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转载:口欲期人格(从个体到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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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欲期人格(从个体到社会)(2009-11-19 16:58:33)转载
标签:杂谈
分类:心理常识与资讯
文/乔淼
两人为从,三人为众。当聚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时,社会就自发形成并不断发展。个体的心理特征,尤其是心理最核心、固定的成分人格的发展,是在出生之后遵循一种特定的趋势和规律,那么由个体组成的社会,当我们赋予其“人”的意义后,往往也会发现,趋势和规律惊人地相似。
人从出生起经历的第一个发展阶段就是口欲期,当然,这只是精神分析学家对它的称呼。埃里克森称它为“信任对怀疑”阶段,皮亚杰称之为“感知运算阶段”,发展心理学上则统称为“婴儿期”,即从出生起到两三岁的阶段。称呼的不同反映了不同学派心理学家对这一阶段的不同认识和观点,但总的来说,在这个阶段,人的发展是从零开始的,处于一种获取能量、不断滋养内心成长的时期。他们认识世界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用自己的嘴去吃、去接触,遇到什么东西都想将之吃掉。
刚出生的孩子是“自我中心”的,或者准确地说,他们并不能区分自己和外部世界,加之成长完全依赖父母,并能得到尤其是母亲良好的照顾和关爱,存在着自己即世界、自己即上帝的错觉和假象,故而“吃”的手段除了满足自己对食物的需要外,还表达着“将被吃的事物与自身融于一体,真正使自己获得其滋养”的愿望。这种假象的破灭始于婴孩与母亲的分离——当他们发觉母亲的行动,尤其是母乳的供给不能由自己完全控制时,他们会本能地以哭闹、咬母亲的乳头等方式发泄自己的焦虑和愤怒,然而这并不能阻止断乳和母亲陪伴程度的减少,于是他们将体会到生命中的第一次“哀伤”,即“母亲与我是不同的,她不受我的控制”,并借此完成对人我的区分,并开始形成“自我”的概念与意识。
关爱使人开始成长。来自父母和外部世界的关爱使婴儿感觉到自己被期待、被需要,“基本焦虑”得到缓解。缺乏足够的关爱,婴儿就会感到自己是多余的、不受欢迎的,内心将充满焦虑与恐惧。每每从记者那里见闻弃婴,他们被发现时,已经连最起码的抗争——哭的力量都不具备,只剩下颤抖且空洞的眼神。基本焦虑得不到满足,导致婴孩产生所谓的“口欲期固结”,即不断地在未来的发展中,寻求对这一时期严重缺乏的关爱的直接或替代性满足,在当下的国内,这种替代性满足大量地体现在吃喝无度上。含义当然很简单:储备脂肪、渡过饥荒,这是人类遗传下来的动物本能,没有“母乳”的支持,一个“婴儿”只有自身具备了足够的能量,才可以应付环境的险恶。
口欲期人格的成因当然不止于此。顺利度过口欲期,人的第二个发展阶段是肛欲期,即“自主对羞怯”、“前运算阶段”和“幼儿期”。这一时期的孩子,能够区分人我,将要学会区分物我。外部世界变得更加复杂,进入他们生活的人会更多。父母不再无条件地给予和关爱,取而代之的是纪律、遵守和由此产生的控制感。孩子最先要学会控制的是自己的排泄,从成人为自己换尿布到能够自己控制、完成排泄,体会到自己可以控制、影响自己的行为,也就为学习、遵守外部世界的规则奠定了基础。
这个时期的孩子多半会进入幼儿园,同时要学着自己吃饭、游戏和作简单的活动。他们既需要一种规范,又需要对这种规范的严格践行,包括教导者的身体力行。他们不能如成人世界那样“可逆地、情景性地”对规则进行解读,一旦他们认为规则是权威的,就必须严格执行,否则说明规则本身可有可无。在这种对规则的执行和遵守中,他们获得类似控制自己排泄的肯定感和安全感,这使得他们逐渐独立,并向更高的发展阶段顺利过渡。
很遗憾,中国的父母和幼儿园老师在这一时期既显得严格的,又过于放纵。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他们并不遵循固定的、有序的规则,而是以皇帝对臣民的方式,或溺爱放纵,或严格约束,任意进行且凭个人喜怒为多,身体力行更远远不够。在这种忽左忽右、没有特定规则的成长环境中,孩子很容易感到无所适从,即他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对权威的服从甚至取悦,这会剥夺成长必须的独立感和安全感,使他们被迫再次依赖(父母),从而被打回口欲期并形成同样的固结。
无论是哪种原因的口欲期固结,表现形式都基本类似。由于得不到足够的爱,口欲期固结的孩子长大之后难能有爱别人的能力。为了近乎掠夺性地取得储备,他们对待他人的基本方式是敌对、抗拒,而这种敌对,由于他们内心未能完成的成长过程,不是以成熟个体的方式体现出来,而是“咬”(如口出恶言)和“哭”(如自怨自艾),还包括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出于生物本能,他们也会打架,但做不到打完就了结,而是“打一架结一辈子仇”;他们也会有性和婚姻,但性冷感和性无能的比例会很大,婚姻也就难以幸福。试想,婴儿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性欲,又怎么可能不把婚姻、爱情与对父母的依赖混为一谈?
