的脸上泪水涟涟,恐惧的模样竟然像是真的了。越过他的肩膀,我努力看着楚天裔,他正在激烈的思想斗争当中。我的性命他还在意,我的难过他也仿佛感同身受,这些年的感情也不全然是假的,我有些欣慰,又有些辛酸。如果入戏一点,我应该义正严词地劝他不用担心我的安危,可是我的嗓子说不出话来。这样更好,否则我也不敢肯定自己能否继续将这出戏完成下去。头痛欲裂,我不可以哭太长的时间,否则头就会疼起来。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眉毛纠结成一团。

    “你放开她。”楚天裔也发现了我的异常,连忙呵斥。他举步欲前,被静娴威胁的目光生生逼停了。

    “朕答应你,放你们走。”

    “还有庙里的尼姑。”

    “哼!如果她们知道你们的身份只会避之不及,又怎么会窝藏你们。”

    “很好,皇上。我们要两匹快马,我劝你最好不要玩给马喂巴豆的旧把戏,我的这位小施主是最会看病的。”

    “想不到商大夫除了会给人看病外,还会给畜生看病。”楚天裔语出讽刺。

    “阿弥陀佛,众生平等,多的是猪狗不如的人。”静娴四两拨千斤。

    高头骏马很快就牵了进来,我也被静娴拖着来到后门。这个拖是名符其实,我因为缺氧加上哭的头疼,腿上没有一点力气走动。

   
静娴看着商文柏上马,又命令楚天裔让所有人向后退三丈。楚天裔坚持自己不肯退后,理由是怕静娴夹带我私逃。结果静娴这个不厚道的居然嗤之以鼻,你当她是宝贝,我可嫌她占地方碍事。僵持的结果是静娴和楚天裔各退一步,楚天裔只能在三米外站着。

    “接着,伤了贫尼可不管。”

   
TMD死尼姑,居然把我当成球往楚天裔身上砸去。我承认这招确实是高,楚天裔手忙脚乱地要接住我,哪还来的工夫分身去追她。可人肉炮弹是我唉,这马多高啊,万一楚天裔没接住抑或是跳开没接,我半身不遂兼脑震荡的话,找谁垫背去。

    死尼姑,臭尼姑。我宁愿那天在水月庵被宰了的人是你。

    不幸中的万幸,我没有摔到地上,楚天裔并没有对我置之不理,而是稳稳地接住了我。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利用了你。

    “没事没事,只要你还在就好。”他抱着我,仿佛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的眼前越来越黑,心力交瘁下,终于晕了过去。

    这样最好,我还没聚集起直面他的勇气。
↑顶部顶部↑囚笼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51 本章字数:11830)
   
脖子上火辣辣的疼,我的脖颈是不是过于纤细了,怎么所有人对我行凶时都会拿它开刀。我自怜自艾地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倒霉的脖子,上面俨然是一圈淤青。当日老尼姑下手叫一个狠,差点没直接送我去地府报到。我直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想不到催眠对我的身体伤害居然是如此之大。看来老尼姑用的方法很成问题。我从匣子里挖了块乳白的药膏涂抹在脖子上,这是大内的珍品,据说化淤效果再妙不过。

    “皇贵妃娘娘可曾大好了。”凤仪宫的李总管那张干瘪的面孔突然呈现在铜镜里,讪笑着对着我的后脑勺。

    “李公公。”宫女急急忙忙地追进来,看见我,惴惴不安地唤了声,“娘娘,奴婢……”欲言又止地偷偷拿眼瞥肆无忌惮的李总管。

    “你这孩子是怎么呢,李总管来了不送茶也就罢了,居然连通报也不晓得通报一声。”

    李有德有些尴尬,道:“倒是老奴坏了规矩了。”

    “瞧公公您说的,您是最识体统的。别惯坏了不懂事的小丫头们。”我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转向宫女,“你怎么还呆在那里,赶紧端茶进来啊。”

    “不必了,咱家来是传太皇太后的懿旨的。太皇太后挂念皇贵妃娘娘,要您上她宫里去呢。”

    多熟悉的场面,我在心里冷笑。太皇太后这个梁子我怕是结定了。

   
“这是我的不对了,本来应该是本宫去看望老祖宗的,却让老祖宗叫人来催了。”我笑道,“咱们现在就走吧。”经过宫女时,我漫不经心地嘱咐了一句:“怕老祖宗会留我用膳呢,中午你们自己先吃吧。”

   
太皇太后的面容永远都是那么慈祥,仿佛她的脸上戴着一个慈眉善目的面具。见到我照例是废话一箩筐,我只好装孝顺媳妇,心里忐忑不安。自从知道她和水月庵的血案脱不了干系以后,我就更加害怕看到她了。我是恶女,道行浅,不想在她老人家面前卖弄。

   
说了一会儿话以后,伊若和洛儿也过来了。我们因为前一段日子局势紧张鲜少见面,重新聚首,自然是其乐融融。大家移到湖心的凉亭上吃着糕点,说说自己身边发生的有趣的事情,争相搏太皇太后一笑。我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一些,也说了两个以前看的经典笑话。逗的她们前俯后仰,太皇太后更是用手指着我,笑骂道:“狭促鬼。”我连忙憨憨地笑,整个凉亭里欢声笑语,热闹一片。

    直到我被关进黑屋子,手脚皆被用镣铐锁上时,那笑声似乎还没有从耳边消失。

    怎么回事,我努力回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在凤仪宫和洛儿伊若陪太皇太后用过午膳后,我们又说笑了一会儿,直到太皇太后去睡午觉。我们三人告辞离开,在御花园分手,各自回宫。我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那条幽深的,旁边有着美丽的紫薇花的小径上。好象是我忍不住俯身去嗅花香,然后就眼前一黑。

    我摸摸后脑勺,并不疼。看来当时没被人打蒙棍,还算不错。

   
屋子里很黑,只有离我很远的地方有一盏小小的羊脂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我的手脚被镣铐箍的生疼,咽咽唾沫,嗓子也疼的厉害。我尝试着握了握手,软绵绵的,积攒不起半分力气。香水有毒,香气也有毒啊。我简直想抽自己嘴巴子,没事闻什么花香,等回去了,买一屋子的芳香精油叫你闻个够。

    屋子很黑很静,那光芒明亮不了整间屋子,只让墙上留下一个个阴影,如鬼魅一般,飘忽而狰狞。

    “你倒是好兴致,到这会儿不喊也不叫。”

    废话,用那句老话说,你喊吧,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如果这里是任谁嚷嚷两声就可以招来守护神的仙境。我也不至于受这种手脚俱缚的“款待”了。

    如果徒劳注定无功,我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力气。

   
“太后的雅室,清儿怎么好大喊大叫。”我微微一笑,亲切地问道:“太后,许久不见,您身上可好?”是好久没见,从那次正面交锋以后,她就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不过是因为自己目前处境尴尬不好动手罢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想孤注一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出了心头这股恶气再说?我在心里嘀咕,貌似有可能,这个太后的面孔占用了太多传递到头部的营养,所以心计远远比不上他的太皇太后姑妈。到老皇帝死的时候她也没爬上皇后的位子,而且还没有任何子嗣,想必当初对她寄以厚望的蓝家也是恨铁不成钢吧。

    “本来不太好,但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妙不可言,浑身舒坦的不得了。”她得意洋洋地看着我,道:“怎么样,我的清儿小美人,哀家看你倒是不怎么好呢。”

   
“谢谢太后关心。”我笑的乖巧温婉仿佛是面对殷殷切切关心晚辈的老婆婆,道:“清儿前些天有些不好,但皇上请了太医院的全体太医来给我会诊,又赏赐了不少宝物,是以已经好了不少。”

   
“我那个皇帝侄儿对你倒上心。”太后假笑,没等笑容堆满眼角眉梢,脸又凶神恶煞般拉了来,“你别得意。就算皇帝一时被你迷了心窍又怎样。有我这个姨娘和太皇太后老祖宗盯着,你这个狐狸精就休想再掀起什么妖风邪气来。”她咬牙切齿地淬了我一口,神情竟是厌恶至极。

   
“太后你真的是误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看她怒气冲天的样子,我少不得装小样,耐心地解释:“其实清儿一直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实在是搞不清楚,我到底是在哪得罪了娘娘,值得您这样不待见我。我年纪小,又是粗生野长的,不懂得规矩。您作为长辈,尽可以教导我,训斥我,清儿虽然驽拙,但不是不分是非曲折的人,自然会认真听您的教诲。等我改了,你见了也就不再生气,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呸!你还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拿哀家当老嬷嬷使?哀家现在就告诉你,水柔清,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好意思在哀家面前耀武扬威。哀家就是看不惯你那狐媚子样。见一个勾搭一个,我们皇家的天威体统都叫你给败坏光了。”

    头一歪,我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登时右半边脸颊肿的老高,耳边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怒目相向,好!我记着了。此仇不报非君子,到时候新帐旧帐跟你一起算,你可别腆着脸去阴曹地府哭诉我心狠手辣。

   
“够了!整天疯言疯语就会把屎盆子往自己人头上扣。你下去,要你来问一点事到现在还走不到正题上。”苍老的威严的声音含着怒气和不耐烦。我浑身的血液仿佛要凝结起来,以为只是和一个被莫名其妙的嫉妒冲昏了头脑的中年妇女过招,没想到背后的黑手居然是皇宫里资格最老,人最精明的超级大BOSS——太皇太后。

    她终究还是发现了我的秘密。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宁愿和十个太后交锋,也不愿意面对一个太皇太后。

   
我开始惶恐,如果只是一个太后,我还有把握把楚天裔拉到我身边,他对他这个姨娘也只是敷衍的很。可如果是太皇太后呢,他幕后的最大支持者,他最尊敬的奶奶,他又会作出怎样的选择?站在我身边,履行他许下的诺言“有我在的一天,就保你一天的安全”?天,听着怎么比童话还酸。

    只希望他不要落井下石,再来踩我一脚就好。

    我苦涩地微笑,主动跟太皇太后打招呼:“老祖宗,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你了。”

   
早知道这样,我刚醒过来时就溜出皇宫,横竖我腰牌还没还给楚天裔呢。就因为一时的愧疚,把自己弄到这样的悲惨境地里,司嘉洛,活该你被人家抽嘴巴子,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当初我心怀侥幸,太皇太后波澜不惊的表象也欺骗了我,我还真以为她没有发现。唉,自己笨就不要指望别人跟你一样笨,太皇太后多精明锐利的一个人,怎么会由的你在眼皮底下兴风作浪。

    “哀家也不想在这里见到你。毕竟——”她停顿了一下,悠悠叹气,“你这个小丫头说的笑话还是蛮好玩的。”

    “太皇太后还想听吗?”我对她微笑,仿佛面对的是一位慈祥的长者,“清儿肚子里正憋着几个笑话呢,想找人说说,赶巧,老祖宗您在这儿。我就说给您听吧。”

    “你这小丫头倒是有意思,说吧,哀家也正想找点乐子呢。”太皇太后倒是颇有兴致的样子,干脆坐在一张椅子上,催促道:“你且说吧,哀家仔细听着。”

    我连忙搜肚刮肠,把自己存的那点老底一股脑地全搬出来,绘声绘色,要不是手脚都不灵便,手舞足蹈也怕是免不了的,只求把这位老祖宗逗的开开心心。

    我听见了打更的声音,默数着,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是楚天裔来给他的皇祖母请晚安的时候,我怎么也要把这一个时辰给拖下去。

   
不简单啊,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就算马季再生,不停的抖两个小时的包袱也困难重重,何况是并没有多少幽默细胞的我。为了性命,我豁出去了,嘴皮子一刻不停地上下翻腾,务求尽善尽美;只要她老人家的嘴巴合上一秒钟我都吓的胆战心惊,生怕这一秒钟里我就横遭不测。太后一开始玩假矜持,咬着嘴唇死命不笑,后来憋不住,看太皇太后也笑的开怀,索性把硬撑的架势也丢到了一边,笑的跟什么似的。

    “哎呀呀,好久没笑成这样了。”太皇太后拿手揉揉酸痛的面颊,平静道:“丫头啊,难为你一片苦心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到点了啊,楚天裔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时间观念。

    “别支着耳朵了,跟兔子似的。在等皇上来吗?难道你不知道皇上今天翻我家大丫头的牌子。哀家特意命他不用来请安,早点休息吗?”

    我脸色一变,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

    别傻了,司嘉洛。他就是来了,循声找到这里,看到这一切,又会怎样?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会和他的皇祖母大人撕破脸?为了微不足道的你。

    “你是聪明人。哀家不想和你兜圈子,该怎么做,无须哀家费劲罗嗦。直接告诉哀家,商家的反贼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呃,我不是没考虑过出卖他们,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估计他们在跑路的时候也搞不清楚路在何方,所以谈不上信不过我,刻意隐瞒行踪。幸好没告诉我,彻底斩断了我当汉奸叛徒的希望。

   
“老祖宗,清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商家,什么反贼,清儿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我矢口否认,竭力为自己辩护,“清儿虽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也是出自书香门第,从小家教甚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结交什么大奸大恶着急徒?何况自皇帝登基以来,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哪里来的反叛之人?”

   
“这话说得多像一个正经官家小姐。”太皇太后竟似赞许般点头,话音一转,已经霜冷长河,“可你我都知道,别想拿这些混帐话敷衍哀家,哀家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样的猴精儿没瞧过,你那点鬼蜮伎俩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贱蹄子生什么样的贱种!”太皇太后说到最后几句话时简直是状若鬼魅,面容狰狞的恐怖。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太后莫名其妙地看我不顺眼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可她的姑妈太皇太后又凭什么不待见水夫人呢?总不至于这位主有恋子情节吧。我偷偷地瞥了眼她盛怒中的脸,这宫里头的古怪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多。

   
“老祖宗,清儿恳请您不要把污水泼到我娘亲的头上。您认识我娘亲吗?您了解她的事吗?您又凭什么随意给她编排罪名,说她的不是。算起来,她也是您的晚辈,您身为太皇太后,母仪天下,怎么可以这样凭空污人清白。我是不够好,无依无靠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得看人眉眼高低。可是您不能就因此断定我的母亲不好!常言道,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五个手指头还各有长短,我不好是我自己的责任,不能怪我的母亲。”我忍不住出口反驳,水夫人虽然和我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在我心目中,她却给予了我亲生母亲都不曾给过的温暖和关心。

   
“好好好,你道是个孝顺的女儿。花栀子生平没做过什么入哀家眼的事情,生了个女儿却知道维护她,哀家一生辛勤,生的儿子却不知道体恤他的母亲。好好好,实在是妙极!”她怒极反笑,桀桀的笑声连一旁的太后也面容耸动,想也是惊恐万分,忐忑不安。

   
暗室里火盆上,烙铁已经烧的通红。我先前极力命令自己忽视它的存在,可那灼热的气息在这黑暗的房间里是那么强烈,我连假想那上面烧的不是烙铁而是一只火鸡的情绪也贻失殆尽。

    羊脂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灭了,黑暗笼罩的囚市里只能看见烙铁上那危险的红光。我全身的毛孔都急剧地收缩起来,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双腿的颤抖。

   
外面传来轻轻的扣击声,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头,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太后连忙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带着满脸的不耐烦和烦躁走回来,附在太皇太后耳边说了几个字,后者的脸色更加难看,愤愤地摔袖而去。太后也跟着急急忙忙地走出去。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比跑完了八百米更加虚脱无力。现在我完全相信,人是可以被恐惧心理活活吓死的。囚室里很闷热,火盆上的烙铁还在吐着蛇信子一般的红光。我的身上涔涔的全是细蜜的汗珠,它们不停地渗出,又不停地转化为我头顶上腾腾升起的白雾,带走了我身体所有的热量。

    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吞噬着心尖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在等皇上来吗?难道你不知道皇上今天翻我家大丫头的牌子。哀家特意命他不用来请安,早点休息吗?”

    没指望了,也许我司嘉洛命该如此。

    在盛年的时候死去,留下一具美丽的尸体。

    未尝不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起码够新鲜。
↑顶部顶部↑狡辩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53 本章字数:16128)
   
囚室很黑很安静。我没有所谓的方向感和敏锐的辨别方位的能力,恰恰相反,在这方面,我比普通的女生更加逊色。可是上帝在关上门时也为你打开了一扇窗,作为相应的补偿。我的专长是收集信息,从别人不经意的只言片语中获得我想要的信息。

    “别支着耳朵了,跟兔子似的。在等皇上吗?”

