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曝“卖身救母”内幕

记者手记曝“卖身救母”内幕
金羊网 2005-10-26 09:5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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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学生卖身救母后续
新快报讯《重庆时报》今日报道，陈易的母亲24日遗体火化，陈易和其亲戚透露，截至目前，邮局汇款加上工行入账，共收到捐款114550元。在处理完后事后，会选择一个渠道详细公布账目，并转赠剩余捐款。
整个卖身救母事件就像一部悬念大片，最终却以一个生命的结束告终，为此事件涂上了一层悲剧色彩。对此事跟踪报道了一个多月的记者写下了自己亲身所见所感，希望从中能为还原事件本身提供一些参考。
9月16日：初见陈家母女
下午接到热线，称15日天涯论坛出现了一个名为“卖掉自己救妈妈”的帖子，写得很感人。
根据帖子所留电话打过去，接听者是一个声音比较哀婉的女孩。“妈妈现就在我们宿舍休息，一会要带她去打针，我们可以在宿舍外面见面。”
15时10分左右，在西南大学橘园9舍外，一个眼圈红红的女孩出现在记者眼前。皮肤白皙、圆脸、微胖。衣着很朴素，唯一让人感觉有点“洋气”的就是她的那个发型。（当时没有想到这个发型会引起轩然大波。）但很适合她的脸型，看得出，她是一个有主见的女孩。
摊开手里厚厚的一叠病历单，上面记录了她们母子近几年求医的艰辛历程，重庆、浙江、上海等地的医院都去过。（上面描述的陈母病情确实为重症肝病，但并没有专家会诊的结果，也没提及必须进行第二次肝移植一事。）
记者在陈易寝室见到了陈的母亲。开门的一刹那，记者惊叹陈母如此年轻，完全不像一个51岁的人。只是脸色蜡黄、面容憔悴，骨瘦如柴。得知又有记者来采访（当天下午之前已有两家相关媒体去过），陈母表现出异常的排斥心理。
整个过程中，陈母躺在床上不断发出呻吟。而基本上每隔几分钟，陈易寝室电话铃声就会响起，都是询问“卖身救母”事件的。有质疑者的，有同情的，有愿意提供捐款的，当然也有不怀好意的。陈易都耐心地一一答复。当接完电话心情不好时，母亲都要关切地询问几句。
9月17日：陈母感慨“这份情太重了”
敲开陈易宿舍的门时，还没说上话，手机和座机就同时响起，陈易不住的感谢声为宿舍顿添几分温馨。陈妈妈便拉我看网友们的留言，感慨着“这份情太重了”。情绪激动的她说起女儿发帖一事，表示感动又难过，而当女儿收到一些无聊电话时，她又深觉内疚。
“妈妈，你昨晚就没怎么睡，去休息一下吧！”接电话空隙，陈易一再说，但陈妈妈不听。心痛的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妈妈，我这么做就为给你治病，你不好好养病，我还做什么呀！”一听这话，陈妈妈的眼泪夺眶而出，抱住她连说“是妈妈对不起你，孩子你受苦了！”我的眼泪几乎掉落。
看到妈妈入睡后，她打开邮箱，简直爆满。由于精力所限，她说，自己只能简短回复，但她将保存所有邮件，日后再回报。
9月18日：送月饼却吃闭门羹
这天是中秋节，我们特意提着盒月饼来了。记得前晚与陈易通过QQ聊天时，我曾说今天上午想来和她一起过中秋，当时她答了句“我晕”，再未作表示。
上午10时多来到学校，我给陈易打电话，她说自己正独自在外办事，妈妈在宿舍里，并希望我们不要去打扰她。我说这次主要是想送月饼来她，希望能见她一面。可她挂掉了电话，再拨就是关机。我再次去敲门，这次她的室友把门打开一条缝，告诉我她们拒绝采访，但收下了月饼并表示谢意。
下午2时，我给陈易发了条短信，告诉她只是想和她当面聊聊，问问她捐款进展。当她得知我还在学校时很紧张地问我在哪里，我告诉她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接着就再没了回音。
9月19日：陈易透露外企抛职位
今天运气不错，在陈易宿舍楼前我与她巧遇了。她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很黑，额头上全是冷汗，准备出门办事。
陈易告诉我，她要去中国银行开设国际账户。走在校园主干道上，我们看到路边设了个募捐箱，上写“为陈易同学募捐”字样。“天啦，姐姐，我该不该过去呢？”一时她显得不知所措，最后，我们还是没有停下。而经过校园里的人群聚集地时，她又加快了脚步。“现在我一出门就会面对各种异样的目光，有人还指指点点说‘这就是那个卖身救母的’，搞得我头都抬不起来。”她说。