与这样的个体相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他们获得安全感不因遵守规则和自我控制,而是通过“吃”“占有”甚至“掠夺”,长大之后他们也不习惯遵守实际的规则,尤其是那些妨碍他们满足口欲期欲望的规则。所以从法制到法治的过渡显得很难,“潜规则”盛行成灾,人们办事遵循的大多是“他不吃这一套”“给他点甜头吃吃”和“吃了人家的嘴软”。尤其当这样的个体占据了社会的大多数时,亚瑟.史密斯笔下那种“顽固的灵活性(Inflexible Flexibility)”就在所难免。尤其对于那些企望摆脱或已经摆脱口欲期人格的人,这种“顽固”就显得更令人绝望了。
存在即合理。口欲期人格总是受到一种人的欢迎,即统治者。“父母官”称呼的发明绝非偶然,而恰好是人们发自潜意识对现实最绝妙的形容。口欲期的孩子依赖父母,服从权威,不敢反抗也不会有怨言,前提是能保证他们欲望的满足,即“吃”。这样的人管束起来是容易的,只要控制生存资源就可以。中国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原因可以由成千上万,归结起来却只有一条:农民连饭都吃不上,饿殍遍野时,才会起来造反。但凡能有一口饭吃,决不会有大规模的“造反”,更不要说带有社会变革性质的“独立战争”和“大革命”。
作为管理者,你越是表现得像个父母,比如替“孩子们”的争执主持公道,保障“孩子”有饭吃,不要让“孩子”过得太受罪,虽然你是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还是能够被承认和肯定的,也就可以得到自己的“饭”(俸禄乃至被默许的贪赃)——当然,不是来自没有自主性的孩子,而是上级的赏识,因为这样的“父母官”自己也是孩子,也着眼于吃,也受到“父母”的管束。每一个官员在做父母的同时也作孩子,最大的父母是皇帝。皇帝本人也是个孩子,他可以最大限度地不讲规则,最大限度地“占有”和“吃”,所谓“家天下”。所以领导农民起义的人最后都不能免俗,都想要做皇帝,因为起义的起因是为了“吃”,皇帝能“吃”的最好,我有能力做皇帝,为什么不做呢?这样的农民起义,与其说是起于“义”,倒不如说是起于“利”,最后无一例外地沦为武装竞选。
由这样的人组成的社会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合作,因为合作意味着生存资源的共享,也即可能无法满足“储备”的欲望,这在安全感不够的人们看来是不可接受的;开拓和创造也不那么吸引人,因为需要更大的力量和代价,即使开拓了、创造了,也不能保证属于自己,不如直接“争夺”来得快。所以这种社会,就如之前上千年经历过的一样,破坏大于创造,内耗大于向外发展。地位相同的人们互相勾心斗角,向上争宠献媚,向下自居权威,一切好恶是非都按照能否满足自己“吃”的要求,即利益关系来判断,这就是“远近亲疏”,这就是“办这件事你有没有人”,这就是费孝通先生所谓“差序格局”。
直到今天这种状况还没有结束。鲁迅痛恨中国人的“奴才性”,试图以毫不留情的批驳和近乎尖刻的讥刺使同胞“猛醒”而发愤;毛泽东不满陈腐的封建思想,想要靠“文化大革命”激发大家“造反”。他们都没有成功,前者被滚刀肉式的“合理化”和愤怒的“拒斥”打入冷宫,后者则被种种因素扭曲成新的“争皇帝”运动。至今一些基层干部仍在以土皇帝自居,行政官员们也很喜欢炮制济南大雨式的单一言论,当然,这都拜占绝大多数的口欲期人格者所赐。因为口欲期人格太合适独裁专制,太合适极权政治,也太合适混吃等死者。这种发自根源的无力感和生命力的弱小,与心理学上性虐待关系中的被虐狂一方类似,是很容易激起另一方“虐待”的欲望的。