    从她的话里推断,这里应该还在凤仪宫的范围之内。这样就好,起码我知道自己是在哪死的,又是死在谁的手里,剩过于梦里莫名其妙掉脑袋。

   
轻松一点,不是还没有死吗。谁知道老天爷会不会把我又一下子送到现代去,又或者突然间地震了,人人争相逃命,无暇顾及我,我趁机逃跑。呃,自我催眠一下,就当手上脚上的镣铐俱不存在。

   
我轻轻地哼起跑调不知道跑到哪个深山老林的歌谣,基本上歌词已经忘的差不多,只能意思性地哼哼。我又在脑海中回忆我看过的所有的有趣的小说和电视剧,那些温馨美丽的画面让我暂时忘却了自己的艰难处境,仿佛自己也是里面的女主角一样,那么甜蜜,那么美好。

    我想我的睡容是带着微笑的吧,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我带着甜蜜而安静的微笑沉沉地在梦境里游曳。

   
请允许我纵容自己一次,给自己也编织一个美丽的梦的天堂,让自己沉溺其中,什么也不去担忧,什么也不去想。现实的藩篱,生存的艰辛,这一切的一切都与这个飘满了粉红色的泡泡的幻境无关,我有的只是单纯的快乐和幸福。

    请允许我在自己的梦想中真诚地微笑,为我所看到的飞花流霓,为我所听闻的鸟语花香,为我所不曾经历的心无羁绊,小小的奢侈的梦想。

    这一路走来,我是如此的孤独忧伤,时时刻刻都要斟酌自己的言行举止,只怕一招不慎便满盘皆输,我的筹码只有我自己,输掉便意味着用自己去陪葬。

    很好很好,等到我的灵魂从我的身体抽离,朝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去。那么它的周身一定会镀上一层温暖而柔和的金光,那光芒是如此的温柔,从今往后,它可以不再孤单。

   
没有温暖的阳光,睁开眼的瞬间,就意味着美好的一切立刻烟消云散。我清楚地知道下一秒钟迎接我的是什么,如果我再不睁开眼,火红的烙铁招呼到我身上时,那么我要打开的就不仅仅是我的眼睛了。

    砍头和凌迟,哪个更好一点,这要看你怎么对待这个问题。

   
凌迟所受的折磨远远超过砍头所带来的痛苦。它让你清醒地面对生命慢慢消失的过程,一点一点,恐惧无助惊惶孤独,所有的负面情绪逐步侵蚀神经,直到生命耗尽的瞬间。相应的,它花费的时间也长,时间就意味着变故,意味着希望,什么都有可能在这漫长的行刑过程里发生。

    砍头是痛快,既痛又快,除了一个碗大的疤,什么也没留下。当然,正常情况下,这个疤也来不及结上。

   
不过我情况特殊,我一点也不希望眼前兴致盎然的太后用银制的小刀子慢慢招呼我,不是我怕痛剩过怕死,生命面前,我还是希望我的神经能多分担点责任的;而是我现在的情况基本上属于比血友病病人状况还要糟糕,一旦流血便是血崩级别,怎么止不住。唯一能治好我的商文柏不知道已经被白马带到天涯海角的何方,现在的我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受伤。

   
太后像是感应到了我的心理,狞笑着问:“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你有没有考虑妥当。说吧,你费尽心机进宫是为了什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手里握着火钳,还非常具有威慑力的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姿态拨弄着烙铁。

    我喉咙发干,嘴巴里一点唾液也分泌不出来。

    我费尽心机进宫?!

    天地良心啊,当初就是因为无计于施,我才被迫硬着头皮李代桃僵。平生最大的败笔就属这一遭。

   
敢情在她老人家看来着皇宫还是人人争先恐后个个削尖脑袋哭着喊着挤着闹着要进来的蓬莱仙境。拜托她大妈去民间搞一次实地调查,还真以为天下女子都对那个坐在龙廷上的男人心之怡之,起码偶当初是一点也不稀饭。

   
“娘娘此言差矣,选秀本来就是祖宗家制。凡年满十五岁尚未婚配的世族女子进宫候选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当初我进宫就是因为这个道理。我最初进来的时候只是一个冷宫的宫女,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当年决定权在我手里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选择进宫的。娘娘,您是天生的金枝玉叶,王公贵媛,自然不屑于我们小门小户家女儿的心思。表面上看,我们被选进宫伺候皇上是天大的福分,几辈子积来的荣幸,可是真正能被召见,当上娘娘的又有几个,这宫里头可曾缺少过白头的宫女?我娘死的早,否则,她是绝对不会愿意我来这种地方的。娘娘,皇宫在你看来甘之如饴,可在别人眼里却是另外一回事。您要我说为什么进宫,我可以实话告诉您,我也不想进宫,这完全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我稀里糊涂就进来了。”

    “哟,心思够大啊,皇宫你都看不上眼,难不成你还想上天当王母娘娘?”

    我简直不想跟她在罗嗦下去了,和一个脑电波与自己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的人沟通是一件很容易叫人充满挫败感的事。

    “您太抬爱我了。这样的心思我从来就不曾有过。”玉皇大帝很帅吗?

    “哎呀,你的心太高了,我恐怕连猜都猜不到。”她优哉游哉地夹起一块烙铁,笑容恶毒地跟童话故事里的所有后妈一样,“哀家想,你还是很愿意告诉烙铁实话的。”

   
一般女主面临这种惨无人道的直接迫害时应该怎么做,是面露不屑做大义凛然状还是满脸慷慨义正严词地痛斥迫害者。貌似这两种选择都很有风范,当然它的前提是下一个镜头就切换为男主角千里迢迢排除千难万险于千钧一发之际救她于千军万马间。

    都没有男主角,我装女主角给谁看!

    于是我很没有骨气地临阵倒戈,摇尾乞怜。成功人世都要能屈能伸,韩信尚可忍受胯下之辱,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心理负担作什么。

    “娘娘,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准备开始编小说。

    “晚了,比起你的目的,哀家现在更加想听你的哭喊声。哟,男人听了恐怕会心疼,哀家可是觉得悦耳动听的很。”

    那完全是因为你心理变态。

    我吓的呆若木鸡,看着越来越近的火红的烙铁,连舌头都直哆嗦。

    “你你你,你最好放下你手里的东西。否则我倘若有任何不测,我敢保证你的日子都不会舒坦。”

    “是吗?只要想到你哭天抢地,喊着向我求饶的样子,哀家就会舒坦的不行。”

   
“真的吗?你不要以为你有太皇太后撑腰就有恃无恐。”我忽然换上了一副讥笑的表情,淡淡道:“她倘若真的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对你信任呵护,你为什么到先帝临终的时候还没有登上后位?好,我们就假设那是先帝的问题,他执意不肯,执迷不悟。那么先帝驾崩之后,楚天昊即位,他把他母亲殉葬的气全一股脑的撒在你头上,你的太皇太后姑妈又在哪里?她当然不是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她就在这凤仪宫里看着你受罪,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或者是一副她心里无奈,可惜有心无力的德行。她的能耐娘娘您比谁都清楚,人人都说这天底下最大的莫过于皇上,可皇上也听她的话。她不管不顾你的苦楚,不过是因为你这颗棋子在她眼中只是一个随时都可以牺牲掉的小卒,关键时刻,舍车保帅都在所难免,何况是你。……”

    “住口!”

    真对称,我的左半边脸颊也追赶上了她一鼻之隔的姐妹。还好还好,我的嘴里还没有血腥的气息。

   
“怎么,被我戳到痛处了?还是这些你本来都知道,不过你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相信残酷的事实。现在你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不要告诉我你的娘家还对你抱有什么希望。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他们可都把宝押在蓝洛儿的身上。你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还指望你的娘家会为你出头?我若出了什么事,皇上的确不会去跟太皇太后闹,可不还有您吗?有比您更适合的出气筒和替罪羊吗?我劝您不要痴心妄想什么皇上会因为您是她的姨母而放您一马。我和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用我说,恐怕你自己也无法自欺欺人说你来的更重要一些。当初仅仅是因为我使小性子,他就可以在众人面前不顾你太后的颜面,何况是现在你动手伤了我。你难道天生就应该被别人利用,好处什么也得不到,恶果全部自己吞吗?”

    “你有那么重要吗?”她的脸色有一丝苍白,不知道是被我说的动摇了还是勾起了自己无人可倾诉的苦楚。

   
“当然。”我自信满满,“如果我不那么重要,当初皇上为什么要从楚天昊手里救出来,甚至不惜以支持他登基为代价;如果我在皇上心中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他为什么始终对我不离不弃,后宫佳丽三千,有相貌有背景的大有人在,可是被封为皇贵妃的只有我和洛儿;如果皇上心里没我,为什么当初被楚天昊派来的刺客行刺时,他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去帮我挡剑,就是这次,你们说的反贼不反贼的,也是因为皇上担心我的安危,才叫他们寻着机会逃掉的。您说我祸国殃民也好,说皇上鬼迷心窍也罢,皇上对我的这份情确实不假。”

   
我滔滔不绝,猛然发现楚天裔好象真的是喜欢我的,尽管这种喜欢还没有浓烈到可以让他不成疯魔不能活,里面还包含着很多似是而非,相互利用的成分,但已足以令我唏嘘感慨。

    太后沉默了,她右手火钳里夹着的烙铁已经变的和这囚室一样黑暗。

   
“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冷宫当宫女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落水,好容易爬上岸来一身的狼狈,叫您给撞上了。当时风真冷,您正在气头上,足足训斥了我半个多时辰。我快要冻晕过去的时候,是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过来替我解的围。后来我不是请了好几天假没去凤仪宫给太皇太后抄经书吗,那些天,我就住在他的府上,是他请来了太医给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宫女的我看的病。”

   
而且据纱衾说,因为我迟迟昏迷不醒,他还狠狠骂了太医们一通,他自己也在病榻前守了很久。那时的我,居然以为他是仗义而已,现在想来,精明现实者如他,是不可能对每个女人都讲义气的。彼时先皇还没有收我为义女,我的手上也没有可以变幻风云的密旨,他亲近我,应该只是单纯地出于好感,司嘉洛啊司嘉洛,想不到你在这个时空还挺招男人的。

    我心头一阵黯然,如果后来不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恐怕能够更加纯粹明朗的面对对方。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我们也有可能各自奔天涯。

    命运将我们捆绑到了一起,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

    现在,老天爷是打算要将这根绳子砍断喽。

    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上面已经起翘皲裂。不人道,居然从绑我来到现在,连口水都不给我喝。虐待囚犯是违反那啥公约的,私设囹圄更加是违法犯罪。

    “说的累了吗?口干不口干,要不要哀家给你端盅茶润润嗓子。”

    波澜不惊的声音,同样自称“哀家”,我却不打算去碰她的钉子。

    “要,老祖宗,臣妾还真的渴了。”嘴巴里干的厉害,有人要给我茶喝,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你胆子倒不小,不怕哀家在这茶里头下毒?”太皇太后雍容大度地走了进来,她走进囚室的神情和她走向戏台看戏时一样温和慈祥,带着暖暖的笑意。太后的脸立刻变的刷白,忐忑不安地叫了声“姑妈”,她是理也不理。

    “怕。可是臣妾渴的慌,便也顾不了这么许多。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您就是赏赐给我毒药,我也得谢您的恩宠不是?”我的笑容看上去很诚恳。

    “伶牙利齿的,你要真是我孙女倒好,可惜认的始终是认的。不贴心。”她叹气,十分惋惜的样子。

    “我很想和您贴心,可是您不让。”我未尝不想抱您老人家的大腿,以求平安无事;可是您老的大腿太粗,我抱不起来,只好在旁边陪着笑脸看。

   
“云儿,清丫头的嘴皮子你见识到了吧。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哀家在外面都听的津津有味,忘了举步进来。你说她那张小嘴怎么比八哥儿还巧?哀家要是把那两片叽里呱啦一刻不停的嘴唇给割下来,你说她还能这么絮絮叨叨地说那么长时间吗?”太皇太后的语气平静的就好象在跟太后商量“我们今天晚上吃松鼠桂鱼好不好”。

    TNND,老娘我又没逼着你听,管不住别人的嘴巴还管不好自己的耳朵啊,棉球是干什么用的,何况昨天晚上你不也听我讲笑话笑的跟抽筋似的。

    翻脸就无情,转眼不认人。

    “云儿,你去拿把刀来把她的嘴巴给割了,哀家嫌她聒噪,吵的哀家午觉都没睡好。”

    太后迟疑了一下,拿了刀却没有下手,而是讪笑着说:“姑妈,咱们不是还没从她口里问出话来吗?要不要先问完她话再说。”

   
“问什么?我听你罗嗦到现在说的全是不相干的废话。与其让她这么?里?唆下去,不如直接把她变成哑巴。不妨事的,别忘了我们的清儿姑娘还是个大名鼎鼎的才女,她的手不是还在吗?说不定用脚夹着笔写字她也会。”

    我,我靠!真当我是杂技团的啊。

    “你怎么还不动?”太皇太后微笑着看太后,后者在她的目光中噤若寒蝉,唯唯诺诺地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觉得清丫头的话很有道理?哀家打算把你给抛出去顶罪?”

    “云儿不敢。”太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云儿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清丫头分析的很透彻很有道理。您太皇太后确实不体谅我的难处,我在这宫里头确实无依无靠。谁也不知道我明天还是不是坐在太后的位子上!——唉,云儿啊,你也不是小姑娘了,历经三朝,按理说见识也应该长了不少。怎么还一点自己的判断力都没有!你依靠哀家,哀家依靠谁去,哀家已经是风烛残年,黄土都快没顶的人了,还能让你依靠多长时间。哀家也是从皇贵妃到太后再到太皇太后,这一路走来,哀家又依靠了谁?你是太后,现在的后宫除了哀家这把老骨头在这里碍眼外,还有谁比你的位子更高?你又是裔儿的亲姨娘,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感情不比亲生的母子浅。你还真以为裔儿是那糊涂的夏桀商纣周幽王,为的个女人神魂颠倒搞的国破人亡?你是在作践自己也在作践裔儿,真真个糊涂!”太皇太后痛心疾首的模样如果单独摆出来,可以当成“苦口婆心”“恨铁不成钢”的宣传招贴画欣赏,可是放在这些场景里就好象我看王刚老师扮演的和砷说“官员一定要廉洁”一样滑稽。

    可太后不觉得滑稽,或者是她觉得滑稽也绝对不敢摆到脸上。她连连称是,刀子却怎么也不肯落下,在宫廷斗争成长起来的人,即使资质平庸,也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

    太皇太后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笑着说:“好!既然云儿你宅心仁厚下不了手,哀家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割她的嘴巴就是。”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下了,阿弥陀佛,你们起内讧最好,俺的嘴巴能保住就行。

    “把嘴巴张开。”

    我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捏住了,口腔被迫打开,蓝家的女人身形都比较高挑。

    一颗碧绿的药丸塞进了我的嘴巴,我连忙想吐,可惜已经入口即化。因为有过吃下毒药的悲惨经历,我的脸登时就白了。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真当哀家老眼昏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老实说,你拿商家的那份家谱去做什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是不是,告诉你,这皇宫里头,没有哀家不知道的事!”

    我眼见死不认帐这招不管用,干脆放弃全部说谎。

   
“老祖宗,清儿错了,清儿不是存心瞒你。清儿确实是看过那个什么家谱,可真不是有心的。清儿当日在老祖宗的书房找书看,偶然翻出了那本簿子。想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老祖宗的书房里,一时起了好奇心,加上平日无聊没事,便拿了看了一回。可我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古怪,除了人名还是人名。后来听您和皇上说什么商家造反不造反的,我就吓住了。您再问我商家的事时,我因为心里害怕,生怕担上莫名其妙的干系,所以干脆说我不知道商家。其实,我也没算撒谎啊,您又没问簿子的事,我总不能每时每刻都事无巨细地向您汇报不是?倘若个个都这么唠叨,您不是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了吗?老祖宗,您饶了我这一遭吧。以后有任何事我都不敢再瞒您,我发誓。——哎哟,怎么这么痒?”

   
“非得现在才说,说了也没一句真话。你就尽管编吧,说书的也没你编的动听。怎么样,尝到“噬脑丹”的厉害了吧,你就慢慢编排吧,哀家左右也整天无聊,不介意陪你慢慢耗着。”太后笑的和蔼亲切,好象在嘱咐小孩子慢慢想要背诵的诗篇的内容一样。

    如果咬舌自尽后,这个可恶的老女人也会跟着死掉的话,我倒也可以考虑一试。横竖现在的感觉是生不如死,万蚁噬心的滋味苦不堪言。

    其实比起冷热酸胀痛的感觉,痒是最叫人难以忍受的。偏偏我的手脚俱被缚着,连抓也不能抓。

    极痒奇痒,我恨不得现在身体就插上密密麻麻的刚针,如果疼痛能抵消这种痒的感觉的话。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太皇太后好整以暇,悠哉悠哉地欣赏我的凄惨模样。

    我咬紧牙关,说,说什么。我要告诉她们实话,只怕会更惨,华山一条道,姑娘我还就跟你杠上了。

   
“太皇太后,你就是把清儿抽筋剥髓,清儿也说不出任何东西啊!您说的反贼,是当初您请进宫去治病的大夫,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想这样的人有什么古怪啊。老祖宗您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你若是没看出他不对劲来,我又哪来的那份能耐?”

