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长的不光是GDP

增长的不光是GDP

前些天中国公安部宣布河北省粮油食品进出口集团伞下天洋食品加工厂毒饺子案有了结果，一名临时工涉嫌投毒而被逮捕，这件历时两年的简单案件终于好像要结案了。老冰两年前为了这个案子写过几个字，有朋友让老冰再写几个字谈谈有关衙门在这个案件里的作为。行，正好碰到老冰对这件事还知道一点，再扯两句。

可以这么说，这个毒饺子案弄到今天这个田地完全是有关衙门的失误，渎职和犯罪。

虽然搜狐在老冰本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说老冰是他们的什么驻外记者，但老冰和搜狐没有任何关系，同时老冰也不是什么记者，老冰不干时政，倒不是因为对时政不感兴趣，实在是没有时间来跟踪新闻。

但这件毒饺子案从一开始老冰就跟着掺和过，有一家传媒，就是那家被阿愤们恨之入骨，而被老冰誉为中国唯一还算得上合格的传媒找到老冰要老冰帮忙，而老冰在河北食品集团也有朋友，知道一些内情。

有关这件事老冰在博客上贴过博文，大家找2008年2月的还能看到，老冰也没有准备改什么，现在看来老冰当时没说错，但这些博文只在牛博和阉牛能找到，搜狐和凤凰都给删了并且拒绝给出删贴原因，当时还有消息灵通人士”前来给老冰打招呼：“不管你知道些什么，也不管你想说什么，反正对毒饺子请免开尊口，已经定下来了不准讨论这件事。”

这似乎很自然，定下来“不准讨论”的东西太多了，这个毒饺子事件算个鸟，在老冰向那家媒体询问他们是不是准备撤的时候，那家媒体抢在禁令生效之前已经打了擦边球，真是好样的。

从此之后这事似乎就算完了，虽然日本人还一直在唧唧咕咕。

但仔细追踪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真的使人挺感慨的：原本只是一件很简单的，全世界哪儿都可能发生的投毒刑事案，用现在的时髦语言来说的话就是有一个企业受到了恐怖袭击罢了。处理得好，完全可以把损失框在最小范围内，弄得不好当事者的天洋食品还能增加在海外市场的影响力，可是被有关衙门一直弄到中国方面脸面无存，连大老板都要亲自去向日本人打招呼。老冰认为在这件毒饺子事件中有关衙门的责任比投毒犯更重，不知道会不会追究这些有关衙门的刑事责任。

2008年1月30日，日本各媒体的晚间新闻一起报道了一起食品中毒事件，河北省食品进出口公司天洋食品厂生产的冷冻水饺被怀疑混进了从2008年12月起已经在中国被禁止使用的农药甲胺磷(methamidophos)从而在日本千叶县和兵库县造成10人中毒，其中一名5岁的女孩一时昏迷不醒，9人送往医院治疗，受害者范围据说有300人，1月31日上午福田康夫总理，町村信孝内阁官房长官，舛添要一厚生劳动大臣都对此发表了谈话。在日本市场上销售天洋食品厂生产的各种冷冻食品的11家公司宣布回收66种类的产品。

日本方面确认饺子有毒是在1月5日，中国方面也已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做出了反应。1月31日上午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向东京记者俱乐部发出的传真明确表示：1.已经停止了该公司的产品生产和出口，2.警方已经展开调查。日本时事社也报道了工厂已经被警察封锁，任何人不准外出的消息。当时正在日本访问的外交部副部长何亚非也向日本外相高村正彦表示了遗憾。当时是北京奥运会召开的半年之前，也正好就在那段时间中国产食品，玩具的安全性在好几个国家再三被人质疑，在那种背景中中国做出这么迅速的反应十分自然。

日本的普通人刚开始基本上认为是工厂管理上的缺陷或者原材料的残留农药问题，但是日本传媒发回来的图像表明天洋的设备是大部分日本国内企业都没有的先进设备，天洋的管理程序上也找不到明显的问题，加上日本警方在饺子里面查出了高纯度甲胺磷结晶，很自然这个问题就不是厂方的管理问题，而是有人投毒。