边走边拉家常时，她告诉我这两天收到了几个外企老总的邮件。“说是很欣赏我的孝心和坚强，希望我毕业后去他们公司工作！”她有点自我解嘲地说，“没想到妈妈的病竟让我的工作有了着落，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筹钱救妈妈，所以我只能对他们的好意表示感谢了。”———不知何故，此事后来却被陈易本人多次否认，同时此后的陈易对我也生分了许多。
9月20日：陈易言劝一欲轻生男子
20日，陈易宿舍已成学校重地。新闻媒体没有学院领导的“特赦”，一律免进。但记者还是混入了。
下午6时，陈易返回寝室，看到记者在，脸色不是很好，口气也充满抱怨：“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老来找我母亲好吗？”十几分钟后，陈易宿舍的电话铃声响起，陈易接起电话与对方交谈。起初语气比较平静，但后来陈情绪越来越激动。记者听到陈像是在劝导对方：“你千万别这么想，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答应我千万别做傻事……”两人谈话约20分钟。陈易已是泣不成声。
后来陈易告诉记者，刚才的电话是一30岁的贵州男子打来的，通过报纸了解了陈易“卖身”打工救母的事迹后，被深深打动。而他正在从广西回乡的路上，竟是想回乡看一眼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陈易希望能通过媒体找到该男子，劝他放弃轻生的念头。
9月26日：叫停捐款
天涯论坛上各种声音的出现带给20岁的陈易巨大压力，这时，她的同学们站出来表示了对她的支持。
26日在陈易上课的教室里，几位班委将其草拟的一封《告公众书》给在座十几位同学传阅后，数人起身声援陈易，当时上课老师也表示他听说此事后就带头捐了钱。“陈易，我们会支持你！”最后，大家一起在这封《告公众书》上签了名。此时，坐在第一排的陈易早已是泣不成声，她转过身来冲大家深鞠一躬后说道：“谢谢你们，你们会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真的！以前我有很多不懂事的地方，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辜负你们对我的希望！”
但最后，陈易通过媒体表达了她想暂时叫停捐款的想法。
9月21日：“蓝恋儿”的帖子
这次约见陈易总算比较顺利。一进宿舍，她就把我们拉到电脑前，给我们看一条发表在天涯杂谈上取名为《卖身救母的真相》的帖子，发表日期是9月18日，作者是一个叫“蓝恋儿”的网友。
“今天同学跟我说了，我才发现这个帖子，实在太可恶了！”陈易显得很激动，她说她知道发帖子的人是她原来的某个好友，因为她查出了IP地址，而且从帖上内容也能断定。
“气死人了，我女儿哪是她说的那种人啊！”得知此事的陈母也相当气愤，她说她一定要为女儿澄清，还女儿一个清白。
而当我们质疑陈易在回帖里似乎有点言语过激时，陈易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当时自己确实是气昏了头，所以说了不少负气话。她又说：“要是网友们都信了她的一面之词，我该怎么办呀！妈妈几十万的手术费该怎么办呀？”
10月21日：约定接听热线
网络上，因“八分斋”的帖子愈发闹得沸沸扬扬；医院里，陈妈妈被推进了手术室。
当天下午，为了澄清网上的一些言论，陈易与记者约定23日下午来报社接热线答疑。
10月22日凌晨：网上公布聊天记录
图：10月23日，泸州市市殡仪馆，陈易在母亲的灵堂前。《重庆时报》记者王远凌摄
10月22日下午：陈母在医院病逝
早上我正在医院采访，有网友打电话来，头一句便是：“看到了吗？”细问才得知，原来网上又起波澜———陈易与其亲属好友通过QQ的聊天记录竟被贴在了网上。
后来，我回到报社上网，看到了那段传说中很“触目惊心”的记录。读完第一感觉是不可思议，然后是怀疑记录的真实性。但是里面的前后逻辑性和涉及到我报道的一些东西，又不由得我不信。于是也相当生气，但平静下来，更多的却是同情和后怕。
而此时，网络上已经是声讨声一片。然而，他们无法料到，当日在医院里却发生了无人愿意看到的事情……
“卖身救母”的陈易，备受争议的陈易，与母亲相依为命的陈易，终究还是未能实现她最初的美好心愿。22日下午1时40分，陈母在医院病逝。
犹记得陈妈妈病逝那天，在医院20层的大厅里，悲痛欲绝的陈易一边在用头猛撞栏杆，一边在抽泣中反复说着一句话：“妈妈，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她的言行举止同时也在拷问着每个人的内心。
陈易错了吗？网络错了吗？媒体错了吗？到底谁该为陈易事件买单？
该是整个社会都反思一下的时候了。
《重庆时报》记者  鲁媛  伊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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