    太皇太后脸上波澜不惊,对我的哭诉她完全无动于衷。

    “这么说,还是哀家的不对了。”

   
“臣妾不敢这么想。可是臣妾除了瞒太皇太后看过商家家谱的事,臣妾真的没有什么大过错。老祖宗你要是看臣妾不顺眼,把臣妾撵出宫去就是,为什么非要给臣妾编排一个这么大的罪名。臣妾就是有心想顶,怕也是顶不起来啊,老祖宗!”我不敢咬自己的舌尖,我害怕自己的血会止不住;我无法瘙痒,只能拼命地晃动脑袋,想摇散那种噬心食脑的感觉。

   
“行了。你既然死不认帐,就慢慢熬着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太皇太后不耐烦地摆摆手,打了个呵欠,“白费了这么多口舌,倒叫哀家又累又乏了。云儿,时候也不早了,今天,你就陪哀家用晚膳吧。”
↑顶部顶部↑告白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56 本章字数:13481)
    已经一天过去了,楚天裔发现我的失踪了没有?他有没有到处寻找我呢。皇宫里头这么大,失踪个把人应当不足为奇吧。

   
囚室里的火炉重新燃起,屋子被烘的又干又热。我身上粘忽忽的全是臭烘烘的汗,我又不是香妃,总不能指望我的汗也散发着清爽怡神的淡雅香气吧。汗水肆意的地方,痒的更加厉害,我的心里口里身上都难受的要命,这样的苦楚就是上帝承受了也无法宽容地对待施恶的人。

   
再这么下去,我指不定就会什么时候扛不住,咬舌自尽了。我的脑海中各种各样的念头在飞快地运转,最后,山穷水尽,我只好咬咬牙,后脑勺狠狠向墙壁撞去。主啊,你千万要保佑我力道控制的恰到好处,轻了晕不过去;重了就直接傻了。

    饿滴神哀,还是撞重了,眼前星星闪啊闪的。所幸脑袋还算争气,不负我重望的晕了过去。

   
这一晕就是N个时辰,醒过来时,脑子还是昏昏的。身上奇痒的感觉倒是减轻了不少。我的嗓子已经干涸的不行了,没法子再给自己唱歌壮胆,只好瞪大眼睛,看着火盆发呆。

    我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出去。

    这里的风水好不好,适不适合作坟墓。

   
我又舔了舔嘴唇,其实已经没有唾液可以润湿它了,只是我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我把耳朵贴向墙壁,太皇太后说“搅的她睡不好午觉”,这堵墙的另一边应该就是她的卧室。可惜大家平时给她请安时都是在正殿,否则让我在临死前听听熟悉的人的声音也好啊。伊若,洛儿,还有,还有楚天裔。即使他们不会来救我,但给我这一点安慰也不错。

    起码过奈何桥面对孟婆的时候,我可以假装无所谓的微笑。

    舌头被皲裂的嘴唇摩擦的生疼,我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哀家不是说歇下了吗?你这孩子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了。”是太皇太后的声音。

    孩子,我立刻一个激灵,注意力全放到了侧着的耳朵上,心里隐隐地升起一丝希望。

    “皇祖母,孙儿不想和您兜圈子,您直接告诉我您把她藏哪去了。”

    我的心忽然轻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是他,他并没有对我不闻不问。他还是来找我了。

    舌尖探出,意外的承载了一颗眼泪,苦苦的,涩涩的,可是很温暖。

    我居然哭了,真的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我下意识的摇头,带动了镣铐响动。

    “她?哪个她?皇宫里头的人多的去了,皇祖母我已经老了,没有精力帮你看住所有人。”

    “皇祖母,您知道孙儿说的是谁。”

    “知道,哀家是知道!不知道的人是皇上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我的皇帝陛下!”太皇太后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哀家万万想不到你居然会追到哀家这里来了。”

   
“皇奶奶,打小孙儿就是在你身边长大的,孙儿的脾气您最了解。孙儿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只要是孙儿认准了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惜。这皇宫里头,能悄无声息地把朕的皇贵妃给藏起来的人除了皇祖母您,就没有旁人了。皇祖母,您还是放过她吧。”楚天裔的声音依旧平和,仿佛没有意识到太皇太后的盛怒一样。

   
“你说的都叫什么混帐话!你就认定了她在这宫里?别忘了,她跟商家的关系!也是我疏忽,当初居然没认出那个什么‘司洛’的身份。反而为他们见面牵线搭桥了。前些天在外面那场什么挟持,分明就是他们商量好来糊弄你的。我的孙儿,平时你最精明不过,怎么偏偏会上那样的当?”

    “我知道。”平静的陈述,没有丝毫情绪的波澜。

    “什么?!”暴怒的声音,里面的惊讶一点也不逊色于我。

   
“我知道那里面有诈,可是当时她就在那个尼姑的手里,泪水涟涟的,哀求地看着我,我能不管不顾吗?万一那个尼姑恼羞成怒,真的下杀手扼死她怎么办?”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的疲惫,仿佛是无可奈何的叹息,“她可以不在意她的性命,拿自己冒险,我却不能。我输不起。”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还这般对我,叫我情何以堪。

   
我闭上眼睛,软软地靠在墙上。脸碰着粗砺的墙壁,我猛的一醒,不管面对他有多难堪尴尬,活着出去最重要。想到这里,我连忙扯开嗓子喊救命。结果嘴巴刚张开,一大块布就塞了进来。刚才我感慨万千的时候竟然没发现囚室里忽然多了一个人。我震惊之余依然没忘记要发出声响来,(伟大的求生意志)手脚挥动,头往墙上“咚咚”地撞,可惜后面的肢体动作仅仅是我脑海中的想象。因为在我嘴巴被塞进布的同时,肩上一麻,我华丽地遭遇了传说中的点穴。

    真的是传说啊,连武林高手王平铜子我都没见他使过这招。

    我顿时变成了木偶。

    隔壁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桀桀的冷笑。

   
“怎么办?你是皇上你怎么办?!你身上担着千秋万代江山社稷的希望,你说怎么办?!为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野丫头,你居然把祖宗江山都忘的一干二净!!你,你,你啊你!”

   
“我知道她动机不纯,背景复杂,跟那些反贼的关系暧昧不清。我也知道她飘忽不定,心里究竟想着什么我也搞不清楚。可是她是我的清儿啊,她要怎样都还是我的清儿。她惴惴不安,心里害怕,想讨回父皇的免死金牌。我知道她不喜欢在这皇宫里呆下去,可我在皇宫里,我不希望她离开。我向她保证她的安全,允诺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保她一天的周全。皇奶奶,我知道自己是皇帝,身上的担子很重,要考虑方方面面,国事天下事为先。可我也是个男人,一个有妻子孩子的男人,如果我连我的妻子的周全都保护不好,我还算什么?!”

   
“你,你真要为了那么个黄毛丫头成疯成魔?皇上!你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要步入你父皇的老路吗?为的个女人混混沌沌了一辈子,连皇后都不肯立。孽障,孽障,这对母女是我南国开国以来最大的孽障。”

   
“孽障也是朕的孽障,倘若是能撒手,孙儿一早就撒开了。旁的人怎么看我都好,怎么讲我也无所谓。可皇奶奶您应该体谅孙儿的苦处,这孤零零的深宫里头,除了她和皇奶奶以外,孙儿还能跟谁说上话去。个个都想着法子欺我瞒我,一点点的真心都不肯给我。别的不说,就前些日子,孙儿处理兄长留下的那堆烂摊子的时候,朕的那些大小嫔妃谁不是躲着朕走,生怕朕会迁怒于她们;朝廷上,一个个官员虚与委蛇,人人都持观望的姿态。只有她,衣不解带,端茶磨墨地候在我身边。我看折子的时候,她在旁边伺候着,我打盹的时候,她还警醒着,王平不在身边,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竟连侍卫的责任也担上了。等事情了结了以后,你看她瘦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了,你可曾听见她有任何怨言。她生在怎样的家庭,她的母亲是谁,这不是她所能够决定的。即使有些事情她确实是欺骗了朕,可这也是无奈之举。你说她一直都是在作戏给朕看,可当初她拿自己的身体给朕挡箭也是假的?如果不是有那一点点天蚕丝隔着,她早就死了!当时她躺在朕的怀里,气若游丝,嘴角不停地望外面冒血。朕就觉得天好象塌下来了一样,朕抱着她往京城赶,什么都不管不顾,生怕迟了一步,她就真的死了,再也不能够醒来。”

    我呆呆地维持着古怪的姿势站在那里,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其它的什么液体一滴滴地落到了地上。心里白茫一片,就好象有腾腾的雾气在胸腔里游荡,什么都看不清楚。

   
“冤孽,冤孽。我的好孙儿,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化呢?!你一片心对人家,人家未必这样对你。她身子一好就立刻失踪,你怎么不想想里头的道理。那天你要不带人去送子观音庙的话,恐怕那时侯她就和那两个反贼谋划好了怎么反叛。现在计划败露,她又怎么会没有逃之夭夭的念头,那日留下不过是利用你对她的一片真心,好放那两个同伙走。现在她肯定早已经远走高飞了。你皇奶奶我要是想捉她问罪,用的着偷偷摸摸的吗?你是我的孙子,我怎么会害你呢?照我说,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不会的,她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如果要走,她早就走了,绝对不会捱到现在。她对我的心或许比不上我对她的心真,可也决不是假的。她性子拗,人也爱闹别扭,那是因为她心里头没底慌的慌。皇奶奶,您想想,她这样的人一向小心翼翼跟惊弓之鸟一样趋吉避凶,却在孙儿身边安分守己地呆了这么长时间。她不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

   
这算不算误会呢?我不是不想走,而是我不知道走了以后要去哪里,天下之大,何处为家。我还没有找到穿越回去的办法,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弱质女流沦落在鱼龙混杂的民间,简直是找死。除了在这里暂且安息,慢慢想法子外,我还能怎么办?何况一件件意外接踵而至,我应接不暇的情况下又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考虑别的事情。

    我给自己找的是理由,还是借口?

    我只觉得满身的疲惫,很累很累,一颗心是沉甸甸的,放在哪儿都惶恐不安。

    “你们俩的恩恩怨怨哀家不想再听下去,话只有一句,她是好也罢,不好也罢,哀家最后一次见她是前天的下午。”

    前天下午!我居然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这一下撞的不轻。

    “皇奶奶,您非得逼孙儿吗?”本来是疑问的语气,从他口里吐出时却是那般的惆怅萧索。

    “放肆!哀家看你是成疯魔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墙的那头奇异的静谧下来,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所有的人已经离去的时候,楚天裔的声音轻轻的传递到我耳边。

    “皇祖母,你一直是朕最尊敬的皇祖母,朕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改变这一切。”

    “哀家也不想有任何改变,可是是你在逼哀家。——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出去,哀家要安寝了。”

    然后我听见拂袖的声音,接着就是无边的寂静。

   
我呆呆地失神了半天,这些话,当着我的面,他是死也不会说的,他会的,和我一样,只有相互试探,一句真话里头搀上三句玩笑话,彼此嘻嘻哈哈,不敢让人看透心思,也不敢看别人的心思。浅尝辄止,随时都准备下一秒钟就离开。貌似潇潇洒洒无所羁绊,实际上藏在后面的都是怯懦。

    我们都害怕被放弃,只好自己先放弃。

    黑衣人的眼睛是木的,就好象是塑料做成的一样。从她的身形看,应当是个年轻的女子。她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对我竟是理也不理,倨傲的很。

    我挤眉弄眼地示意她把我嘴巴里的布拿开,她总算在我皱成苦瓜的脸上发现了“值得同情”的征兆,伸手把破布拿下。

    “你你,你到底是谁啊。”我气喘吁吁地问,憋的我可真难受。

    黑衣人看了我一眼,没有言语。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我准备叫嚷让她解开我的穴道时,她出手如电,干脆把我的哑穴也给点上了。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我真想扑上去狠狠咬她一口。

    呜呜——怎么会半路杀出个女程咬金来,本来我都可以获救了的。

    气愤难平,我一夜都没睡。穴道是到了后半夜才自行解开的。

   
第二天照例是无聊的审问,噬脑丹中午的时候开始发作,我怕上次撞的太厉害已经留下了什么未知的后遗症,不敢再撞了。只好闭上眼睛假寐。因为清楚了楚天裔的态度,我的心里充满了求生的希望,加上努力去想开心的事,居然没有第一次发作时那么难忍不堪了。

   
不要指责我的脆弱和不自立,居然为一个男人的态度而大起大落。在这弱肉强食的皇宫里,坚强并不是无往不胜的童话,很多时候,实力不够强悍的我们只有选择依附强者才能生存下去。大长今够坚强了吧,可是如果没有闵大人和皇帝这两个男人的支持和帮助,她恐怕还没有变成“大长今”的时候,就不知道成了哪里的孤魂野鬼。

    同样的道理,现在的我除了把希望寄托在楚天裔身上还能怎样。我不是大卫•;科非波尔,不会玩囚室逃生的魔术。

    “姑妈,裔儿已经找上门来了,我们要不要把她转移到别的地方?”太后有些忐忑地问主脑。

    “你慌什么,就算裔儿找到了,也没你什么干系。”

    “姑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行了。你给哀家镇定点,裔儿要问到你,你就来个什么也不知道。一切起居照常,留心不要让他起疑心。现在她绝对不能挪地方,我这个孙子啊。”

    “姑妈您看,皇上会不会动真格?”

   
“他就是想动真格,哀家也不能让他动真格。都成什么样子了。行了,你也别太担心,他不是早朝照上,奏折照批嘛,过不了多少时候,就会慢慢忘了这么个人,这么件事。”

    “可是我怕他会……”

   
“你哪来这么多怕东怕西的。哀家真搞不懂你,咱蓝家的血性都到哪去了。你这样,大丫头也这样,早上还吞吞吐吐地跑来问我,知不知道清儿上哪去了。我气得当时差点没拿手里的绿如意去砸她。你说哀家这么辛苦,甚至不惜违拗皇上的意思,起码有一半是为了她啊。她倒好,拿心往自己的敌人身上贴。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姑妈您别动气,大丫头心眼实在,人又好。这六宫里头就数她能坐的上后位。您就别担心了。依我看,她这样表示关心反而好,在皇上心中也肯定觉得她姐妹情深识大体。”

    “也只能这样了。我们蓝家女丁单薄,这一代竟只有她这么个合适的皇后人选。”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

    “别装哑巴瞎子了。”太后再度为虎作伥,狠狠地一个耳光帮我醒身。本来我还考虑出去以后放她一马的,现在看来不用这么麻烦了。

   
“你不用这么开心。哀家知道你听到皇上跟哀家说的话了,可是哀家也说了,哀家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以为哀家会把你交出去,本来你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哀家信佛多年,不想手里有什么血腥。可是你妖言惑主,其罪可诛,我倘若不杀你,就有愧于我中土皇朝的列祖列宗,对不起开国的太祖皇帝的一片殷切希望。”她眼皮子微微向上一撩,缓缓说:“所以你绝对不可以活下去。”

    “老祖宗你考虑好了吗?”我淡淡地微笑,目光温和而悲悯,“你决定跟皇上为了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彻底翻脸吗?”

   
“放肆!别以为有皇上护着,哀家就不敢动手杀你。你倘若惹恼哀家,只会死的更加难看。”太皇太后的眼睛已经不像她的面容一样平静了,浑浊的眼睛藏不住那一丝的无奈和挣扎。忽而面色沉浮,阴冷地泛起寒冰般的残酷笑意,桀桀道:“昨天晚上你闷声不吭不也是因为你比谁都清楚,皇上或许是宠你怜你,但还不至于为了你忘了江山社稷,祖宗家法。”

   
明明是很有气势的叫嚣,此时此刻出口却仿佛是迫不及待的求证。你也在庆幸我没有发出声响,让你逃过了和自己最心爱的孙子撕破脸面的难堪吗?那么说来你也不敢肯定你的孙子是否会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舍弃你这个含辛茹苦的祖母吧。

    我心中闪过报复的快感。

    调整面肌,我笑的柔柔怯怯,宛如最纯洁无暇的雪花,轻轻道:“皇上不需要放下江山,更不需要放弃清儿。”

    鹿死谁手尚还未知,被三振出局的人未必是在下区区。
↑顶部顶部↑获救
(更新时间:2007-08-29 18:29:58 本章字数:3958)
   
后来的几天,她都是这样,除了问她自己也清楚我不会回答的问题以外,就是对着我暴跳如雷。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失态的太皇太后,在我心目中,她根本已经不能被划分为人的范畴。她太精明睿智无所不能,她太洞察世事练达人情,这样一个强势的女人在我看来是不应该有烦躁不安的时候。

   
再接下来的几天,她已经很少出现在囚室里,每天除了太后会往我嘴里塞一个干硬的馍馍以外,她们就不再给我提供任何东西。我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每天子时,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黑衣人会给我送一小碗清水。她还是不言不语,一来就在我的身上点上几穴,我怀疑她这样做是为了缓解噬脑丹的药性发作,因为后来的这些天里我毒性发作时已经不再那么痛苦不堪(不过也着实够戗)。我企图跟她交流,她除了狠狠地瞪我,阻止我开口说话以外就没有别的表示。

   
我知道,她应该不是太后的同党,可也无心出手救我出囚室。她进出囚室如此自如,必定也是凤仪宫的内部人员。只是我不清楚她究竟是谁,这样一个浑身除了两只眼睛外,全部蒙上黑布的人任谁也猜不出身份来。可是我没有放弃从她身上寻找突破口,这个世界上,只要是发生了的事就一定有踪迹可寻。我有的是大把的时间,这也是我聊度漫漫刑期的唯一功课。

    终于在我被囚禁的第十天,她捧这水碗给我喂水的时候。我轻轻呼喊她的名字,道:“你还是去告诉皇上吧。”水碗在落地前的瞬间被她稳稳地抓到了手上。

    转身,背影很僵硬。

    “她们说的没错。你的确是狐狸精。”

    用的是密语传音吧,身形已经消失,话却在耳边清晰地响起。

   
接下来的两天没有任何动静,这姑娘够绝,连每天子时的水也给我免了。我苦笑,完了,破釜沉舟和孤注一掷可是在事情成败前谁也分不开区别的。姑娘啊,怎么说当日我也和你共事过一段时间,貌似交情还不错,你也说过我是好人的。这年头好人不多,死一个就少一个的。你就当是为了维持人口好坏平衡,救我一次吧。心理斗争不要晚太久,一个人饿上个十天八天未必会死,可要三天以上滴水不沾就危险了。