日本传媒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问“为什么？”，如果是有人投毒的话，接下来的话题就是此人为什么要投毒？当时好像正好是修改《劳动法》的时候，日本传媒就报道了天洋公司一直劳动争议不断，农民工的工资低而劳动时间长，四十岁以上的工人不管男女全部解雇，而上层管理人员的奖金极高等等。日本传媒怀疑是不是有员工对公司不满而铤而走险对公司进行报复。

从现在中国警方公布的信息来看日本人的推测是对的，不管日本人是怎样喜欢说“日本的特产是八嘎”这句话，但你如果真要把日本人当作八嘎的话，很可能就会把自己放到更加八嘎的位置上去。

第一个八嘎就是天洋食品厂本身。

天洋食品在回答《产经新闻》记者的电话采访时居然会反问：“有什么证据能够表明是我们的产品出了问题？”！这种回答也太不职业了。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正在调查，无可奉告”之外，不要做任何解释，就算你有证据能够表明自己清白也别去解释，任何解释都只会恶化事态，更不要说使用这种恶讼棍式的语言了。你的产品是卖给消费者的，而消费者的信息是从传媒来的，消费者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消费者不需要证据，他们会根据直觉而采取防卫行动：不买你天洋的产品。你天洋如果想这样讲理的话等到关门以后和自己去讲去。连这个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的天洋食品走到今天，被市场驱逐出去实际上没什么冤枉的。

但这样这一来天洋的大客户，日本烟草株式会社JT慌了，你天洋是国营企业，摆官老爷架子无所谓，本老爷JT可是要自己过日子的啊，立即派了公关专家去中国，教天洋人怎么说话，从电视上看，当时连天洋食品的门卫都会应付这些职业就是“找茬”的记者了：“我就是个看门的，您的这些问题得找公关部。”，至于底厂长的记者招待会，除了有点紧张之外，基本上姿态很低，回答得很得体。起码没有直接质问记者：“你凭什么说”这样的SB问题。

但是底厂长的重点错了，他把大量时间用在了否定天洋食品厂在生产过程中混入甲胺磷的可能性上。底厂长还是没有掌握日本消费者的心理，其实当时已经没有人认为甲胺磷是生产过程中混进去的，都认为是投毒，底厂长应该让日本消费者相信天洋再不会出这样的事故才对。

天洋是国营企业，官老爷气息到处都在，厂长开记者招待会，跑出来个女工给厂长续水？对于外国观众来说，这是很刺眼的镜头，日本各电视台都反复重播这个续水的古怪镜头，天哪，这不是在作报告诶，这是在向市场赔礼诶。

把天洋和丰田做一个比较是很有趣的。论规模，丰田和天洋不能够放在一起比吧？但是天洋明显比丰田要NB得多。而且在丰田事件中，丰田公司从一开始就很有把握地知道事实不是像美国议员说的那样，但当时什么都没有解释，丰田的大公子照样到美国到中国去到处鞠躬，先把传媒的怒气平息了再说，传媒恢复了理智以后，自然会注意到其他的事情，像美国的那件突然加速事件很可疑，很可能是诈骗就也是美国人自己注意到的，这时候丰田再对美国人的实验结果提出很客气的疑问，这个回头打得才叫漂亮。

人家要的是今后的对策，可是底厂长却在高声呐喊：“其实天洋是最大的受害者”。这确实是一部分事实，但是这个场合不是说事实的场合，天洋是不是受害者和消费者无关，消费者不会因为天洋也是受害者就还是买天洋的东西，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底先生就想不明白？不是还有日本公关专家们在教他吗？