这样的社会很难实现真正的民主,因为民主需要独立思考和独立做决定的成年人,口欲期的人本质上是孩子,没有发展出那样的独立性;法治会比较难于实现,人只有过了肛欲期才能习惯自发遵守规则;它也很难成为真正的“创新型社会”,因为除了内斗和相互争夺,不会有太多人有兴趣进行创造。中国人拿不到诺贝尔奖也并不奇怪,因为学术已经成了“泡沫学术”,因为做学术的人也着眼于“吃”,更需要的是争夺和献媚的依据。富豪的大批涌现则不需要奇怪,尤其不必为房地产业“战绩辉煌”而惊讶,那本身就是瓜分和争夺的过程,是为了更好地“吃”。
进一步地,口欲期的父母、教育者和社会,又会影响到下一代的成长,使他们不容易迈过这道坎成为长大的个体。如梁漱溟先生所言,这样的人,是心灵长不大且过早地麻木、衰老了的“小老头”——这是一种缺乏活力的状态,一种缺乏生命力的状态。而缺乏活力、缺乏生命力的个体将组成一个不那么好的社会、不那么好的民族,这样的社会和民族在这个世纪的竞争力有几多,世界还会给它多少混吃等死的时间、空间,我是不敢做出太乐观的估计的。
尊重无法改变的,改变可以改变的。面对这并不让我们满意的现实,想要“一下子解决所有的问题”是不切实际的。从现在看来,渴望摆脱或正在摆脱口欲期人格的人还是少数,也有我们能够做到且必须做到的一些事。最首要的,不能讳疾忌医,抱着“天朝上国”“优等民族”的美梦不撒手,也不可以丧失信心,认为我们没有希望。
在具体实行的层面上,其一要逐步改掉自己贪吃的毛病。行为主义者认为,人的心理对应着行为,如果能把行为加以改变,那么对应的心理特质就会变化,例如著名的系统脱敏疗法。口欲期人格最大的特点就是注意力集中于“吃”,而广义的“吃”又以对吃喝的喜好为基础,甚至对烟、酒等的过份依赖也是吃喝的一种扩展。婴儿要长大,就必须学会离开妈妈的乳头,学会用嘴之外的身体触碰世界;我们也必须让自己变得不那么馋,变“活着为吃饭”为“吃饭为活着”。吃得饱馒头,就不必非得吃肉;吃得到鸡鸭牛羊,就无需为了“猎奇”而非要尝尝果子狸炖水牛鞭。也许这会让你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别人能吃而你不可以,但你一定不可以吃,就因为你试图长大,而别人还是个孩子,大人和小孩子比吃是很没有水平的。
其二是学会守规矩,比如守法,比如考试不要作弊,比如不要被人家“潜规则”掉。这比改正贪吃的习惯痛苦的多,因为现实中不守规矩而获得额外利益的人太多,有时候那个利益又太诱人;或者你会比别人多费很大的力气才达到了同样的目标。没有补偿,也不会有什么折中,实行起来可能会很痛苦。但一定要坚持,就像小孩子学会不尿床那样,随意尿床是很舒服,但你要长大,你要做一个成年人而不是孩子,成年人怎么可以像孩子那样不讲规矩呢?
其三是逐步让自己独立,包括独立思考、独立做决定和独立承担责任。我之所以没有说要独立说话,是因为它在当下成本太高,做起来太不易。但另一方面,不说假话、不被人利用而说话,这是可以做到的。你可能得不到由此带来的利益,但还是可以活下去,如果你能保持平和的心态,还会觉得可以接受。除了利益驱使,抛弃对权威的依附也很痛苦,如弗罗姆所言,人皆有逃避自由的本能,都想要“找个人来统治我们,不再有战争”,但那种“动物农场”式的统治,确确实实会让我们活得不像个人。
一两个人在这样做肯定不够,如果他们做得好,别的人也会受影响,越来越多的人效仿起来,就可能产生一种改变;即使这种改变没有发生,当你使自己摆脱了口欲期人格、顺利成长起来,起码也是在为这种改变储备希望。归根结底,社会是人组成的,一种社会病的存在,必然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处在病态之中,只有当更多的人努力康复起来,这个社会的康复才有更大的希望。还有,你想不想做病人,与别人病不病,是没有什么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