   
估计是太后也反应过来了这个道理,今天给我的伙食换成了一碗滚烫的米粥。这个女人超级之没有耐心,居然直接把粥往我喉咙眼里倒,我烫的哇哇直叫,嘴里一会儿就长满了水疱。可是我想活下去就得吃饭喝水,米粥算是把两样都占全了,再烫我也得喝。估计我的口腔黏膜食管黏膜全烫破了。中午药性发作的时候,因为没有神秘的黑衣客的点穴解毒,我痒的特别厉害。嘴巴里又痛的要命,等到外面响起打更的声音时,我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疲倦地闭上眼睛,我在心里默念:快来快来,你不给我通风报信也就算了,可得给我点穴解毒啊,那万蚁噬心的感觉再来一次,我的身体就吃不消了。

    光和影的微妙变化。

    “你你你来拉。”我激动地睁开眼,幸福地直哆嗦。

    “楚天裔!”我惊讶之余泪流满面。

    他终于还是来了。

    她总算思想斗争完了。

    “清儿,清儿。”他快步上前,捧着我的脸,呃,这么多天没洗过,估计上面是肮脏够可以,然而他却小心翼翼地仿佛是捧着珍宝。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太疏忽了。”

    “皇上,请你退开一步。”旁边的高手王平拔出剑来,火光的照射下,剑身明亮的晃眼。

    “你——”不要吧,你清君侧也不要拿我的脖子血祭剑。

    “别怕,王平剑术高超,不会伤到你的手脚的。”楚天裔温柔地安慰我。

    呃,大侠,不好意思。我以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了。

    “哗哗哗哗”四声,然后是镣铐裂开的声音。

    “你确信这把剑不叫倚天?”我小小声地问。

    “不,它叫龙泉。”王平非常有气势地收剑。

    楚天裔抱住摇摇欲坠的我,举步离开。

    囚室的门口,太皇太后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切。我睁着眼睛,将所有人的表情收进眼底,除了抱着我的那一位,因为角度的原因,我只看的到他坚毅而不嫌过于宽阔的下巴。

    “楚天裔。”

    “恩。”

    “如果知道你这么快就来救我,打死我也不吃那碗滚烫的米粥。”
↑顶部顶部↑生存艰难
(更新时间:2007-08-29 18:30:01 本章字数:11575)
    水雾氤氲的木桶。

   
我屏住呼吸,把头也浸泡在温热的香汤里面,清新的荷花香气,轻轻地伴随着流水冲刷着我疲惫的灵魂。我静静地坐在木桶里,自有乖巧的宫女为我搓洗。原先我洗澡时并不喜欢假手于他人,然而被囚系了这么些天,我的手脚皆乏软无力。我低头嗅了嗅脖颈,即使已经泡进水里,味道也依然酸臭的可以。三伏天气,十多天不洗澡,就是再冰肌玉骨也全然白搭。我想起楚天裔抱着我不住地说“对不起”,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厌恶嫌弃,仿佛抱着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而不是一个浑身酸臭污浊不堪的麻烦女子。

   
对于感情,我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持一步之遥。因为我清楚完美从来只是了解前的海市蜃楼,一旦你陷入其间,它便轻飘飘地灰飞湮灭。就好象这弥漫的白雾中若隐若现的画面,衣鬓生香,冠盖云集的会场,所谓的上流社会的普通家宴就有这样的排场。

   
我坐在钢琴前,不知所措地面对着那些黑白的琴键。优雅端庄的林夫人微笑着谆谆煽诱,请司小姐弹一首曲子给我们的宴会助兴吧。闹哄哄的宴会慢慢安静,随着气氛一并冷下去的还有我的心。巨大的钢琴无声地嘲笑怯懦的我,艺术是贵族的游戏,平凡者如我怎么有资格去染指,一如无资格去染指高贵的林墨轩公子一样。我已经记不清那一天我是如何在难堪尴尬里支撑到最后一刻的。我只记得轩在我无助的时候并没有站到我身边,因为那个执意让我难堪的人是他最尊敬的母亲。

   
我没有权力去指责他的回避,我想他也是左右为难。我也知道母亲在他心目中地位崇高更是无可非议,那才是生他养他,一心一意为他好,绝对不会有心伤他的人。可是我没有办法忍受在我爱的人心中,我并不是NO1,是我欲求不满,是我太过贪心;干涸了太久的心需要的爱无穷无尽。终于多到他也承受不起,只有选择放手离开。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是你,而你最爱的人却不是我。我知道这样的感情本来就不应该混为一谈,可是请原谅我的低情商,孤单的我只能凭借这卑微的本能去索取爱。

    而你给我的回应却是:“嘉洛,明天你去上钢琴课程吧。”

    插花,茶道,这些都还不够,不够进位名门望族林家少夫人的资格;现在又多了一门钢琴,以后还要再添些什么呢?尔生有涯,而求知无涯。

   
我的沉默,在你眼中被解释为默许,所以你终于展现出了这个夜晚第一朵微笑,开着你的四个圈离去。我看着你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惶恐地发现,你走了,而我却还停留在最初的位置;直到我们渐行渐远。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在你的公寓,我笨拙地单手弹奏《两只老虎》时,你笑的那么开怀,漆黑明亮的眼珠里,满是浓浓的宠腻。同样的画面,只是场景切换,你便蹙额皱眉头。

   
所以即使没有所谓的第三者的插足,我们也会相忘于江湖。是我们的感情先出现了问题,别人才有介入的机会。我清楚这一切,所以我不会去责怪任何人。我也没办法假装若无其事,六年的感情,不是一个简单的“忘”字就消弭于无痕。从十七岁到二十三岁,人生有多少这样的美好时光可供我肆意挥霍。

   
这一切终究是结束了,伤痕累累的我选择在他婚礼的前夕逃到西藏散心。好女人是要微笑着祝福自己的爱人和别的女人幸福地共度一生的,即使自己已经体无完肤,连呼吸都是残延苟喘;这样子才会为人所称道。我不是,所以老天爷很公正地惩罚我这个坏女人,把我丢进了这个陌生的时空。

    有谁说过,当你能够在洗澡的时候坦然地回忆起前男友的点点滴滴,那么这就说明你已经彻底将他划入了“过客”的名单。

    “鸳鸯,你好端端地怎么哭了。”我微笑着问脸上一片晶亮的宫女。

    “娘娘,你看你都遭了些什么罪。奴婢真是该死,奴婢应该一刻不停地跟在您的身边的。”不说还好,我的话一落,原本只是默默垂泪的鸳鸯干脆放声大哭。

    “别哭别哭,皇上还在外面呢,他心里烦的很,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招惹他。”我的手没有力气,懒得做出“噤声”的动作,只好微弱地摇摇头。

   
“可奴婢心里头难受,跟猫抓了似的。”鸳鸯果然吓的立刻噤声,小小声地抽噎。昔日“闻张辽之名,江东小儿夜不敢啼”,比起他来,楚天裔也是不逞多让嘛。我忍不住竟然轻轻地笑出声。

    小丫头先是抬头看着我迷惑不解,而后也欢喜起来。

   
“对,娘娘,您应当欢喜。老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况且,您不在的这些天,皇上是每日必定都会来你的房间坐上半天,长吁短叹,还常常一个人笑。有一次,奴婢听见娘娘房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唬了一跳,还当是娘娘您回来了呢。撩开珠帘一看,竟然是皇上对着您常坐的那张椅子说话。”

    “好了。”我哭笑不得地打断绘声绘色的鸳鸯,这丫头平素最爱看戏文。楚天裔要真这么酸,我的牙都软了;恶寒恶寒滴。

    “娘娘,奴婢可没有一句虚言,句句都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鸳鸯只差没指天发誓。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样子,我忍俊不禁,道:“行了,谁让你记录不够良好。”

    洗完澡的感觉真好,神清气爽。除了腿脚还是不灵便,加上身体虚弱,我不得不在宫女的搀扶下才能站立这点有些不爽。

    “你们下去吧。”楚天裔似乎不耐烦等我磨蹭,直接抱着我放到了床上。

    “好好睡一觉,把这些都忘掉。”

    “你希望我忘记吗?”我微笑着看他,漫不经心的目光下躲藏的是小心观察的动机。

    “暂时先忘记,我保证,不需要遗忘太久。”他明显停滞了一下,继续温柔的帮我把纠结的头发理顺。

    那好,我就姑且等待。

    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平静,就好象摇篮里的婴儿一样,香甜而安适。

    半夜的时候,我突然惊醒,惊讶地发现枕边人的眼睛也没有合上。

    好吧,不说清楚,我们都卧寝难安。

    “楚天裔,关于商家……”

    “那已经是过去了的事了。以前发生的,我们都统统放下,只管将来好不好。”他翻身,将我拥在怀里,食指点着我的嘴唇,“不许说不可以。”

    “皇上是在命令臣妾吗?”我忽然轻松下来,不介意拿他开玩笑。

    “对,抗旨更加不许。”

    “楚天裔。”

    “恩。”

    “你不许对我不好,不许欺我气我瞒我骗我。别人倘若敢骑到我头上,你一定必须绝对要第一个冲上去扁她。”

    “瞒和骗不是同一个意思吗?还有‘扁’她,怎么‘扁’?”

    这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我干脆直接忽略他的疑惑,盖棺定论:“总而言之一句话,我若再遭这种罪,我一准跟你翻脸。”

    “不会了,我保证,绝对没有谁可以再伤害到你。”

    “任谁都不行?”

    “任谁都不行!”

    “拉勾。”

    “恩?——”

    “把手伸出来。“我色厉内荏地命令他,吆喝皇帝的感觉不是普通的爽。

    我如愿以偿地勾着他的小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呵呵,皇帝是金口玉言,说了就不可以反悔。

   
暂时先忘记也很难做到,因为午时噬脑丹并没有随着我刻意地忽略而识相地消失,一到点,它立刻恪忠职守地发作。我把手背到椅子后面,紧紧地握着,只怕自己一时按捺不住,便抓的头破血流。痒,要命的痒,我的头上开始不住的出冷汗,汗水一浸润,痒意就好象加了催化酶一样,急剧地呈指数增长。

    眼泪哗啦哗啦往下面流,我不住地烦躁地踢桌子腿,没有点穴的抑制,今天的毒性发作的似乎比以往的总和都要强烈一些。

    “娘娘,你怎么呢?”进来的鸳鸯被我扭曲的面孔吓的手一抖,端着的一碗冰镇酸梅汤全数贡献到了地上。

    “你,你——”我猛然看见地上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块,计上心来,管不了许多,死马全当活马医。

    “打一大桶井水来,还要冰块,快点,叫他们去弄。你过来,万一我忍不住要抓自己,你一定要拉住我的手。”

    “娘娘,你痒的慌?奴婢给你挠挠就是。”鸳鸯颤颤巍巍地走过来。

   
“住手!”我声色俱厉,看她吓的呆若木鸡的样子又忍不住放缓了语气,“绝对不可以抓。”这种痒是深入骨髓的,即使把皮肉抓烂也无济于事,何况我的身上连一道伤口都禁不住。

    “是是。”鸳鸯立刻抓住我的手,咬牙道:“娘娘,得罪了。”

   
冰水很快送来,我穿着衣服就跳进桶里,彻骨的凉意在让我瑟瑟发抖之余总算抵消了一部分麻痒的感觉。我抖抖嗦嗦地坐在里面,牙齿上下不停地打架,心里在剧烈地做思想斗争,要不要叫人去把她喊来,楚天裔应当不知道我中毒的事,否则没理由不采取任何解救措施,那么这就说明她没有告诉楚天裔全部事实。以楚天裔阴沉的个性又岂能这样的手下继续活下去。我这样子贸然把她找来,是不是会害了她?怎么说人家也救过我的命,还在我快渴死的时候送水给我喝,尽管她不希望我获救,可事实上正是她救了我,我这么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似乎有点让人心寒。

    可是真的很痛苦,冰水的寒意稍退,噬骨的麻痒就铺天盖地地卷土重来,并且愈演愈烈。

    “加,加冰块。”我的舌尖碰到嘴唇,冰凉;不过我相信很快它就感受不到这种寒冷,因为它也会慢慢冷却,就好象我浑身的血液会慢慢凝结起来一样。

    “娘娘。”鸳鸯看着我话都冻的说不清楚的样子,心疼得眼泪扑哧扑哧不停地掉,说什么也不肯再加冰。

    “好姑娘,”我苦笑,“我知道你心里不舍得,可要不这样,你娘娘我会更加生不如死。”

    “住手!”楚天裔快步冲进来,一脚把鸳鸯踢开,怒气冲天道:“你不知道你家娘娘天性畏寒吗?!”

    “皇上这不关她的事。”我连忙说,开玩笑,这样下去,还有谁敢听我的命令。

    “我身上中了噬脑丹,奇痒无比,惟独用这个法子才可能止住。”还有一个法子我不想用,因为我知道那也是治标不治本,而且还要搭上一条性命。

    “‘噬脑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楚天裔的脸上闪过暴怒和痛苦交相挣扎的表情,仿佛他承受的苦楚丝毫不逊色于此时的我。

    “太医院的那帮家伙怎么到现在还没到?王容成呢?朕千里迢迢把他找回来不是让他们白拿俸禄的。”他咆哮着讯问太监宫女,可怜一帮无辜的池鱼吓的面无人色。

   
“臣不敢尸位素餐,已经来了。”伴随着温和儒雅的声音走进来的是一个清朗神俊的中年男子,他穿着粗葛布衣裳,浆洗的极为干净,平平整整的,没有丝毫的褶子,眼睛张望都不曾朝我的方向张望,进来就磕头行礼,口呼万岁。

    “别弄这些了,赶紧给皇贵妃把脉。”眼看惟帐已经在木桶的周围升起,楚天裔赶紧催促。

   
我从惟帐间伸出一只手去,一脱离冰水,那只手便立刻痒的钻心,我只好咬牙忍着。手被放下了,他们移到外面去说话。我有些慌了,通常只有绝症病人被隐瞒病情。我可千万别被毒死在冰水里。我说呢,难怪那个老太婆这么好讲话,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楚天裔抱走而无动于衷,原来她根本就是有恃无恐,笃定了我会死在她手里。想到这里,我的心也陡然冷透了,难道挣扎的最后结果还是徒然吗。今天的药性已经发过了,可是以后呢,难道我每天都得在这水深火热里煎熬?又或者我根本就没有命煎熬几天。

    “楚天裔,我不想死,我一点也不想死。”我突然声嘶力竭地哭闹起来,抓着他就好象抓着沉溺前最后一块浮木,只要一松手,就会葬身海底。

    “不死不死,谁说你会死的。”他慌忙抱着又哭又闹的我,全然不顾冰水湿了他一身。

    “皇上,请允许臣权且一试。”王平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这种未经通报的擅举在他这样严谨的人身上并不多见。

    “臣的师父在世时曾提过,天下的毒药虽然种类繁多,药性也大相径庭,但只要将毒从体内逼出,便无大虞。”拜托,大哥,你也不早说,害我多遭今天的罪。

   
“好啊,我愿意尝试。”以王平的严谨个性,要没有九成九的把握,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的。要活命终究要冒一点风险,走在大街上也从可能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出个七七八八。

    “清儿。”奇怪的是楚天裔居然面色不豫,我疑惑地看他,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妥。

    回想了一遍看过的金庸古龙,我怯怯地开口:“你不是要把我放在蒸笼上蒸吧。”

    两个男人看我的眼神让我意识我又说了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旷世名言。

    “微臣不敢。”

    “你整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55——这能怪我吗,武侠小说里不都这么写。
↑顶部顶部↑血
(更新时间:2007-08-29 18:30:03 本章字数:11959)
   
王平的方法是用内功将我体内的毒给逼出来。结果因为“噬脑丹”的药性过于古怪,结合了王太医的草药,他耗费了大半的真气也只是堪堪将其暂且封住了而已。完了以后,他整个人就好象虚脱了一样。我这时才明白,他为我逼毒所付出的代价是如此的大。

   
可是残毒未清,随时都有可能反噬。我简直怀疑那个所谓的噬脑丹不是化学药品,而是一种病毒。在我的体内生殖繁衍,没有停止的那一天。楚天裔因为我的事心力交瘁,我明白,他白天在在朝堂上处理国家大事,应对各方的诘难,小心翼翼地维持政局的平衡,稍微有一点空闲就陪在我身边,当真是疲惫的很。我也不希望这样折腾他,可是我正处在害怕死亡的当口,一天看不到他就心里惶惶的。我原先就知道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可是没想到怕的程度比我自己想的还深。唉,我这人,天生就不是当忠臣良将烈士的料。

   
照这么下去,我没被药毒死,就得被自己活活吓死。我咬着下唇,比起对死亡的恐惧,这两天逐渐恢复的麻痒反倒不算什么。我看着窗外苍茫的翠色,木英花已经开的如火如荼。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今天我站在窗户前看花开花落,等到它再度绚烂的时候,站在同一个窗下的人未必会是我了。

    没错,王平耗费了六成真气,仅仅压制了六天的毒性。我知道楚天裔他们也束手无策,索性也没有再开那个口。

   
有一个人,我是想也不愿意再想的,按照目前紧张凶险的局势,他倘若出现,即使楚天裔可以看在我的份上放过他,太皇太后也绝对不会应允。她既然有办法将我从楚天裔的严密保护下掳到密室中,杀死他更是轻而易举。何况楚天裔未必愿意放过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窥探。我不是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我也可以出卖别人,只是有些人我注定了是不能再拖累的,今生已经还不起了,我不想下辈子也拖欠。

   
“皇上,微臣仔细观察过娘娘的脉象,依微臣看,娘娘的毒性怕是又发过了。她不提,怕是不想让皇上担心,可是她的体质本来就虚,毒性一旦重新攻如入五脏六腑,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臣仔细翻阅了药典和恩师留给臣的笔记,想来想去,惟有找到避毒珠让娘娘服下,尚还有生还的希望。”花树交杂的阴影下,楚天裔一行正向韶华宫的方向走来。

    我听的心里一惊,这王太医果然好手段。我不言不语,一切照常,他脉都没把几回,居然看出了我身上的毒又发了。

    “避毒珠,这个东西朕早年倒曾因为机缘巧合得到过一颗。可惜当时皇祖母就叫人磨研了让我服下。”

    “臣斗胆问一句,这避毒珠可是从太皇太后处所得?倘若是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

    “放肆!皇上面前轮不到你胡言乱语。”

    “王平,你退下,不得对太医无礼。王卿家,这避毒珠确实是再没有了,倘若是有,别说是在皇祖母处,就是天涯海角朕也会把它给寻来。你可否还有别的方法?”