因为有第二个八嘎的存在，毒饺子事件中最八嘎的八嘎——河北省。

为了这件毒饺子案件把河北省委省政府的全体官员的顶戴花翎全都摘了它也没什么冤枉的，如果说到现在为止河北省的表现还仅仅是渎职的话，再下去大家能看到河北省的动作令人发指，就是物理性犯罪了。

老冰当时问过河北人，为什么底厂长说话说不到点子上？回答是底厂长说的话都是河北省让他说的，底厂长是国营厂长，厂子又不是他的，他只要对上面负责就行，上面让他怎么说他当然就怎么说，至于河北省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那回答当然是肯定的。

为什么说的这么肯定？因为当时中国警方在调查此事，这件连老冰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来的投毒案想骗过警方当然不容易，只要有了日方提供的问题产品的批号，破案易如反掌。根据当时从现场记者传来的消息，案犯在头一个星期就已经被锁定，原来的预定是2月21日星期五抓人结案的，可是这时候出问题了。

出了一个让形势急转直下的大问题。

这次的问题出在日本。日本人的老毛病，铁路警察各管一段互不通气，这件事牵涉到中国，应该是由外务省领头，其他的衙门像警察厅，厚生省什么的在有所公开动作之前应该和外务省联系一下，但日本警察厅自作了主张，2月21 日，日本警察厅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表明“甲胺磷混入冷冻水饺的现场不在日本”。

这事好像也不能完全怪日本警察厅，因为2月13日中国质检总局召开了记者招待会，魏传中副局长在记者招待会上公开表示：“从生产到出口的各环节没有任何问题，不存在有意混入有毒物质的可能性，警方在现阶段和检疫部门的观点一致”，

这下麻烦了，本来中国公安部在和日本警察厅合作，但在双方政府还没有找到让双方都不丢面子的说辞和方法的时候，日本警察抢先单方面发表了结论，这下中国人无法接受，实际上日本警方对中国的事情不了解，这个质检总局就是个专事胡说八道的衙门，说SKⅡ有毒禁止销售的是他们，后来说没毒也是他们，在三鹿事件中说什么因为规定了不能往里掺三聚氰胺，那还要去查干什么呢？反正就是这么一个衙门，所以到后来那个李长江干脆去干什么专职“反黄打非”去了，那号人就是职业胡说八道的，“反黄打非”根本就是胡说八道，而“国家质量检验检测总局”起码从文字上来说似乎不应该胡说八道的。

但是这种胡言乱语既然是冠这“中国国家质检总局”的顶戴花翎，日本人犯急也不是不好理解，反正这下双方彻底崩了，在2月28日的国务院新闻办记者招待会上，公安部刑侦局副局长余新民是这样说的：“调查结果证实，河北石家庄天洋食品厂生产管理严格，很难将气味浓烈的甲胺磷带入车间；饺子生产的每道工序均集体作业，相互监督，并有实时录像监控，在生产车间很难有人为投毒机会；出口饺子出厂即装入集装箱铅封运输，由日方在日本验收启封，未发现异常。……， 由此中国警方认为，这不是一起因农药残留问题引起的食品安全事件，而是人为的个案。经过全面、细致调查、实验，我们认为，投放甲胺磷发生在中国境内的可能性极小。”

余新民指出，中国警方试验发现，在冷冻饺子正常的储存温度即零下18摄氏度情况下，甲胺磷农药溶剂在10个小时内就可以由饺子包装袋的外侧渗入内侧。

这个试验成果应该申报诺贝尔奖。

当然也不存在抓人结案这件事了。

为了省得到时候出麻烦，日本所有媒体对魏传中和余新民的那几句话都没有做同声翻译而是采用打字幕的方式报道。日本人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既然中国已经彻底否认与此有关，而日本警方也摆出了所有有关作案现场不是日本的证据，那就是说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日本都没有发生过对饺子的投毒事件，饺子里的甲胺磷是自己生长出来的，而甲胺磷是有毒的。如果要珍视生命的话，就只有远离饺子，远离中国生产的饺子，日本消费者得出这种结论是很正常的。

