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提加尔布雷思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1:34:04
过去50年里,世界经济中的竞争已经离经济学基本理论中的“完全竞争”越来越远了。但作为一门学科,经济学却越来越忠实于“完全竞争”标准。
人们不断重复着“市场运转良好”之类的话,却不试图把握现实中非完全竞争市场的制度复杂性。无论中国还是美国,人们对上个月逝世的芝加哥学派经济学家弗里德曼的了解,远远胜过了解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思——今年4月去世的一位专注于非完全竞争现象的经济学家。
50年前可不是这样。当时,加尔布雷思看上去更可能成为20世纪下半叶美国最有影响的经济学家。他出版了几本分析现代美国经济史的优秀著作,并在世纪中叶的政策制定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对于如何分析一个既非中央计划又非完美竞争的经济,他竭其心智试图加以说明。
作为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思全面考察了一个经济体从只有小农场和小工场向满是大工厂和超级市场转变的后果。他提出了美国经济前景中的许多关键问题:广告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需求?在一个充满了消极的股东、自治的经理人和工程师,以及由组织机构内部斗争所导致的经济决策的世界里,什么才是驱动大公司的目标?当产品质量和营销而非价格成为竞争主要手段的时候,市场究竟如何运转?更为关键地,整个经济体系如何维持自身的完整,同时又保留其弹性?
他将更大、更积极、管理更好的政府所带来的好处视作理所当然,并认为美国将成为一个社会民主国家。在他看来,现代工业生产和后工业生产是一个大规模的社会过程,需要谨慎的计划,而计划需要稳定,因此市场的波动必须得到缓和。
虽然提出了很多重要问题,也得到了一些有趣的答案,但加尔布雷思及其同路人的影响力在过去30年里不断萎缩。
这部分是由于政治因素,因为今天不会有任何美国人愿意听到大政府、大官僚机构、大工会的重要性之类的话。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是一桩怪事。的确,大工会在美国几乎已不复存在,但大企业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大,其决策也更为内部化;而通过扩大战争与医疗开支,政府也在继续扩大。分析它们的运作,指出它们如何才能运转得更好,应该得到优先考虑,但至少在目前,情况并非如此。
另一部分原因来自经济学本身。自萨缪尔逊之后,职业经济学家将精力投向了数学模型和统计分析。而学生们要么学习形式化的工具,要么深究制度细节,二者不可兼得——前者显然获得了胜利。现在,美国经济学家都在用数学工具证明两个结论:一个是市场已经做得很好,另一个是某种因素导致了“市场失败”,将其加以纠正,则所有事情都OK。
但加尔布雷思式的制度主义者不会这样做。加尔布雷思并没能得到任何如同凯恩斯“总需求决定总产出”,或者弗里德曼“通货膨胀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种货币现象”这样简单的结论。或许他最接近于这类的说法,是“世界是复杂的,右翼意识形态和作为当代自我形象的传统智慧都错得离谱”。他提出的批评需要你去认真阅读并理解从前的理论,而非那些允许你把看似不相关的所有事情都忽略掉的新理论。
我想,如果我们拥有更多的加尔布雷思主义者,经济学将会变得更强大,也会与21世纪世界各国的现实经济问题更为相关。但要将标准的数学工具应用于现实经济中或许稀奇古怪的制度细节,显然存在困难;政治气候则构成了另一个障碍。
在今天的美国,中产阶级不再像20世纪五六十年代,甚至也不像70年代那样,对经济萧条所带来的贫困心怀恐惧。美国式的“粗糙的个人主义”(rugged individualism)已经变得更强烈,使得美国不可能变成欧洲式的社会民主国家。人们仍把美国看作充满机会的国度,移民可以享有充分的资源,并且免于政府的强制。
加尔布雷思会说,这也是由错觉所导致的“传统智慧”之一种;人们或者看不到真相,或者看到了真相的富人明白,这种错觉会让他们变得更为富有。无论如何,这种观念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美国的经济和经济学。
我们需要的,是理论更多样化,是一个在国际范围内多样化的、足以避免政治与思想风潮影响的经济学家群体——正是那种影响,使得美国本土的加尔布雷思式的制度主义在今天变得如此弱小。而这可能是我们得以拥有更多、更广泛观点的重要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