    “天涯海角还是免了,皇上承蒙上天恩眷,是一定能找到的。可惜到那个时候,娘娘怕是早已经用不着了。”

    “我用内力先将娘娘身上的毒压制住。能拖的一日是一日。”

    “不可,不可,压制过久只会反噬的更加厉害,何况王侍卫就是拼的一身武功尽废,这次怕也再压制不住。”

   
我苦笑着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真的要死了吗?一个人的好运数终究是有限的。不能不感慨命运轮回的玄妙,我用甲醇毒死了楚天昊,现在我又死在他祖母的药下。看来,我们的手上还是不要沾腥的好,尤其不要沾这种半吊子腥,杀一人偿命,杀十人百人还是等偿命,倘若是杀千人万人,却足以封侯!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如果你不想被对手杀死,最稳妥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先杀了对方。

   
恨就恨在我在该当机立断的时候摇摆不定,总想着能够两全。可是我给别人留余地却把自己给逼到绝境上去了。我还有多久的生命?够不够我扳倒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既然你决议不肯放过我,那么我也没有资格再怯懦,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起码不能死的悄无声息。谁说人之将死,其心也善,我现在想的就是怎样和死神赛跑,在他带走我之前,顺便把太皇太后也送到他跟前。至于太后呢,时间宝贵,我懒得和这样的傀儡纠缠,太皇太后一倒,怕她也撑不了几天。小不忍而乱大谋,她那几巴掌就让楚天裔在我闭上眼之前,打了给我看吧。

   
我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考虑哪些人可以使用,哪些人可以利用。赵总管,恩,用的上,别的不说,光他和太皇太后跟前第一红人李公公明争暗斗的关系就可以让我有机可趁。如果不行,不妨考虑策反一下后者,当了一辈子副职的人一直被自己的徒弟踩在脚下,太皇太后在上面太久了,未必明白那点弯弯绕的心思,我却深知他的心有不甘。雪影,不错,也是个派的上用场的人,她可以潜进秘密的囚室给我送水,必定对太皇太后的起居脾性都非常了解。时日无多,发动宫廷政变几乎没有可能,即使楚天裔愿意帮我,时间上我也等不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是要毒死我吗,很好,黄泉路上我送你先行。甲醇这么好的毒药怎么可以只用一次?等你也到了阴曹地府不妨和你的大孙子交流一下服用甲醇的心得体验,也算是促进你们之间不够和谐融洽的祖孙关系。

   
手捏着白玉的茶杯,我看见铜镜中自己苍白而凶狠的脸,竟似修罗一般狰狞。扭曲的面容挤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容的古怪表情,把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每个人心中都寄生着邪恶的幽灵,一旦有机会就会控制宿主的理智,让他(她)代替自己完成血腥的屠戮。

    有血,我清晰地闻到了鲜血的气息,腥甜而温热的气息。它粘稠而鲜艳,就好象盛开的曼佗罗,散发着妖邪诡异的诱惑,致命的诱惑。

    “啊!”我吓的手一挥,血,真的是血!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碗,鲜血把我的鞋子都浸湿了。挥舞的手上还滴答滴答滴着温热的鲜血。

    “啊!!——”我惊恐不安地往后面跳了几步,跌坐到椅子上,甩甩头,半晌才把现实跟幻境分清。

    “娘娘,你!——唉!”王平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怒火,两只眼睛里燃烧着的怒焰仿佛要在我身上戳出两个窟窿。

   
我却没有计较他言语间的失礼之处,因为我的注意力完全被楚天裔苍白的脸色吸引去了。他皱着眉头,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我挥手的瞬间,伴随着瓷碗落地声的还有他闷哼的呻吟。

    “唉,可惜了可惜。”王太医也连连叹气。

   
“皇上,你怎么呢?”我焦急地越过碎瓷碗,拉着他的手问。他闷哼出声,我才发现不妥,捋起长长的外袖一看,白色的衣上居然有殷红的血迹。我大怒,呵斥道:“王平,你是怎么办差的。青天白日的也有人伤到皇上。”

    “娘娘,这事还真不能怪到王侍卫头上。伤皇上的人天下间谁也不敢动。”王太医出来给王平求情。

   
我冷笑,道:“用不着在这里糊弄我,太皇太后就是再高高在上,皇上始终是皇上,是中土王朝的天子,是万盛之躯,九五之尊。”老太婆够迫不及待,够狠,等不及我死就要拿她最宠爱的孙子开刀了吗,这皇家的亲情,掺了五成的水分以后还得再打个八折。

    “太皇太后自是伤不到皇上,可皇上自己动手就不同了。”王太医蹲下身拾起一片碎瓷,叹道,“可惜了可惜,避毒珠再也无处可觅。”

    “皇上。——”我隐约听出了一点门道,又不是很清楚。

   
“皇上为了娘娘割腕,放了一大碗血,想借血里的避毒珠的粉末给娘娘疗毒。结果却被娘娘打翻在地。”王平冷冷地瞥我,恨不得直接用刀锋一般的目光将我肢解成局部组织。

    “楚天裔你——”我震惊之下居然忘了称谓的大逆不道,这一碗血起码得400CC,他这些天宵衣旰食,连觉都没睡安稳过,怎么一下子身体怎么吃得消。

    “没关系,我再放碗血便是。王平,别这样看着皇贵妃,任何一个女子陡然看到一碗血放到自己面前都会惊慌的。”楚天裔若无其事的微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没事才怪!”我心里又急又乱,400CC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们一个普通人的血也不过4。5—5L。他要再弄一个400CC,我就是好了,他也差不多快倒了。

    “好了,清儿,你听话,只要这次别再打翻它就行。”他好声好气地哄着,王平自是见怪不怪,难得的是王太医也一脸坦然。

   
“我说不行就不行,就是要弄也得过两天,你的血养回来再说。”我坚决反对,况且这一招未必管用。万一他刀口割深了,血止不住……万一工具消毒措施不够完善,伤口发生了感染……问题一大堆哪个环节都容易出事。

    “是啊,皇上,娘娘说的很有道理。您这么失血下去可不行。”难得王平也附和我的观点。

    “朕可以等,但你不能等,所以朕也不能等。”

   
我还想再说什么,一股奇异的麻痒又如约而至,今天它是如此来势汹汹,我紧咬着牙齿才能忍住呻吟出声。楚天裔看我强作镇定的模样就已经清楚大半,沉声吩咐站在门口已经吓傻了的鸳鸯:“看着娘娘,别让她轻举妄动。”王平出手点住了我的穴道,现在我才知道点穴只是延缓我体内血液循环的速度,在服毒的早期尚可缓解麻痒,到了后来,就已经于事无补。我庆幸当初没有冒失地去找雪影,否则也是白白牺牲无辜。

   
我闭上眼睛,不敢看鲜血淋漓的样子。我并不害怕血,可是我此刻没有勇气去看。鲜红而温热的血,苍白而瘦削的脸,这两幅画面交织到一起,满满的,让我的心口充实到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

    “你这是何苦呢?”我泪流满面,“说不定根本就没用。”

    “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绝对不会放弃。”他的笑容虚弱而坚定。

    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口大口和着眼泪把血吞下。不是输血,而是喝血。

    “这样,你的身体里就会流淌一部分我的血液。”

    我想告诉他血液有一定的更新周期,只有输入血管中的血才可能在体内流淌;然而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他,我却突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看样子老天爷还不想让我死。

    真奇怪避毒珠的成分,难不成是一种特殊的抗体?所以才能在血液中停留繁殖?没理由,抗体是需要注射入体内的。

    可惜手头没有仪器,否则我倒可以研究一番。

    真有些怀念我在现代天天都得面对的瓶瓶罐罐。

    再见。那些可爱的细菌和培养基。

    也许永远不会再见面。

    我闭上眼睛,安静的微笑。

   
皇宫里波澜不惊,除了伊若和洛儿对我的重新出现表现出欣喜若狂的开心以外,其余宫里的人似乎从来没有发现我失踪过。她俩也只有在我的宫里才抱着我大喊大叫,残酷的生活是最好的老师,短短的十几天,她们成熟了许多。官方对于我的短期人间蒸发没有任何解释,所有的事情看上去依旧按照既行的轨道运转下去。

    封后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例外。

    因为我,楚天裔不得不与太皇太后达成妥协,以封蓝洛儿为后作为条件保全我的安好。

    我还没有被童话洗脑,清楚地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你若想获得什么东西,就一定要以相同代价的东西作为交换,天上会掉陨石(那叫流星),但绝对不会掉免费的午餐。

   
“对不起。本来不想再说‘对不起”的,可是你必须还要再等上一段日子。”他疲惫地从奏折中抬起头来,封后在中土的朝政上也是一件举足轻重的事。现在太子党已经被悉数剿灭,朝局正处于极度微妙之中,失去了制衡对抗的以蓝家为代表的北方世族势力急剧膨胀;一旦他们的人再统领后宫,小皇子一出世,那么另拥新主也不是没可能。

   
“没关系。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安静地磨研朱砂,你已经等了我这么久,现在该是换我等待的时候了。为着我,他担了多大的风险,不说我也知道。素来喜怒不行于色的王平看我的眼神都是被冰冻过的,搞的我三伏天里没由来的直打寒战。

    “清儿,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那么你会怎么做?”他突然放下御笔,以一种玩笑的口吻同我说话。

    “抬脚走人,睬都不睬你。”我微笑,“我不会走,所以你也不会走到一无所有的时候。”

    手印上他的掌心,我笑的漫不经心,随口问:“皇上,你还记得年初时我们在洛城遇见的府尹吗?他家可真够气派。我怀疑三朝元老的家底都没他们那些人丰厚。”

    “是啊,确实是够奢华,为了讨好你,他还不惜塑了尊金像。——你是说……”

   
这也是我只愿意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原因,我的男人,不需要我把一切都挑明。十八世纪的凡尔赛风云起码有一半是因为法国皇帝不擅长利用,甚至是忽视了新兴的资产阶级的力量。经济基础决定上层结构,钱尚能使鬼推动磨盘,怎么会左右不了一个国家的命运。

    “啊,我没想说什么啊。哦,我想起来了,扮猪吃老虎是皇上的强项。”

    “朕怎么觉得那是你的独门绝技?”他故作思索状。

   
“楚天裔,你敢骂我是猪!你死定了。”我毫不客气地开始“弑君”,他笑着躲藏求饶,直到我们双双躺在榻上,我轻轻地说:“如果你真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起码还会有我。”

   
“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呆在我身边,朕就绝对不会有一无所有的那天。毕竟——”他拉长声音,白了我一眼,“我的娘子又谗又懒又吃不得苦,我还偏偏希望她一辈子都幸福。”

    嘁!大家一起走出皇宫,看没人供着养着,谁先饿死在街头,区区不才,起码会卖两张狗皮膏药。
↑顶部顶部↑雪影
(更新时间:2007-08-29 18:30:06 本章字数:7130)
   
“,你烹的茶确实要比旁人好一些。”我美美地喝了一口茶,诚心实意地称赞道。绿珠死了以后,我的最大变化莫过于很少喝茶,对于茶,如果口味不好,我宁愿用白开水解渴。

    “谢谢娘娘夸奖。”她虽然表现的不卑不亢,可是比起以往的亲切随和,已经明显充满了警戒的距离。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撞破别人隐秘的身份总归会引起对方本能的反感,我就是事后装的再自然亲切,碉堡已经建起,哪能说摧毁就摧毁成功。空气有一些微许的尴尬,她蹲在小炭炉前恭恭敬敬地烹着茶,而我却坐在上首拼命地喝茶。旁边的宫女太监很好的充当着背景的角色,仿佛是静态的风景画。我忽然释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今时今日,我们的身份背景早已是天壤之别,而我还企图在这里寻找最初的情谊,实在是强人所难。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早达笑谈冠。如果换做我自己,怕是比她更加生疏冷淡。

   
“绿珠在的时候,我就常常在她面前提起你茶烹制的极妙,可惜她宁愿对我上不了台面的八宝茶兴致盎然,也从没表示过要找你切磋茶艺。那时侯我就觉得有点奇怪,高手通常都喜欢交流或者是一较高下的,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们俩在一起。她性子孤骛,自视甚高,我还觉得可以理解。可是,你的性情却是再温和不过的啊。”我看着她笑,脸上满是好奇的探求精神。

    “奴婢的性子粗鄙,一点也不好。”她握着蒲扇的手微微僵滞了分毫,很快就按照先前的频率继续扇下去,可是手劲明显加重了不少,纤细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绿珠弥留的时候,你又突然主动找我,说想给这位神交的朋友烹上一壶茶。我听了很感动,想每个人与外界交往的方式各有千秋,你们之间,以茶传情,恐怕是最好的方式。我从未看过你如此端庄肃穆的模样,仿佛那壶茶就是你最后的收山之作。……”

    “娘娘,奴婢……”

   
“不,你听我把话说完。坦白说,把心血融进茶中,是因为还有寄托。这样的感觉我可以明白。如果那种寄托已经不在,那么心血再耗费下去,皆是枉然。你或许不屑,但请相信,对于茶道,我虽然天赋不足,可也不是一无所知。毕竟,当初延请的老师也是高人。”起码收费很高,一个小时两千块,幸好不是我自己买单。

    “娘娘的天赋自然是高的。”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这样看来,她们俩也不是毫无相象的地方。

   
“不,”我笑着摇头,“术业有专攻,我攻的是享用一道。对于烹茶,我肯定是不行的。比方说用雪水烹,我就不知道有什么讲究。绿珠说那是她家祖传的秘方,怎么也不肯告诉我。我想她死了以后,这个方子怕是要失传了吧,幸亏你还在。你烹的茶和她烹的味道一样。”

    “娘娘!……”

    “你们先下去吧。”我懒洋洋地挥退左右的宫女太监,笑道:“本宫要和雪影姑娘谈论茶艺。”

    宫人们行礼退下,鸳鸯体贴地往香炉里添了把香,也静声屏气地合上门走开。

    “你也坐到榻上来。”我微笑着指了指身边,“我不习惯仰着头跟别人说话,怕脖子酸。”

    她看了一眼,选了个远远的位置坐了一角。人家不嫌那样坐着累,我也不好聒噪什么。

    “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认出你来的。”我转了转手里的茶杯,目光缓缓地在她脸上流淌,忽而转换话题,叹道:“好清新的茶香。”

    雪影下意识地朝自己的手上看去。

   
“别看了。你用的香胰子并没有失效,你的手端着水送到我嘴边时,我闻到的确实只有香胰子的味道。”我笑的漫不经心,道:“谁会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的手呢,深更半夜还要用香胰子仔细把手清洗了才来送水给我喝。她的手是沾了煤灰还是她的手有特别的气味?”

    “也许只是因为她比较爱干净而已。娘娘你不也常常用香胰子洗手,以前还经常不够用。”

   
“对哟。”我对她展现出大大的笑脸,道:“那个时候,你和香兰就常常接济我,真的是多亏了你们。——其实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过,还差点因此把最初的猜想给否定掉了。可是也巧,偏偏我的身量要比别人矮小,所以那个人每次喂我水时都会很体贴地低下头,她的头发就在离我鼻子很近的地方,我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香气。”

    雪影脸上呈现出一种古怪的表情,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头发。

   
“对,就是你头发上的茶香。”我笑着肯定了她的猜想,“你常常烹茶,茶香漫溢的时候也积到了你的头发上。你换了衣服,洗干净了手,却没有注意到头发上停留的茶香。偏偏和那些桂花油茉莉花油相比,我对茶叶的清香更加情有独钟,所以我真的很难忽视那怡神的香气。”其实是古代女子很少洗头,有味道了也用头油去盖,所以头发的味道浓郁的很,我想忽视都难。

   
“我想来想去,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各色各样的人虽然多,可是这样常年与茶叶打交道,心思缜密,又对太皇太后如此熟悉的人,除了我的雪影,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感谢古人没有天天洗头的意识和必要,否则我还真找不出线索。

    “可是我当初并不想救你。”

    “我知道。”我认真地点头,“否则我连毒也不必中,后来也用不着多受几天罪。不仅是你,如果换作王平,他大概也不想救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厉声讯问,“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不多,一点也不多。”我连忙劝慰:“你别这样啊,这样有损你端庄和蔼的形象的。来,你也喝杯茶。——不喝?没关系,反正你喝的机会多的是。你们不喜欢我,各有各的原因,大约的我也知道。我不是金子银子,也不指望自己能人见人爱,所以详细理由我没兴趣知道。反正知道了,这些也不会改变,否则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还敢戳穿我的身份?难道你不怕我会直接杀人灭口吗?”