和任何时候都一样，阿愤们这时又看到了日本人在造谣反华，甚至大喊什么“不吃咱自己吃”，有趣的是这号饺子阿愤们基本上在北美，他们是不吃国产饺子的，他们的意思其实就是“就让国内的倒霉蛋们去吃”，国内阿愤倒不太听见这类胡言乱语，毕竟国内阿愤们知道就是不算毒饺子国内的食品行业也还有不少大杀器。

老冰是乡下人，老冰知道乡下人养两只鸡，生两个蛋也舍不得自己吃，一定要拿到街上去换钱来买盐买布的辛酸，老冰弄不清楚“不吃咱自己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没人愿意开了一袋饺子以后时刻准备被送进医院，更不要说本来冷冻食品出口又不是对日无偿援助，那个行当养活了不少人，向国家交了不少税的。

老冰喜欢京戏，这时就仿佛看到《二进宫》里的这句唱词：“从今后大明朝有事无事不用徐杨两奸党自立为王”。

行，自立为王就自立为王，反正中国饺子在日本是卖不出去了，其他冷冻食品的销路也大减，但这些和北美阿愤们无关，当然和有关衙门的官员们也无关，北美阿愤们在北美，想吃也吃不着，官员们不吃就是了。中国要是死不认账，日本人没办法。

这件事到那时为止，除了在中国冷冻食品行业在经济上受到打击之外，对阿愤们的爱国情结没有影响，少他妈胡说八道，“中国不高兴”着呢。

如果真要就这么了，那倒也不错，日本人只好吃哑巴亏。老冰当时就在博客里说过，那时的日本媒体表现是公正的。刚报道事件时，确实所有媒体都异口同声地同时攻击来自中国的进口食品。但是在攻击的同时，他们也作了工作：几家电视台都自己在超市随机选购了蔬菜以后找到对中国最严格的那家上次查出中国产菠菜残余农药超标的检测单位来进行检测，结果是这次的检测所有蔬菜全部合格。而那几家电视台原原本本公布了从采购，检测一直到结果发表的影像，在一定程度上安定了消费者的信心。

但日本传媒也从来就是“人还在心不死”，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这个毒饺子事件的跟踪，抓到了有关这个毒饺子事件的大量信息，但是这种牵涉到外交关系的东西，谁也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怕弄不好大使馆领事馆又被阿愤们给砸了，上次上海日本领事馆那张花面孔还挂了老长一段时间呢。反正就闷在肚子里蠢蠢欲动，等待变天的时机。

这种不可能有的时机居然被日本人等到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这个系列的名字叫《增长的不光是GDP》，那还有什么？

还有从各级有关衙门里的SB，和这些有关衙门在各种事件中所表现出来的SB性。

不想认错能够理解，但难道就不能够把话说得更加含糊一点？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能发生。这次公安部特地为了日本记者开了招待会，比两年前规格还高，是刑侦局局长杜航伟主持，实际上这次还是应该让质检总局的魏传中和公安部的余新民来主持才对，看他们怎么解释两年前掷地有声的发言。

拆他们台的可不是什么蓄意反华的帝国主义，而是和他们同朝为官的哥儿们。

先给一个很有意思的链接，这个消息似乎没有中文版。
http://news.xinhuanet.com/english/2009-01/24/content_10715202.htm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政府衙门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存在的东西他们不一定否认，但是他们在认真否认的东西则是肯定存在的。河北钢铁集团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否认这件事？这件本来是河北食品出口集团的事情怎么又扯到钢铁集团那边去了，怎么这么乱啊？

08年7月有一条消息一瞬间传遍了日本全国：中国通过日本驻华大使馆向日本方面通报了“毒饺子事件的发案地可能在中国”的信息，并且要求日本政府方面暂时不要公布这一信息。那是什么时候？要知道那可是大老板在日本出席北海道洞爷湖峰会峰会的时候诶！让大老板没面子的是哪个王八蛋？

来源：俞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