   
“怕!当然怕。”我恳切地看她,道:“当时你的手离我的脖子有多近,我就有多害怕。我真怕她会立刻缠绕到我脖子上,然后我连喝清水吃干馒头的机会也没了。可是我更怕死啊,比起被你杀人灭口,我更加害怕毫无转机地死去。如果我不冒险一试,那么我就再也没有希望活着离开囚室。左右都是死,我不赌一把,怎么知道老天爷就一定已经抛弃了我呢。”就好象我不把自己肚里的臆测说的那么肯定,怎么有机会向你求证呢?

    “老天爷一直很厚爱娘娘,我们所有人的好运气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娘娘的十分之一。”她说的平淡,讥诮反讽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喟叹的意味。

    “相应的,我遭受的罪也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我笑容淡淡,身体懒懒地向后面歪去,“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不付代价的得到。”

    “绿珠最后走的时候很平静。如果你有机会去她的坟前,请代我转告一声,就说,我已经原谅她了。”

   
都是可怜人,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时也不乏可悲可叹的地方。如果她活着,我未必原谅她,可是她已经以生命作为代价,此生的罪孽,何苦又逼着卑微的灵魂传递到下一世去煎熬。

    “我曾经后悔过出手救你,可是现在看来,你确实有不该死的地方。”她郑重地站起身来,正色道:“希望你以后也不要让我后悔当初的决定。”

    我笑笑,不置可否,叹道:“多好的茶啊,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喝到。“

    “也许。”她安静地向门外走去。

    “雪影,我没有告诉他任何事。”

   
“我知道。”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极细极长,孤零零的,尤为突兀。金色的光芒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明亮的色调,不温暖,反而有种薄薄的凄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只是近黄昏。

    “我知道。”夏末落日的余晖,暧昧的仿佛腾腾的雾气,她的声音也在雾气里氤氲不清。

    “我知道。否则你今日没有机会喝到我的茶,否则我现在也该去和我的家人团聚了。”

    “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让我后悔犯下欺君的罪过。”
↑顶部顶部↑意外收获
(更新时间:2007-08-29 18:30:09 本章字数:14782)
   
夏天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最后的碧草青青里,隐约透着秋天的气息。我不知不觉居然来到了听风斋的庭院前,好久不见,庭院中的茂竹依旧苍翠,扫院子的小太监已经是一个生面孔。情不自禁的,我拾阶而上。因为避嫌,我重新入住宫中以后从来不曾亲自看望过废黜的月妃娘娘,只是暗地里在衣食上加以照应。

    “你是什么人?”小太监也是个生雏儿,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愣头愣脑地问。

    我瞧着他憨憨的模样觉得有趣,也只有新人才可能这么稚嫩。

   
“瞎了你的狗眼。老奴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一个老太监走出来,一见这架势,慌忙跪倒在地上。先前的小太监愣愣地看着我,傻呼呼地问:“娘娘?她也是娘娘?那我们的娘娘又是什么人呢?”

   
“要死了你!”老太监急的恨不得把他的小朋友给塞到地缝里去,嘴里求饶:“娘娘,这小猴崽子又笨又蠢又没见识,冲撞了娘娘,娘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这小兔崽子一般见识。”

    “放肆!咱家看你也又笨又蠢又没见识,他人小不懂规矩,你一把年纪活到哪去了?来人,把他们拖下去,打上几板子长长见识。”跟在我身后的太监很擅长狐假虎威。

   
“好了。本宫不怪罪他们。你们真是的,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简直叫人气闷!马有光,这听风斋的人事安排归哪一处管,这老的老小的小,一个可心得力能使的人都没有。你们想叫月妃娘娘怎么度日?!我告诉你们,娘娘是有先帝的旨意,按美人的标准供应衣食的,本宫也多次要求小心照应着。你们这么阳奉阴违,是不是不把本宫和皇上放在眼里?”我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这般最会欺上瞒下,欺软怕硬的家伙。当年我还是冷宫里的小宫女时可没少遭过他们的罪。

   
我有气度吗?绝对没有,我当上皇贵妃没多久就把以前那个老给我小鞋穿的死太监给打发到宫廷最底层去了,让他也尝尝被人作践的滋味。幸亏我跟楚天裔是分工合作,做大事的人是他,我只负责我可以负责的部分。

    “娘娘,奴才不敢,但奴才也确实为难啊。”刚才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太监“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战战兢兢地看我的脸色。

    我心中明白了七八分,知道拿他们出气只会弄的怨声载道,而且还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便没再多说什么,兀自看院里的风景。

    “娘娘不必恼怒,他们俩都很忠厚老实。”月妃在一个白头宫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比起从前,又苍老了很多。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恨不得抽自己耳光,司嘉洛啊司嘉洛,你当初信誓旦旦要照顾好她的,搞成这个样子,等人家儿子回来了,不宰了你祭祀他母亲才怪。

   
“娘娘!”我看的心里酸酸的,晚景凄凉是一种最大的悲哀。我走上前去,从白头宫女手中接过月妃,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走进屋,旁边的太监宫女想帮忙,被我用眼神制止住了。

    “怎么原先咱们斋里的人都不在了。喜鹊她们呢?”

   
“都走了,哪有在冷宫里陪我这个老婆子熬一辈子的道理。见她们到别的地方去,我也替她们高兴。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不能跟着我沾晦气。前些日子,最后几个也被打发走了,换来他们虽然手脚笨拙了些,可心眼实在,我又没多少事要麻烦他们。反而过的轻松。”

    我有些默然,明白这里头是我连累了她。可是这些事又不方便拿到桌面上说,只好打岔道:“娘娘,你佛经还念吗?我那里有几卷经文,回头叫人给你送过来。”

    “不念了,早不念了。先帝已经驾崩,我为谁去诵经念佛。”

    “为三王爷啊!”我脱口而出,阿奇离京时还托付我照顾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却对他是这么淡漠的模样。

    “三王爷。这个名字听的好陌生。”她疲倦地笑道:“我的孩子生下来,我连看一眼都没看到。他现在在哪里,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都不知道。”

   
“他很高,长的很像先帝,比先帝还要俊秀些。先帝临终前封他为镇国将军,驻守在边疆,所以不能到你的跟前尽孝道。”其实他即使就在京城,这一道院门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好就好。我这个母亲没有给他一天的关照,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是的。”我字斟句酌,道,“你还在这里,他就回觉得安定。他在这世上还有亲人关心挂念着他,而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这么一说,我倒不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了。”她微微笑着,雪白的头发看上去温暖而亲切。

   
中午的时候,我叫人把膳传到这里,与月妃一道用餐。只是说些闲话,心情也觉得轻松多了。月妃算是一个我比较尊重的长辈,同样是先帝的妃子,我想如果她当初没有遭遇变故,而是一直风生水起下去,会不会也和其他的宫妃一般心如蛇蝎。善良真的是个卑微的词啊,你善良仅仅是因为你没有伤害别人的能力。

    我出去的时候,低声吩咐身边的宫人,如果缺了什么,不必找旁人,直接去我的韶华宫去要便可。又嘱咐几个畏畏葸葸的太监宫女好生照料月妃,赏了他们些银子才作罢。

   
因为心里有事,我不愿意身后有人跟着,所以早早打发跟班走了。反正我知道,现在即使是在宫中,暗地里也有专门的大内侍卫保护我的安危。虽然清楚短期内,太皇太后没有再次下手的道理,毕竟蓝洛儿的册封还没有落成事实,但楚天裔的体贴周到还是让我一个人独处时就会忍不住偷偷地笑。

   
我走在茂密的树林中,大片大片地绿荫隔绝了酷虐的暑气,微风浮动,带来了绿叶的清爽气息。我慢慢地走着,孩子气地用手掌击树,倘若有飞花落叶坠到肩头,便会情不自禁地站上一会儿,静静地承受那微妙的过程。

    “唉——”不远处传来重重的叹气声。

   
我心里惊讶,听风斋是很荒凉忌讳的地方,很少会有宫人走到这里。听着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不由得好奇心更甚,想了想,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近了一看,一见苦主,惊讶的干脆无与伦比。

   
那不是香兰还能是谁。我可到今天还记得这位姐姐的话“听风斋这种地方晦气的很,走一趟回来都要沐浴斋戒三天。”现在她跑到这里叹什么气,还眼巴巴地弄这么些纸钱来烧。难道是我韬光养晦的不够,叫她瞧出了我对太皇太后的杀意,提前为她的主子烧纸钱。战未起,敌方军心已乱,这倒是一个好兆头。我躲藏在树后,且听她都哭些什么。

   
“我也不清楚你的死祭是何时,(别担心,本姑娘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也不知道你走后是否会有人帮你焚些纸钱,(难讲,数倒弥猢散,超级大BOSS的晚景往往更加凄凉)也许我在这里做这些你也不会稀罕,横竖我只是个奴才,你有事时我帮不上忙,你死了以后我连烧点纸钱都要偷偷摸摸,生怕给别人撞见。我死不足惜,可是我要是死了,就连烧纸钱给你的人也没了。你这一生是享惯了福的,在地底下孤零零的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这怎么能受得了。”

   
“我知道,在这宫里头,没有一个人待见你。你母亲在的时候,罪过罪过,我不是有意议论宫闱,她虽然口口声声叫你心肝,可倘若你不是太子,没有值得她依靠的地方,怕也不会待你多好;她的精力,已经全数放到了跟别的妃子争风吃醋上面了。”

    我听的目瞪口呆,什么太皇太后,她哭的明明是那个混帐楚天昊!唉,这女人眼睛挺大,怎么眼神却这么糟糕。

    人的感情还真是莫名其妙。

   
“旁人都说,无论如何,三个皇子里面,只有你是在自己的母亲身边长大的,算是最幸运的一个。我却清楚,你心里苦的很。你恐怕已经不记得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酒,抱着我在屋顶上流了一夜的眼泪。我原先很害怕,你在宫人们间口碑并不好,人人都说你荒诞好色,而你却并没有对我做任何逾礼的事,只是不停地哭。那时侯天上的星星多亮啊,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看过更亮的星星。你告诉我,你是皇长子,人人都恨不得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似的寻你的毛病。你没做过的,硬赖着说你做了,你做了一点点的,全部的责任都要你承担。就因为你是太子,所以你怎么做都有人能找出不是来。你要害怕了,什么都不做,别人又会说你碌碌无为,是绣花枕头,成不了大气。太皇太后只疼爱皇上,先帝又宠着三王爷。你的两个弟弟都有人撑腰,背后的势力足以让你心惊胆战,生怕明天就会接到被废黜的圣旨。”

   
“你知道吗,在那以前,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些皇子,一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人人都对你们唯唯诺诺,一个‘不’字也不敢说。不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天天担惊受怕,整天要看别人的脸色,稍微疏忽了一点,就会轻则讨骂没饭吃,重则招打,几天都下不了炕。可那天听你这么一说,却觉得原来太子也不好当,处处都得受气。却连发泄都不能发泄,否则肯定会有人去向皇帝告密,说太子不老成,易冲动,喜欢迁怒于人,难堪大任。你怪声怪气地模仿他们说这话的声音给我听,我先前还觉得有趣,后来看你渐渐泪流满面,我的心里也突然觉得难受起来。那时侯,我只是凤仪宫里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宫女,被大宫女们欺负了,没的饭吃,还被罚在太阳底下跪。是你从金光里走来,就好象那画上的菩萨,后面全是金光。刺的我眼睛都睁不开。”

   
我听到这里有些想笑,还有人把男人比作菩萨的。心里头却有些说不清楚的滋味阻止我作出如此举动。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些,只好继续认真听下去。想不到,楚天昊这么声名狼藉的人居然还有人痴心一片,真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你知道吗?这是我进宫以来,第一次觉得温暖。你塞给我的桂花糕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很温暖很温暖。即使后来,我成了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人人都巴结我讨好我,我想吃什么糕点只消提一声就有人会给我弄来。可是除了桂花糕,我什么也不爱,做点心的御厨没有变,味道却不是那个味道。说到我后来的发达,这也是因为你啊。你记不记得,当晚,我们在星星下面拉勾,你要做一个好太子,让那些只会找茬的人想找你的毛病也挑不出来,我要好好当好自己的差使,有一天,叫那些欺负我的人只能看我的眼色做事。你当时喝醉了,醒来就已经不记得当初的约定。我却记得牢牢的,因为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站在比较高的位子上了,那么我是不是除了只能看你哭泣外,还能为你做些别的事情。”

   
“可是没有等到我做到大宫女,你就已经变了。我知道,是那些人逼你逼的太苦了。你心里难过的慌,索性就让他们说的混帐话全数变成了真的。反正做了他们也这么说,没做他们也这么说。才多久的时间,你已经不认识我了,也有可能你从来都不认识我,你是太子啊,国家的储君,又怎么可能记住我这么个小小的宫女。我觉得心里头难过的要命,推开你就死命地跑,一辈子的眼泪加起来都没有那一次流的多。我想如果不是生在皇宫里,你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宫里头是容不得好人活下去的。你又在那个位子上面,生来就要比别人多遭罪。”

   
“其实就是当皇帝又怎样,那是各有各的命。你倒是坐上了龙椅呢,太皇太后一翻脸,就连性命也保不住了。不过你就是没坐上龙椅,她也不见得会放过你。太皇太后每天吃斋念佛,心却比谁都狠毒,比谁都下的了手。你已经把皇位让出来了,她不也还是要了你的性命。我在她的匣子里看见你的玉玺就什么都明白了。你这个人,对权力看的那么重,如果不是死,玉玺是决计不肯离身的。唉,你又是何苦呢,你们这些男人为什么就一定要去争那个位子呢,非得搞的头破血流,才肯收手。”香兰叹了口气道:“你看不透彻,我却心里明白,这皇宫里头,即使是贵为天子,也要处处受人制肘。太皇太后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你的两个弟弟又有谁愿意诚心实意地帮你,他们背后的势力那么大,怎么肯心甘情愿地居于你下面呢。你性子孤傲,不善与人交往,我当初劝你和三皇子多亲近,你也不听。结果呢,到最后弄的自己连个支持的人也没有。说起来还是皇帝呢,说倒了就倒了,最后连尸首都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你收殓。算了,你下辈子投胎千万睁大点眼睛,别再错投到帝王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就行。我如果赶得上你,那就下辈子给你作妾作婢,伺候你一辈子。”

   
“这些话,我本应该写在纸上烧给你看,可是我是顶没福气的人,连字也不会写,你能听见吗?如果你能听见的话就脱个梦给我好不好?这些天我觉得身上很不好,宫里头又乱糟糟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事。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给你烧几次纸钱。唉,这就是命,我没有能力为你报仇,太皇太后不是我能够对付的。”

   
阿弥陀佛,幸好她认定了楚天昊是死在她主子手上的。否则她搞不定太皇太后,却完全有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搞定了我!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的心上人会是楚天昊啊。最初我还以为是楚天裔呢!(楚天裔,满头黑线:这又关我什么事?司嘉洛,不以为意:谁让你风流债那么多。)

   
等等,如果是这个样子,今天我可算是捡到宝了。比起雪影,香兰更加受宠,那么她若是可以为我所用,我的计划成功的胜算就会大大增加。现在我的任务是让她点燃复仇的烈焰,烧死一只替罪羊。哦,不,那个老太婆也不是无辜的羔羊,她没有亲自动手,可她手上沾染的鲜血却比每个人都多。

   
打住打住,那是什么?我抖抖索索地看着我面前的蛛蛛,它正张牙舞爪地想我和来一次亲密接触。我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开玩笑,皇宫里头五毒横行,谁知道这位身上的毒液是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结果一脚踏空了,惊起几只蚱蜢。

    “谁?谁在那里。”我从来没有这样崇拜过楚天裔,他学猫叫可比我像多了。

   
虽然还没有打好腹稿,但横竖我是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绝妙的时机的,威逼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礼。对不住了,香兰,无论这是否出自你的本意,有些事你肯定无法保持旁观者的立场。

    “我,香兰。”我微笑着走出去,拂了拂裙子上的尘土。

    “我刚好路过这里,看见火光,就走过来看。没想到居然是你在这里烧纸钱,你简直是昏头了,居然做这种事。”

    她本来已经惊慌失措的脸更加苍白的可怕,讷讷道:“娘娘,奴婢……”

    “你在我面前,无须自称为奴婢。”我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只是以后千万不可叫别人撞见。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这样做已经可以丢掉性命了你知不知道。”

    “奴婢何尝不知这是杀头的罪过。可是奴婢又怎么什么都不做呢。”她笑的凄凉,浓密的绿荫印在她脸上,跳跃着,仿佛绿色的河流一样。

    “你想不想为他报仇?”我盯着她的眼睛,许久许久没有动,她在我的注视下越来越惶恐慌乱,惊慌地下意识向旁边看去。

   
“你看着我的眼睛,诚实地回答我,你到底想不想报仇?他死了,死的悄无声息,他没有父母孩子妻子可以依靠,除了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为他报仇。他在地下很孤单很害怕,他从来就没有做错什么,却因为别人的贪婪而无辜丧命。”

    “这,这关我什么事?我只是觉得他可怜,我为什么要替他报仇。天啦!我还没有疯掉。”她的目光慌乱而涣散,结结巴巴地极力否认我的诱导。

   
“是吗?我原本还以为他至少还有你可以相信,原来是我想错了。比起他的弟弟,他实在是个失败的窝囊废,这个世界上,连一个真心对他的人也没有。他还是死掉的好。如果换作是我,只要我知道是谁害了我的爱人,即使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会为他报仇。不管那个人有多厉害多可怕我也会为他报仇。——哦,我在说些什么呢。香兰,真不好意思,我这两天看笔记小说看多了,老胡言乱语。你给谁烧纸钱呢?”我忽然换上了一种轻松好奇的口吻。

    “啊?!”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了一样,勉强维持镇静,“我,我……”

   
“算了。以后别这样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撞见了无所谓,可是如果是其他人,恐怕就不妙了。”我挥挥手,看着绿叶间隙中的天空,毫不吝惜地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是。”她小小声地嗫嚅着,偷偷地窥探我的神色,希望能够从我脸上发现更多的讯息。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抓住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向树林外走去,嘴巴里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直到遇见的人渐渐多了,我才松开她的手,微笑着看她匆匆离去。

   
很好,只要她心里有想报仇的念头,我就帮忙把它无限扩大。太皇太后的饮食都要经过她这一关,看来,下一步,我得通过雪影告诉她很多毒药的故事;接下来,甲醇也得自己重新提炼,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工业酒精卖呢?在这样没有安全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做化学实验是很危险的。

    最经典的应该是基督山伯爵吧,他对付自己的一个仇人时就是用的心理暗示这招。我能想起来向他取经,也算对得起自己辛辛苦苦考来的心理咨询师执照了。

    哎呀,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睡午觉,养精蓄锐,为将来的一场恶战做准备。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权力的巅峰上容不下两个人同时站立。

    似乎我越来越迷恋这些争斗了,我没所谓的撇撇嘴。

    假如生命就是一场PK,那么微笑着站在台上是我唯一的选择。
↑顶部顶部↑功亏一篑
(更新时间:2007-08-29 18:30:12 本章字数:11528)
    “你跟雪影切磋茶艺?”楚天裔好奇地挑眉,显然是不相信我的实力,“你还是找别的东西玩吧,人家宫女也不是没有正经事做。”

    什么意思,摆明了说我闲人一个,不要干扰别人的正事。

    我怒,华美地进行了一场茶道表演,把他和一脸不屑的王平惊的目瞪口呆。哼,本小姐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方多的去了,只怕你们一时接受不了,真把眼睛给瞪出来。

    两个人诚惶诚恐地喝了我递到他手里的茶。楚天裔刚想开口说“其实也不怎么样”,这男人一贯打击我有瘾,被我威胁的目光一扫描,就乖乖地喝茶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我撤掉茶具,微笑着坐到他身旁。他伸手抓了我一缕头发,用手指缠绕着把玩,屡教不改的坏习惯。我翻翻白眼,默许了他的举动。

   
“比我们预期的顺利。我的清儿,你是怎么想到从庶族的上层下手的。”他干脆抱住了我,把头支在我的颈窝里。王平这个时候会非常守礼地出去守在门口看屋顶或者是大地。

   
“我娘在世的时候经常和庶人打交道。其实,因为观念问题,南国从事商业的大多数人都是庶人,而商人又是国家中最富有的阶层。他们有钱,但社会地位不高,所以更加迫切地在政治上也可以有所抱负。我娘曾经告诉我,如果谁可以掌握了这一部分人的力量,那么他就可以掌握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也就相应的决定了这个国家的走向。”我轻轻笑道,“不也正是这个原因,水家才覆灭的吗?”

    “你想不想振兴家业?”楚天裔难得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不。”我摇头,“振兴家业是兄长的事情,我不想越俎代庖。”

    “你不愿意?”他迷惑地皱眉。

    我笑着把他的眉头抚平,水至稀还不足以独撑大局。

    “我现在比较想当一个贤惠的妻子。”

    “辛苦你了,娘子。”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太监捧着一大堆奏折送进来。我对赵总管点头笑了笑,起身出了御书房。

    门外,王平的神气一如既往的冷峻。

    “我还欠你一句谢谢。”走过他时,我轻声说到。即使你主动请缨有自己的目的,但我还是感激你的相救。

    “不谢。这是我代绿珠还给你的。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真执著。

    我淡淡地笑了,忽然开口问他:“雪影是你师妹还是徒弟?”

    他总算正眼看我,缓缓道:“娘娘,微臣斗胆,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威胁吗?我脚步不停,轻飘飘地抛下一句:“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与政治格局的缓慢变化相比,立后的典礼正在马不停蹄地筹划之中。楚天裔的表现让太皇太后和她背后的蓝家非常满意,一时间舅甥间的关系也和谐了不少。整个宫廷内外喜气洋洋,朝廷上下一片欢歌笑语。同样欢笑的还有庶族的上层,楚天裔借口普天同庆,拔擢了两名庶族官员入主吏部。士族虽然不满,但蓝家的家长不希望在这样的时刻惹自己的皇帝外甥不悦,于是这两位南国庶族上层的代表顺利地走马上任。写给楚天奇的信已经发出,这是我的主意,如果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那么军队的所有者才是最大的赢家。我想阿奇也不会希望楚家的江山由一个姓蓝的人把持。

   
各司其职,我的任务就是接待一拨拨前来查看风吹草动的各宫姐妹,自然面上是装的比谁都欢天喜地,让她们和她们背后的人坚信,我从来没觊觎过后位,我举双手加双脚支持洛儿为后。结果这帮明知自己没有希望,期待我醋海生波,上演一出宫廷闹剧的女人无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后来我干脆把伊若也拉来看她们声情并茂的表演,两个同样不知同情为何物的女人居然也这般自娱自乐的开怀。原先我是想把洛儿也叫过来,当事人到场比较有说服力,但她太忙了。皇后果然不是我这种懒鬼适合当的。光听了一回册封典礼上的规矩,我就吓的短期之内不愿意去她的宫殿晃悠。

   
“你怎么又跑来了。”我打着呵欠看呆在我屋里比呆在她家还自在的伊若,难道我这里布置的过于亲切随和,这么容易让她产生宾至如归的感觉?明天就把她先生找来谈话,顺便在我屋里堆满《道德经》和《论语》。

   
“我还不是怕你一时想不开,替我父皇看着你吗?天,我堂堂伊若公主忙的通宵达旦,还不忘来安慰你,你怎么还这么一副表情?”学坏容易学好难,她跟着我这么长时间,文学素养丝毫没有提高不说,反而学会了我的吊儿郎当,而且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囡囡啊,你也要有母后了。作为一个知书达礼的公主,你现在应该做的是陪伴在她的身旁,为你们今后的相处打下良好的感情基础。”你这样整天像影子一样跟着我会影响我向雪影面授机宜的。

   
“我原先还以为会是你呢。”她笑的风轻云淡,眼里的精光可一点也没少。大狐狸生出来的小狐狸啊。我叹气,脸上的笑容同样淡淡,道:“量体裁衣,看肚吃饭。这个位子我坐不起。”

    “真的吗?”她脸上笑容不减,长长的睫毛微微地扇动,“我以为你是不想而已。”

    “囡囡,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谁都不可能随心所欲。”

    “我想你可以。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成功。我很识时务的,我愿意站在你这边。”

    “哦,是吗?”我不以为然,笑着说,“可是我并没有多少事想做。”

    “怎么可以这样?你的好姐妹就要被册封了,你还说自己没事做!”伊若做忿忿不平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现在应该陪伴在她身边。”

   
不等我明确地表明自己畏惧秋老虎的威力,她便不由分说地拉我往洛儿处走去。我表面上百般不情愿,心却清冷的很,也好,我倒想看看这个心智远超过她实际年龄的公主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当人后妈可真不容易。

   
我们从洛儿的鸱尾宫出来时已经华灯初上。满天繁星璀璨,夜色清凉如水。朦胧的月光在星星的光彩下,反而有些黯淡。宫人们只敢远远跟在后面,因为伊若公主有令,她要和她的姨娘我,夜游御花园,旁人不许打扰。我看着左右为难的太监宫女,淡淡笑道,你们跟远一点,别让我们瞧见就行。

    “你打算带我去看什么东西?”我温柔地问道,仿佛她要让我看的是她收留的流浪狗。

    “没,没什么。”她怔住了,笑容有些不自然,忽然撒娇地缠上我的胳膊,甜甜道,“人家只是好久没有跟你一起逛过花园了。”

    “哦。”我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好象记得你曾经说过,这皇宫的御花园你都呆腻了,比管园子的宫女太监还清楚这里的一草一木。”

    “也不是每个地方都逛烦了。比方说今天晚上,我们趁着夜色去冷宫那边逛逛就蛮有意思的。”

   
我心头一惊,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闪过脑海,瞒不过这只小狐狸的眼睛又怎么可能瞒过她的老狐狸祖奶奶,我说香兰出现的怎么那么蹊跷,又刚好让我撞破她所谓的秘密了呢。涔涔的冷汗不由自主地一颗颗凝结在背脊上。

   
“怎么,清儿,你也相信冷宫的晦气会缠上身的说法?”她饶有趣味地看我,嗤笑道,“你放心,皇城里,瑞气云集,天子近旁,紫霞漫天。这小小的一点晦气还不足为惧。”

   
“我畏惧的自然不是这些。我以前也只是冷宫的小宫女而已,倘若晦气之说却有其实,那么我想我现在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和公主谈天说地。”我迅速恢复了正常,夜色朦胧,很好地掩饰了我的心情。

   
“我只是担心人言可畏,现在的情形不用我说,公主你也明白我处境微妙。倘若在这时候,我夜游冷宫,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新的流言在宫中肆虐。你父皇忙于政务,一天恨不得有二十四时辰。我们为人妻女,就不应该再给他添无谓的麻烦。听话,我们回去吧,别玩了。”

    “可是我真的不是在玩。”她有些急噪了,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我保证,我们这次去,一定会有所收获。不仅不会给父皇添麻烦,而且还会帮他一个大忙。”

    傻姑娘,如果你所要带我去看的真是你以为的事实的话,那么才真会把我们逼到毫无转机的绝境。

   
“那好吧。”我作出将信将疑的样子,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你得向我保证,不管过一会儿我们会看到什么,你都不可以轻举妄动。你必须按我的吩咐办事。否则我是绝对不会跟你过去的。”

    “好。我答应你就是。早知这样,我还不如去找蓝洛儿呢。”

    “伊若!”我的脸猛然拉下来,厉声呵斥:“你怎么说话呢?!”

    “好好好,以后在人前人后我都恭恭敬敬地称她为皇贵妃娘娘。”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语气依旧轻忽的很。小魔女只崇拜老巫婆,对纯洁善良的天使姐姐嗤之以鼻。

   
我叹气,她这样子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不由得忧心忡忡。等我惊觉到自己的这份担心就好象母亲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行我素的女儿一样时,我不禁哑然失笑。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真正尝试融如楚天裔的生活了。仿佛只是在昨天,我还天天满脑子都琢磨着怎么逃之夭夭。

    虽然知道她会不高兴,我还是不容置喙地告戒她:“不,你应该称她为母后。”

    “凭什么要我这么称呼她?她又没有生过我!”半大的女孩子倔强而愤怒地看着我,咬着下嘴唇,幽幽地看着我,“我以为,你会愿意当我的母亲的。”

    “我当然愿意。”我看着她,轻轻把她散乱到鬓角的头发拨到耳后,静静地询问:“如果你不反对,等这些事情了结了,我就请求皇上把你过继给我做女儿好不好?”

    “怎么听上去有点怪怪的。”她疑惑地皱皱可爱的小鼻子,脸色忽然轻快下来,“不管了,不管了。就是哪天你跟父皇怄气了,你也不许迁怒给我,对我也来个不理不睬。”

    “那是,那是。怎么着,我也不能不待见我闺女啊。”我笑着摸她的头,小姑娘深受我的熏陶,头发洗的和我一样勤,抓在手里不油不腻,清爽的很。

    “现在你可以跟我去了吧。”

    我点头,下一秒钟有些许的疑惑,我怎么总觉得自己被某个人的苦肉计给忽悠了。

   
去是肯定要去的。我得确认我闺女所说的和我所看见的是同一个人同一件事。我的计划都进行了大半了,前功尽弃终究会心有不甘。结果老天爷可能觉得他这段时间过于眷顾我,已经引起了众怒。在我们的前方上演相同的戏码的人不正是香兰MM吗。知道我这两天会时不时避开众人的耳目,溜到听风斋来和月妃诉苦兼联络感情,居然连晚上的时间也不愿意放过。

   
我在心里冷笑,同时也有一点后怕,幸好当初我蛊惑人心时对她施了催眠术,呃,我也不是有意的,刚好当时大片大片的绿荫营造出的意境很有如梦似幻的效果,我几乎是本能地就施加了催眠,她当时哭了太久又蹲着说了太长时间的话,猛然站起来又猛然跪下去,难免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加上没有设防,所以很快就被我催眠了。所以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到底有没有听见她希望我听见的话,只好故技重施。

    真不嫌哭的累!我厌恶地皱眉头,亏我当初还为你们俩唏嘘了良久,搞了半天被忽悠的人居然变成了我自己!

   
“我看她这些天老实鬼鬼祟祟地进进出出,心里觉得奇怪,就跟着看。没想到,她居然偷偷地祭祀去守皇陵的大伯。大伯力有不逮,退位让贤的事天下皆知。她居然在这里诋毁老祖宗,说是老祖宗害死了大伯!简直是大逆不道。”伊若低低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愤怒。在她的心目中,她的太皇太后祖奶奶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慈祥最和蔼最亲切最善良的老人了,这样一个活菩萨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身上沾着自己亲生孙子的鲜血呢?

   
“你也知道大逆不道,所以逆的不是你我的道。这样的事情,老祖宗会自己处理,轮不到我们指手画脚。”我轻声告戒她:“今晚我没有来过这里,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如果你愿意听我的话,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这对主仆愿意把这出戏唱到什么时候就唱到什么时候,全当是娱乐身心,开发自己的想象力和表达能力。

   
“可是老祖宗毕竟年纪大了,她哪能搞清楚身边每个人的心思啊!万一这个香兰包藏祸心,那么老祖宗不就危险了吗?我没有告诉父皇和老祖宗就是怕他们说我一个小孩子整天胡闹,不相信我的话。不行,我得去叫人。哎呀,我真是,明知道现在你因为蓝洛儿的事对老祖宗也心有不满,还眼巴巴地把你给拉过来。”

   
“谁,谁在那里?”香兰终于如愿以尝地等到了我们的发现。后面的侍卫听到声音也跑了过来,我灵机一动,连忙拉住伊若,郑重其事地告戒她:“如果你真想铲除这个包藏祸心的香兰,就千万别说出我也在这里。记住,绝对不能说。如果有人问起,你一定要一口咬定,我们在御花园走了没多久就因为意见不合而吵起来了。然后你一个人气闷,胡乱逛到了这里,切记切记。”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连累你。胆小鬼!哼!”

    胆小鬼总胜过屈死鬼。我苦笑着对面露鄙夷的伊若挥挥手,赶紧循着一条小道走了。
↑顶部顶部↑卒
(更新时间:2007-08-29 18:30:15 本章字数:9846)
    一路上,我尽拣生辟的地方走,幸好夜色苍茫,没有被人给撞破。走到御书房,我门也不敲,直接进去找楚天裔串供,让他充当我的时间证人。

   
门开了,我看见里面的两个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楚天裔是在里面没错,可端坐着的另一位可不正是我千赶万赶,就是要赶在她前面完成串供的太皇太后铜子嘛!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面色依然镇静自若的老太婆,我是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倘若还有第四第五者在场,我还可以表演一场老祖宗和孙媳妇之间的深情戏码,今天在这间屋子中的,对我们的关系全都心知肚明,连戏都没法子演下去。

   
“哎哟,我的皇贵妃娘娘,你跟老奴话说的好好的,怎么又突然跑进去打扰老祖宗和皇上了呢?”赵总管慌忙走进来,“老奴不是说皇上休息了吗,你怎么还要进去呢?”他且说且退,拼命地给我使眼色。我连忙顺着他搭好的梯子向上爬,可惜爬的不是他预想的那个方向。

   
“跟你说有什么用?我诉了足有半个时辰的苦,你除了是是是外,什么主意也提不出来。”我装作没好气的样子白了他一眼,“谁说皇上已经歇息了。他不正在和老祖宗说话嘛,老祖宗,清儿这一向身体不好,没去给您请安,您可千万别见怪。”

    “都是自己家人,讲这些虚礼干什么。你把身体养好了,给我生个小重孙孙才是最重要的。”她亲切地看着我微笑,脸上的表情足以让她当选中国最慈祥的老奶奶。

    我浑身一哆嗦的去,不由得我不承认,这就是恶女和千年老妖道行上的差距。我就没办法这么亲切自然地看着她,腿肚子没颤抖我就已经在心里给自己鼓掌了。

   
“怎么呢。你突然跑来有什么事吗?”楚天裔看出了我的不自然,主动把我招揽到他身边坐下,暗暗握住我的手,仿佛在说,别怕,有我在。我出了一身冷汗而有些发冰的身体感受到了他掌心传来的热量,开始慢慢回暖,脸色也恢复自然,娇嗔的,我没好气地看他,语带抱怨:“还有什么事,是囡囡啊。我说了她几句,不要总是这么任性,结果她一扭头就跑掉了。皇上你不知道,她跑的有多快,一眨眼人就没了。气的我连个诉苦的人也没有,只好到您这儿来,找你这个皇帝爹爹告状来了。”

    楚天裔把疑惑藏在了心里,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这也犯的着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朕看你啊,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呢!”

   
“清儿,不是哀家倚老卖老,这相夫教子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操心。哀家知道你和洛儿情比金兰,可你也不必越俎代庖,她的事情还是她自己做比较好。而且,赵亮虽然是宫里的老人,可毕竟是个奴才,你跟他议论公主的事情实在有失体统。”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家手牵手。我在心里冷笑,这番示威说的好有杀伤力,可惜她老人家错误地低估了我这个现代穿越过去的女子的脸皮厚度和抗打击能力。我不动声色地大方把手放到案几上,楚天裔没有任何异议,他的手也配合地跟了上来,微笑的眼睛仿佛在饶有趣味地询问:你要玩什么把戏?

    想来没必要请她欣赏免费戏码,我只是握住她宝贝孙子的手,没有采取别的行动,可光这样已经够叫老太婆火冒三丈的了。唉,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外面乱哄哄地声音让太皇太后更加大光其火,“什么人?胆敢到这里喧哗?!”

    “老祖宗,救命啊,奴婢是冤枉的。”香兰撕心裂肺的哭声听上去跟杀猪似的。

   
我装出同样迷惑气愤的样子,其实心里早乐开了。楚天裔用眼神询问我:怎么回事?我也视而不见。好戏就要开锣了,千万别辜负辛辛苦苦的跑回来,和人家赵公公冒着欺君犯上的危险帮我圆谎打掩护。

    “都成什么样子了!”老太婆怒气冲天,楚天裔非常适时地作壁上观,他不开口,御书房重地,谁也不敢做主叫人进来。

    “皇上。”听着香兰的哭声越来越嗷的厉害,太皇太后终于镇定不下去了,开口提醒自己的孙子。

    楚天裔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个尴尬时刻,我主动请缨,道:“皇上,老祖宗,清儿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好吗?”

    楚天裔点头,道:“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总觉得闹的这么大,除了我的宝贝女儿不会有旁人。”

    “伊若?”太皇太后皱眉,脸上的褶子更加沟壑纵横,“她跟香兰能弄出什么事来?”

    我暗自嗤笑,弄出什么事,不过是把你精心布置的一局棋搅乱,把你冲锋陷阵的棋子交到你的铡刀下,叫你挥泪斩马谡。

    外面黑压压地跪了一堆人,赵总管把伊若拉到边上正在小声而严厉地说着什么。我暗笑,难怪没听到她的声音。

   
“怎么回事?都闹到皇上这里来了。伊若,你倒说说看,到底怎么了。”我走到小公主身边,把她拉着向房门口的方向走去,轻声在她耳边叮嘱:“现在你祖奶奶也在里面,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除了我的事情以外,一切照实说,切记切记。”接着又放大声音,“我的公主啊,你是怎么回事,我们分手还不到一个时辰吧,你怎么又弄出这些事来。你自己去跟皇上说吧。”

   
门只开了一小道,伊若闪身进去,太皇太后坐的位子已经空了,我漫不经心地朝屏风看去,伊若心领神会,便把她自己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向楚天裔说了出来。我非常配合地作出惊讶的表情,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这香兰是得了失心疯了,居然作出这样的混帐事!皇上——”

    “把香兰叫进来,朕要亲自审问她。太皇太后对她恩重如山,她竟然这么恩将仇报。”楚天裔面色一沉,吩咐道。

   
香兰一进来就拼命地哭喊“老祖宗救命”,眼睛四下张望。后来看到屏风旁边的衣角,立刻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抱着太皇太后的脚不撒手。太皇太后骤然受惊,本能的举动竟然是抬脚就对着她的心窝踹去。看不出来,老太婆一把年纪,脚劲倒不小,可怜的香兰被她踹的摔在红木制的太师椅的腿上,连哭声都停滞了。

   
伊若和我都目瞪口呆,她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凶神恶煞般的女人就是她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愿意捏死,成天吃斋念佛的祖奶奶;我是惊讶她的脚劲如此之大,按照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之一经典力学理论,她的脚骨会不会骨折啊。

   
“混帐东西!”太皇太后怒不可遏,训斥道:“放肆!这里是御书房,岂容你胡言乱语。哀家且问你,刚才公主所言是否属实?哀家平日待你可不薄。”后面一句话说的痛心疾首,同时又意味深远。我在旁边暗地里冷笑,该是舍车保帅的时候了。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棋子的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

    香兰果然噤若寒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天,迟疑地开口:“老祖宗,奴婢……”

    “太皇太后在问你话,公主所说的事情,你到底承认还是不承认?”楚天裔当了半天路人甲,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来,开始推波助澜。

    “该死的狗奴才,祖奶奶平日待你那么好,你却在背后做这么对不起她的事。你的良心真被狗给吃了吗?”伊若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气愤地指责道。

   
“香兰,你放心。哀家知道你是在这情爱上犯了糊涂。这古往今来的女子,又有几人不在这上面栽跟头,吃大亏呢。你从小就跟在哀家身边,哀家没有教导好你,让你在上面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过,实在是哀家的过错啊。你虽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这么多年哀家都是拿你当亲生孙女看的。所以哀家不怪你,也怪不得你啊。哀家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事情了,你自己好自为之。你那个自小就失散的妹妹,哀家还是会替你寻找下去的。等到找到了,哀家就收她当孙女,皇上也在这里,皇上,你说到时候封她个公主好不好。”

    楚天裔点点头,横竖那个妹妹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就算是找到了,多封一个公主方便和亲拉拢人心培养亲信有什么不好。

    我有些恻然,当初香兰提到她的妹妹,说和我一般的年纪,我还当她是想跟我套近乎,没想到居然还是真的。

   
“老祖宗对奴婢仁至义尽了,奴婢没什么话好说的。是奴婢糊涂,犯下这滔天的罪过,天地不容。奴婢怨不得任何人,奴婢甘愿领罪。只求皇上看奴婢辛苦服侍老祖宗十多年的份上,赏赐奴婢一个全尸。奴婢一辈子怕水,不想做演死鬼。”香兰听了太皇太后和皇帝的允诺以后,仿佛放下了一桩未了的心事,连笑容都轻松了起来。我有些失望,虽然没抱希望她会咬她的老板一口,可这么快就偃旗息鼓,真对不起我满心的期待。

    “还有……”

    “还有什么?”太皇太后皱眉,这老太婆不厚道,人家都已经把命都卖给你这个心狠的主子了,居然连临终遗言都不让留一句。

    “如果找到我妹妹,就说我是得伤寒死的。奴婢不想她因为我这个姐姐蒙羞。”

    “你放心,哀家自然会妥善处理。”

    “老祖宗,你还记得我妹妹的特征吗?”

    “你用纸笔写下来。哀家保准不忘。”忘了就直接说忘了,搞的好象是别人的责任一样。

   
“你说,我替你写。”我忍不住出来打抱不平。虽然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你也只是个提线木偶而已,可恨又可悲。我叹了口气,拿起纸笔,轻声对楚天裔道:“皇上,请借臣妾笔墨一用。”没办法,先天脾性和后天救死扶伤精神的六年熏陶,对于将死的人,我的同情心总会诡异地泛滥。

   
“谢谢你,皇贵妃娘娘。”她说的十分恳切,“对不起,麻烦您了。”我听出了这之间刻意的停顿,便摇摇头,温和地说:“没关系。”既然终究是死,那么让你死的安心一点又何妨,背着精神的十字架,再覆上厚厚的黄土,是多么不堪的一件事情。

   
“我妹妹的头发天生是三撮的,特别可爱。她的皮肤很白,模样儿俊秀的很。那时侯大人们就说,她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她的脸上竟是分外满足自豪的表情,眼睛也微微闭着,仿佛沉浸到往昔的美好当中了。忽然她眼睛睁开,声音带上了哭腔,哭喊道,“当初家里穷,又遭了大旱,爹娘实在是没办法才把妹妹你给送走的啊,你嘴巴又不能讲话,若是呆在家里,是肯定会饿死的啊。小胖子,你可千万得原谅爹娘啊,他们临死前是听着我在他们面前发誓一定要把你找回来才断的气的。我从洛城展转到京师,又进了宫里,却一天也没忘记过要找你。”

    “你爹娘是什么时候丢的你妹妹?”我心里朦朦胧胧的像有些东西要出来,可隔着层纱幔,隐隐约约的,什么也看不清。

    香兰报了一个年号,随即又加了一句,是十七年前六月初八。

   
我忍不住想苦笑,难怪人家说岁月如歌,人生如戏,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发生偏差的话,静娴师太就是在十七年前的六月初八捡到的哑儿!我们还以这个日子作为生辰,在我进宫前给她过了一回生日。我创造性烤的蛋糕虽然难吃的要命,可她依然开心的吃了一干二净,竟然没有理会蛋能孵出鸡,也属于荤腥的禁忌。

    她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我已经一点也听不进去了。太皇太后不耐烦起来,楚天裔见状,立刻叫人把她拖出去。

    “我也总算给他烧过纸钱了。”

    他,还是她?她不知道哑儿已经不在了,那么应当是“他”。

   
我的眼底飞快地闪烁过讶然,我想起春天的时候,阳光的阴影下,她忧伤而惆怅的面庞。原来真的君非良人。真正的阴差阳错。我到底是看见了真相还是在谬误的方向走的更远呢?
↑顶部顶部↑有你在
(更新时间:2007-08-29 18:30:18 本章字数:8309)
   
太皇太后离开御书房时,步履蹒跚。她舍弃香兰时毫不犹豫,可是少了这么一个身边人,她的模样可真谈的上是凄凉。望着她臃肿而迟缓的背影,楚天裔忽然叹道:“奶奶,你真的已经老了。”太皇太后迟疑地转身,惊恐不安地看着自己高大的孙子,忽然像着了魔魇一般疯狂地吼到:“不,哀家从来就没有老过,也绝对不会老。绝对不会老,绝对不会老。”

   
我被她狰狞的模样吓了一跳,伊若立刻蜷缩到我怀里,身子瑟瑟发抖,攥着我的衣角的手抓的紧紧。我抱着她,轻声安慰道:“别害怕,老祖宗不过是一时受了刺激,很快就会没事的。”话音未落,太皇太后已经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刚刚安静下来的御书房立刻又闹的人仰马翻,太监慌忙去传太医,老成的指挥小的们掐人中。楚天裔沉稳地指挥着所有人,从他的眼睛里,我除了看到悲伤,还看到了一种古怪的释然。

    她老了,他也长大了。所以不可能一辈子在她的荫庇下生活。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王爷还不是不可以相安无事,然而他是皇帝,注定了不能屈尊于任何人之下的皇帝。

   
亲情对我而言是那么的陌生,所以我不能完全体会楚天裔的矛盾和痛苦。他的奶奶最贪婪的恰恰是他最不能放手的权力,而她又同时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唯一亲人,给予了他父母不愿也无法给予的关爱和温暖,让他在这冰冷的皇城中长达成人羽翼丰满。他手上的枪是她教他磨亮的,可是枪头到最后却不得不对向她。

    神差鬼使的,我揽着伊若走过去,附到他耳边,轻声说:“别难过,你还有我们。”他看了我一眼,忽然伸手把我们都抱在怀里,什么话也没有说。

    立后的典礼如期举行。

   
太皇太后的病让楚天裔和蓝家本来就已经颇为微妙的关系笼上了剑拔弩张的味道。整个皇宫里气压低的惊人,人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成为别人拭剑的靶子。我战战兢兢地计算着每一步棋路,落棋无悔,也容不得我后悔。因为太皇太后抱恙,出来主持典礼的是太后云影。这样的场面她应付起来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如果不是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想必蓝家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安排。毕竟她出面主持总胜过作为外人的我露面。

   
其实自己人和外人的界限根本就很难明确的分开,吕布在为貂禅翻脸之前不也是董卓的心腹干儿子吗?皇家的亲情是最虚无的梦幻,只要让云影相信她对蓝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可言,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会被毫不犹豫地清零出局(香兰的遭遇让她对这点深信不疑),那么策反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惴惴不安的太后是决计没勇气去相信她卧倒在床的太皇太后姑妈还有能力东山再起(在政治投资上面,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站错阵营),自觉先前得罪我颇多的她为了自保,很快便禁不住我糖衣炮弹的诱惑,迅速倒戈相向。再固若金汤的城池一旦有了裂缝就失去了它最初的威慑力,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树倒猕猢散,有对着古木喟叹的工夫不如趁早去寻找新的避风港。

    有些事情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想我和太后当初恐怕都不会料到在这最关键的一天,她成了我最得力的手下,替无法出面的我完成了血腥的政变。

   
没有任何征兆,看惯风云的蓝家家主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外甥会在推心置腹后突然翻脸,然后一切就全都变了。如果他清楚太皇太后昏倒的真相,那么他也不至于这么疏于防备。中风的太皇太后清醒的看着风云变幻,可是她除了拼命地给蓝大人使眼色暗示外,什么也无法做。不过她似乎高估了他们姑侄间的默契程度。他到身陷囹圄的时候也没有搞清楚,为什么皇宫里的侍卫一眨眼的工夫都成了生面孔。

    当初的护国军我嫌干养着他们只吃饭不做事实在不符合社会公德,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宫里的守卫也该换换人了。

   
政变,在格局还没有稳定之前,迅速地重新洗牌虽然凶险,但我们玩的本来就是用生命能够做赌注的游戏。有些事情我可以不在乎,但他不可能放手,既然已经认定了,那我们就应该同进同退。

   
士族迅速进行反扑,可惜等到那时他们才惊讶地发现,没有粮草的充足供给,军队根本就没有战斗力可言。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却一直都牢牢地掌握在皇帝的手里。有余钱余粮囤积的庶族大多都明智地站到了可以给他们更多政治利益的皇帝的这一边。没有物资的支持又缺乏可以运筹帷幄支撑大局的人物,师出无名的北方士族(我当初不出面也是怕授人以权柄)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了。新的官员迅速走马上任,除了在清除叛乱中功不可没的几个南方庶族代表人物外,其余的还是由原先的士族官员充当,只是赴任的地点统一进行交换。尾大不掉,我们不能再培养出一个新的蓝家来。所以我拒绝了楚天裔封水至稀为吏部侍郎的建议,瓜田李下,我不想惹不必要的嫌疑。

    中土的兵荒马乱很容易让西秦心生觊觎,这个时候阿奇的表现可圈可点。看着一连串的捷报,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熟悉而日趋模糊的脸,很好很好,他真的已经长大了。

    “在想什么呢?”他从我手里取过报表,就着夜明珠的光芒看了看,感慨万千,“他终于还是长大了。”

    我笑了笑,道:“长兄如父,怎么,开始觉得自己老了。”

    “我若老了,你也随着满头白发,成老太婆了。”

    我心里涌过一丝不自在,很快把话题转移到新的方向,“她,还好吗?”

   
最后要面对的就是推的再迟也要面对。我不介意皇宫里多养一个太皇太后,但她未必乐意被供养,这样的人,把身外物看的太重,永远都没有办法做到放下。也许是她看多了风云谲诈,只能相信冰冷的权力了。

    “我来处理这件事好不好?”我微笑着主动请缨,他脸上的表情复杂的让我看不清。

   
我记得在此之前的某一天,我们躺在床上商量计策时,他曾看着我欲言又止,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悲伤又像迷茫。我把手覆在他的眼睛上,答应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请求,你放心,你的血只能为我而流。

    所以,我不会逼迫她吞下噬脑丹,不会强迫你看着她备受煎熬。

    毕竟她是你最尊敬的祖母,你的亲人。

    而我,比起仇恨,更加愿意你能够幸福快乐。

    “清儿,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午夜醒来,他抱着我,在我耳边摩挲呢喃。

    “当然。”我微笑,“就是你哪天变心了,不要我了,死皮赖脸的我也要呆在你身边。”

    “那就好。只有你不要我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我抛弃你啊。”他的表情轻松起来,居然肯说出两句不算规范也不够动听的情话来了。我得出去看看,今天有没有下红雨。

    “说的好凄凉哦,你的妃子成千上万,怎么会被抛弃呢。放心,”我的魔爪放肆地在他脸上横行,“你还是很有美男子的风范的,起码短期之内,本姑娘是不会看烦的。”

    “我看我实在是把你惯坏了,居然如此放肆。”他笑着抓住我的手,忽然说道,“清儿,唱一支歌给我听吧。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奶娘都会唱歌哄我睡觉的。”

    我差点一巴掌招呼过去,TND,遗传的力量有这么大吗,他跟他弟弟怎么都把我往奶妈身上靠。我无语,只好冲帐顶翻白眼。

    唱什么呢?《两只老虎》太没情调,唱国歌又实在不合时宜。我想来想去,忽然间想起梁静茹的《》,想不到竟然会是他在我身边倾听这首歌。

    风随着夜晚沉寂

    这空气太安静

    连手中的幸福都像梦境

    在你怀里睡去

    忧郁是太遥远的心情

    哪怕天总要下雨

    人终究会伤心

    爱或悲哀

    都让生命不再平凡

    一颗心要用笑和泪才能装的满

    有你在我走不开

    谁的拥抱都不换

    爱人的心最简单

    一点温柔什么都释然

    手紧紧握在一起

    有温度在传递

    很快就会忘记寒流来袭

    只要躲在你怀里

    就能闻到暖暖的气息

    哪怕明天要下雨

    爱终究会伤心

    窗外放晴的天空

    阳光如此温暖

    这一刻我不必勇敢

    也不想醒来

    有你在给我答案

    没有你我不会明白

    一颗心要用笑和泪才能装的满

    有你在让我依赖

    我已找不到遗憾

    爱人的心最简单

    一点温柔什么都释然

    “不需要眼泪,只要笑容就好。——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就决不会让你落泪。”他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喃喃地说。

    我心中一动,反手抱住他,轻声说:“会的,我会一直呆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

    除非有一天,老天爷忽然又想起来他跟我开的这个玩笑,嗖的把我送回现代。

    否则我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